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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谈判

作者:榴莲水煮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离析宫内。


    臻歆不知自己跪了多久,只觉双腿早已麻木,失去知觉。空气里终于浮起那缕熟悉的香味,孤独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停驻在他身侧。


    “还未起身,看来余怒未消。”帝丹的声音平淡无波,“那便继续跪着。”


    帝丹从不确信自己对臻歆是否有“喜欢”之情——九天缘仙石昭示的命盘里,似乎并无此缘。但他无比确定,自己无法容忍他人觊觎臻歆。但凡知晓有谁对他怀揣逾越之心,帝丹便觉如骨鲠在喉,如芒刺在背,半分也容不得!


    “我虽不爱你,你却只能是我的,只因你曾心悦于我。”水火不容的那些年,他曾对臻歆如此宣告。


    而臻歆回以冷笑:“你自然不爱我。你不过贪恋占有我那份痴心。我恨……恨自己曾喜欢你。”


    那是臻歆第一次吐露“恨意”。帝丹便知,那捧燃烧数千年的心火,终将熄灭。后来,火果然灭了。灭了也无妨——他早已打上烙印,宣告所有权。臻歆若非要与谁相伴,也只能是他帝丹。


    冰冷的玉石地面寒气侵骨。臻歆明白,面对这无心无情的执法天神,唯有一线生机:服软。


    “跪得太久……起不来了。”他嗓音微哑,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无力。


    帝丹未置可否,目光扫过案头——依旧是他离去时的杂乱模样。他不再理会跪着的人,径自上前整理文书。


    臻歆垂首跪着,纹丝不动,仿佛真已力竭。


    帝丹的冷硬,在臻歆难得的服软前,终究难以持久。他收拾完毕,走下玉阶,俯身将臻歆打横抱起。臻歆意外地没有挣扎。


    帝丹绕过堆满文牍的长案,抱着他径直步入内室。经过那架云母屏风时,他忽然开口,气息拂过臻歆耳畔:“先前你说谁也不喜欢,是因我说错了人罢?你或许……是喜欢自己宫里那只兔子?若真如此,我倒真无计可施了。傻子……是不懂畏惧威胁的。”


    臻歆脸色骤然煞白,挣扎着低斥:“荒唐,诺白于我……从来只是弟弟!”


    帝丹自他口中吐出的“哥哥”“弟弟”,向来没什么好印象。他垂眸睨着臻歆:“弟弟?亏你说得出口。我看他做你儿子都绰绰有余。”


    “做你儿子才绰绰有余!”臻歆气结。他虽仙寿悠长,可这副皮囊瞧着不也正当韶华?


    帝丹不再多言,将他置于榻上,转身走向一旁的黑檀木柜。柜门开启,他从中取出一只素白瓷瓶、一本薄册,复又解下腰间一枚莹白温润的玉佩——那玉佩中央,一个镂空的“丹”字,清晰夺目。


    他回到榻边坐下,三样东西摊开在掌心:“这瓷瓶里是补魂丹。这册子,是三月后予你的辞退书。这玉佩,”他指尖拂过那冰凉的玉质,“你曾佩过,用处自不必说。想要哪一样?”


    每听帝丹道出一物,臻歆的心跳便急促一分。他哪一样都想要!可更清楚,他要想从帝丹手中拿东西,代价绝非轻易。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翻涌的气息,抬眸反问:“你想要什么?”


    “那便看你要什么了。”帝丹倾身向前,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臻歆微泛红晕的脸颊。退开时,他语带“好心”地提醒:“我的贪心,向来是随你的贪心而涨的。”


    你要得多,我便索取得更狠!


    那轻若鸿毛的吻,却如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而他追加的话语,更是**裸地昭示其贪婪。臻歆却觉得理所当然——他曾经何尝不是贪图独占这人永世永生。此刻,他竟能平静地望着帝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清晰吐出:“我全都要。”


    “可以。”帝丹颔首,随即额头抵上臻歆的,气息交融间,声音温柔得近乎蛊惑:“那便用你三个月的‘顺从听话’来换。”


    这笔交易,帝丹算得精妙。补魂丹本是他早年为臻歆备下的,辞退书三月后亦会如约奉上,至于那玉佩所象征的通行之权,于他更是举手之劳。一切,不过是五百年前那些“交易”的翻版。


    一样东西换一个月听话……帝丹心中哂然,自己倒真是愈发精于盘算了。可在臻歆眼中,这不过是愈发无耻的证明。他迟迟不去触碰眼前的三样东西,指尖微蜷——一旦拿起,便意味着亲手签下这屈辱的契约。


    与臻歆谈条件,于帝丹而言,是这漫长杀伐仙途中唯一染着色彩的乐事。他是他灰暗命途里最明艳的光,比虹霓绚烂万倍。他从不逼迫,甚至“体贴”地给予时间权衡,循循善诱,剖析利害:“其实,你大可不必应下。后果……也不甚严重。”帝丹唇角弯起一抹动人心魄的弧度,“三月后,你本就要回三厚宫。此事我已禀明天帝。你只需在其位谋其政——走走判决台,查查仙狱,监督些处决事宜。这本辞退书,眼下不拿,也无妨。”


    句句直戳软肋。臻歆齿关紧咬,咯咯作响。帝丹恍若未闻,自顾续道:“至于这玉佩所代表的自由出入之权?横竖不过三个月。况且,诺白痴痴傻傻,倒也省心。至少不易惹祸上身。即便犯错,念其心智不全,亦可轻判甚至免罚。若你应了这次交易,反倒显得吃亏。倘若这些本就是你最终目的……”他语带“惋惜”,“不如……算了?”


    万千思绪在臻歆心头翻涌。


    为何五百年前与帝丹谈条件时,自己尚能维持那份痴心?正是因为每一次,他都会这般“设身处地”地替他分析,为他“着想”。那温存的语气,那专注的神情,仿佛真的将他置于心尖,事事为他筹谋。他不想沉沦,可那颗心……总是不听使唤。


    这一次,亦复如是。


    臻歆故作镇定地将三样东西揽入怀中。帝丹望着他,心头既想叹息,又想发笑。


    他忆起五百年前,臻歆最后一次来求他。那时,他眼中的光芒,如同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稍有不慎,不是燎原便是永寂。自己站在高阔的大厅案前,居高临下地问他:“为何你次次都应允我的要求,纵使无理?是因你当真倾心于我,还是……你那些弟子,比我更重要?”


    那时提出的条件,与过往并无二致。臻歆眼中的火星却彻底熄灭了,只余一片冰冷的灰烬:“因为你无心。自此以后,你我……陌路。”


    他说得对。自己确实无心。可臻歆永远不会知道,他胸膛里跳动的这颗“心”,是师尊当年深入九幽地府,采撷黄泉花精魄凝炼而成,世间仅此一颗,蕴藏着师尊的半生修为。师尊曾言,此心若碎若失,他便会重归为一株永不绽放的灵花。


    臻歆一直索要他给不起的东西。陌路便陌路罢。他甚至抽空去寻过——那颗属于他自己的、不知失落何方的真心。记忆深处似有模糊影像,却始终无法清晰忆起。


    耗费五百年光阴,追溯千载过往,一地一地查探,一重天一重天搜寻。除了知晓那颗心在他登天之前便已失落,再无半分线索。或许,早在数万年前那场毁天灭地的神魔大战中,便已化为齑粉?


    找了这么久,他决定放弃。有无真心,于他又有何干?若非因这人执念般地渴求,他又何须这般马不停蹄地追寻,妄图以此博他欢颜,希冀重修旧好?但——天命似不予此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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