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糊着旧棉纸的窗棂,在苏瑾怡手背上投下细碎光斑。
她盯着《永徽实录》残页背面那行新浮现的小字,指腹反复摩挲纸页边缘,碎玉在腕间烫得发疼,连带着脉搏都突突跳着。
"吴将军的伤不碍事。"王药师的药杵声突然停了,"只是失血过多,睡够三个时辰就能醒。"
萧鸣正在给铜盆里的血水换温水,闻言抬眼:"辛苦王伯。"他的声音像浸了晨露的青竹,清冽里带着几分沉郁。
转身时,剑穗上的血珠滴在青砖缝里,晕开个暗红的小朵。
苏瑾怡突然将残页拍在桌上,碎玉的热度顺着腕骨窜到心口:"焚天火的味道不对。"她指尖抵着太阳穴,"龙涎香混着焦骨味,我刚才用鉴骨术试了试——"
"你又强行催术?"萧鸣的声音陡然沉了,放下铜盆的动作重得几乎要掀翻桌案。
他快步走到她身侧,指腹按上她后颈的穴位,"上次反噬躺了三天忘了?"
苏瑾怡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口渗进去:"这次不一样。"她仰头看他,眼底映着窗外晃动的树影,"我闻到了矿渣的腥气,还有...还有朱砂在火里烧裂的噼啪声。"她拽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是废弃的矿洞,就在城西三十里的鹰嘴崖。"
萧鸣的指节在她心口顿了顿,忽然抽回手。
他背过身去,玄色衣摆扫过桌角的茶盏,青瓷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响。"你可知那矿洞原是..."
"前朝炼玄铁的官矿。"苏瑾怡接口,"我查过《京城舆图》,十年前塌方封了洞口。"她起身时带翻了竹椅,"他们选那里,是因为矿脉里的硫磺能助燃,塌方的碎石又能掩住动静——"
"太冒险。"萧鸣转身截断她的话,眉峰拧成两道冷硬的线,"刘统领的人在京城布了七处暗桩,你现在出去等于往网里钻。"
苏瑾怡突然笑了,她扯下腕间的碎玉攥在手心:"可我刚才用鉴骨术时,碎玉烫得像要化了。"她摊开手,碎玉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像极了矿洞岩壁的裂痕,"它在指路,萧鸣。"
里间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吴将军扶着门框站在门口,铠甲半卸,胸前的绷带渗着血:"小苏说的对。"他嗓音哑得像砂纸,"昨夜那陶瓮里的火油,够烧半个承天门。
再拖三天...怕是要烧穿京城的天。"
萧鸣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别开脸:"我去备马。"
"等等。"苏瑾怡叫住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你...真的只是二皇子?"
话音未落,萧鸣的动作顿在门帘前。
晨光从他身侧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界线。
他沉默了片刻,转身时眼底像是落了层霜:"我是萧承煜。"他说,"前朝最后一位太子,萧承煜。"
苏瑾怡的指尖在桌沿抠出月牙印。
她想起昨夜黑衣人说的"棋子",想起金銮殿龙椅上那个戴面具的身影,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醋的棉花:"所以你接近我..."
"为了看你掀翻这盘棋。"萧鸣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我见过太多人用''天命''当刀,砍向手无寸铁的百姓。"他指腹摩挲她手背上的血痂,"你验骨时说''骨头不会说谎'',我信你。"
苏瑾怡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光,忽然笑出了声。
她抽回手,从怀里摸出枚铜哨:"先找李夫人。"她晃了晃铜哨,"百姓的眼睛比官差亮十倍。"
李夫人的茶棚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时,日头已爬到头顶。
苏瑾怡掀开门帘,就见穿靛蓝粗布衫的妇人正往陶壶里续水,茶棚角落三个挑夫模样的人立刻直起腰。
"苏姑娘。"李夫人擦了擦手,茶盏在木桌上磕出轻响,"昨夜承天门的动静,街坊都听见了。"她压低声音,"您要找的矿洞,我让老周头探过——"
"李婶。"苏瑾怡打断她,"我需要三个信得过的向导,现在就要。"
李夫人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突然扯下头上的银簪子,朝角落的挑夫一丢:"柱子、铁牛、阿福,带苏姑娘走后山小道。"她盯着苏瑾怡腕间的碎玉,"要是出了事..."
"不会。"萧鸣的声音从苏瑾怡身后传来,他按剑的手青筋凸起,"我护着她。"
山路的碎石硌得鞋底生疼时,苏瑾怡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
她扶着树干站定,碎玉贴着皮肤发烫,眼前浮现出重叠的画面:嶙峋的山石,裹着粗布的火油坛,还有刀鞘撞在岩壁上的脆响。
"左前方三十步有陷阱。"她拽住萧鸣的衣袖,"绊马索,下面埋了铁蒺藜。"
带路的柱子猛地刹住脚,额头瞬间冒出汗:"苏姑娘神了!
上个月我家娃子在这儿摔断了腿,就是踩中这玩意儿!"
萧鸣的指尖在剑鞘上敲了两下,三长两短的节奏。
阿福立刻猫着腰绕到左侧,用柴刀挑开覆盖的藤叶,果然露出碗口粗的麻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日头偏西时,鹰嘴崖的轮廓终于浮现在雾里。
苏瑾怡贴着山石蹲下,碎玉的热度几乎要灼伤皮肤。
她闭着眼,耳中清晰传来守卫的脚步声——七步一换,三步一停,呼吸里带着浓重的酒气。
"他们不忠心。"她睁眼时眼底泛着淡青,"刘统领扣了三个月例钱,有人夜里偷骂他''龟孙''。"
萧鸣的拇指摩挲着剑柄:"你想?"
"我装伤兵。"苏瑾怡扯下外衫,用匕首划破左臂,血珠立刻渗出来,"就说被巡城卫追,求口热水喝。"
铁牛的眼睛瞪得溜圆:"苏姑娘这...使不得!"
"嘘。"萧鸣按住他的肩膀,目光落在苏瑾怡苍白的脸上,"我在暗处。"他解下腰间的玉佩塞给她,"若有变,捏碎它。"
矿洞入口的火把在风里摇晃。
苏瑾怡踉跄着扑向守卫,血滴在青石板上溅出小朵:"军爷...救我..."
"哪来的?"络腮胡守卫横刀拦住她,刀光映得她眼前发花。
"巡城卫...说我私藏火油..."苏瑾怡顺着他的刀势瘫软下去,左手悄悄攥住玉佩,"求军爷...给口水..."
"晦气。"另一个守卫踢了踢她的小腿,"刘统领说过,闲杂人等——"
"等等。"络腮胡突然蹲下来,盯着她腰间的玉佩,"这玉...是刘统领上次赏给三队的。"他刀尖挑起她的下巴,"你是三队的?"
苏瑾怡咬着牙点头,血沫混着眼泪掉在地上:"张...张老三是我表舅..."
络腮胡的刀突然收了。
他扯起苏瑾怡的胳膊,伤口被扯得生疼:"算你命好。"他冲另一个守卫甩了个眼色,"带她去后洞找王医匠。"
萧鸣的呼吸几乎要凝成冰。
他贴在洞顶的石缝里,看着苏瑾怡被推进洞门,看着守卫的刀收进刀鞘,看着火把的光在洞壁上投下两个摇晃的影子。
矿洞深处的硫磺味刺得人睁不开眼。
苏瑾怡扶着岩壁往前走,耳中传来炼丹炉的嗡鸣。
转过三道弯,眼前突然开阔——十座一人高的丹炉排开,炉口窜着幽蓝的火,炉边堆着的陶瓮上,赫然印着与昨夜承天门相同的玄鸟纹。
"烧了。"她摸出怀里的火折子,手却被人攥住。
萧鸣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指尖还沾着守卫的血:"我来。"他抽出佩剑,剑锋挑开丹炉的封泥,"你去毁东边那排。"
火折子擦燃的瞬间,幽蓝的火焰腾地窜起。
苏瑾怡抓起陶瓮砸向丹炉,碎瓷片划破手背,她却笑出了声——这火比昨夜的更猛,烧得玄鸟纹滋滋作响。
"好啊你们!"
炸雷般的吼声惊得火星四溅。
刘统领提着鬼头刀冲进来,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带刀的黑衣人。
他脸上有道新添的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老子就说三队那老东西靠不住!"
萧鸣的剑迎了上去,剑风卷得丹炉摇晃。
苏瑾怡弯腰捡起块碎瓷,反手扎进扑过来的黑衣人手腕。
血溅在她脸上,她却看得更清了——刘统领的刀在萧鸣剑下左支右绌,黑衣人渐渐退到了洞角。
"撤!"刘统领突然吼了一嗓子,鬼头刀磕开萧鸣的剑,转身就往洞外跑。
苏瑾怡追出去时,山风正卷着残阳。
她望着刘统领消失在林子里的背影,握碎瓷的手松了又紧。
碎玉在腕间突然一凉,她踉跄着扶住岩壁,眼前闪过无数重叠的画面:
金銮殿的龙椅上,玄鸟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萧鸣的剑抵着某人咽喉,而那人的脸...竟与她镜中的倒影重叠;最清晰的是一片血海,她和萧鸣背靠背站着,周围是数不清的玄色大氅。
"苏姑娘!"萧鸣的声音像根线,把她从混沌里拽了回来。
他站在她身侧,衣摆沾着血,却仍将她护在身后,"怎么了?"
苏瑾怡摸了摸发烫的眼角,把碎玉按进掌心:"没事。"她抬头看他,暮色里他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我们该回了。"
回安全住所的路上,晚风裹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苏瑾怡望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忽然攥紧了萧鸣的衣袖:"萧鸣,我刚才用鉴骨术时,看见焚天火...不只是火。"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它是根线,牵着天下人的命。"
萧鸣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明日早朝,我陪你面圣。"
他们转过街角时,某座阁楼的窗纸突然一动。
黑衣人摘下手套,玄鸟玉扳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他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指尖摩挲着扳指上的纹路,低笑出声:"有趣,真有趣。"
安全住所的油灯刚点亮,苏瑾怡就瘫在椅子上。
她望着萧鸣给她包扎伤口的手,突然说:"萧鸣,若是有一天..."
"没有若是。"萧鸣打了个活结,抬头时眼里有化不开的温柔,"你说过,我们一起面对。"
窗外,黑鸟的影子掠过窗棂。
苏瑾怡摸着怀里的《永徽实录》残页,突然听见碎玉在腕间轻响。
她低头,看见碎玉表面浮起新的纹路——是京城府衙的轮廓。
(远处,某座深宅的密室里,玄鸟玉扳指重重砸在案上。"矿洞被毁了?"黑衣人嗓音发哑。
阴影里有人跪下:"是,刘统领说...苏瑾怡的鉴骨术能看透人心。"黑衣人猛地掀翻案几,茶盏碎在地上:"那就让她看看,当棋子知道自己是棋子时,会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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