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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

作者:泠泠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站在落地窗前转身,影子和面容被反光下哀明山的身影吞没。


    我只剩一张鬼气森森的面孔,去仿原本坐在这里,却被我屠杀搅断的生命。


    笑容如面具,如薄膜,覆盖着其下裂纹——我突然明白赫卡忒带面具演出的缘因——太想遮蔽,太想隐藏。


    难道她们狂气的、带着执念的歌声是从快要溢血的口中发出的吗?


    难道她们不屑的、彷如神使的眼神是从快要掉出眼眶的、脆弱苦痛的眼球中投射出的吗?


    我无暇细想,只努力让这层薄膜再撑久一点。


    我向他打招呼,眼睛盯着他几十分钟前还在拳头、斥责、怒火中扭曲的脸。


    石在溪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惯常带着点憨厚、有些茫然的眼睛里,此刻却没有什么温和或理解,甚至残留的那点登山前的疲惫都被一种审视——带着又腥又湿的不祥感——或者说是一种沉甸甸的不耐所取代。


    他没有像我预想中那样憨厚地挠头,或者抱怨炎热的天气,只是短促地“嗯”了一声。


    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喉咙里滚了一圈黏腻的污物。吐出的声音是裹着明显“不耐烦”的石子,痛击在我面上。


    冷火,在他沉沉黑眼珠里烧着,我的面皮在他眼底滚过一遍,那层伪装出来的、像新生小鹿身上的薄膜已被他蚝灰色的疏离撕开。


    “路上堵了下。”


    他的解释敷衍而简短,仿佛只是为了应付某种最低限度的社交要求。


    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不对劲。不只是他迟到了,而是他对“我”的态度。


    为什么?


    记忆中出发前的便利店,石在溪虽然疲惫,但眼神是平和的,甚至是带着点对我“热心组织”的包容无奈。


    这点微小的、冰冷的不安灌入我的眼鼻口,我感觉自己整张伪装出的假面肿胀起来,快要被撑开,快要碎裂,总之——我也快要装不下去了。


    便利店门口再次响起机械的电子女声。


    另一个身影推门走了进来,带来一股更加湿润清冽的山夜气息。


    是池涧。


    她的步伐比石在溪轻快些许,但脸上的表情却相当复杂:担忧是明显的,眉头紧锁着,但那双眼睛在接触到我的瞬间,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隐蔽、极其快速的东西——像是惊惧?厌恶?或者,是一种极度的困惑?


    无法准确捕捉,但绝对不友好。


    她的嘴唇抿得很紧,仿佛正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她走近我,目光甚至下意识地在我身上扫视了一圈,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才有些生硬地转向石在溪:“大家都到了?”


    她的眼神,没有在我这个“刚刚经历了漫长等待”的墨黛晞身上停留关怀。哪怕连一句“等久了吧?冷吗?”这类客套的、塑料情谊的关怀都没有。


    她的问话对象是石在溪,关心的是团队的集结,而不是我这个就在眼前的、活生生的组织者。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不对!非常不对!她们对“墨黛晞”的淡漠?敌意?甚至是回避?在我费尽心机替代了一个“干净”的墨黛晞后,为什么等待我的不是熟悉的、略带抱怨的、或者疲惫的问候,而是这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凝固的冷遇?


    这个世界线……似乎和我记忆里那个起点,出现了微妙而致命的偏差!


    我感到一阵阵晕眩,一种被世界愚弄的巨大荒谬感和潜在危险带来的恐惧感爬上我的脊背,我几乎能幻听到那个躺在后面垃圾桶里的、血肉模糊的肉身爬出来,向我嬉笑,嘲讽我的大费周章。


    手机!


    我几乎是慌乱地、有点狼狈地迅速掏出了手机。


    像开启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信息流飞速滚动,聊天记录像冰冷的潮水涌入视野。那些熟悉的头像,熟悉的名字,却在讨论着截然不同的内容——


    【蓝饮冬】:“@阿晞巴,你真行。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齐蔓薰对你那么好,你在外面撩别人?”


    【墨黛晞】:“蓝饮冬你别胡说八道!就是普通朋友!”


    【池涧】:“[冷笑表情.gif]普通朋友会深夜单独喝酒?照片拍得清清楚楚。你当我们瞎?”


    照片?什么照片?墨黛晞的头像疯狂抖动,似乎被戳中心事。


    【墨黛晞】:“就喝了杯酒怎么了!齐蔓薰太粘人了!我需要透口气!”


    【沈雀】:“要点脸。齐蔓薰抑郁症你不知道?你这样刺激他?”


    【石在溪】:“哎……都少说两句……”


    【墨黛晞】:“少说两句?!你们都在指责我?!我受够了!”


    【金错刀】:“…………”


    最新的一条。就在半小时前。


    【慕月】:“都到了就上山。墨黛晞,”——她的名字被特意艾特出来——“齐蔓薰状态不好,你看紧点。”


    世界被这些文字轧扁,我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每个人的语气字眼伸出手爪,在我面上碾过。


    原来……原来在这个荒谬的世界线里……


    “我”……墨黛晞……才是那个“出轨者”!


    那个被指证精神出轨、引发巨大裂痕、需要今晚当面对质解决的,不是我熟悉的沈雀和蓝饮冬——而是这个世界的墨黛晞和齐蔓薰!


    原来石在溪那沉甸甸的审视和不耐,池涧那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惧和厌恶——根源都在这里!


    她们此刻面对的这个“墨黛晞”,在她们的概念里,是一个刚刚经历了巨大社死、被千夫所指、甚至可能伤害了那个最依赖她的、敏感脆弱的齐蔓薰的“叛徒”。


    我不是踏入了“干净”的轮回起点,我是直接撞进了另一个更扭曲、更充满敌意、甚至随时会引火烧身的道德审判台。


    哀明山的影子在远处被渐起的雾霭包裹,凉阴阴的,投射在我背脊,却灼烧着我。


    ——我即将登上的,是新的火刑台。


    逃!


    这个念头像野火般轰然炸开,在我快要晕过去的视野里点亮一个烈日。


    对,逃走!趁一切还没发生,先离开这里!


    我下意识地向门口走过去。


    “站住!”


    池涧的声音陡然响起,“你想去哪?!”


    她的反应快得惊人,或者说,她对“墨黛晞”的动向早已有了预判。一个箭步就跨到了门和我之间。


    不算高大,但动作决绝,像一堵忽然升起的小墙。她冷冷盯着我,那里面不再有之前的隐藏情绪,而是**裸的防备和逼迫。


    “我…呃…”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声音很干,我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食喝水,“我觉得不舒服……想先回去……”


    “不舒服?”


    石在溪厚重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嘲讽似的瓮声瓮气。


    她们两个展现出了,让我完全陌生的表情、语气、神态。


    “刚才群里发消息问,你不是精神挺好,说要当面‘说清楚’吗?”


    他向前迈了一步。


    巨大的登山包和他高大的身子,像一座缓缓移动的山,直接堵住了侧面通往货架区的空隙。


    那张平日里看着憨厚的脸,此刻在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强硬。


    “都约好了。蓝饮冬还在山上等。少啰嗦,赶紧走!”


    不是商量。是命令。是对待一个亟待处理的麻烦的态度。


    池涧紧抿着唇,目光没有移开,手指却不动声色地攥紧了冲锋衣的下摆,她显然也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她的目光在忧愁、悲伤、嫉妒、埋怨里滚了几遍,满身都是负面情绪的灰尘,盯在我身上。


    两个人,像一把剪刀的两边,开合着架住我,只等一声令下,宣判结束,将我利落剪断。


    我原本设想的、完美的“替代”计划彻底破产——我本该找个借口,直接逃走,直接远离这个巨大山影下的酷刑场——但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且充满恶意的情境。


    巨大的、未知的恐惧压倒了逃跑的冲动。身体僵硬地钉在原地。


    我看到有人站在窗外,血肉模糊,被我隔开的肌肤如天使的皮肉展开,凋谢,只剩快要掉出眼眶的晶体和鲜艳的嘴唇,带着绝对的嘲讽发出阵阵怪笑。


    “都怪你自己。”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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