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目标——”
“消除一切不公,清理一切不平,为了正义,为了平等,为了新世界。”
一个全身都裹住的高大黑袍人站在高台上,一振臂,下面一大群同样裹着黑袍的人跟着震呼。
乐陶感觉一大群人围在她周围,喳喳窃窃的声音嗡鸣在她耳边,一会儿又变成高声呼喊的场景。
费力睁开眼,眼中只有一轮莹白的明月,让她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成为乐氏族长的那天。
她闭眼缓和了一会再睁开,才发现她被程规懿抱着走在一处树林里。
又是树林。
她的几次变故都是在树林发生的,所以她本能排斥夜晚和树林的组合。
“怎么没骑马?”昏睡了半日,乐陶嗓音有些嘶哑。
还没等程规懿回答,她突然想到她是被程规懿药倒的,她挣脱下来,气汹汹地往前走。
程规懿连忙跟上去想拉住她。
乐陶及时躲掉,没让他再碰到她。
程规懿试了几次都赶不上她的手速,只能无奈地喊:“老师,我是想告诉你,你走错方向了。”
啊,乐陶停住脚,转身看了下四周,程规懿的人都还站在原地等着。
“那你不早说?”
反正人已经带在身边了,程规懿心情很好,笑着认错:“是弟子的不是。”
乐陶没再说话,也没再理他,跟着他们后面在林子里穿梭,走了又一个时辰,找到一处遮蔽性还不错的山洞,作他们的夜宿之地。
那群人生了两个火堆,其中一个单独给她用的。
乐陶没靠过去,坐在洞口,手里拿着根树枝,一会儿抬头看看夜空,一会儿在地上写写划划。
程规懿端了碗干粮煮的肉粥,乐陶偏过头,低声说了句:“我不饿。”
嗓音干涩嘶哑。
话音出口乐陶凝滞,停顿了会儿又埋下头在地上比划。
轻笑了下,他没有多劝慰,端起碗仰头一口喝掉,把空碗递给那群人清洗。
过了会儿又去拿了件披风想给乐陶搭上,恰好乐陶站起来,刚搭上去的披风就滑落到地上,程规懿捡起来抖落干净又递给她。
乐陶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清凌凌的双眼盯着程规懿,“我那么大的人了,冷了饿了自己知道。”一字一句地郑重道,“不需要你。你打扰到我了。”
说完乐陶用树枝把她刚刚写的东西给抹平,站起来进到了山洞里侧摸索,又不时掐算。
程规懿很想去抓住她,但她还在生气,他也打不过她,所以他不能。
他也依旧还穿着白日赶路的那身,没加衣,也没凑近火堆,就跟在乐陶后边靠坐在石壁上盯着她。
第二日出发时,乐陶微有点脸色苍白,她主动对程规懿开口:“程规懿,今天经过岷川府你就把我放在城主府吧。”
伸出去的手顿住,程规懿刚缓和的脸色瞬间冷凝,“老师,我们不从岷川走。”
乐陶立马冷脸:“你故意的?”
“弟子怎敢?”
想起这两日的事,乐陶痛心疾首:“你都把我当青蛙煮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她复盘了一下,程规懿是一点点加药把她弄倒的。
程规懿垂首,没有回答。
那群人中有个稚嫩娃娃脸的少年无视旁边人的提醒,忍不住说道:“乐师父,公子说的都是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岷川府城那边有杀手,所以我们不入城。”
程规懿转头瞪了娃娃脸一眼,“闭嘴,师父是你能叫的吗?”
“这样啊,多谢小哥解惑。”乐陶向他道谢。
娃娃脸拱手:“乐姑娘客气了。”
程规懿又阴恻恻地警告:“姑娘也是能随便称呼的吗?”
乐陶忍无可忍,用手肘狠拐了他一下:“你适可而止啊,程规懿。”
程规懿不服气地说:“本来就是,你是我的师父又不是他们的师父,你又云英未嫁,他们怎么能叫你姑娘?而且你叫他小哥,我叫他什么?”
乐陶怒目而视:“程规懿你犯什么浑?我未嫁人家不称呼我姑娘难道称呼我夫人?”
程规懿急速否定:“那必然不可能。”
乐陶掏出一只纸鹤,“那我们往那个方向走走总行了吧?”这段时间她稍微虚弱,距离越近,消耗她的灵力越少。
程规懿点头:“好。”
娃娃脸补充道:“乐姑娘,我们本来就是要先往那个方向走的。”
程规懿目光莫测地看着娃娃脸,冷哼了一声:“顾显,显着你了?要不要把你的狗胆挖出来?”
娃娃脸嘻嘻一笑,“哥……公子,我不是狗我是人。”
程规懿拉着乐陶转身就走。
走了一截,乐陶甩开他。
程规懿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有点烦你。”
程规懿垂下眼盯着地面,语气低落:“你别这么说。”
“我只是……离不开你。”
后半句声量过低,乐陶没有听到。
岷川府位于北周和南启交界处,由于两方势力一直争执不下,反而让岷川府处于两不管地带。而如今显然已经形成了一股独立的势力,北周和南启想管都不能了。
京中派来接程规懿的人分了两批,还有一批在岷川府,两方人马在府城二十里外会合再转水路直入北周。
哪知在码头的时候,就差乐陶和程规懿登船,竟还是遇到了杀手。
这次的人来势汹汹,有备而来。
人数和他们相当,领头的几个乐陶还认识,是江湖上排名一二的杀手,而且这群人还很熟悉娃娃脸他们的招式,时间拖长,船上的人渐渐落于下风。
程规懿和乐陶对视一眼,程规懿用枪把船缆挑断,两人边打边退,引走了大部分的人。
等娃娃脸他们把剩下的人解决完,发现岸边已经不见程规懿师徒的身影。
他们在附近搜寻了几圈,临近天黑,还是一无所获,都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到船上。
留守的人快步迎上来,把一只闪着微光的纸鹤呈给娃娃脸。
娃娃脸拿到手上,纸鹤竟口吐人言,是一道稚嫩的童音:“此行凶险,我们分两路进京,再遇刺杀不必留活口。”说完纸鹤身上的光散了一些。
娃娃脸好奇地翻来覆去地看,外表没看出什么名堂,正想拆开,纸鹤大喊:“手下留鹤,鹤还能用,一拆即废。”
旁边突然有人想起,喊道:“我看到乐姑娘拿出来过。”
另一个人惊叹:“怪不得乐姑娘能做公子的师父。”
山洞,还是那个山洞,不过多了个重伤的程规懿和虚弱的乐陶。
杀手榜上排名一二的高手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为了不让接人的那群人被牵连命丧异乡,乐陶和程规懿把大部分火力都又引到了这林子里。
这里土地潮湿,树木灌丛藤蔓密布,早晚都会起雾气,越临近天黑越易于躲藏。
一路的围攻下,程规懿前胸后背都被砍了几刀,大腿和拿枪的手臂又被擅使双钩的“阴钩吴”给穿透。
一路鲜血长流,两人找了颗大树暂时休息,程规懿的意识都快要消散了。
乐陶刚把乐意给她的万年玄龟壳掏出来,他突然睁开眼按住乐陶的手,反对地看着她。
另一只手又给她指了个方向,艰难开口:“你走……那边。”
乐陶无视他不赞同和祈求的眼神,手指掐了几下,然后表情严峻地问他:“你要我自己去岷川城?”
程规懿没想到她连这个都要算一下,挣扎地靠坐起来,有点生气,悲愤地想把她推开,手伸到一半又舍不得,最后只是把她掐算的那只手给抓紧。
哪想到突然听到她“嘶——”一声。
程规懿忙松开,把她的手提起来,那只手的五根手指都像被折断似的无力下垂。
瞬间他眼眶就发红,“你就会敷衍我!”
乐陶趁他不注意,另一只手快速将龟壳扔在地上。
程规懿双眼都要瞪出来了:“你!”
已经听到敌人追击和找人的动静了,乐陶附在程规懿耳边小声提醒:“快给我指一下我们昨晚的山洞方向,我已经……”话没说完吐了口血,“想到怎么收拾他们了。”
程规懿头一次看到乐陶这么严重的反噬,不知所措地用自己同样沾满鲜血的手去碰她的脸,呢喃喊她:“陶陶……老师……”
乐陶不在意地抬手擦掉,提了提他往下滑的身子:“没事,我还有力气。”同时恶狠狠地威胁他:“快点,不然我又要自己算了。”今天做这事是真有副作用。
他只能重新指了方向,并尽力自己支撑,不把重量都压到她身上。
到山洞时,程规懿已经彻底昏迷,她把他安置在洞里,在洞口布了个杀阵,独自出去解决剩下的人。
最后她是蒸腾了一个小水池的水,营造了更浓重的雾气,把毒渗入雾气中才把所有的人群杀了。
“老师!”程规懿大喊了一声,醒来。
发现离他不远处正燃烧着一簇篝火,乐陶就在五步远处休息,他们已经身处山洞,他松了口气。
他们在这里歇了三天,两人才恢复基本行动能力,除了乐陶的手指骨头,她还不能做精细的活儿。
于是她只能指挥着程规懿在洞里最深处敲打摸索,挖了些土壤石粉给她。
捧着研究了会儿,她喊程规懿。
程规懿将这几天收集的含五行元素的物品拿过来,问她:“确定了吗?”
乐陶点头,指导程规懿摆放了一个藏匿阵,“是硝石无疑了,我估算了下,容量还不小,纯度也高。离开之前还要再给乐不言传个消息了。”
乐不言是岷川城的城主。
一切都布置好后,程规懿先去附近的溪流打了盆水给乐陶清洗,然后又生火做饭。
熬了碗野菜肉糜糊糊,他有点忐忑地端给乐陶,看着她顺利地咽下,心下的石头终于被搬走。
这两天乐陶是吃什么吐什么,身体不舒服,脾气也不好。对他要么不言不语,要么冷言冷语,不耐烦了还会吼他几句。
眼眶有点潮热,他转过身去继续拨弄火堆,扒拉里面烤的红薯和花生板栗。
乐陶喝完了糊糊,纠结地想了会儿,走过去坐在程规懿身边,小声地对他说:“对不起。”
乐陶也不是第一次对他道歉了,程规懿还是柔和浅笑着告诉她:“老师你永远都不要对我感到抱歉,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乐陶利落地反驳:“那不可以,与人交往为人行事要有克制。”说完又反思的语气:“我有时候对你克制不住坏脾气,事后想到我又会觉得有点糟糕。”
她对别人基本都能保持情绪稳定,就算真被惹生气了都还能克制音量保持平静不会口吐恶语狂言。
但她面对她大弟的时候就不行,气性上头完全想不起平稳二字。
很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师徒关系,心理天然形成了她强他弱的局面,所以她对他能无所顾忌,而对其他人,她终究还是有所顾虑。
每每想到这,她就会生出掌控不住自己的挫败感,也会深感,原来自己也是个“恃强凌弱”的人。
程规懿见不得她低落的样子,语带悲涩,开始陈述他的罪过:“老师,这次是弟子的错。”是他还不够强,也是他高估了对方的耐性,“是我拖累让你变成这样。”
但再来一次他依然会把她带走。
乐陶叹口气:“算了,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你以后别这样了,我非常不喜欢别人扰乱我的安排。”
程规懿点头,“下次我也会先告诉你的。”
这次他是先询问她了的,她不答应他自然要想别的办法。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启程,后续的路上他们乔装成了一对老年人,倒是平静了很多。
快到上京的时候,他们的身份暴露,又开始遇到刺杀。
走到最后他们的行囊就多了几口箱子,他们还特意租了辆马车进京。
不过随行的多了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