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快要接近凌晨了,我刚用梳子梳完了头发,我的头发脱落了几根,不过无所谓,痛苦的是,厚重的头发打结的地方梳起来很痛。
我不想自己去理发,于是拿着剪刀自己剪了一半,虽然不怎么好看。
我很难相信快要接近第二天的凌晨了,今天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是不敢相信我来到了祖母的家,换作平常,母亲的抱怨这个时候就会在门外响起,只不过我现在可以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很长的时间,过去半个小时才磨蹭着起床,我好久没有睡过一顿好觉了,我想记录昨晚的梦境,可是我努力地回想,最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依稀记得,最后的画面是一闪而过的人影,昨日地图上潦草画出的路线早已模糊成一团墨渍,这里的房间布满了灰尘,木门歪斜地挂着,门环锈成暗红色。
还有门板也是,不小心碰到就会簌簌落下一蓬铁屑,玄关的塌塌米全烂成了絮状物,霉菌在壁龛上织出青灰色的蛛网,那盏纸灯笼居然还悬着,灯罩破了个洞,漏进的光柱里翻涌着尘埃,仿佛是凝固的雪。
我还在佛龛抽屉深处摸到一叠泛黄的信,用褪色的紫色缎带捆着的。
最上面那封写着“昭和九年,秋子寄”。
祖母也有写信的习惯,墨水洇开的字迹像被泪水泡过,窗框外有棵歪脖子的老樟树,树皮裂开的地方露出白生生的芯,像一道愈合不了的旧伤疤,墙角堆着一只藤编摇篮,摇篮里还躺着半截褪色的鲤鱼旗。
祖母之前跟我讲过,这些是祖父留下的东西。
我不想打扫,我的想法是无比懈怠的,因为昨日的疲惫,手臂完全提不起力气,犹豫了很久,我打算在中午踩着松木屐独自往街上去准备去买日用品和清洁用品,总不能现在就想着一死了之,还得吃饭呢。
饿死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我可不想体会。
下午时间二点十一分
似乎睡过头了,我在房间收衣服,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奇怪的是,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的脸上多了几个微红的斑点,虽然不明显,但是摸起来是不平整的,那样子不好看,可是我洗不掉它们。
应该是过敏了,这里街道的空气不好闻,连呼吸是带铁锈味的。
镇上的竹林从远处看,似乎漂浮着雾气,我从前去过几次,那里的竹节上刻满了被青苔腌渍成墨绿色的疤痕,石阶缝里窜出成片的紫云英。
祖母有一次发现了,她让我不要去那里,听说那里飘着鬼气,孩子们一旦迷失在那里,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一直不敢在那里逗留。
我在街边的小摊上吃的今天的第一顿饭,是一碗食之无味的拉面。
我现在就坐在一个草地的石头上和你倾诉,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还有废弃的旧铁道横亘在我的左边,铁轨早已被植物的藤蔓绞成扭曲的断刀,每当有风掠过,整条铁轨都会发出空罐头般的呜咽,我真想将这里的风景全部记录下来,我吹着太阳之下的清风,所有伤感的事情似乎都能忘怀,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如果不是我记得前天还在东京的话,我就真的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原谅他们了,要说现在独来独往是什么感觉,嗯……实际上也没有多大的感觉,我现在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祖母知道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这样做的,我现在除了自说自话就没有别的娱乐活动,有时在想,你会不会成为我的遗书。
我总是这样地啰嗦,我的耳边又响起了奇怪的声音,那分明是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可是我听不懂她说的字,原谅我总是将这些没用的杂事讲给你听,也许只是触景生情,而且我从小有一个成为文学家的小梦想,虽然说这个梦想被我的父母无情地鞭打过,每当我看到那些旧时代的风景,就是很容易触景生情,我想用世界上最悲伤,最华丽的语言形容它们,这是一种无比奇特的体验,当然,那些声音是真实的。
惠乙小姐在课堂上表扬过我她说,像我这样感情细腻,心思深沉的人是最适合成为作家的,我不敢接受她的赞美,更不敢给别人看我曾经因为某种忧愁而写下来的诗句与文章,我未曾这样做过,他们不会对这个感兴趣,也不是真心赞美我,甚至回嘲讽我真的在把自己当成文学家,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写,我想说出所有深埋在心底的事情,郁闷的人到哪里都是郁闷的,我不说出来,那才让我更加地郁闷,我不打算将我写的这些话给任何人看,除非我有一个真正懂我的人陪在身边,虽然说没有人会在乎,瞬花和惠乙小姐已经离我远去,我将会一个人走在小镇上,一个人喝汽水,身边再也没有人了。
亲爱的日记,你说,她们会挂念我吗?
侑山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