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殊将》 第1章 第一章 战死 大晋九十六年,西蜀战场,狂风呼啸,尘烟滚滚,目光所及,兵器四散。 身着戎装的楚青满身污血,碎发下的面额被飞溅的鲜血衬得白肤似凝雪。眼中映着战后黄沙飞扬之景,眸底却仿若一团烈火,灿如璀星,熠熠生辉。 羌人的血水沿着女子垂下的剑锋,缓缓渗入沟壑的黄土下。 抬眼间,楚青瞧着战场已经收拾的差不多,眼尾眉梢不自觉染上些笑意。 她回眸望向不远处粗瓦破砖下正与医师说着话的穆沉舟。 楚青站在原地,依稀能看见他唇角微弯露出的温和笑意。 眉梢一挑,便笑意盈盈的快步走到男子身旁,温言道“沉舟,等我们班师回朝,向陛下告假几日,陪我去探望长姐可好?” “自然。”穆沉舟侧耳细听,眼波忽的流转。 面前的医师也很有眼力见的早早行礼退下,只留下一碗汤药。 楚青刚打算去探望一下伤兵,却在抬脚瞬间,觉得手腕一凉,下意识回眸。 “西棠,你身上有伤,方才我让医师熬了碗汤药,你喝了再去吧。”穆沉舟拉住她,眉间隐隐透露着忧心,语气也难得显得有些强硬。 楚青闻言,轻语笑道“好好好,我喝,不然你肯定不会让我去看伤兵,对了,段卫呢?怎的眼下还不见人?” 穆沉舟听到她的话,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楚青侧手,拿起药昂头饮尽后,瞧见穆沉舟犹犹豫豫的样子,挑眉问道“沉舟,你怎的这副神情?” “段卫,他死了……” “什么!?”听到此言的女子讶然出声。 穆沉舟清楚的看见面前的楚青瞳孔猛缩,长羽似的睫毛刹那间如沾上水的蝴蝶般轻颤,眸子中先是闪过茫然后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情绪交叠在其中。 片刻,屋檐下的楚青哑着声,嗓音略微发涩的开口“我去看看他。” 段卫,自自己踏入军营起,便陪自己走了一步又一步,直到陛下封她为如今的倾予将军,袭了宁远侯的爵位。 可他…… “段卫!”帐帘霎然被掀开,来者身上戎装未卸。 “将军……段部将他……”旁边的小兵被楚青动作吓了一跳。 楚青看着躺在面前,陪着她打过无数次胜仗的挚友。 虽然知晓,战场上千变万化,会死会伤本就是家常便饭,可心底却好似翻涌出一丝无力。 眼前的草席上,甚至不是尸体。 只是残缺的布料,只是破败的长剑,就是他的遗物。 段卫尸骨无存。 一瞬间,楚青呼吸微微加急,秀眉蹙起,双目被湿热所侵占,身形都险些一晃,眼前闪过一幕幕在军营时,段卫无论是在战前战后亦或是在战场上厮杀之时的相伴之景。 这些场景仿佛历历在目,可陪在她身边的人,这一次却没能从战场上平安归来。 楚青觉得双腿好久都未如此沉重过,她的动作极慢的走到残布破剑旁,缓缓的蹲坐下来。 强忍着的泪水,终究还是顺从本心的涌出眼眶,但楚青察觉的瞬间逼自己望向外头,嘴角却无意识的略微撇下,眉心依旧紧紧地蹙着,楚青呼吸加急,胸口起伏昭示着女子略微的激动情绪。 楚青低头的刹那间,瞧见残布中似碎信的物件,正欲伸手,却忽然觉得眼前发晕,双眼模糊。 简陋的帐内,女子骤然倒下。身旁的人一惊。 反应过后忙不迭冲过去,嘴里也带着些焦急的呼喊着“将军!”二字。 穆沉舟却在众人无措之时,恰巧掀帘而入,又在那刻变得惊慌。 “我先将西棠送回营帐,叫医师先行等候。”穆沉舟让自己冷静下来,果断抱起楚青向外走去。 营帐外北风呼啸,声音如同世间万千冤魂发出的凄厉悲鸣之声。 上空不停变换日光。 直到夜色降临,尘烟渐消,帐内烛火燃尽,只留几滴红烛泪,滴落在木台边上。 军营内,手持火把,四处巡查的士兵望着紧闭的帘子,不免有些担忧“你说,将军到底怎么了?这天都黑了也不见将军出来。” 旁边的人,也微微皱着眉回道“穆部将说的是今日战场上受了点伤后又得知段部将的死,急火攻心,需要修养,短时间应该是醒不来的。” “唉,谁知道呢?还是别说了吧,小心被穆部将听见。” “不会的,穆部将将将军送回营帐后,没过多时便出来了,看样子好似是有些事情要处理,便回到他自己的帐内,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没出来……” “唉,也不知这场仗皇室又是何意了……” 大漠中的狂风,一点点的呼啸而过,带走了交谈声。 黑漆漆的暗房内楚青扶着额头坐起身。 这暗房墙壁上的灯火无风摇曳。 楚青勉强站住身形,随着烛火的方向抬脚走去。 不知为何,她觉着现下的自己有一种力不从心的倦感。 借着微弱的烛火,楚青凑近眼前似暗门般的墙壁,伸手附了上去。 “咔!” 暗门前的人听到声响,猛然向后退去。 这声音是从门外传出来的,楚青心下一紧。 “西棠,你醒了。” 是她的夫婿穆沉舟,楚青心中浮起一抹怪异猜想,但还是一边缓慢的向后退却,一边撑起唇角浅笑,开口问道“沉舟,你这话是何意?” 穆沉舟面上是那幅她早已见过千百回的笑容,不过这一次,在烛火的映照下,在楚青的眸子中显得有些陌生。 男子看着她无声的浮起温润的笑意“啪咔!”他身后的手却将暗门牢牢锁住。 穆沉舟面上隐隐透着关切,步伐却是步步紧逼。 偏偏嘴里还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语“西棠,我与你双亲的誓言,怕是不能实现,不过你双亲不是那种不讲理之人,他们只会为你感到惋惜。”说到这儿的穆沉舟,稍作停顿,一双俊美的眉眼间没有半分歉意,薄唇轻启,再吐一句“大晋的宁远侯,倾予将军大战在即,与敌国通信,有叛国之罪。” “放屁!”楚青听到男子的所言,看到男子的神情,心中的悲愤犹如烈火,燃不尽反欲烈。却只能强压着心中的怒气,但双肩细看还是微微有些发抖。 再想开口之时,她身上的怪异之感,叫她难以言说。 女子的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身向她步步靠近的男子。 略微狭窄的长廊壁上,烛火轻轻摇曳。 将两人一退一进的影子无限放大。 踉跄着往后退的女子身穿白色中衣,乌发稍稍有些凌乱,双目似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沉重,说话时却依旧铿锵有力,余光却是悄悄的打量着这个地方。 楚青呼吸紊乱,强撑着身体带着质问问道“你我之间就算什么都不提,可说到底你我过几日班师回朝,你却在此地将我埋葬,再怎么说……你也得告诉我,你要杀我的原因。” 楚青素衣,未施粉黛,未戴头饰,却尽显风华殊色。 “西棠,我如今都这么做了,你说……真等到我们班师回朝,陛下会不会责怪于我,又会不会为你,查着这底下的真相?”男子轻笑一声,明明露出的笑容是那样的温和,可在烛火的映衬下,面前人看到的,是他眼眸中对自己的戏虐。 楚青心猛地沉了下去,喉咙一甜,噎的她说不出话。 楚青眉梢一凝骤然抬手,直击自己面前之人的胸膛。 穆沉舟微微侧身,女子迅速回眸,捞起壁上的烛火,掌间聚力。 面前男子依旧挂着笑容,身形一丝不移。 愕然间幽静之中只听“哗啦”一声,楚青如脱力一般,猛地撞到身后的桌子,下意识蹙眉跌坐在地,满头青丝也散落下来,苍白的唇角缓缓渗出血色。 在抬眼之时,眼中是有怨恨,有不解,万千情绪交叠,更是美的心惊动魄。 穆沉舟不免微微恍然,但仅仅一瞬间又再次回神道“西棠,你亲自做的药,不知用着可还舒坦?”穆沉舟眸中沉静如水,不带丝毫笑意的看着在战场上驰聘杀敌的倾予大将军,现在在自己面前如同一只蝼蚁一般狼狈至极,不自觉的浮起一抹讥讽,眸色变得有些忽明忽暗,轻蔑之意尤为刺眼。 “呵,你用的药,甚至也是我做的,不就是因为你一事无成,就连到了这种事上你能做到的都微乎其微。”楚青已经气若游丝,红唇发出的声音,轻而歇斯底里,不带往日情分,尽是嘲讽,可眼眶中的泪水却滚落下来,与衣摆上的血迹混在了一起,打湿了她的手背。 穆沉舟垂着眼眸看着在地上狼狈至极但依旧生机斐然的女子,扬起眉梢道“可是我能在你的战场上杀了你,只要这点就够了,不过很可惜的是,今生没能和你这样的女子共白头,当真令人叹惋呐。” 他话尾微微拖长。穆沉舟也在说话时蹲下与虚弱的楚青平视,悠悠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手柄处似刻着图腾般繁复的纹路。 刀刃上泛着异样光泽,穆沉舟端举在两人中间把玩,银色的刃尖在楚青眸子中映出弯月。 “穆沉舟,你好歹还是个部将,背地里干着这些腌臜之事就算了,甚至在杀我时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你是不想,还是不敢呐?”楚青看着他,唇边的血迹,反为她牵起的一抹冷笑,增添了些许落魄妩媚之色。 正在转刀的穆沉舟听到楚青的语气,向来温和的面容闪过怒意,但转瞬消散,手中动作愕然停下。 蹲在女子面前的穆沉舟眯着眼,带着笑,可周身的诡谲之气充斥着整个暗房,嘴里说出的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呵,西棠,我如今这么做,不过是比计划提早了些,就算我今日不杀你,你怎知来日你不会死在别人手里,大晋想置你于死地的人太多了,死在他们手里不如在我手里,如此,你便不要这么不领人情。” “差点忘了,你我的婚事,是你双亲同意的,那你就怎知我的心上人一定是你?” 什么叫大晋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太多? 穆沉舟瞧着她怔住的神情,语气竟带上些欢悦“西棠,你恐怕不知道你我的穆琛是被我祖母害死的,毕竟他那么大的孩子,怎可能那么容易就失足落水而亡?还有,前几年你我有过的一个孩子,他,可是被你最珍惜的母亲亲手杀死在腹中。对了,你的庶姐庶妹和你的好哥哥他们可都是帮凶,若没有他们,你也不可能这么快、这么顺利的倾心于我。” “而现在你再想想,当初你袭宁远侯的爵位路上,是表面上的畅通无阻吗?” 闻言楚青瞳孔骤然放大,胸口处剧烈的起伏着,心中的悲愤与难以言表的不可置信交织在一起,噎着喉咙,让她呼吸都变得费劲。 倏然间,楚青浑身一僵,美眸缓缓的微垂,眼中倒影的是插进自己身体的匕首,刹那,心中的悲愤一点点大于酸楚。 抬眼的瞬间,楚青猛地握紧胸口的匕首,狠狠地让其深入,同时也将两人的近在咫尺的距离再次拉近。说话时楚青的姿态犹如趴在男子的耳边般,可说出的话,却让暗房内无一丝暧昧之气。 “穆沉舟,我楚青敢爱敢恨,无论负我者有多少,无论负我者是谁,他都得为我赔命。” 听到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出的话,穆沉舟面色如平常,略微歪头的与楚青对视,挑着眉梢,只轻吐几字“若真有那时,我、当真期、待无、比。” 说话间,捅进的匕首还微微转动,女子霎时间因为疼痛皱紧秀眉,冷汗顺着面颊不停滑落。 楚青在意识涣散之际,瞥见悬挂在墙上的佛像,忽觉讽刺,嘴角却无力牵起。 穆沉舟缓缓靠近,用指腹轻轻摸索着自己做左眸下的那颗痣。 他狭眸中的戏耍似是惋惜,令她作呕。 可在昏暗之下,那些不甘与怨恨,终究揉杂在一起,裹挟着楚青的双目,变得一片黑暗。 但也掩不住她与泪水混在一起,发出的无声毒誓。 若此后自己化为厉鬼,那些伤她负她之人和皇室,都将付出代价。 青山远见,驰聘沙场,她楚青挂帅令,夺虎符,为国效力。 到头来夫家母家尽失,被皇室默许葬于沙场。 欠债还债,杀人就得偿命! 烟尘刮过之时,尘埃归于平静,战场之上,有人回,有人留。 [让我康康][求你了][求你了][眼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战死 第2章 第二章 魂回 春末夜凉,房内檀香四溢,鸣蝉入耳,习风绕身。 榻上的楚青意识尚有些模糊,勉强睁开双眸后,目光呆滞片刻。 良久才猛地如神魂归位般,惊坐起身。随后又立刻觉着眼前发晕,只得扶额抬眼。 卧在榻上的楚青打量着眼前屋内的陈设,忽然扫到桌上的铜镜。似是意识到什么,倏然下地,快步走到桌案跟前。 却在刹那间顿住。 楚青看见的铜镜内女子,身穿细纹纱衣,肤如凝脂,眉眼如黛,透着淡淡的沙场英气,红唇如烟,上挑的眼尾平添几丝初展头角的妩媚,她双眸瞪大流露出的怔愣,与其杂揉出的气质却是女儿家明媚,还略带着些清冷。 模样与她十五岁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啪!”外头晚风刮的窗户乍然关上,屋内中人猛地回神。 万籁俱寂时,女子霎然跌坐在椅上,嘴中喃喃轻语“我……我真的没死……” “吱呀。”有人自外头打开屋门。 坐在椅子上的楚青久久沉浸在震惊中,未曾察觉。 “姑娘?”梅锦看见自家小姐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梅锦……”楚青思绪被拉回,猝然侧头,原本警惕的眼眸,却在瞧清来人后,又瞬间柔了下去。 梅锦见楚青回神,小跑几步走到楚青身旁,带着担忧开口问道“姑娘,你怎么了?这夜晚凉,姑娘怎么不多穿点?” 说罢,便抬脚欲向床榻边的披肩走去,却被楚青伸手拦下。 “梅锦,我们两人眼下是在哪?”楚青抬头,目光有些急切。 梅锦虽不解自家姑娘的反应,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楚青道“岩禄寺。” 岩禄寺?楚青一闪眸光,“那现在是多少年?” “大晋八十七年。” 八十七年…… 梅锦见自家姑娘呆怔,便趁此拿起披肩,将其系在了楚青身前。 大晋八十七年,她还差不到三月才是自己十五岁的生辰。 而这一年,自己眼下在的岩禄寺被烧了祠堂。 是她大伯楚安道的祠堂,而今想必府内中人都在这寺里头。 但这些都不要紧。 她既已魂回,那其原因,对她来说就无所谓了。 天不亡我,何负辜心! 梅锦看着自家姑娘脸上来回变换的神情,便觉有些陌生,心里冒出疑窦,“姑娘可是不舒服?” “我无事,就是在睡梦中魇住了,醒后有些恍然而已。”楚青理了下心绪,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站起身。 梅锦听言便打消了疑虑,毕竟楚青自幼起,就不时会梦魇,说来也是老毛病了。 梅锦瞧见她的动作,忙开口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夜深了,外头凉。” 楚青闻言抬眸轻笑“刚刚的梦着实有点心有余悸,现下醒了便也睡不着了,不若去再瞧瞧大伯,不然再见恐是下年了。” 梅锦对自家姑娘醒后的所言所举,多少觉得有些怪异,却还是提了个灯笼,跟了出去。 浦一出了门,深夜的凉意便席卷周身。楚青似是想到什么,突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关门的梅锦。 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灯笼,瞧着她的衣着,忍不住道“梅锦,你穿这身当真不冷吗?” 后不等她回话,楚青就已微蹙眉心,“这样,你回房里再添件外衣,我先去祠堂,你随后再来便是。” “可是姑娘奴……”梅锦对楚青的性子感到些无奈,刚想说自己不嫌凉,却硬是被楚青推回房里,关门时她似还是不放心般道“你若不添衣,我便将我身上这件披肩给你,反正披肩有没有对你家姑娘来说都无伤大碍。” 门内的梅锦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口气。 外头的楚青看着窗户上的人影渐渐离开,才提着灯笼,抬脚向祠堂走去。 路过佛堂之时里头传出的木鱼敲击声如同幽冥般的审问,不禁让人问心而思。 高悬于上空的弯月,洒下的零星月光叫人瞧清虽小却娇艳如蓄势待发的毒刺般的点点花苞。 月光斜入,打在女子推门而入的莹白指节之上。 楚青进到祠堂后,身后的手极轻的将门掩住,再将灯笼放在一旁的地上。 手下意识向袖中探去,却顿了一下,似是有些无语的轻叹一声。 自己在战场上习惯身上携着火折,但眼下的自己可没有那种习惯。 楚青借着月色瞥见了烛台上尚有的余火,就借其点燃旁的几个。 她刚让祠堂内亮了些,门外突然传来叩门声,楚青下意识心中一紧。 后听出来人是谁,便放下手中之物,有些无奈心叹,梅锦的动作还是这么快。 “姑娘。”梅锦走到楚青身旁,轻唤了一声。 楚青瞄了一眼她的身后问道“梅锦,你来时可曾遇见旁人?” 梅锦想了想,终是摇摇头,“没有。” “夜佛神,摄人心,若欺瞒,必亡死。” “谁!?”静悄的祠堂内,忽然传出如神明般悯怜的审问,叫人不寒而栗,梅锦听到后,手里的灯笼“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动作却还是下意识将楚青护在身后。 堂内,楚青目光一凛,眼神落到梅锦身躯上时又觉得有些心疼,明明她也害怕的发抖,但还是如以前一般,事事护着自己。 “夜已过半,吾问你们二人来此,是意欲何为?” 楚青一手猛的拉过梅锦,手中的烛火在女子的眸中跳动,她微微仰头,看着发出声音的高大佛像,道“小女名唤楚青,随家人到庙探望大伯,而今夜小女梦魇,便想寻佛祖庇佑。” 楚青话音刚落,整个祠堂阴风四起,窗户哐哐作响,大门也被猛地打开。 “呵,佛祖庇佑?楚青,你信佛祖吗?” 楚青不禁也冒出冷汗,前世她只知祠堂发生大火,可眼下的情况却与前世大相径庭。 无论是鬼是人,自己都是死过一回的人,有何惧馁“小女眼下在的祠堂是小女大伯为国献躯皇室特赐的祠堂,而今,小女虽不知您是何佛,是何神,但您在此扰先辈不安,若引来旁人,恐难有解释。” 楚青的声音卷在阴风之中,掷地有声。 黑暗中狂风不减,外头似有人影飘过。 紧紧拽着衣衫的梅锦在晃动的烛火下无意瞥见,立刻惊叫出声“姑娘!外头……外头有人!” “楚青,倘若我这样跟你说话,你会顺从我的要求吗?” 佛像悲悯世人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化为楚青娘亲的声音,带着蛊惑似的牵引,却更像是挑衅。 楚青眉梢染上些怒色,护着梅锦向后退却几步,道“小女敢问一句,您,究竟是佛是鬼?!” “佛?鬼?哈哈哈”朦胧之中,佛像的周身散发出滚滚黑气,让面带浅笑和祥的面相,带着诡谲之气,叫人心惊。 “你当真是无趣,我怎么说你竟都不上当,但是你深夜前来恐怕无人知晓吧。” 楚青喝道“你既非佛非神,我何以回你之话!” “呵!月下庙,燃烈火,埋枯骨。世上若真有佛神,就该还我公道,而既没有,那我便是佛神,哈哈哈……” 女子凄厉的笑声,回荡在祠堂周围,楚青皱眉,动静如此之大,为何无人前来? “姑娘!烛火燃起来了!”梅锦此时已被吓得有些丢魂,更是在瞧见大火欲燃之时,拉着楚青跑出祠堂。 仅在两人出祠堂的顷刻间,火苗已由烛火燃成熊熊烈火,映在两人眸光之中。 楚青眯了眯眼,瞧向自己进祠堂时放下灯笼的墙边。 火光窜天之时,灯笼便被打到一边,也在此刻露出后头的血印。 “失火了,快来人啊!”不远处的一个和尚,似是才听到动静,慌张的从佛堂里出来,却在瞥见楚青和梅锦,眼神有些讶然。 [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魂回 第3章 第三章 怨魂 夜幕下的祠堂内红如血脂般的焰火伴着若有若无的笑声,让人凄神寒骨。 月下的楚青微锁眉头,边牵边护着早已失了神的梅锦向后退却。 周围的阴风骤然掀起树梢,一瞬间上头的青叶仿佛要遮住两人的双目,将其带向别处。 “敢在岩禄寺猖狂,你怕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楚青正欲以手为剑,劈开眼前如迷障般的纷飞落叶时,一道呵斥忽的插入,掐断了她的动作。 衣着素纱女子下意识抬头,瞧见一副佛景。 高月下的夜光色泽伊人,身着袈裟的男子不知何时落定在熊火之前,双眼紧闭,手中姿势似是在掐决。 周围赶来的和尚也在瞧见男子后,转而不停的布下符篆。 “此火为怨魂所燃,不会出祠堂之界,楚姑娘不必害怕。”盘坐在空地下的男子背着身,像是对楚青安抚般的突然开言。 “怨魂?”楚青乍然听到,不禁回想前世祠堂发生大火,她所知晓的是寺里的和尚守夜时出了岔子,才让大火燃起。 前世她也怀疑过其中是否有隐情,但她也在与自己的兄长楚怀苍一次闲谈时无意提起,可当时的楚怀苍却只不过是说“许是祖父觉得自己沙场征战多年,死后也想归于尘土吧。” 可今世自己提前赶到,大火却如约而至。 眼下还听到怨魂一说,楚青不免对前世楚怀苍的所言感到些许怀疑。 加之两人在祠堂之时,梅锦就曾言自己瞧见窗外飘过的人影。 但那道所谓的人影只出现过一次,自己也只是匆匆一瞥,尚不可确定真假。 若真有,会是谁?楚怀苍? 怀疑的苗头一旦滋生,便会被无限放大。 “姑娘,现在这里已经有庙里的师父,我们还是先行回房吧。”梅锦此时稍稍定了定神。 楚青因着她的话被拉回思绪,“不必,此地有大师坐镇,妖邪难逃,但倘若我们回房,万一那里也有妖邪等着我们呢?” 梅锦听闻这一番话,身子一僵,便不再开口了。 “师兄!听闻这庙里出了一怨魂,不知可容我来为其助力?”慌乱攒动的祠堂前,楚青的后头传来不羁散漫甚至略微有些调侃之意的声音。 她正觉得有些熟悉时,身旁正好闪过一缕裹挟着似檀香气的劲风。 楚青稍稍有些愣神,待意识回笼后,又望向侧立在袈裟男子身旁的人,此人锦衣金丝,身姿挺拔,玉冠墨发,剑眉星目,一双眉眼生的极似多情,但那双上挑的丹凤眼无意扫过楚青时,她感受到的却是他的审视。 楚青瞧着他的身量与侧容,觉得越发眼熟。 裴渊与袈裟男子低声说了几句,倏然转而走向楚青。 楚青也借着月光瞧清了靠近她的人容颜,当即微惊。 昭安郡王的嫡子,裴渊,怎会在此? 楚青忽然想起前世到寺里时,就闻庙里有一贵人拜访尘缘方丈,但那时的自己只是随家人行历年缅怀大伯之事,对那位贵人的身份未有刻意打听。 不过今世在这瞧见了裴渊,楚青不免觉得他或许就是前世的那个贵人。 皎月下,裴渊在楚青面前站定,楚青的思绪稍稍收回,佯装道“裴世子,恕我一问,我大伯的祠堂怎会有怨魂之说?” 裴渊却牵了牵嘴角,有意岔开了她的问题,“楚姑娘怎知我一定是裴世子的?” 楚青听着他的话语,就知自己猜对了,红唇扬起一抹浅笑,抬眼对上一双黑眸道“裴世子的祖父与尘缘方丈有好友之称满京都知,且我们一家来时便听见过一些风声,若说这些还尚不能确定,那方才裴世子的那一声‘师兄’,便让我确定了心中所猜。” 楚青的一番话落地后,裴渊几不可闻轻笑出声,可那双黑玉般的眸子,不染一丝笑意,“怨魂按理来说,每个地方都可能存在,不过是有恶有善,但是这只在岩禄寺出现的,瞧着怕是潜伏多时,待的就是今日罢了。” 楚青听后看着漫天的火光,余光瞥见灯笼,稍稍犹豫了下,还是道“裴世子,方才大火燃起之时,我曾瞧见那个灯笼旁边的墙上有一血印,瞧着有些隐蔽。” 闻言,裴渊的眸色,犹如这夜景般望不到其深处。 忽然间火光中若有若无,形成一张艳丽的秀脸,裴渊怕她破阵,忙高声道“师兄!祠堂内有大片血迹,必定是这怨魂犯下人命,留下的血痕,此事若非楚姑娘瞧见怕是无人可知,而她如此作为,又精心折服在庙,虽不知目的,但她已与那些腌臜之辈无甚区别。” 盘坐在空地中的无禄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依旧掐决念咒。 烈火中却突然传出些愤怒之音“腌臜?区区黄口小孩怕是不知天地为何物,倘若我腌臜,那些予我不公的人算什么?那些将我燃尽又弃之不顾的人又算什么?真正的腌臜之辈,你怕是见都没见过,还敢妄下定论,简直可笑至极!” 裴渊听出不对来,挑眉发问“哦?如此说来,你的死有怨、有冤?” “呵!废话,我若无怨无冤,死后怎会为怨魂。” 裴渊却像寻到的突破口,“你方才说我是黄口小儿,不知天地为何物,那你不如说说你的冤是什么?也好让我听听真正的腌臜之辈。” 裴渊语毕后,熊火中如察觉到什么,不再有人回话。 楚青却了然裴渊惹怒她的意图,目光死死的落在那团如人形般的烈火上,“怨魂,你说你自己有苦衷,可倘若真有你便应该向他们索命,但你如今伤人害命,却冠冕堂皇的说你自己有苦衷,何其荒唐!” 前头的裴渊听到身后之人说出的话,知晓她在配合自己,刚欲帮腔,怨魂却似有些沉不住气。 “楚青,你非我,怎知我不在筹谋,而且,生前的我与你同官家小姐。但是幼时,我无意习得一篇书,不过是自那时起,我的家人便发觉出我的才智,他们并没有与旁的世家一样,反是让我每日温习圣贤书,而我不负他们所望,写出了你们所熟知的《论教学之习》。” “但直到一年的初春科举,本应我是可以以女子身份参加,可我的家人却让我以男子身份,让我以表兄之名!” “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却劝诫我说今年科举可以以他人身份先试一回,来年再用自己的身份,说什么胜算更大,中榜的可能也更大,这样我以女子身份夺得魁首,家中有光,我自己脸上也有光。” “这期间他们不断的鼓舞我,可是直到科举过后,我才惊觉,原来他们在用我的才智为我表兄铺路,知晓真实目的我,自不会忍气吞声,但结果却是他们为守住这个秘密,将我亲手杀了,甚至我死后还被他们弃于乱葬岗,哈哈哈……” 烈火幻化出的人形,是一纤细女子,笑容艳丽,却如同地府传出的悲苦自嘲。 “幼时,他们的细心教导,对我有求必应,可直到科举我才发现,自他们惊觉出我过人才智的那一刻起,他们可能就没想过放过我吧,我是家族的名誉,也是家族的台阶。” 话尽,楚青却没有着急接话,反是不露声色的退后几步,牵着梅锦如站在裴渊身后一般。 “女子”隐隐透着烈火,可瞧见那兴致勃发的神态。 裴渊此时并未去顾着身后人的动向,手中拈符,缓缓靠近出界后向他们游来的怨魂。 “女子”手中聚火,甩向飞来的符纸,唇角讥讽“我折服数年,待的就是今日,我自当是以自身为引,自身为码,如此,你们不会还真觉得我的魂力一无是处?” 楚青看着她的姿态,猜到她想以命相搏,依旧站在原地,虽已经流出一层细汗,声音却字字诛其心魄,“死前受尽一生冤屈,死后以怨魂筹谋,可你再被他们诛杀之时,怎知你一定身处绝境,又怎知你不可绝处逢生?” “女子”的视线一顿,娟秀的眉眼染上些怒意,“呵!你的话未免太过无理!你又不是我,怎可判定我的处境?就算我身在绝境,亦或是不在绝境,你是能亲身经历过我的事情,还是在我被他们关于柴房悄无声息的杀死时,你与我有同感!就算这些你都能,可我与你不是一个人。而且你所说的绝处逢生,那也得有坟才有逢生。” 她话尾,一双眉眼紧盯楚青,似如意有所指般,“更何况世上的绝处逢生,是多少个绝处才出来一个的逢生?未经他人之事,对他人的作为仅凭自己的眼界,凭自己的思想,便可断言。那你们,也非什么好人!” 楚青闻言,有些被噎住,她说的没错,自己不是她,无论能不能做到感同身受,自己都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去对她的事情进行评价。 祠堂周围数张符篆却仿佛对“女人”不起任何作用。 她依旧行走自如,但忽然间双手一扬,丰唇也跟着牵动,漫天火光,她与其融为一体,“跟你们说了如此之多,倒不如让你们见见真的,呵!今我以魂燃力!请你们助我涅磐!前世仇,今世怨!当了一场陈年旧事!” 话音未落,四周的符篆却倏然如织起一片巨网,掐断了高涨的火焰。 一直坐在地上的男子,猛然睁眼,“砚策,束!” “得令!”裴渊也像等候多时,飞跃之上空,手中符篆尽数布在烈火四周。 待落地后,裴渊笑着挑眉道“你再有苦衷也不能伤人害命,若真想复仇,法子自是多,可你偏偏却走了一条死路,那你与那些害你之人也无甚区别。” “那又如何?再我做出行动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你们再怎么说,与我何干?我不后悔我做的任何一个决定,因为没有人能在听完我的遭遇后感同身受,所有人都没有资格干预我,眼下的情况无非就是魂灭神散罢了,我有又何惧馁?” “还有,你们刚刚一直都在说我伤人害命,误入歧途,可就算我做错事情,我也只会承认我自己错过的事情,我没有做过的,就是没有做过!我若真的伤人害命的,那那些圣贤书岂不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符阵内的怨魂分明是撑着最后一丝神志,声音却还是铿锵有力,没有身为败者的懊悔,只有对自己清白的正名。 楚青瞧着那团烈火在说完话后,乍然消失的样子,终归有些不放心的问裴渊,“裴世子,这怨魂就这样被灭了?” 裴渊看着忙碌收拾的和尚,抽空瞟了她一眼,解释道“没有,她是选择了自亡,如此,她便不在于世间了,也不会再有轮回了。不过倘若她不这么做,过不了多时也会在这阵法当中消亡。” 地上的袈裟男子,也已来到两人身旁,手捏佛珠,“楚姑娘,在下法号无禄,今夜让姑娘受惊了,但是方才的怨魂说那道血印非她所至,还望劳楚姑娘明日到佛堂内,悉数告知一些细微之处。现下已经快到寅时,楚姑娘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有怨魂出没。” 楚青欠了欠身,象征性的浅笑了一下,“何来麻烦一说,若非我今夜到祠堂,怕是也不会在生这么多的事端,还多亏无禄师父和裴世子出手,我明日醒后自会到佛堂告知于师父。” “那就多谢施主了。” 第4章 第四章 前世 春末夜凉,含苞枝头的桃花含娇艳绽,弯月洒在的地上却有先前落花,春花美矣,留得芳华,难得存世。 这与那生前如昙花一现般的怨魂,许有同悲。 偶有星光的夜下刮过徐徐凉风,楚青两人入房掩门后。 梅锦才似刚反应过来反应过来般,忙忧心问道“姑娘,方才那妖孽没伤着你吧?” “我自是无碍。倒是你,分明在祠堂时吓得不行,还硬撑挡在我面前,你下次可不许这样,若再有下次,我可是要罚你的。”楚青佯装生气。 梅锦知晓自家姑娘的性子,便忍笑道了一声“是,姑娘,那奴婢先出去了。” 楚青看着她乖顺的模样,顿了一下,旋即又点点头。 “啪!”的一声,门边脚步渐远,凉意也隔绝在外后。 灯烛才将楚青映到泛黄的窗纸上。 微风凛掠的外头隐约能瞧见屋内纤细女子带着些倦意的解下披风,后又轻吹烛火。 合衣上了榻。 无光的屋内檀香绕梁,外头的天现下还有不到几个时辰便要破晓。 楚青躺在榻上虽倦,可一闭眼便浮现出梅锦护着自己的样子,小姑娘身姿单薄,眸中恐惧不加掩饰,可下意识的反应不禁让她有些心疼。 梅锦那时的恐惧虽被烛火衬得明明白白,但她欲保自己,打算鱼死网破的神情却如含苞待放的傲梅,永远带着不屈。 可这份不屈底下是似同她的身份一样。 诡谲隐蔽,仿若暗处的毒蛇,静待着时机,直击仇人要害。 前世的梅锦在一场宫宴前夕,脱离奴籍,可她也在那场宫宴上换皮行刺帝王。 而当时的楚青身为将领的本能,就是毫不犹豫的杀死刺客,保护后来默许自己死在沙场的帝王。 可偏偏在梅锦倒地后,自己才不敢相信的认出她,认出这个如长姐般照料她长大,胜似亲人的人。 那夜直到宫宴一事彻底结束,自己才忍着悲痛回到楚府,得以将自己压抑的悲痛倾泻而出。 夜深人静之时,楚青终究红着眼眶,喃喃细语“曲艺兴,报血仇……梅锦,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大晋九十二年,冬,我又失去了一个亲人……” 潇风瑟,染雪色,悲人亡。 榻上的楚青颤着声深吸一口气,后又想到了前世自己快袭爵侯位和被封倾予将军的那几年。 自己身边的亲人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越来越少,死的死,走的走,能留在她身边的人,到最后好像也只有段卫。 一直以来自己都按照娘亲的期许,学文学武,长大后又拿名和利,不断的向上爬,她想告诉娘亲,自己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些。 可后来娘亲又告诉自己,“西棠,有了爵位,你便可以做大将,为国效力,在史书上也可留下一抹殊色。” 就因为她的这句话,楚青夹杂着私心成为了宁远侯,成为了大晋的倾予。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楚青便察觉到自己的母亲并不喜欢自己,但她并不知晓原因,只能一味的去顺从,想着这样娘亲应当会喜爱自己一点,因为楚青曾在教书先生那里听过一句“天底下没有娘亲不爱自己的孩子,许是我们太过顽皮罢了。” 可直到长大娘亲的态度,对她从未变过,小的时候自己记忆中娘亲的面容少之又少,大都都是奶娘在带着她。 别家的幼童事事都是自己的娘亲亲力亲为,但楚青幼时甚至都未见过多次。 她长大后入了军营,总会看到旁人的娘亲送来的补丁,送来的补品。 楚青曾见到跟她一起训练的将士,家中寄来的书信,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小的楚青都有些瞧不清,不过有一句她却印象极深,“只恨纸小,盛不下洋洋万言。” 月光溜进屋内,榻上的楚青眼角渗出些泪光。 她离家的那些年,自己的母亲从未给她寄过一封书信。 前世自己费尽心思明明只想得到娘亲的一丝温存,可最后与穆沉舟对峙时,才知晓自己尚在腹中未能出世的孩子,是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毒死的。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欲要流泪时自己的双眼,却如干枯的河道,欲要自嘲,嘴角却仿若千斤重,无论如何也牵不起来。 前世自己迎合着所谓的旁人,为的只是想获得从未有过的温存,到最后发现别人从未想过给予,自己反倒像个笑话。 后来落了胎后,她大病一场,不久又得知穆琛落水而亡。 那一年,接连的噩耗,让她久病不愈,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活不到年关。 但好在她还是挺过来,可是结局好像也都一样。最后她还是死了,还是死在了自己夫婿手里。 楚青侧躺在榻上,泪水打湿了枕褥。 前世自己所信的亲人,到最后被他们串通谋害,胜似亲友的人,甚至被自己亲手刺死,且不过是为了保护那狗皇帝。 何其讽刺,又何其悲凉。 不过好在今世的自己,只为自己而活,现在,他们,才是她楚青的台阶。 她楚青的青是平步青云的青。 但是至于自己重生一事,方才在祠堂时的怨魂所问和那句“有坟才有逢。” 是指自己吗? 想到这点的楚青略有些烦躁的转了个身,忽然又一顿。 眼前浮现回屋前裴渊最后的神色,好似是有什么想问的般。 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吗? 罢了,倘若真来问自己,也没什么好怕。 还是先想想明日怎么跟无禄说吧,毕竟无禄是在尘缘方丈座下的弟子,裴渊的祖父又与之是好友,他们两人又自小长大,沉缘方丈也把裴渊当了自己的亲孙,怎么说他们也算是半个同门,这样他也绝不是什么无能之辈,要是在他面前若是哪里说的不对,焉知会不会惹祸烧身。 忽然,楚青猛的睁眼,眼前不断闪过祠堂的血迹、若有若无的人影,还有……奇怪的话语。 不对!那个怨魂,无论是在烧祠堂之前,还是在烧祠堂之后,都是冲着自己。 为什么?是因为她知道些什么吗? 黑夜中,皎月的柔光,洋洋洒洒地落入屋内,如一朵朵的朝春之花,覆在一层层迷雾之上。 榻上的人,不知不觉中气息变得平稳,房内的檀香伴她入眠。 旁边枕褥打湿的地方,好像在诉说着女子的委屈。 庙内绽放的月光如搁浅的鲛人,落下的星光更像是一颗颗泪水幻化的珍珠。 不时路过的行人似如一把把利剑,仿佛将鲛人拦腰折断后又恢复如初,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却在无形中落下了数道难以言说的痛。 但没有人能为她申冤,没有人能为她作证。从始至终她能靠的,一直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前世 第5章 第五章 风声 日曦破晓,晨光割裂上空,院中枝条上的露水点点,梅锦敲了敲楚青的屋门道“姑娘,卯时了,无……” 外头的梅锦还没说完,里头的人就猛然将屋门打开,楚青侧头看了一眼略微有些惊讶的梅锦,只道了一声“走吧。” 去佛堂的路上,骄阳洒在过道上,一夜过去,庙里此刻也有初夏时的暖意。 “西棠。” 闻声的楚青下意识转头,身后女子身着烟水百花裙,头戴木簪,落下的秀发乖巧的垂在肩头,眉眼似秋水般温柔,如江南美人般动人,她在看清时亦怔了一刹,后又展颜走到女子身旁,应了一声“长姐。” 楚怜桐,她的长姐,前世远嫁心上人,最后……她应当过的很开心吧。 “西棠,昨夜怎么回事?我听时画跟我说大伯的祠堂出了妖孽,将祠堂烧没了。还有,西棠听闻你昨夜也在,你可有伤着吗?”楚怜桐说话时顿了一下,似是想责备,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楚青依旧挂着笑,挽着长姐安抚道“昨夜我梦魇,醒后心中有些不安便想去寻佛祖庇佑,也想再看看大伯,不想遇到妖邪。好在大火燃起之时,我和梅锦就已经出来,加之不多时又有无禄师父和裴世子赶来,所以长姐你就放心吧,我一点事都没有。” 楚怜桐的神情变得有些无奈,刚想开口,楚青便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佛堂,便略有些匆匆回头对楚怜桐道“长姐,无禄师父找我有事,我先去了,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吧。” 楚怜桐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就默许了她的行为。 “师父。”佛堂的门虽然敞着,但楚青还是叩了两下门,余光瞥见坐在无禄旁边品茶的裴渊,便想起了昨晚的猜想。 “楚姑娘,请落座吧。”无禄示意了一下楚青坐的位置。 坐在椅子上的裴渊一身玄衣华服,不时泛着青筋的手慢条斯理的端着茶盏,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楚青。 楚青按无禄的话落座,对佛堂那另一个人的审视视若无睹,仿佛目光所落之人不是她。 “师父,昨夜我是因为梦魇,心中不安便向去寻佛祖,也想再见见大伯,毕竟我们一家一年只望一次,后来到了祠堂,阴风四做,怨魂也不停蛊惑我,然后就是燃起大火,再后来便就是你们赶到了。” 楚青刚说完,又想到那抹人影,道“对了,当时在祠堂里,我身边的侍女梅锦言她瞧见了个一晃而过的人影,具体是不是,我也只是匆匆一瞥,不敢断言。” 楚青话尽,佛堂内寂静片刻,无禄才出声,“岩禄寺客房的檀香不同于别处,里面融合了多味药材,按理来说,素有梦魇头痛者,住寺的这几日应当不会出现不适。恕在下一问,楚姑娘梦魇是一直都有吗?” 楚青闻言,心里有些不定,面上还是不露声色的圆谎,“是。我梦魇是自小就有的,幼时爹娘曾为我寻过医师,但至多是缓解,贵寺的檀香对我不起作用,也是于理之中的。” “如此,那便多谢楚姑娘,在下已知晓大概。至于武凛将军的祠堂,砚策昨夜便已上奏陛下,楚姑娘的家人不必过于忧心。”无禄稍稍沉吟片刻。 “那我便代家人先谢过裴世子,只是长姐还在外头等我,就先不做多留了。”楚青说罢,便站了起来,欲抬脚时。 一直以一个外人姿态坐在那里的裴渊,乍然出声,楚青下意识顿住,“武凛将军乃是我大晋百年难遇的将才,当初又是为国而死,上奏陛下是理应的,楚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楚青听到他的话,僵了一瞬,又浮起艳笑。刚想回几句,裴渊瞟一眼在门外等着的楚怜桐,又再次开腔,“楚姑娘,我一个问题,就是不知耽不耽误姑娘?” “怎会,裴世子与我楚家有恩,哪来的耽误。”楚青面上挂着假笑。 “昨夜,本世子问姑娘说为何能知我身份,姑娘回答里面有一句,‘来时听得一些风声。’本世子有些好奇我此次来庙是应了我祖父的要求,并未声张,按理来说,楚姑娘不应知道啊,那那些‘风声’我倒有些好奇,是从哪听来的?”裴渊依旧玩世不恭般端着茶盏,唇边牵起的笑意,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男子的一双黑眸如深渊,叫人看不破。 无禄和这裴渊不愧算是半个同门,问的问题都如此刁钻,楚青也没想到他问的竟是这个,旋即清澈的瞳仁不留痕迹的浮现了仿佛由心底而生的困惑,神情偏偏又装作斟酌一刻,才开口,“我来庙里之前,父亲曾嘱咐过我,说寺内现下应当有位贵人,叫我平日里就去祠堂拜拜与大伯说些话,莫要乱转。不过父亲许是也听旁人说的,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楚青的父亲,楚忡? 裴渊听闻她一番话后,面上的神情像在思虑着什么,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杯口,目光却犹如鬼魅般盯着楚青,似是在寻女子的破绽般。 良久,才笑道“那今日麻烦楚姑娘了,既然楚姑娘的长姐还在外头等着,便也不耽误了。”说罢,还垂眸抿了一口茶盏。 楚青也挂着笑,识相的欠了欠身,抬脚出了佛堂。 待堂内的人看不见女子的身影时,无禄看了看裴渊,“砚策,刚才楚姑娘所言,对你可有用?” 闻言,裴渊收回目光,放下茶盏,指尖无意识的敲击桌面,“有没有用查查便知。” 裴渊垂下眸子,掩住眼中思虑。 这楚家在朝堂上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于大晋而言,不仅是百年世家,更是不可有差池的栋梁。 但倘若有比楚家更能担得起这个位子的家族,那取而代之,便未尝不可。 暖阳如烈,透进斋堂。 楚青挽着楚怜桐,在一处桌前落座,楚怜桐瞧着她,还是没忍住开口道“西棠,方才世子和无禄师父问你何事?你可莫要在他们二人前面说错了话。否则让父亲知道了,就算他再宠你,也是定要责罚的。” 楚青听到她的话时,已经用起了斋饭,片刻才回道“长姐,我虽然平时在府里会顽皮些,但到了外面还是有分寸的,裴世子虽是贵人,可也比我们楚家高不了多少,反正你就放心吧,我不会乱言的。” 楚怜桐闻言,还欲再张口,楚青见状,忙不迭又道“长姐,这斋饭都要凉了,马上用完过后,我们还要去找父亲他们呢,至于裴世子和无禄师父那,你就放心吧,我害谁也不会害家族的。” 楚怜桐经她提醒,便不再多述。 斜阳照进堂内。 斋堂内的少女礼数周全的用着斋饭,远处望去,也依稀看的出是一个美人胚子。 而坐在她对面,瞧着略大些的姑娘,气质则是像柔水般,秀脸上如远黛的眉眼间总是透着温和,好似永远不会皱起。 第6章 第六章 匣子 艳花在瞧上去细弱的枝头肆无忌惮的绽放,朵朵娇艳欲滴的嫩花如在诉说这日能展露于人前,背后的点点磨难之痛。 而寺院内,焦黄日光为其镀上一层佛光。照人心尖暖融融的。 朝气四溢的院中,一个身着长衫,举止透着久经沙场而不显其沧桑的男子,同一个身着青衫的翩翩少年站在那里,似锁着眉头,不知谈论些什么。 身后的丫鬟小厮则往马车上搬运着物件。 “西棠,昨夜的火没烧着你吧?快让阿爹好好看看。”楚青逆着光跨过院槛的刹那。 听到动静的楚忡就下意识顺着方向瞧清了来人,瞬间蹙起眉,满脸忧心的走到跟前。 “昨夜那场大火没烧着我,我没事的阿爹。”楚青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切一时有些不适应,嘴角僵了一瞬后,还是挂着假笑,应着他的话。 前世穆沉舟的那句,“你袭宁远侯的爵位的路是畅通无阻的吗?”让她眼下根本没办法对楚忡不起提防。 “西棠、锦颜,因着昨夜大伯的祠堂被妖孽烧毁,所以今日一早我们便要启程下山,父亲也在你们方才未到之时说了,下山之后要禀明圣下。”楚怀苍穿着青衫站在旁边,瞧上去儒雅随和,此时上去接话似有意提醒时辰。 闻言,楚青看向她这位好长兄,神色一换,面上却一丝破绽不留,正欲开口,外头却有人抢先一步。 “咚咚”和尚先是叩了叩院门。 再道“几位施主,尘缘方丈听闻几位逢年这个时候上山祭奠武凛将军,觉着此心实在难得。今日又闻几位要下山,尘缘方丈颇有挽留之意,眼下见时辰还早,便想与几位见上一面,就不知方便与否?” 楚忡一时有些懵,但他身在官场多年也知晓这尘缘方丈在大晋乃至当今陛下心中的地位,面上必是不能怠慢。 旋即忙道“尘缘方丈想见,那自是方便的。不过还要劳烦小师父转告方丈一声,我们当下要先传话到山下的府里,随后才能去。” “无碍,方丈为几位备好了斋饭,施主只要赶在午时前。”说罢,不等楚忡回话,和尚就已双手合十行礼告退。 日头下的斜阳打了下来,寺院内静声片刻,楚怀苍瞧见楚忡掂量的神色,适时出言道“父亲,不若我现即刻让阿福传话给母亲和姨娘,之后我们稍作停顿,再去拜问尘缘方丈,如何?” 楚忡闻言,稍顿了一瞬,后又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他的话。 见状,楚怀苍向一旁的阿福招了招手,侧头低声几句。 一直站在两人跟前的楚青面上无异,心中思绪却开始抽丝剥茧。 尘缘方丈?难道跟裴渊有关? 不过也好,这样多给她两位姨娘点时间,到时候只要被纱布揭盖,那就是……家族内讧,自己便可顺水推舟。 就是不知眼下的她的庶妹,心里可还快活,毕竟大晋律法有令,上山祭奠长亲者,只得有嫡子、嫡女、正室,其余须待在府中为其悼念。 她的母亲和祖母不过是历年身子不爽,姨娘可就不一样了。 楚忡瞥了一眼楚怀苍,收起眼中锋芒转头道“走吧。” 外头骄阳正烈,春光如沐,席卷周身润得人心暖意似浓。 楚青今日着的是白玉兰纱裙,上头绣的金线,在白日下显得波光粼粼,走起步子来更是摇曳身姿,楚怜桐瞧着她妹妹如此动人,上前想调侃两句,却忽知他们几人已经来到堂前。 “方丈,楚府的人到了。”和尚轻叩房门,屋内的盘坐在蒲团上的尘缘手中打坐的动作一顿,微微颔首示意。 须臾,楚青几人跃过门槛,楚忡也已俨然换上一副官场作态,唇边堆着的笑和蔼却如潜藏在杂草里的毒蛇般,“尘缘方丈,不知您等候多时,多有得罪。” “无妨。”两须鬓白的祥和老人应着楚忡的话,目光缓缓瞧向站在身后的楚青。 堂内待尘缘方丈的话落地后,一时有些过于静悄。 楚忡毕竟是被请来的,不过是因着尘缘在大晋的地位,说话之时都得再过一遍心,加之两人并不是什么熟人,今日所谓闲谈,也是第一次。 尘缘方丈余光似是撇着楚青,但却对楚府的人道“几位施主切莫不自在,老衲请几位并无他意,只是觉得几位是武凛将军的家眷,又每年上山祭奠,今日突闻施主还在山上,便想着可否闲谈,施主们莫要客气,还请几位落座。” 楚忡心里打着鼓,面上却还和和气气的。 后头的楚青依旧端着仪态,浦一落座,就在抬头的瞬间对上尘缘历经岁月的深眸。 “这堂里燃着与施主住的云水堂差不多的檀香,都可修身养性,而老衲曾闻楚姑娘常年有梦魇的毛病,今日又是初见加上昨夜因着本寺让楚姑娘受惊,老衲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这檀香不是什么贵重物,还望楚姑娘收下。” 言罢,尘缘方丈抬手将桌上的红木匣子和一罐香料推到楚青跟前。 见此,楚青双眸微大,流出些许愕然,目光缓落到匣子上,心中掂量着措辞,“昨夜之事是小女一意孤行非要深夜前往祠堂,说到底也是我的过错,怎可收方丈的赔礼。” 黑桃木的桌上静放的红木匣子瞧上去就是用上好的木料制成,里头想必也是贵重的,楚青虽未明问,但无论是什么,就算她想要,可于情于理,都万不能收。 尘缘方丈却像是知晓她心中忧虑之处般,道“冤魂既是在鄙寺出现,且让楚姑娘受了惊,那赔礼自当是需有的,这匣子里装的只是雕花木簪和玉镯,楚姑娘平常可带在身上,如此怨魂等妖邪便不可近身,毕竟经今昨夜之事难保不会再有妖邪找上,这些权当老衲的一片心意,还望楚姑娘收下,莫要嫌弃。” 听后的楚青有些犹疑不定,倒不是说因为方丈给的物件她不想收。 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不过那雕花木簪和玉镯真能让妖邪不得近身,那对自己来说也算难遇之物,可若她开口应许又有些不合礼数,但要是这次还婉言回绝又更不合礼数。 更何况前世自己都未去祠堂,迄今所遇之事都与前世大相径庭,甚至有些楚青也是第一次遇。 难道就因为自己魂回吗? 楚青这头思绪略微有些飘远,心中想着措辞刚欲开口。 楚忡却先她一步开腔“方丈的一片心意,西棠怎会嫌弃,能得方丈所赠之物,是西棠之幸。只是说到底,还是给贵寺添了麻烦。” 闻言,楚青目光移开木匣,抬眸浅笑道“那便多谢方丈了,等回头走时,小女在拿也不迟。” “既是在鄙寺发生的事,便没有麻烦一说,这眼下日头还早,离用斋饭的时辰也还有些时候,我这后院里面种了些花,今早忙着别的事务,忘了打理,倘若不忘,还想请着楚姑娘到后院一观。”尘缘方丈话尾之意音稍带些惋惜。 楚忡却像是听懂了什么似的,不动声色的看着楚青使了个眼色,只是楚青却先他开口。 “这样的话,我倒学过些花艺,若方丈不嫌,可便让我到后院瞧上一瞧?毕竟在这数我年岁最小,听长辈、兄长闲谈,实叫我坐立难安。” 云水堂是古代寺庙里面施主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匣子 第7章 第七章 荼靡花 “这样的话,我倒学过些花艺,若方丈不嫌,可便让我到后院瞧上一瞧。毕竟在这数我年岁最小,听长辈、兄长闲谈,实叫我坐立难安。”楚青说罢,就已装模作样的站起身。 而端坐在对面的楚怜桐,原本平整的衣摆此刻却略有些皱巴。 这岩禄寺可不同于外头的寺庙,一年下来,香火都极旺,就算不说别的,若初来乍到的人容易迷路上还尚说的过去,而他们一家年年都来,可亦是不熟悉寺内。 倘若楚青走错了路,出了岔子,多少有损府上颜面,加上还出了昨晚的那种事,这尘缘方丈眼下是意为何意? 楚怜桐心中不禁泛起层层夹带着忧思的涟漪。 “如此,楚姑娘欲见鄙花,老衲便也不做阻拦,只是还请楚姑娘莫要嫌鄙花凌乱不堪。”尘缘方丈露着和煦的笑意,言语中似乎还透着几丝错然。 “方丈此言差矣,贵寺之花早已名满华京,而经方丈之手的花怕只更胜一筹。”楚青唇边挂着浅笑,明眸更是娇艳无双,此等殊色好生叫人挪不开眼。 闻言,尘缘方丈瞧着她的眸色略微加深,笑意也愈发显露。 见状,楚青适时的低头欠身,梅锦也跟在后头行礼,转身随着她出了堂。 浦一跃过门槛没多时,楚青抬眸就见外头来来往往的僧人沐在春末的暖阳下。 后头的梅锦稍稍快走几步,赶在楚青身侧才放缓步子,道“姑娘,奴婢目下去问僧人要个剪刀,再去后院可好?” 楚青听言,直接脱口道“不用,只需问问后院去的路便可。” 闻言,梅锦虽是一顿,但还是点头去问了。 楚青站着原地,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梅锦身上,神情却不似在此般 。 尘缘方丈有意叫她出来修理花怕是假,支开她怕才是真。 方丈要同父亲他们谈什么?还需支开她,难不成……与自己有关? “姑娘,奴婢问到了,我们眼下可去?”梅锦渐远的身影忽然放大,将晃神的楚青拉回。 “去。”楚青微微颔首,心中思绪却好似再次飘远。 去后院的路上遇着来来往往的香客,大都是官家家眷,不过亦能见着些粗布麻衣的百姓。 旁边的墙壁不是很高,楚青路过一僧院时,瞥见墙中雕出来无纸窗,上头并无过的点缀,有的雕花也只是中规中矩。 不过里头僧人扫地,闲谈的祥乐之景,却人瞧见的人心尖似如化了的蜜饯般,甜而不腻,淡而润心。 但也可能是这寺里有佛祖保佑,才照却人心,去除杂念,换得心闲。 而道前头的梅锦按照僧人说的路带着楚青,后头的楚青却在游神时,余光无意瞥见一人后,不禁多瞟了两眼。 廖冠柏?吏部侍郎的嫡子,他到这来倒也不稀奇,不过是前世他与楚…… “姑娘,到了。”楚青闻言猛地回神,视线也缓缓游走在盛开着的娇花上。 眼前这些朵朵艳绽的娇花瞧着便是有人日日打理,尘缘方丈引导自己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将自己支开吗。 倏然间,楚青视线一顿,目光落定在同在后院中的玄衣男子身上。 男子面如冠玉,不似凡人,肤色亦是白皙,墨发拢起,蓝袍常服穿在他的身上都如华衣般,显得尤为惹眼。 恰逢楚青打量他时,裴渊似是察觉,微微侧眸与之对视。 刹那,两人皆是一顿。 后阵阵微风袭来,裴渊率先挑眉,勾唇出声道“楚姑娘怎的在这?这后院是尘缘方丈的后院,不经准许可是进不来的。” 楚青也在他发问时,唇边勾起一抹略显疏远的浅笑“裴世子都这般说了,我自当是经了尘缘方丈的应许,而我们一家不过是在今早下山时被尘缘方丈留了下来,说是要用顿斋饭,后又得知这后院的花未曾怎么打理过,我便想着替方丈稍稍打理下,毕竟昨夜之事,再怎么说也是给贵寺添了麻烦的。” 闻言,裴渊像了然了般道“原来如此。” 楚青看着眼前笑意勾人,却不达眼底的男子缓步走来,只是站在原地浮着浅笑。 “楚姑娘,这后院里头的花日日都是有人打理的,就算偶尔方丈忘了也会有僧人来打理,所以楚姑娘不必帮忙,如此,眼下楚姑娘想必也无事,倒不如同本世子一起赏赏这春末之花?”裴渊在楚青面前站定,一双丹凤眼似是无意般扫过身后站着的梅锦。 心中却不禁泛起冷笑,她说是打理却连剪刀都未拿,也不知方丈留他们一家做何。 “既然如此,裴世子也都开了口,我若婉言回绝,岂不驳了世子颜面?”楚青面上笑意不减,仔细望去反像是更盛。 裴渊瞧着面前眉眼似春风,粉黛更是微施就已有美人之姿的女子,忽然侧头伸手抚着旁边的花,道“此花淡雅清幽,大都在春末夏初时绽放,楚姑娘可知这是什么花?” 楚青一怔,后又顺着他的话问道“不知,裴世子知道吗?” “此花为荼靡花,楚姑娘听过?”裴渊说话时,瞥见楚青放在身前的手指间一颤,便带着些试探之意的问道。 荼蘼花,前世她在受战争纷扰的一户人家中见过。 那时战局本快落败,自己被圣上钦点出征。 等到了军营,她马不停蹄排兵布阵,扭转局势,不过幸亏自己到的时间不晚,尚有生机转圜。 战事收尾之际,自己白日去城中探望百姓。 见着此花被踩踏后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问道“大娘,这种的是什么,怎的会这般?” 闻言,大娘神色顿了一瞬,才缓缓开口“将军,这是荼蘼花,它盛开时是百花渐歇之际,且还有着‘开到荼蘼花事了’的寓意,种它原本是祈祷战事快了,可惜这都快到了开花季,却在前些日子被那些个罔顾人命的兵士踩踏,再也开不了了。” “楚姑娘?”裴渊瞧着她忽然失神的样子,忍不住扬眉出声。 楚青乍然抬眸,收了收心绪道“听过,此花朝开暮落,素有着韶光易逝之意。” 闻言,裴渊掩唇轻笑一声,接话道“那楚姑娘可知,此花还有末路之美的寓意。” 楚青一愣,正欲开口,却见裴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折下一朵娇花,放在那修长的指尖把玩。 楚青微怔,抬眼对上裴渊那似笑非笑的双眸,忽觉一道疾风闪过耳边,女子却猛地压下在战场上下意识的动作,转而侧眸。 却听男子带着勾人笑意而不自知的声音响起“楚姑娘今日穿的是白玉兰纱裙,配这朵荼蘼花正合适。毕竟美花配美人才不枉顾俪色。” “裴世子此言,恕我难以苟同,这些艳绽的娇花本就无需为旁人作配,它们自己就胜旁者多矣。”楚青稍稍垂了下眸子,在抬眼时,含了些笑,更显姿容无双。 “楚姑娘此话并非全无道理,不过它们虽胜旁者多矣,可旁者亦有胜它们之处。而楚姑娘虽是豆蔻年华,但观其风貌怕是这华京城内的浓艳殊色,且楚姑娘与武艺方面便压一众儿郎,叫本世子好生佩服。”裴渊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含着笑,虽不达眼底,但亦是惑人心魄。 男子光是站在那里就已是意气风发,唇角的笑容带着些顽劣,不过仔细瞧他这容貌更是俊俏的也不似凡人。 “裴世子若是如此之说,怕是谬赞了,毕竟世子的武艺才更是会让满京城的儿郎自惭形秽,不过于武艺方面我更擅剑。”楚青对面前的男子实在拿不准心思,一会儿试探,一会赞誉,谁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收藏[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荼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