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感觉有东西压在我的胸口上。
甚至起来上厕所,蜡烛无论如何都点不燃,这样的现象很奇怪。
我的心脏跳动得很快,有时会感到慌张,今天却意外地感到饥饿。
我的食欲被抑制很久,完全不知道应该吃什么,在东京的时候,除了面条、咖喱饭、牛奶、面包、咖啡之外,便当是我吃的最多的食物。
祖母以前就会做好吃的便当,将每份盒饭的营养素量定为一天必需量的1/4左右,并以菜肴为主、主食为辅,而且每天的食物种类都不同。
例如,星期一的菜单是热狗、甘蓝丝、芹头、果汁牛乳,星期二就是油炸鸡脯块、奶油炒菠菜、雕花煮蛋、紫菜饭团等,我想着这些普通的食物,这里的居酒屋料理没有那么多的要求,主角是酒,配角是菜肴,正因如此,菜肴大多是适合下酒的,比如刺身、烧鸟、煮物、锅物等。每到晚上,白天似乎不曾见到的居酒屋亮起灯光,霓虹灯耀眼得如同白昼,整条街灯红酒绿,令人目不暇接,白天非常安静,男人们只要一进入居酒屋,就像换了副面孔一般,变得毫不拘谨,开始放声喧哗,或许只有居酒屋,才是真正的流连之所,我也去过东京的居酒屋,虽然说濑户的环境完全不能与东京相比,可是它的氛围相对来说要好,在东京,你会看到穿着西服的白领杯觥交错时的开怀和伤感。
但是在濑户,你会看到骨子里孤独的日本人把酒独酌时的沉静,还会到当地人借着居酒屋促膝长谈时的生活态度,他们常年游荡、徘徊于居酒屋的红灯笼之下,借着酒杯编织着他们各自的故事,我进去的时候,好几位大叔都转过了头,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单,我又开始发愁。
其中毛豆最典型的料理手法为盐水煮,老板娘说毛豆是便宜又美味的下酒小菜,几乎每桌客人都会点,在居酒屋里经常能见到就着一小碟毛豆和几串烧鸟,大叔们就能喝一两个小时的酒,我也学着他们点了一样的,毛豆咸咸的,并不怎么好吃,梅子味的汽水在喉咙里嘶嘶冒泡的时候,我才惊觉自己已经吞下了整碟烧鸟,油腻的酱汁凝结在一次性木筷上,居酒屋的老板娘时不时好奇地看着我,擦拭玻璃杯的声响就像是在打磨某种钝器,有人推门得太急,晃动门口的铜铃,惊动了门口打盹的黄狗,似乎什么都很正常,也许是我眼花,我在那个瞬间看到一个**的女孩站在路的中间,她没有五官,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但是一转眼她就不见了,很意外地不见了,即使我在人群中搜寻,也没能找到她,我走在回家的路上,铁丝网围栏倒伏处突然串出来几只猫咪,猫咪们冲我凄厉地叫着,随后踏出闪着磷光的路段。
偶尔能看见缺耳朵的老猫叼着和服碎布,布料上的牵牛花纹样还保持着绽放的姿态,第六次回头张望的时候,我的木屐因为踏进了排水沟而溅上了污水,可是我蹲下身擦拭鞋面的刹那,分明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棍子敲击石板的脆响,站起身时,街道那边的尽头只有电线杆歪斜的影子,某扇二楼的窗户里的灯还在亮着,我看向它,它迅速熄灭了。
不知道这是什么诡异的感觉,我感受到后脖颈的汗毛突然集体立起。
应该不是从那边传过来的,让我感到害怕的罪魁祸首,似乎是下面的那家咖啡馆,它的玻璃橱窗远远倒映出了我的身形,以及我苍白的脸。
可是那团模糊的倒影后方,似乎有团更加浓重的黑影正在贴着玻璃内侧游移,陈列在外面的草莓蛋糕泛着诡异的橘红色,最上面的那颗草莓渗出了汁水的痕迹,我开始小跑,我急于找你倾诉,这里没有人会保护我的,这是我第一次真切实际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对于某种事物的害怕,而不是只会害怕家里的那个遇到事情只会扬起巴掌的男人了。
经过渔具店锈蚀的铁卷帘,腥咸的腐臭味骤然浓烈,仿佛有无数条风干的鱿鱼正在用吸盘扒住我的胳膊,那里还晾晒了裹着海草的渔网线。
那些站在门口的人们纷纷转身,奇怪地看着我,我不理解他们口中的疯子是什么意思,他们说住在那边的人迟早会疯,疯的人最后死亡的模样是皮肤青紫,七窍流出黑色的血液,我有些心虚,因为早两年祖母过世了之后,母亲将这栋房子租给了一个人住了两个月,出事的那天母亲急匆匆的离去,回家之后就瘫软在地上,他们描绘的……似乎跟母亲那天语无伦次描绘的差不多,可是,祖母明明是安然离世的。
要说这个世界上有鬼,我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绝对不可能。
我宁愿相信那些都是他们看到的幻觉,对了,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那边的邻居,今天我经过了隔壁的那家屋子,只是那边的住户比我还不愿意出门,窗户被厚厚的窗帘掩盖,密不透风的,好像给人一种藏了不少秘密的感觉,祖母叮嘱过我,喜欢用窗帘遮挡阳光的人,不喜欢各种社交活动,还有可能是比较阴险的人物,看到的话绝对要绕路。
我不敢妄自揣测,阴险的话得另外谈论,我看到她的门口种了花。
跟这些可怕的东西相比,其实自己惹上的麻烦才是最难的解决,打扫陈年的旧屋果然是一件累人的事情,暮色漫进来时,我将一箱子不要的杂物放在了门口,即使开了灯,屋里的光线也是比较暗的,我点了支蜡烛,让火苗跳动在褪色的照片上,那是一幅穿着海军服的青年抱着穿桃色和服的姑娘的照片,年轻的人们笑容洋溢着幸福,即使隔了多年,我也能感受到他们当时的欢声笑语,他们应该都已经不在了。
我最后还是取下了那幅画,丢进了堆着杂物的箱子。
因为他们幸福的笑容看着很刺眼,我是个自私狭隘的人。
我今天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哭泣,这次不是因为伤心。
而是因为害怕,我害怕那双在噩梦中时不时出现的眼睛,害怕一个人住在木屋的孤寂,害怕木屋的任何一点地方的响动,更害怕……死亡。
我不会死的,我应该笃定地这么想,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亲爱的日记,我的眼泪又开始流了。
划过了嘴边,是铁锈的味道。
侑山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