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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五年

作者:玉生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贞顺十七年隆冬,整座宫殿都覆盖了一层薄雪。


    红墙绿瓦白妆素裹相映,恰是一道美景,煞是好看。


    可惜这城墙内的人年复一年地困在此景,早已对此心生倦意。


    未央宫。


    宝顺帝坐在上位,“找到他了?”


    下首站着一个玄衣黑袍的美髯公,正是刚从边关回来的成国公。


    “是,去年有人传消息回来在灵国见过他,后臣派人去寻,半年前确定了他的行踪。两个月前他又回到了我大周境内。”


    “嗯。”宝顺帝听着应了声,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忽有一大一小两只白头翁从空中飞过。他连忙跑到窗口,惊奇地喊成国公:“表哥,你看我看到了什么?”


    成国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过两只鹎鸟罢了。”


    等它们飞得看不见了,宝顺帝才回转身,但依然靠在窗棂,状似埋怨:“表哥你越来越没意趣了。”


    成国公扯唇笑了一下,双手抱起,就要行礼告退,突然听到宝顺帝飘忽的声音问:“她走了多久了?”


    成国公顿住步子,沉默了会儿才回答:“阿皋都已经十七岁了。”


    “又快要到日子了吧?”说着宝顺帝的语声变得严肃有力:“让他尽快回来。”


    新年伊始,诸事皆宜。


    砰——砰——


    除夕夜,子时刚过,附近接连响起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音。


    乐陶抱着手炉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空中炸开的烟花。


    一朵朵呈渐变色炸开,线条流畅,粗细均匀,非常漂亮,很好看,很成功。


    乐陶自得,不愧她翻烂了乐氏的藏书,自家厂子的产品就是优秀。


    院子中央有一颗粗得两人都抱不过来的银杏树,这个季节,金黄的叶片都还挂了满树。一阵风刮过,有水滴飘到乐陶脸上,她没忍住瑟缩了下。


    程规懿出来正好看到,折回去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牵着她进屋:“饺子可以吃了。”


    乐陶拉紧披风,应了声,抓紧手里的银杏叶先去了书房。


    翻出一本空白的册子,在首页写下:甲辰年丁丑月戊戌日,贞顺十七年,第五年。


    在家里帮忙的人乐陶都给放假了。


    今晚的饺子是程规懿自己擀皮和馅儿包的,共有三种:玉米猪肉、酸菜猪肉、三鲜,还调了麻酱碟和酸辣蘸料。


    两人这几年也算是东南西北都走了,所以口味就混杂了点。


    乐陶每种都只吃了两个就被拦下筷子。


    程规懿递了杯果茶给她,提醒道:“夜深积食。”


    “好吧。”乐陶见好就收,放下筷子,捧着茶杯去了书房。


    刚把桌面整理好,程规懿也收拾好进来了。


    他进来也没坐下来,而是把提进来的小茶壶放在小火炉上,还放了些栗子花生橘子在上面烤着。


    乐陶坐在红木圈椅里歪头看着他,等他忙活完,问他:“行李都收拾好了?”


    程规懿试探地提起:“老师的还没……”


    乐陶抬手打断,“我还有事,不一起。”


    程规懿忙站起来:“老师有事,弟子理应服其劳。”


    乐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木盒,递给他,“你家里催你很久了吧?”又拿出一张纸条,是外面的人今天递给她的,让她帮忙劝劝,“我看他们给你的最后期限是元宵,你明日就走吧。”


    程规懿看到盒子,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接过打开,果然是他藏起来的国公府来信。


    上京那边早在两个月前就催他了,是他拖到现在。


    “盒子里有乐氏的身份牌,你知道怎么用的。还有几瓶药,几道符。”说着心疼地看着盒子,她把所有的存货都给他了,跟他叮嘱:“我现在炼药和画符的成功率都不高,你珍惜着点哈。”


    程规懿把盒子珍惜地收起来,“老师给的,弟子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乐陶又害怕矫枉过正了,调转话向:“东西给你就是用的,你用起来也不要太吝惜了。你此番回去不太平,要记住健康平安是第一位。”


    程规懿温和带笑的表情一变,上前抓过乐陶的手:“你又算了?”


    手劲大得都把她捏痛了,乐陶挣脱出来后甩了两下手,指着侧边的座位,让他退退退,退回去坐好。


    语气不好地回答:“没有,你这个事这么明显的,还用得着我推算?”


    程规懿松了口气坐下来,“那就好。老师,据我所知,这个时空灵气稀薄,并不是你们这类人的天下,你们参天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乐陶眉头拧起:“要我说多少遍啊?乐氏一族在五行六道之外,这方天道对我们只能有压制,插手不了我们的生死。”


    不知该喜或悲,他们不属于任何一方天道的众生。


    “但是你每次卜算完都会身体不适。”


    “是你太大惊小怪了。恰好我不适的时候都被你记在心上,而我几乎每天都会捏算一把,所以你把它们联系在一起了。”


    程规懿脸上的神情顿时像老师死了一样,悲痛万分:“什么?你还每日都会算一算?老师,你不能这样了,既然你现在身处这方时空,还是遵守这方规则吧。”


    这个犟牛,这个事永远都跟他说不通,乐陶敷衍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


    看她不想再多说,程规懿心知再跟她继续说下去,她又要发火了,火气旺盛还会影响她的睡眠。


    于是说其他的:“等我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再过来?”


    乐陶摇头:“年后我也不一定还在这。”


    程规懿又一副操心的样子:“老师你要独自出门?”


    乐陶反问:“我不能独立行走吗?”


    程规懿忙摇头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那老师您要去哪?”


    乐陶有点困了,站起来摆了摆手:“还没决定好,别管我那么多了,去做你自己的事儿吧,你的事也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啊。有事给我传信……算了,没大事不要随便找我,我忙完了会去找你的。“


    说完就疾步奔向她的卧室,自从穿过来后她就熬不了夜了,要不是这个时代很注重守岁,她今晚早都会周公去了。


    而且这程规懿又开始罗里吧嗦的了。


    得避开。


    过了会儿,乐陶拉开门,看到程规懿还站在廊檐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喊了他一声:“大弟,明早你自己走哈,不要叫我。”


    夜风习习,明月高悬,林子里鸟虫吱哇乱叫。


    莹白的月光下,陶乐跌跌撞撞地往前面跑。


    她的任务是引开后面的人,并误导那些人:她是唯一的送信人,信件就在她身上。


    在月光的指引下,她到了一处悬崖。


    身后追逐的脚步声临近,她慌张侧过身,那群人已经从密林里追出来,基本都进入她的视野,陶乐不得已掏出身上携带的纸捏成一团快速塞嘴里。


    不等领头的人说出什么,听到砰的一声,她就以一副决绝的模样跳下悬崖。


    等再睁眼,她发现自己手里紧扣着一块木制牌位。上书:乐陶贞顺二年至贞顺十二年。


    乐陶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梦到那块牌位了,拉开床帘下床,拿布巾擦了下自己满头的冷汗。


    外面天已大亮,这个时辰,程规懿已经到府城了吧。


    乐陶刚吃完程规懿给她留的早饭,门口的光被遮住,她抬头一看,居然是程规懿,“你怎么还在?”


    “早上的路比较潮湿,用过午饭再走。”程规懿捡过桌上的空碗去洗。


    “那你们今晚岂不是得在路上过夜了?”


    “快马加鞭,还是能赶得上进城的。若赶不上,路上过夜就路上过夜吧。”程规懿无所谓地说。


    乐陶看了看外面,今日无雪也无雨,晨露还能比得上夜露?


    她将凳子往炉火方向靠了靠,“你不怕冷,跟着你的人也是受罪,载你们的马匹也不容易。”


    “别操心别人了,你中午想吃什么?”


    程规懿装了盘果子和蜜饯放她面前,拿了条发带把她披散的头发束起来。


    乐陶感觉到,挪了下身子,从袖兜里抽了支簪子出来,“我自己来,我刚刚只是没来得及。”


    “别动。”程规懿按住她肩,没让她头发滑出手去,三两下把发带绑好,抽过她手里的簪子收到自己的袖子里,轻声哄慰:“身为弟子,服侍老师是应该的。”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是啊,是啊,徒弟就是这样用的,这些琐事就用不着我们陶陶动手了。“


    乐陶没理脑海里的那个声音。


    这几年,她都已经被程规懿无微不至的照顾养出惰性了,事已至此,只能以后慢慢纠正他了。


    抻了下腰,她指使程规懿:“那你帮我多配几份菜,如果还有时间,饺子馄饨包子都可以再给我包一点?”


    程规懿笑着点点头:“好。那中午吃清蒸鱼好不好?”


    “再炒个青菜。”


    “米饭我给你多蒸一点。”


    “嗯嗯,都可以。”乐陶没忍住打了个呵欠,嘟囔:“又有点困了怎么回事?”


    才刚起床,可不行马上又去睡啊。


    她甩甩头,想去书房写写东西看看书。


    程规懿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先一步去书房给乐陶拿了本她做了标记的书,“就在这里看吧,光线够,也暖和。”


    整个人都有点懒洋洋的,乐陶也不太想挪动,遂顺了他的话。


    脑子里的声音又叫嚣:“反了这个小子,竟还敢安排陶陶你了。”


    午饭过后,乐陶送程规懿到门口,右眼跳得厉害,感觉有事要发生,她得亲眼看着他离开才行。


    “老师,多等我一段时间,我真的忙完就会回来的。”他还在不死心想让乐陶等他回来。


    乐陶已经看到拐角处多了十几个眼生的青年了,一看就出自行伍中,拍了拍他肩:“快走吧,你家里人已经等不了了,而且你短时间内忙不完的。“


    程规懿不高兴地抿了下嘴,“老师你算过了?“


    乐陶狡辩地摇摇头,“没有啊,只是看到陌生人我随便掐了下。”又掏出了两瓶药,“这分别给你的两位父亲,药效都贴瓶底了。顺便替我向他们问好。“


    该交待的都说完了,程规懿还是站着不动,乐陶忍不住又打了几个哈欠,推了推他,他依然无动于衷。


    不耐地问:“你到底想干嘛?”


    盯着乐陶的脸看了会儿,程规懿突然抓住她衣袖,“老师你还是跟我一起吧,我们从没分开过,让我一个人回去那豺狼之地,我害怕。”


    刚开始捡到他的时候,他比刚穿过来时的乐陶还瘦,身高和她差不多。


    但现在,两人站一起,乐陶都要仰头才能看到她弟子的脸。


    这几年他整个人拔高身板也长宽厚了,脸皮长开也愈发俊朗,整个人气质温润如玉。


    芝兰玉树、金质玉相的少年郎,他们这两年在外面行走的时候,他的桃花结了无数朵,可惜都是没等绽放就被他自己亲手折断。


    此刻,这张俊俏的脸面无表情地说害怕,乐陶都无语了,“你怕?大祠堂后面的那片山你都能来去自如了,你打量我不知道呢?”


    扮可怜也像样点好不好?


    “你到底想干嘛?直说。”乐陶又打了个呵欠,捂嘴的手抬到一半意识到问题。


    不对劲,早晨她是睡足了才起来的,就算到了午休的生物钟也不至于这么一会儿困得都站不住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眼前越来越模糊,终于两眼一黑倒下。


    “我想……”程规懿边说手边抬起,恰好接住身体软下来的乐陶,“把你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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