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夜凉,含苞枝头的桃花含娇艳绽,弯月洒在的地上却有先前落花,春花美矣,留得芳华,难得存世。
这与那生前如昙花一现般的怨魂,许有同悲。
偶有星光的夜下刮过徐徐凉风,楚青两人入房掩门后。
梅锦才似刚反应过来反应过来般,忙忧心问道“姑娘,方才那妖孽没伤着你吧?”
“我自是无碍。倒是你,分明在祠堂时吓得不行,还硬撑挡在我面前,你下次可不许这样,若再有下次,我可是要罚你的。”楚青佯装生气。
梅锦知晓自家姑娘的性子,便忍笑道了一声“是,姑娘,那奴婢先出去了。”
楚青看着她乖顺的模样,顿了一下,旋即又点点头。
“啪!”的一声,门边脚步渐远,凉意也隔绝在外后。
灯烛才将楚青映到泛黄的窗纸上。
微风凛掠的外头隐约能瞧见屋内纤细女子带着些倦意的解下披风,后又轻吹烛火。
合衣上了榻。
无光的屋内檀香绕梁,外头的天现下还有不到几个时辰便要破晓。
楚青躺在榻上虽倦,可一闭眼便浮现出梅锦护着自己的样子,小姑娘身姿单薄,眸中恐惧不加掩饰,可下意识的反应不禁让她有些心疼。
梅锦那时的恐惧虽被烛火衬得明明白白,但她欲保自己,打算鱼死网破的神情却如含苞待放的傲梅,永远带着不屈。
可这份不屈底下是似同她的身份一样。
诡谲隐蔽,仿若暗处的毒蛇,静待着时机,直击仇人要害。
前世的梅锦在一场宫宴前夕,脱离奴籍,可她也在那场宫宴上换皮行刺帝王。
而当时的楚青身为将领的本能,就是毫不犹豫的杀死刺客,保护后来默许自己死在沙场的帝王。
可偏偏在梅锦倒地后,自己才不敢相信的认出她,认出这个如长姐般照料她长大,胜似亲人的人。
那夜直到宫宴一事彻底结束,自己才忍着悲痛回到楚府,得以将自己压抑的悲痛倾泻而出。
夜深人静之时,楚青终究红着眼眶,喃喃细语“曲艺兴,报血仇……梅锦,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大晋九十二年,冬,我又失去了一个亲人……”
潇风瑟,染雪色,悲人亡。
榻上的楚青颤着声深吸一口气,后又想到了前世自己快袭爵侯位和被封倾予将军的那几年。
自己身边的亲人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越来越少,死的死,走的走,能留在她身边的人,到最后好像也只有段卫。
一直以来自己都按照娘亲的期许,学文学武,长大后又拿名和利,不断的向上爬,她想告诉娘亲,自己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些。
可后来娘亲又告诉自己,“西棠,有了爵位,你便可以做大将,为国效力,在史书上也可留下一抹殊色。”
就因为她的这句话,楚青夹杂着私心成为了宁远侯,成为了大晋的倾予。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楚青便察觉到自己的母亲并不喜欢自己,但她并不知晓原因,只能一味的去顺从,想着这样娘亲应当会喜爱自己一点,因为楚青曾在教书先生那里听过一句“天底下没有娘亲不爱自己的孩子,许是我们太过顽皮罢了。”
可直到长大娘亲的态度,对她从未变过,小的时候自己记忆中娘亲的面容少之又少,大都都是奶娘在带着她。
别家的幼童事事都是自己的娘亲亲力亲为,但楚青幼时甚至都未见过多次。
她长大后入了军营,总会看到旁人的娘亲送来的补丁,送来的补品。
楚青曾见到跟她一起训练的将士,家中寄来的书信,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小的楚青都有些瞧不清,不过有一句她却印象极深,“只恨纸小,盛不下洋洋万言。”
月光溜进屋内,榻上的楚青眼角渗出些泪光。
她离家的那些年,自己的母亲从未给她寄过一封书信。
前世自己费尽心思明明只想得到娘亲的一丝温存,可最后与穆沉舟对峙时,才知晓自己尚在腹中未能出世的孩子,是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毒死的。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欲要流泪时自己的双眼,却如干枯的河道,欲要自嘲,嘴角却仿若千斤重,无论如何也牵不起来。
前世自己迎合着所谓的旁人,为的只是想获得从未有过的温存,到最后发现别人从未想过给予,自己反倒像个笑话。
后来落了胎后,她大病一场,不久又得知穆琛落水而亡。
那一年,接连的噩耗,让她久病不愈,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活不到年关。
但好在她还是挺过来,可是结局好像也都一样。最后她还是死了,还是死在了自己夫婿手里。
楚青侧躺在榻上,泪水打湿了枕褥。
前世自己所信的亲人,到最后被他们串通谋害,胜似亲友的人,甚至被自己亲手刺死,且不过是为了保护那狗皇帝。
何其讽刺,又何其悲凉。
不过好在今世的自己,只为自己而活,现在,他们,才是她楚青的台阶。
她楚青的青是平步青云的青。
但是至于自己重生一事,方才在祠堂时的怨魂所问和那句“有坟才有逢。”
是指自己吗?
想到这点的楚青略有些烦躁的转了个身,忽然又一顿。
眼前浮现回屋前裴渊最后的神色,好似是有什么想问的般。
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吗?
罢了,倘若真来问自己,也没什么好怕。
还是先想想明日怎么跟无禄说吧,毕竟无禄是在尘缘方丈座下的弟子,裴渊的祖父又与之是好友,他们两人又自小长大,沉缘方丈也把裴渊当了自己的亲孙,怎么说他们也算是半个同门,这样他也绝不是什么无能之辈,要是在他面前若是哪里说的不对,焉知会不会惹祸烧身。
忽然,楚青猛的睁眼,眼前不断闪过祠堂的血迹、若有若无的人影,还有……奇怪的话语。
不对!那个怨魂,无论是在烧祠堂之前,还是在烧祠堂之后,都是冲着自己。
为什么?是因为她知道些什么吗?
黑夜中,皎月的柔光,洋洋洒洒地落入屋内,如一朵朵的朝春之花,覆在一层层迷雾之上。
榻上的人,不知不觉中气息变得平稳,房内的檀香伴她入眠。
旁边枕褥打湿的地方,好像在诉说着女子的委屈。
庙内绽放的月光如搁浅的鲛人,落下的星光更像是一颗颗泪水幻化的珍珠。
不时路过的行人似如一把把利剑,仿佛将鲛人拦腰折断后又恢复如初,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却在无形中落下了数道难以言说的痛。
但没有人能为她申冤,没有人能为她作证。从始至终她能靠的,一直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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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