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九点,谈晏上了高铁后给薛铭华报备工作情况,恰巧薛铭华接到了魏方仕那边的通知,简要和谈晏提了一嘴。
他给谈晏发了张名片,道:“明后天抽个时间发段表演视频给魏导,今晚睡一觉好好休息,明天再加微信也不急。”
座椅不舒服,谈晏只觉心力交瘁,刚才吃的晚饭哽在胃里,加上今天不停歇的赶路、工作赶路和情绪的过度起伏,已将他的精力气血耗光。
他现在只想睡觉,语气透露着满身的疲惫:“知道了哥。”
薛铭华还欲再说,听见话筒里传来的呼吸声也就住了嘴,闭了电话编辑短信存草稿,明天再发给他。
薛铭华转过身,看见谷纭姚坐在沙发上吃夜宵,心里郁结一瞬间消散,这几天他们都忙于工作,今天刚好有机会在一起聊聊天。谷纭姚见他挂了电话扯出一根骨肉相连递给他,孜然与碳火碰撞出的焦香激发味蕾,薛铭华秉持的原则一扫而空,接过烤黑的棍子饕掉。
她拍了拍薛铭华的后背让他慢点吃,问:“怎么了?提前进组的事怎么没跟他说?”
薛铭华摇头:“累得睡着了,让他在那住一晚也不愿意,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着回来。哎,我倒挺想去津城转转的。”
谷纭姚戳他脑瓜子:“你哪都想去,工作堆成山了也想忙里偷闲。”
薛铭华抓住她的手,觉得有些不对:“你是戳脑袋戳习惯了,见谁都戳啊。”
“要是戳脑袋能把傅廷韫的脑袋戳通也就好了。你昨天看到他发的微博了没?你知道内情吗?他们俩怎么会认识?”
谷纭姚盘腿坐沙发上,双手环在胸前,双眼汹汹地等着他。
薛铭华摸不清脑袋:“谈晏说他们是碰巧遇见,仅此而已吧?你别想得这么深啦。”
“但愿是这样,但我总觉得他们俩之间不简单。昨天除了他们俩的事,还有谈晏和季半葵,热搜上了几分钟就被撤下来了,窝都没捅热乎。”
薛铭华放下签子,脊背放直,狐疑道:“撤下去了?真的假的?”
“傅廷韫撤的。”
挑起了薛铭华的兴趣,他弯起唇角,接着问:“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和谈晏的负面热搜他不撤,反而去撤有关谈晏和另一个男人的cp热搜。我今早去找他,和他吵了一架,我吵不过他这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对谈晏的态度,他平时对事事不关己的态度持续了这么多年,因为一个陌生人就能改变?我不相信。况且他还扯到私人情感上了,铭华,你也清楚,艺人一旦扯上私人,问题牵扯得就大了。”
薛铭华喝了口果汁降降自己心潮澎湃的兴奋度,压着嘴根引导她:“夭夭,你的第六感这么准肯定猜得**不离十嘛。我之前的提议没错吧,我早说过你不同意是没有用的,有些方面得看他们自己。哎呀真是,谈晏认识傅廷韫这件事怎么不跟我说呢?”
谷纭姚对他的态度感到胸闷气短,瘫倒在沙发上。
叮铃铃——
谷纭姚被气得力不从心,拿起手机都奢侈,她看过屏幕上的三个大字,幽怨地塌背,“说曹操曹操到,这个点打给我能有什么好事……”
傅廷韫低沉冷俏的嗓音传入她的耳朵里,明明静若华光,却点燃了黎明前的导火索,霎时火光冲天,明灭震荡,短短几分钟,谷纭姚只觉得命苦难熬,心脏衰竭。
薛铭华看她脸色不好,靠过去点扶她起来,把桌子上的牛奶递给她,皱着眉:“怎么了?”
谷纭姚险些抓狂:“他擅自接了剧本,就是魏方仕的那个剧本!你说他是怎么想的啊?公司拿他当摇钱树他真他妈心甘情愿地砸违约金……我服了我靠……”
薛铭华沉默不言。
结合之前的和现在的事,薛铭华想想都觉得不对劲,傅廷韫都是有指向性地选择偏靠谈晏。要是在之前,薛铭华指定高兴地合不拢嘴,不然就不会在之前和谷纭姚提议炒cp的事,就在刚才他还津津有味地想这个决定真是妙极啦。
现在呢?傅廷韫接二连三地接近,甚至不顾及公司安排的工作和他自己接下来的活动路子,接一部电视剧。那剧本薛铭华早八百年听人说过,不论剧情怎么样,卖的主要是魏方仕这个影响力。但这绝不会是傅廷韫演戏的类型 。演员拓宽戏路不假,但真的是这个原因吗?没头没尾的一切都是巧合吗?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这对谈晏来说,是好事还是灾难?
“靠了,夭夭。”薛铭华极不愿意相信这个猜测。
“那家伙不会是看上我们谈晏了吧……看来我真得问问他对傅廷韫抱着啥态度……”
谷纭姚狐疑地看向他:“不可能吧?”
“他是gay不?”
谷纭姚音量渐小:“……这我怎么知道?”
薛铭华抬起眼皮,双眼迸射出非凡的光泽:“夭夭,咱们这只是猜测,但咱们首先得统一一下战线。如果说结局真是我们想的这样,傅廷韫看上他了,或者两人两情相悦,咱们都不能给他们施加哪怕一丁点的压力,要是反对——绝不能反对,行不?”
谷纭姚没即刻回答,而是坐直,端庄地喝了口牛奶,不消半秒,她越想越捉急,又盘着腿坐着。
“有啥原因能说服说服我。”
“还能有啥原因,在这个圈子里要是能遇到对自己好的人不容易。而且傅廷韫是你带的人,我相信你,也相信他的人品,当然谈晏更不用说了。所以说啊,我们干嘛去棒打鸳鸯?当然,也有一点我的小心机,傅廷韫在娱乐圈的势力人脉和家世背景怎么着也能护好谈晏,我也不是要他混得风生水起,在傅廷韫身边狐假虎威。只要不用应酬,不用陪那些狗资方喝酒,不被藏心眼的人使绊子就行了。”
傅廷韫挂断电话,黑色西裤下劲瘦的双腿交叠,黑色鸭舌帽压暗面部轮廓,整个人生冷淡漠,充斥着压抑躁动的气息。他微阖着眼,修长有型的手指有规律地按压眉心,深邃的眼窝尽显疲乏,但他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给自己倒了两颗柠檬海盐味儿的口香糖,扯开口罩扔嘴里嚼。来津城是心血来潮,票买得太晚,只剩下二等座。一个坐姿维持太久,屁股和腰背有些受不住,他换了重心,挺直腰杆蓄力挺了挺背,消解一天的乏累。
此时望着窗外的莽莽夜色,满天星斗,他竟才想起来质问自己,为什么突发奇想地要来津城。
靳海距离津城很近,或许距离才能产生美吧,傅廷韫觉得这地方一点都不美。都几月了,树叶还没变绿,马上都入夏了气温也这么低,真枉费他独自来此一趟。
进高铁站时吹了阵冷风,估计要感冒,傅廷韫皱了皱眉头,烦躁之心暴露无遗,他不耐烦地把卫衣领子往上拉,帽子戴好,隐匿在品牌方送来的衣服里。
没过一会儿,他就起身望厕所走。他身高腿长、宽肩窄腰,在人群中十分扎眼,车厢里人云重重,偶见这么个条件好又神秘的帅哥,不少人抬眼朝他的方向瞄。
傅廷韫很快察觉到,人多眼杂,怕被人认出来加快了速度。关上厕所的门,傅廷韫如释重负,重重叹了口气,似乎要把身体中堆积成山的恼人问题一扫而空。鼻腔内被熏香侵占,傅廷韫靠在门上,几乎是停止了思考,目光消滞无依地盯着顶光看了片刻,而后冲洗汗湿的手心。
他极其不习惯现在的自己,可以说无比厌弃。活了二十多年,他头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迷失方向”。被他舅舅打到一个月下不来床,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窝囊。因为一个问题费心劳神,因为一句话就能魂飞魄散,晕头转向。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来津城,明明一踏入这片土地就心生厌恶。更不清楚为什么因为魏方仕的一句“另一位优秀的演员是谈晏,你们俩应该很熟吧?”就兀自答应了他的邀请……明明这不在他所涉及戏路的范围之内。
内心深处有把钩子,把他的口是心非都勾走喂鱼,剩下的真心话却如同沉沦的航船,无人知晓。拥有这艘曾经最伟硕最风光的航船的主人,也甘愿咽进肚子里,蒙蔽内心,去编造他完全不清楚的谎言。
但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他这个做出决定的人却像个傻子一样无理无据,毫无准则。
静止的水柱穿透他的手掌心,眼前忽而闪过一颗泪痣,傅廷韫收回飘远的心神,自诮地笑了声,抽纸将手上的水珠擦干,踏步走了出去。
路过某排时,傅廷韫耳聪目明,似乎听到了某个和他有些缘分的名字,侧头一瞥,看见了记忆中那张脸斜靠在U型枕上,白皙纤长的脖颈线条延伸进黑色打底衫里。窗是一块黑幕,他靠在那儿像一座轻薄的白瓷,显得无比脆弱,好似一碰就会碎掉。傅廷韫心脏凶狠地震颤,僵硬地往前迈步,动作可笑地奇怪。他不自觉地想,谈晏这样睡肯定不舒服。
谈晏,他不断吞咽这两个字。
缘何让他记得这么久。
这几米路的心绪真是坎坷不平,还被绊了一脚。傅廷韫黑着脸坐回座位,两只耳朵塞紧可塑性耳塞,堵得严丝合缝。清除干净耳边的噪音,却抚不平凹凸躁动的心。
这几天他的异常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可无以追索,这让他倍感颓然困顿。他频繁地打开手机又摁灭,整个人处在一个临近崩溃、暴躁的节点,在疯狂的最后一刻,他答应了前几天找他的某档以水战著名的综艺,来降降心里头的的无名火。
凌晨到站,傅廷韫有意避开谈晏,看着他和另一个男子上了车后才打开地图软件叫车。沃城处于南方,季节轮换地早。车主开着自然风,吹得傅廷韫眼尾通红,气势如洪。他回忆刚才的一幕,推测那个男子是助理后心里绷着的弦才松回原状,接下来他就没什么大情绪可言了。
他忽而醒悟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心下大憾,于是眉头下得更深,黑暗中褐色的眼珠愈发凌厉冷峻。那道沟痕势必要在他的眉心留下亘古的痕迹,羞恼于自己。
避开谈晏的同时得紧盯他的去向吧,傅廷韫你真是别有用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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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人云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