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上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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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快进。”
小云把门缝开大了一点,让一只小鼠钻了进来。
“这边。”
引导小鼠跳进自己屋。
“可是哥啊……”
“叫我老师。”
“老师,请问……”
“别废话,这是今晚要学的内容……嘶——你别不是反悔了吧!”
“没有我哪敢。我是说,这么晚真的不会打扰你休息吗?”
呵,我搞午夜场的,你这种程度,顶多算餐前开胃。
夜色围拢,周围的潮湿感越发浓重了。
小鼠被盯得心中发毛。
他当时答应的时候,不知道晚上这个点原来外面天这么黑。
从楼道一路上来,沾了一身的毛骨悚然,现在还没抖落干净。
他更没想到,白天那么开朗的一人,晚上怎么这么阴湿。
严、严肃点好,严肃,说明态度认真,老师态度认真,教学效果就、(咽口水)就好。
“喂。”
“啊?老师!”
“做题吧。”小云拿双指敲敲外语报一角。
小鼠没再吱声,听话做题。
小云拿起自己的手机,在群里说了几句,看了回复后,便把手机静音丢开了。
变化原来这么大吗。
小云郁闷地看着小鼠背影。
我也没怎么地他,他怕成这样,呵……
两小时很快过去,临近结束,小云煞有介事表扬了几句,正准备把人送走,突然感觉小鼠不对劲。
“你咋了?”
“能别让我回去么?”
小云一愣:“住我家啊?”
“啊。”
“不行!不是我是说……你们、宿管应该要查房吧。”
“啊……”
“所以回去吧。”
“我不要!”
看着泫然欲泣的模样,小云第一次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情:“你们宿管对你不好么。”
“不是……我、我害怕!”
小云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害怕什么啊?”
“我不敢走夜路!”
小云呼出一口气,从椅子中站起:“走,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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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变了一个人,自家金主哪都没变……
中午来送饭,下午偶尔帮忙,晚上……
小云一想起晚上就肝火直冒——
这个人,上学是没学过外语还是怎地?一个知识点给他翻过来覆过去讲了十几遍,怎么还是做错题!
等他哪天变回来,我绝对、我……
想到这里,世界一片死寂。
唯有风吹过,轻轻扶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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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悉,琭失员已经得到‘伊瑞士’与‘爱翁’的背书。在此次大选中……”
“这傻逼怎么又出来了!”
“哦唷!你是怎么了最近?”
阿仁把收音机揣进怀里。
“背书,为什么要别人背书?大选还需要背东西吗?哈!”
“……”
“所以这傻逼为什么要让人家背书?”
“不明白。可能他是同性恋吧。其实我也不太懂啦。”
同性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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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这个题我选不出来。”
“老师这个题我选不出来!”
“老师……”
“嗯!”
小云如梦方醒。
北方凌晨的猎猎寒风经由管道灌注了进来。
从手机屏上移开视线,寻找声源。
“这个。”
“你是不是不认识这个单词?”
“嗯,不认识。”
这小鼠除了态度认真,此外啥都不太行。
“这个是‘转瞬即逝’的意思,替换了原文里的这个单词,你现在看明白了吗?”
眼珠向旁边移动,一触即离,无意识地下移到唇瓣下那浅浅的小沟,又继续漫游到脖颈的一处凸起。
“老师,“小鼠嘟着嘴发出动静,然后把试卷往旁边一推,“你看嘛呢!快给我检查!”
小云被迫把注意力放到奇形怪状的字符及其组合上。
“诶?”小鼠从床上拿起一张红色折叠卡纸,打开。
“学弟,你要当我学弟了老师!”
小云批改的动作一滞,放下笔,站起身,走了过去,一把把录取通知书夺了过来,然后盯着一脸懵逼的小鼠看。
“你不是中学生么,又怎么会上过大学?你现在到底是哪个,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啊?”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力气太大,那被箍着的小鼠可怜兮兮的。
我的金主啊,你到底是自己不肯回来,还是进入了一个没有返回可能的世界?
小云对此一无所知。
他唯一清楚……不,甚至连这唯一清楚的东西都可能不太清楚的,是自己这几日来愈发难以忍受的心——
如果这就是事实,那么是不是说,自己再也无法重新见到最初那个,买下自己画的人,坐在自己臂弯里的人,把盛着食盒的纸袋拍自己脸上的人,半卧在地上用指尖梳自己头发的人?
“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了,我想说的是,你要当我爸的学弟了。我刚刚说什么了?可能说错了叭。哎呦你快放开,人在心情激动的情况下说错话是很正常嘟!”
退开半步,右手依然钳着小鼠,然后猛然把小鼠拉了过来,手掌贴上他的颈侧,用拇指细细摩挲喉部凸起。
“你不是女的么?”
“嗯?”
“你是男的吧。”
“嗯……”
“别装哑,回答我。”
“嗯嗯。”小鼠甩头,以此表示否定。
“你是男的吧。”
小鼠把两手举起,一只握住颈侧上那只手的大拇指,另一只攥住其余四根手指。
“我是女生,老师。”
“那你为什么有这个?”
小云点着小鼠的喉咙。
“不是只有男的才有哦。”画风逐渐转向撒娇。
“哦?这么确定,你敢不敢打赌,你是男生。”
“可是妈妈明明说过我是女生。”
小鼠皱着眉后退一步,后脚跟刚一磕到床,他突然抬起头,神色十分诡异。
小云眼睛正看着地面,没有注意到这点。
此时他面容凝重。
“太晚了,如果你不想走,今晚就住在这吧。”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想走?”
这声音一出,一丝异常的阴影疏忽而过,小云虽然有意捕捉,但大脑要他先回答这问题,于是很快忘了这茬。
“不是你第一次来的时候说怕一个人走夜路,朝我撒娇求我收留嚷着不想回去嘛!”
“什么时候?早忘了!”
小云皱了一下眉,但很快恢复平静,继续说道:“不想住这,那就走吧。”
说话间已经拾起了钥匙丢进口袋。
“行。”
小云看着眼前这人磨蹭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书桌前,收拾桌上的试卷,大有要顺走的架势。
“你要带走啊?”
“不,我看太乱了,给你收拾收拾。”
“前几次可没见你这么爱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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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交杂,风残云糜,罔两附影,一路无话。
走到天桥下桥口,小云停步:“用不用我送你上去啊。”
摇了摇头。
“可是感觉,今天你有点不高兴。”
是我刚刚吓到他了吗?
夜色深沉,路灯明亮但稀疏。
隔着一段距离,小云耳边突然响起了那天黄昏从头顶传来的声音——
“放我下来吧。”
随之而起的,是后背脊骨处,被敲击后遗留下的酥酥麻麻。
黑曜石、黑翎羽,黑色帮派……唇颌沟上,一点微荫。
“我想你高兴。”
本来都转身要走的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只脚尖朝前,一只脚尖,冲着那个想让自己高兴的人。
晚风拂过,细软的发梢向后飘散,露出了洁白的面颊和耳朵。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事件,在当下,绽放出了生命中最美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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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自己金主失踪之后,自己学生也失踪了。
八月了,风更咸了,蝴蝶更绚烂了,阳光更明媚了,人也更憔悴了。
天桥下,不知道在搞啥施工,天天铛铛铛响,声音很远,但也如蝉鸣一般,惹人烦。
小云现在只求别动那树。
他呆望着树冠,看着还好,但不知道树冠以下什么情况。
“你要不回家歇着吧,是不是好收拾东西开学了?”
“不了,我得再等等。”
阿仁心中苦,他大概看出是怎么回事。可这事怎么说,外人怎么说?
“两碗馄饨,不要香菜!”
“来啦。”
阿仁挤出笑容,看见是自己的回头客,脸上多了一丝喜悦。
“这小哥……最近几天有点反常啊。”
阿仁放下两碗馄饨的时候,那回头客悄咪咪地说。
“你也看出来啦!”阿仁悄声说道。
“怎么,学生必备·开学前综合征?”
阿仁捧腹乐呵几下,正色道:“失恋。”
“哦唷我说呢,唉,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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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噜呼噜两碗馄饨下肚,肚子没那么革了。
摘下头顶灰绿棒球帽,露出贴皮生长的浅灰色发苗。
“吁!小哥!”
小云魂魄归位:“诶?我见过你!”
“可不是吗,上次买的那俩气球,哎呀质量真好,我女儿玩了挺久才坏掉,这次我要买五个!”一伸手,露出五根萝卜头。
“那挑吧。”
小云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赶紧盯着树冠。
这几天,为树冠站岗,已经变成他的一项新任务。
即使这样,他内心深处明白,就算要有什么动静,自己也无可奈何。
可他就是想盯着。
寸头哥拿着挑好的五个气球,小云又从地上拿了个小蝴蝶。
“这个,是前几天新来的,送你女儿一个!”
寸头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这般的充满活气,略微安慰了一些。
笑着接下这份大礼,心中喜滋滋的。
他转身离去,向通往住院部的连廊走去。就要下天桥时,与一名长裙少女擦肩而过。
“诶?这人……”
他摸不着头脑,也搞不懂自己这下意识的反射。看了看飘在她头顶的一只硕大气球,仿佛一块天然水晶。又回身抬头看了看自己的,阴霾消散,脚底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