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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声

作者:凤凰河上凤凰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行了,我那单薄到几乎没有的感情史给你看完了,你读后感是什么?”


    “呃……写挺好的,挺能引起人共鸣的,行吗?这真的……嘶——也不好说啊,说了就俗了啊……


    “啊……那就拿您和您初恋的故事来换吧,就那位您经常念叨的秋水同学。”


    “严格来说我的泛性恋取向觉醒和望川没有关系,它更应该追溯到我妈那一柜子的**小说,以及我个人三年级时思想的过早发育,这我早跟你讨论过了。而且我的哪里有经常提,我和望川真的是——”


    “停,三年级算什么早的,我一年级就开始思考自己喜欢男生女生了。你就说一句,你那时对陆望川到底是不是喜欢。”


    吧台后的女人直接笑嘻嘻地推来一杯柠檬水。


    他选择战略性地喝了一口柠檬水。


    “那你跟程燃呢?”


    “当我察觉自己情绪会被她左右时,我反复确认那不是喜欢;当我逐渐走出那个由不可名状的情绪支配的阶段,回头审视的时候,我又好像可以接受那是喜欢了;当我知道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那只是脱敏,我依旧会难受的要死,心里只是反复回荡着‘原来这就是喜欢啊,我承认了’而现在——我已经不在意那到底是什么感情了,只要明白这份悸动是真实的就够了,不是吗?”


    一段话说的流畅又自然,就像她已经在心中反复了千百遍一般。


    “……你赢了”


    “不过那还是不太一样的。我可没有那个让我‘失去后才明白心意’的契机。”


    我也没有个合适的契机能让我冲动一下,倒出一句,‘你知道我喜欢你吗’,然后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故事现在开始。”


    如你所知道的,我叫沈卓实,有对有些忙碌不太着调但又很懂,也愿意给自由的爹和妈。从小我爹就带着我看番刷电影,据他所言是为了防止我逢年过节和亲戚家大孩子抢电视看无脑短动画;我妈则从来不管我去翻她的书甚至包括那一柜子**小说,她到更愿意和我交流观后感以及和我花长时间理清因果道德逻辑。


    顺带一提,我当年确实也是最讨青少年喜欢的小孩。只要我在,他们就不必承受酷宝儿歌玩名堂之苦。


    我爸妈他们真的是一对理想父母,唯一不太好的可能就是当年陪小孩的时间太少了。一个人在家的时间太多,我通常会看电视看课外书,但也有很多情况下我是什么也不想干的,这时候我要么瞎捣鼓冰箱里的食物,要么就发呆。


    ——“我以前也是一无聊了就发呆,弄厨房则是初中以后的事了。每次做这两件事时,都是一脑子的胡思乱想。


    “发呆就是思考哲学的先兆嘛。所以我合理怀疑,我们思想起步比大多人早一点。”


    我一直觉得我是有点思想中二在的你懂的,就那种看了不少也想了不少的人常有的反应。不只是在心中树起一套理想主义的思想准则,还过度自信地认为自己就可以做到。


    ——“明白是明白,但我自我批评意识太重。总是一边冒出如是的念头一遍又要打压这样的想法,就个究极矛盾。所以这和秋水同学有什么关系?”


    “别急啊,就来了。”


    遇见望川的时候是我思想中二最装逼的时候。那时是高一上学期我们第二次分班的时候,我在对窗发呆的时候注意到了他,当时他撑着脑袋望着窗外,安安静静的超有校园小说男主那味,还是双男主的。


    你一直喊的“秋水同学”也是那时候取的,我把他指给我同桌看,一起找他的名字。找到后我同桌顺口感慨了一句:“啊,陆望川陆望川,这是要望穿秋水啊。”自此大家都叫开了。


    因为我从小就信奉“唯自由与意志不可侵犯”,所以我也一直认为自己会喜欢上谁和性别无关。这也就导致我无论面对欣赏的同性还是异性都有一种装逼般的矜持,总想着把相知相熟交由时间和缘分来决定,而非常创造机会莽上去。


    再说顺嘴说一句,当时我们学校门口家“卓识图书店”,所以好一段时间望川都以为书店是我们家开的哈哈。不过持有这个名字,我确实每次去他们那儿买书都能抹零。


    哦,想起来了,你让我带来给你看的合照又忘带了。


    ——“这着实是卓实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举了举那杯加了半个柠檬的柠檬茶。


    也只有魏汐才会加这么多维C。


    我和望川还是有些缘分的。这不,新分班的第一次周末放学。我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看《肖申克的救赎》,他回教室拿东西。我俩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聊上了,再又一起顺理成章地回了家,我也是那时才发现我们俩还挺顺路的,于是之后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一年多的的回家搭子。啊,感谢有这么多的人不知道《肖申克的救赎》还有小说版!不然他不可能主动跟我讲话。


    ——“我初中和高中时特喜欢向他人科普《肖申克的救赎》作者就是《闪灵》作者,然后欣赏他们讶异的眼神。”


    “哈哈,我把这个留到了那次路间闲谈的压轴,他反应真的好好玩……”


    其实我那天本来是想在教室里写完个“《伴我同行》影视小说对比赏析”的读笔再走的,但没想到他居然会来……那我肯定直接收拾收拾直接跟着他一起走啊!当时我心里就一个感觉——受宠若惊。所以路上大概口若悬河地装了了不少的逼,毕竟我那时也确实是在思想中二期。同时也是为了一份私人的仪式感,我把他拐到我们家看电影时看的第一部就是《伴我同行》。你也别冲我竖中指啊,好片确实需要反复看,而且我自己一个人看电影总喜欢快进……


    ——“我是在鄙视你的受宠若惊。”


    “怎么能这么说呢?望川可是个天使般的好孩子,而且你当时对程燃不也是——”


    “……好吧,你赢了。”


    有段时间我总在向他孜孜不倦地讲电影,所以我也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由头把他拉到我家看电影……那可真是我高中时期最值得留恋的时光。我之后再也没有那样安然的心态去享受电影,也再也没有遇见那样好的电影搭子了。


    ——“指能让你亲亲,抱抱,捏脸,玩头发,满足你各种恶趣味,小癖好还可以共谈高山流水的电影搭子。”


    “Woc——没亲!不算真亲!——”


    “是你带着他看男学生接吻,是你用两根手指强取了他的初体验。”


    “ Bloodly hell这糟糕的用词,那真是个意外好吗?别说同志片了,《泰坦尼克号》我也不敢给他放啊?”


    “他知道你还找代餐吗?”吧台后的女人慢条斯理地撂下最后一句。


    “……你真赢了。”


    “所以,作为一名心理医生资格的拥有者,我想郑重地向您询问那次强吻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您的心理感受。”


    “你有过那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想法吗?比如莫名奇妙地想去大叫,大喊,跳下楼梯。”


    “我小学时有过。面对不论是哪个长时间跟我谈论同一件事情的人,我都想一巴掌扇上去,不论内容场合。”


    “对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段时间我刚自己看完《登堂入室》,莫名其妙脑海中就有了个场景:电影中的少年们和电影外的少年们都在相吻。


    下意识的我就套儒了我和望川,然后场景随着想象越发具体:我像电影里一样捧着他的脸吻上去,直到电影中的那个吻结束我们才会分开。不对,还有更好的做法。两根手指用来模拟接吻会更礼貌也更有意思。到时候我还能先去按下确认键……结束之后,我会笑着调侃,一句今天吃香菜了,所以没法招待周到,因为他真的受不了香菜。事情的起因应该是他问我要剧透……


    恍恍惚惚地揣着这种想法,我和他讨论起了那部电影,也勾起了他的兴趣。当我们挨在沙发上,看着少年的同学走进少年的房间,他突然就向我问起了剧透,如同我脑中所预演的一般。


    我按下暂停键,转头看向他。你真的想被剧透吗?之后的一切都被摆上了舞台。我们成为了剧目中唯二的演员,严丝合缝地跟从台本而行动。唯一的即兴是那句晚了许多的香菜玩笑。然后,全剧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回荡着“糟了,我怎么就这样干了呢?”,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编剧者的本能;而他则是最出色的演员,每一个临场的发挥都恰到好处。走下舞台后,我们依旧说说笑笑,不见半点沉沦。


    那算得上是我一生中最不真实的体验了。如梦似幻,甚至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在我们已是不在往来的多年以后。


    ——“所以就是一时兴起 蓄谋已久 气氛到位 情难自抑。虽然但是,还是很不礼貌地问一下,你做梦有梦到过他吗?”


    “……感觉这真有些过界了啊,哪怕在我们还谈着的时候也是如此。”


    “不是你想的那种梦春宫,谢谢。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啊?!……好吧,主要是我之前有一段时间认为,连续梦见一个人三天就代表你真的喜欢ta。”


    他想了想,又笑了。


    “梦肯定是梦见过的,但梦到什么形式主义?那没有,我并不会像你一样对自己的内心弯弯绕绕,还需要通过潜意识折现的梦境来点清自己。我那些弯弯绕绕只会用来向别人掩饰自己,就这样。”


    女人点点头,又回忆起了什么般。


    “我还曾经认为游疑那是否喜欢的本身,就已经是喜欢的体现了。”


    “毕竟有我亲自献身为你答疑解惑啊!还不快谢谢我。”


    “嗯,谢谢啊,分手时互相甩出柜宣言的前男友现。现在也可以跟我坐在一起,交流着彼此的稀薄到几乎没有的单箭头感情史。”


    两个人毫不加掩饰的笑声引得其他人为之侧目。女人一边大笑一边清走了吧台上那杯柠檬水。


    “你好像也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们为什么就散了。”


    “我是愿意把责任全到推动自己头上的,而他应该不会为这件事划定任何责任义务吧。”


    “这首先得从一件似乎毫不相干的事讲起。”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同望川分别,独自走向不远处的家。方才的精彩探讨还在我的脑海中复盘,一幕惨烈的摩托车与汽车相撞就发生在了我的眼前。


    我还记得那地上尽是金属玻璃的反光,摩托车手就倒在那一滩的零星的闪烁里,昏迷不醒,暗色的血流了一地。你有做过那种与理想截然不同的梦吗?比如在死亡面前涕泗横流地哭喊,大小便失禁,形象全无。


    “还真有一个。我梦见我应该去打败什么来拯救世界,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作为行动基础的隐身衣了。于是远远地望着它的肆意破坏,我怯了,抱着头趴进了一旁的长椅底下。醒来后我在床上坐着楞了好久。”


    是了,我曾经也做过一个类似感觉的梦,但很快就没放在心上了,直到……即使我现在都忘却那个梦的内容了,可我依旧记得当时它呼啸着飞过来,同眼前一幕一起将我击穿时的感受。


    我的思想中二破碎了。


    化用一下你的梦境,就是那件用假象织成的隐形衣终于被你意识到了不复存在,冰冷绝对的现实铺天盖地地急冲冲将你吞没,从此你再也无法嬉笑着直视那个理想的自我。


    一场突兀,浩大,漫长的精神内耗。


    十分戏剧性的一幕,是吗?但它确实就是是在一刻发生了。然后,我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转过身去,跌跌撞撞,失魂落魄般跑回了家。


    我也不明白一件本来是应该循序渐进的事情为何就会一下子爆发至极。想来也可能是我素日自认为对自己很坦诚也从不精神内耗的缘故。“过刚易折”,我那段时间好像也是经常念叨着这个来着?


    ——“你的一切思绪都会成为混乱与晦暗的养料。每一天都套在正常的外壳里。在浑浑噩噩的思考中度过。你了解二律背反,知到既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但还是发任自己保持现状,以最糟糕的方式继续下去——直到时间已经把一切带走。那段时间,你被动地沉浸于自我的内心折磨而忽视了它。把他推远了?”


    “呃,也算。而且过了不久我们也分班了。”


    在我浑浑噩噩成天胡思乱想的那段时间,望川也和我分隔了好几层楼——这很正常。毕竟我们本来就一个学文一个学理。但还是坚持着一起回家。通常是我下了楼到教室或走廊上等他,可能是因为习惯了吧,毕竟他之前收拾东西一直比我慢。也可能就下意识觉得这样会显得我依旧正常。


    只是路上我不在谈天说地了,我太过于投入在自己的世界里,因而枯竭了对除此以外的全部认知,消散了那份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我也不再有那份即兴的口才,也不再认为自己还配与他探讨文学艺术。


    于是在路上便总是长时间的沉默,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学习确实变得急迫起来了,重新分班那周的电影也就成了我们最后一场电影,是他提出来的。他是个坚定的地缘关系拥护者,许是觉得距离疏远了,我也变了,我们已不再有共享电影的亲密了罢。


    我当时依稀是这么回答的:“没事,反正我这儿的精华你差不多也看完了,以后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不对,他应该是觉得我不太想将这段友谊维持在从前的亲密了,而是选择放任自流,毕竟他和你一样,都是把轻度精神内耗当日常进行的,在这方面的钝感力强到可以,而又在自我折磨方面热衷也敏感到了不行。


    他曾经也在放学后来找过我,但我那段时间内耗得厉害。刚响铃就跑出教室,到学校各个角落四处发呆直到快晚自习。望川是个热衷孤独的人,但这并不适用于在他渴望交流并主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就像一只敏感又鼓起了一些勇气的小猫,一次,两次,还不到第三次,小猫就缩回了爪子,永远也不会主动犯傻。


    再后来我开始留在教室上晚晚自习,他则开始在教室学习到更晚。就这样,我们一直例行公事的一起回家也没了:就这样淡了,散了。高考前,在人群中碰上,彼此含混的一句“考试顺利”,就是我们间最后的一句话。之后的大学城市去向都还是别人帮我们相互传递的,就当时给他取外号的,我那位同桌。


    ——“所以你就不能主动点吗?要真的害羞,跑他们家小区门口装偶遇啊。”


    “……他是那般性格的人,我不也就那样吗?而且,他是走读生,我是原住民,望川自己家真的有挺远的……他地缘我不也差不多吗?多出的人脉关系还基本都是以视奸他为原始动力维系的……”他露出一个有些苦兮兮的笑容。


    “我不好说你,因为我好像也差不多。”


    “哈,彼此彼此是吧?程燃在非洲那边做志愿者也快回来了吧?”


    “本来是的,但他打算和缪西卡在那边多留两年再回来,到时候就五年了。”


    “独一无二的程燃,格拉斯小姐也很了不起。”


    “是,她比我好。所以秋水同学呢?听这么久还是没怎么弄懂你的‘喜欢’啊?”


    “哦,这个啊。当时精神内耗的时候想了挺多的,但现在时间久了,年纪大了,忘了。反正他确实是我第一个确定也愿意承认喜欢的人,我现在也依旧挺喜欢他的,对了他现在还在做编辑,你要是愿意把你刚写的情感史往他们那一投……”


    “没门,那是私人收藏。与其指望我来帮你牵线,不如自己写一篇投上去。”


    他摆了摆手。


    胆小鬼总是希望将一切交由缘分来决定,而不是自己厚着脸皮主去主动争取。哎,所以看在我这么坦诚且失意的份上可以为我调一杯酒吗?”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还是去冰柜里帮我拿一个哈根达斯吧,要巧克力的。”


    “行,那我就给你拿个巧克力的,给我自己拿个抹茶的。以前看新概念作文大赛里的文章,里面讲女主被哈根达斯纯正的抹茶味苦得歪牙咧嘴,后来亲自尝了才知那是瞎扯,作者八成自己是没吃过的……”他一面向后台走去,一面嘴里还停不住地念念叨叨。


    “你不只喜欢巧克力味的吗。”


    “但望川喜欢抹茶的啊。今天晚上我想再回味一下过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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