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大的便利店冷藏柜后面,一个堆放清洁工具和空纸箱的、被货架阴影半掩的死角。
“墨黛晞”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具被随意丢弃的人偶。
我已经替她解开了束缚,让她更“舒服”地躺着。冰冷的清洁剂气味掩盖住了残留的血腥味。
光线晦暗。音乐声咚咚咚咚响。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在这具躯壳里了,我带着近乎残忍的冷静、平稳,俯视着这具待宰的、纯白的祭品。
我蹲了下去。
左手捏住她柔软的下颌,指腹能感觉到皮肤的温热和细腻的肌理。右手的美工刀,雪亮的刀尖,在微弱的反光中闪烁着寒芒。
那张脸。闭着眼睛。眼睑下浓密的睫毛覆盖着,形状如此熟悉,在微光下投下小小的扇影。鼻梁的弧度,嘴唇的形态……我太熟悉了,这张脸我面对了二十多年——这也不是第一次感到陌生。
我有点走神,冰柜发出嗡的一声,惊醒了我。
“庆幸吧,你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安静地睡着了。”我贴着她的脸,亲了亲她的眼睛,然后——
刀尖落下。
没有颤抖。
我准确刺入柔软的脸颊肌肉,再横向拖动。
肌肉组织被切割的阻力清晰地传达到手心。
伤口张开,暗红迅速渗出、汇集。脸颊被划开了。
然后是另一边。
垂落的面皮像两扇蝶翼,散发出大量的,恐怖的血腥气,我从货架上掀下来几瓶酒打碎。
这个瞬间,像被一颗巨大的苹果吞进腹中了。
我在苹果的内部挥舞着美工刀,锋利的尖端轻轻地点在紧闭的眼睑上。
压力渗透进去,不需要戳穿眼球那么恶心,破坏力已经足够制造不可辨识的面目全非。
眼眶周围被反复的、毫无意义的划伤覆盖,如同孩子的恶意涂鸦。伤口细小而密集。
最后是鼻子。鼻翼被割开了几道。鼻尖被刻意划得深了些,形成一个歪斜的“V”形豁口。
整张脸很快布满了交错的、深红色的划痕和歪曲的裂口,组织翻卷着,像一个被玩坏又被遗弃的布娃娃的面孔。
最初的“墨黛晞”面孔被彻底涂抹、覆盖、销毁在那片猩红狼藉之下。
视觉冲击巨大,但过程比想象中要安静。
没有太多飞溅。血渗出得并不激烈,温热的、粘稠地汇集在破碎皮肤的低洼处。更像是一种玷污的艺术。
我只是在抹去“我”存在的证据。
看着脚下那团已非人的血肉模糊之物,心中那片冻土的冰层更厚了。
没有恶心,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重的、完成任务的疲乏,和一种异样的平静。
我起身,扯过角落堆放的工业用宽胶带——灰色和黄色的、粘性极强的强力胶带。
“呲啦——!”
撕开胶带的声音在寂静的角落显得格外刺耳、响亮。
将她的身体——那具承载着原本应该新鲜循环的、此刻只余破碎肮脏的灵魂容器——从脚踝开始,一圈一圈,缠绕,裹紧。
双腿并拢。手臂紧贴身体。一层又一层。像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形木乃伊。
胶带包裹了所有破坏的伤口,勾勒出扭曲而无特征的人形轮廓。冰冷,坚固。
确保她无法挣扎(如果还有一丝生命体征),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喉管也被胶带加固缠绕),更无法被轻易辨认(面容已经支离破碎)。
做完这一切。巨大的、墨绿色塑料垃圾箱沉重的箱盖被掀开。散发着更浓烈、更接近动物腐尸的恶臭。里面堆积着过期食物残渣和废弃包装物的混合物。
我像搬一件无生命的货物,拖动着那具胶带裹缚的人形。她(它?)并不重。将其举起却耗费了我许多精力,我把她塞入冰冷的、肮脏的垃圾箱内部。
胶带表面立刻沾染了暗绿色的糊状物质。箱盖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光线、气味和我冰冷的眼神。
清理工作。洗手间的公用洗手液气味掩盖了残余的血腥。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指上干涸的泥垢和隐约的暗红痕迹(可能是她的血,也可能是后巷的污物,或是自己的伤口破裂)。
水流是清澈的,流下去却变得灰暗。
回到员工更衣室,我迅速脱下那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店员制服,换上那个已经不再属于“她”的干净衣物——浅色冲锋衣,牛仔裤,登山鞋。
然后我抓着那一团店员制服,准备丢到另一个直立的、小一点的垃圾桶里。
打开的瞬间,我沉默了。
里面层层叠叠,都是被血迹染透的店员制服——仿佛这个小店里,不止一次上演着,重复的、可怕的自我残杀。
我不再看。
我坐回到窗前,看着反光里映出的、我的轮廓:略显疲惫,但眼神是清晰的,没有迷离、没有茫然。发型整理过,脸颊洗得干净,衣服整洁。
墨黛晞。
像第一次坐在便利店里,等待石在溪,等待未知的夜爬,等待“误会解开”的美好谎言的那个我。
门口传来欢迎光临的机械电子女声。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带着山林夜风的气息。
高大的身影背着巨大的登山包,一步一步,沉重地踏了进来。汗水和泥土的气息立刻被张牙舞爪的苹果酒香覆盖,他不适得动了动鼻子。
是石在溪。
他抬起那张憨厚疲惫的脸,在明亮的灯光下寻找着。
他的目光,越过一排排货架,精准地落在了——我身上。
就像无数个循环前,他走向的那个,靠在窗边休息的“墨黛晞”。
我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嘴角牵动了一下,努力想挤出一个看起来像是我会露出的、带着点烦恼又强打精神的微笑。那微笑挂在脸上,冰冷,陌生,像一个精心绘制但毫无生气的面具。
“石在溪。”我的声音响起来,努力模仿着记忆中自己的那种略带沙哑又清脆的语调。
“你可算来了。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