女人最近愁眉苦脸。
她老公最近常常一个人发呆。
她担心是兀甲出了问题。
没问题。
又担心是他让人下了降头。
没有的事。
那是什么原因?
可不久后,当她身处囧北的时候,这些烦忧啊、扰动啊,全都藏起来了。
限时限量太太专享团,目的地是她梦想已久的囧北。
老公被她甩在后脑勺,孩子被她甩给老公,这一切都让她十分舒畅。
然而家中此时,保姆正秩序井然地照顾俩孩子的起居,男主人却不见了踪影。
此时,男人正和一位中年女子坐在茶餐厅里,两人面色凝重。
“当年是他让你那么说的吧。”
中年女子没吭声,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女士,我这次见你,是想求你帮我。”
“帮什么?”
“我要他当年的诊断记录。”
“费劲。”
“?”
“年轻人,有时候直接问专业的人专业的事,比你自己捣鼓要省心。”
“那您是愿意?”
“我愿意。”
从茶餐厅出来,男人被从天空打下来的光束迷住了眼。
他一晕,记忆自行跌落入他把一桶冰水浇到头上的那一天。
他下意识地笑了,然后一脚踏入那池潭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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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阴,雪翳,阒寂。
一只手,穿过黑暗,拍在了不远处的一只胖头蛇上。
啪!
房间一隅从此被点亮。
他很喜欢这小夜灯。
他侧躺到空房间的单人床上,望着蓝色洁净的床帘,他伸出了手,把手指尖上一颗亮钻黏了上去。
隔天早上,医生护士来例行检查。
“昨晚怎么样?”
“挺好的,做了个梦。”
“今天早上左腹部疼不疼?”
“不疼了。”
医生看了一眼监视器,对身边的护士说:“今天不用加喹客了。”
护士换完药,走到床头,从枕边拿起了一个歪倒的胖头蛇。
“你很喜欢它嘛!”
病人细细碎碎笑了笑:“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别人的礼物。”
“你喜欢这个小蛇?还是喜欢灯啊,我们家最不缺灯了。”
“姐,你撒狗粮哦。”
护士正色道:“过几天,我带你去我家小店看看,真的可多这种灯了……而且,我们那比较吸引年轻人。”
护士就没再说下去。
“嗯,我巴不得现在就能去看呢。”
从护士发出邀请的那一刻开始,病人心中有了期盼,在他的想象里,那应该是一个布满糖果色彩的地方。他在那一刻想,这应该是他活这么大,能在这个世界上即将看到,或能想象到的最美的场景。
带着这样美好的愿望,他站到窗边,看桥上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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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对人烟不感兴趣。
正冲着自己窗户的那家摊位,生意极好,光是站着排队的人,就数了十来个。
那卖的会是什么呢?
旁边紧挨着的摊位,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大玻璃箱。
至于卖的什么……啊,看到了,大概是什么小吃。
再往那边是……哦,也是吃的喝的。
唉。
病人泄气地叹了一声。
不如看那远处的树,泛着橙绿相间的雾。
人世间不如大自然美妙啊!
此时,心中汹涌万千,有莫以名状的气从身体深处升腾而起,用心感受去,那气息即将就要破土、直飞天际!——
“树啊!你……”
“嘭!”
自我陶醉时刻被凌空剁碎。
他惊恐地看向遮挡小半个树冠的东西。
那是一片云,但却是更为炫丽的,天然不足、略显造作的,人工云彩。
与自己首先看上的树,简直差了十万八……
啧!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
人工云鸠占鹊巢地抢夺了树冠此刻唯一观众的视野。如果要看树,那观众就要翻白眼,或斜眼。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一股熊熊燃烧的烈火,从身体内部喷涌而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好啊,就是这颗头颅是吧。
你等着,要是下个周能出去,看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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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里,每天吃完午饭,他都拿着小板凳准时蹲坐在窗台前,等着。
尽管有时候晚点儿,有时候又早点。
但总归最终都会出现。
在人工云没出现的时候,他也只是望着树冠发呆,而不再为它抒发诗情了。
仿佛这一天的生命,都只是为了这一刻而流转。
又过了几天后,他都已经能通过风的徜徉与影的颠簸,从心灵的窗口看到,上桥口之外,那些原本的视野死角,有一名少年推着车,走过林荫道,穿过马路,经过另一个人心上的桥。
此后,星球又自转了十来周,期间,阴暗与光明并起——
与下定决心去见一面的勇气自远方来的,是一位挤进这间病房的不速之客。
这着实令人始料未及。
自从那人住进来之后,他就被迫搬到了四号床。
这也好,挨着窗户,天天看树。
“你怎么跑那去了呀。”
护士笑着走了过来。
“我也没办法啊。”
他朝旁边努努嘴。
护士向旁边看去,然后走了过去,从一号床上拿了个东西过来。
“这小灯,你不要了吗?”
“给她好了,不想欺负小孩。”
护士掐着小蛇的手指一束,随即叫来了医生。
他们在病房没多待太久,而是跑走廊上咕咕簌簌。
过了很久,护士又回来了。
“先生,您家人希望您回家一趟。”
这就是你们刚刚不当着我面说话的原因?
“哦,知道了。”多少有点欠揍的语气。
“手续您家人已经办好了,您现在可以收拾一下了。”
“哦,好。”
不动弹。
护士也不催促。
过了不知道多久。
护士都快睡过去了。
“好了!”他爽快地站下地,“走吧。”声音清亮。
回家这么开心,刚刚那是在等什么……
当时,护士是这么想的。她清楚地记得。
没过多长时间,他又回来了。
一进病房,他就看见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在自己病床上抠小粘贴玩。
啊啊啊!那是我的紫水晶我的蓝宝石!怎么全让你霸占了。
懦弱小鼠强势腹诽怒不敢言。
说实话,他有点怕她——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好几岁的小女孩。
贴墙皮溜过,来到自己的病床,下意识往窗外抬眼。
已经在那了呀。
真好,还好你还在。
不如,明天,明天我去见见。
一想起这次世纪会晤,蝴蝶落满了整个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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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是谁。
我一睁眼就站在这道白色大门前,身后是黑色无底洞,我只能向前。
手贴上门的时候,天顶圣光大现,原来我身处一个纯洁无瑕的圣殿。
“阻止他。”
一道命令传下来,我不明白。
再回头时,眼前的大门变得扭曲怪异,我还是选择推门出去。
我从一张床上醒来,看周围环境,原来我病了。
刚刚是梦。
我坐起身。
房门被打开了,有人进来了。
我坐在床上等,看看来的人是谁。
我等到天黑,也没看见那个人。
不会是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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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在哪。
周围一片漆黑。
刚刚我明明在床上坐着,怎么现在又来到这里?
该不会我才是那个鬼吧。
我走了两步,感到一丝失重感。
我助跑了几步,然后尝试把双腿向后抬高,身体向前倾去——
我低空滑行。
原来在梦里。
我正高兴着,一伸手却把我吓到地上。
刚刚那是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我坐在地面,伸着五指,睁大眼睛,仔细观察。
没有异样。
我又尝试飞行。
好几次都没成功。
我气醒了。
一醒来看到枕边的小蛇。
小蛇?那不就是我吗!
我拿起那个小蛇。
原来是盏灯啊。
我把灯放在钻石底下,钻石亮晶晶的,我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外面传来了动静。
我悄悄掀起床帘,看到有个人在看我。
是不是被我刚刚的笑声吵醒了?
我内疚地缩了回去。
第二天才发现,昨晚看到的人就是我自己。
我一歪头就看到镜子中的模糊人影。
“为什么四号床有镜子我没有?”
“那个是公用的,你也可以用。”
“可我不敢靠近那个地方。”
“没事,不要怕,不要怕啊。”
“厕所里也有镜子的,你也可以用哦。”
厕所!
……去厕所……先要下床……
可我下不了床!
我想下床……我想下……
“好玩吗?小孩儿!”
一个声音把我的思绪打断,眼前突然站着一个人。
“你知道你玩的是什么吗?”
我发不出声音。
“我问你——”
“这、是、什、么——!”
“呃呃鬼、鬼啊!——”
“啧。病得不轻。”
这是、这是什么……这个东西打哪来的……
“阻止他!”
一个声音突然划过天际,砸进我脑袋。
阻、阻止谁?他?为什么要阻止他?我为什么要……
啊?不会吧!
他能下床,能走动,甚至能从房门外进来!
他该不会是……要取代我吧!
阻止!绝对要阻止!他会杀了我的,我得先杀了他。
绝对杀了他!
……
人呢!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