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是人之常情。
但骨骼里愈渐攀升的阴寒,使得少女毛骨悚然,睡意全无。
宋绾从凉簟上坐起,隐隐发觉哪里不对劲。
像是突然被诅咒了一般。
顾虑既起,浑身便更加觉得不舒坦。
待闭目,宋绾全神贯注默念一遍驱邪咒后,诡异的寒冽终于散去。
少女拧眉,扫视自己刚刚接手的铺子,当即决定先将此处不适的源头找出来。
“谢惊澜,我总觉得这铺子怪怪的。”
“咱们既打算在这里长久住着,那就得住得安心。”
“干脆,我们将铺子里外检查搜索一遍,看看有无哪里不祥?”
宋绾打起精神。
外头邻舍闭店,街上往来人员稀少。
现在,正是翻箱倒柜、掘地三尺和寻心安的好时候。
谢惊澜应声,“我们从哪里开始检查?”
宋绾道,“我去检查各个房间,你身量高,可以搬张凳子拿鸡毛掸扫房梁。”
“至于常书,让他拿把铁锹去后院松松土,看看有无埋着什么厌胜之物。”
宋绾不准备用业火灯查看此处有无鬼魂之类的东西。
一是最近频繁使用冥界的神器,她发现自己偶尔会精神恍惚。
谢惊澜入梦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是以,在不确定此处有鬼魂的情况下,她并不想动用业火灯。
二是因大千世界,历经千万年光景,哪寸土地上能没死过人?
只要幽明异路的法则常在,寻常鬼魂永远冲撞不了活人。
因此相较于业火灯能控住的鬼,宋绾更担心这块土地上有人为设下的害人之法。
少女眼眸渐渐阴沉:
谢惊澜病弱,药铺又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
要真有脏东西……
那她绝对要将此地清理得更加干净。决不会,让它再危害任何人。
屋外日光猛烈,万里无云。
屋内,灰尘在日光下纷扰飞扬,闷热充斥铺子每一个角落。
半炷香后。
少女并没有从房间里找出任何不祥的物件。
手肘抵着梯所,在阶前纳闷,“难道是我想多了?”
话音刚落。
突然响起一声‘铛——’的异响!
那是三楼东面卧房,发出的声音。
与此同时,后院方向也传出惊恐的叫声。
紧接,常书扔掉铁锹,双腿跑得极快,一溜烟离开后院回到前店。
他快步踩着木质台阶,开始风一般的席卷上楼。
常书喊道,“夫人!夫人您快去后院看看,好吓人啊!”
宋绾脚步一顿。
听到常书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当即决定先去三楼卧房。
“哎呀夫人,您怎么跑了?”
“后院,后院真的很吓人!”
宋绾在前头跑,常书在后头大声地追。
三楼东面卧房内,支摘窗早已被谢惊澜打开通风。
地板上,横放着一根鸡毛掸。
男子单膝下蹲,左手拿着一口铜碗,右手握着一双铜筷。
他细细观察手中物件时,目似星辰。而后,仪容秀丽白皙俊美的脸庞,生出一抹困惑。
“谢惊澜?你没事吧?”宋绾快步跑进屋内。
谢惊澜摇首,温声安抚道,“我没什么事情。”
“是方才我清扫房梁,不小心将房梁上摆着的一对碗筷弄倒。后来碗筷掉下来,径直砸裂了木板。”
宋绾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宋绾也蹲下,去瞧谢惊澜手中的碗筷。
再顺男子视线抬首,看向那道并无复杂斗拱,也无天花遮挡的劄牵梁架。
这家铺子是抬梁式结构,房梁用的是浅黄色杉木。
从构造和用材上来看,都非常普遍。
无任何特殊。
此时常书追了进来,轻声埋怨道,“夫人,您怎么跑得这样快?”
“这是什么东西?”
常书发现房间气氛诡异,也注意到铜质碗筷。
谢惊澜舒朗的眉头有些不悦,对跟着自己多年的常书,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冷声,“怒不变容喜不失节,当死不惧。”
“后院有什么,能让你一个二十岁的男子惊惶失措?”
谢惊澜就差把成何体统四个字说出口。
去年,京城雕坊、鹘坊、鹞坊和鹰坊拿了些猛禽用于围猎。
猛禽性倔,冒火发狠时会冲向人群。
公子们骑马争射,有不少人因害怕受惊,齐齐摔下马。
唯独常书,跟着他一块肉搏生擒了不少猎物。
可见常书气节胆略都并不小。
可这几日,常书在同宴客栈被吓晕就罢了,怎么连在铺子后院挖个土,还能受惊吓?
要是遇事时常慌神,以后该如何成事?
常书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想说猛禽和成堆成堆的巫蛊诅咒是两码事!
但这些话他不敢说。
怯怯对上自家主子的眼睛,只能硬着头皮强装镇定。
宋绾垂眸问道,“后院究竟发生了什么?”
常书结结巴巴,在谢惊澜的警告下清了下嗓子。
深吸气冷静道,“夫人过会儿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我在后院拿铁锹随处挖了几米,刚开始挖没觉得如何,后面越往下挖,铁锹就越费劲。”
“我挖出了许多木盒,里头装着写满咒骂言辞的黄纸,还挖出了很多刻有生辰八字的空心木头小人。”
“对了,我还斗胆拆了其中一个木头小人的脑袋,发现里面竟然都是些头发和指甲!”
“另外还有其他一些诡异的物件,瓶瓶罐罐里头装着晃动的水,我不知道它们叫什么。”
宋绾拧眉,怪不得这家铺子位于繁华街道,却始终空置。
合着……是因为这铺子五毒俱全啊!
写满咒骂言辞的黄纸,是借鉴了祝由术害人。而刻字的木头小人,则是常见的厌胜之法。
明摆着埋在后院里的物件,全是用于害人的东西!
宋绾对主动接手烂摊子店铺一事,感到头疼。
手指蜷缩聚拢,单手啄了额头几下。
几秒过后聚神道,“我们去后院看看。”
常书捣蒜似的点头,他越是害怕,就越是好奇。
壮胆问道,“夫人,卧房里的碗筷,会不会也和后院的那些脏物一样,都是害人的东西?”
宋绾应声,“那是常见的害人之法,通常用于同行间的竞争。”
“不过……”宋绾严谨补充,“不过也有可能是商户无意间得罪了什么小人?”
“所以小人羡慕嫉妒,见不得对方生意昌盛,才去施展害人之法。”
在邪师行业里,这是一种常见的害人邪术——害人行乞法。
只要将碗筷放在房梁上,就能在一年内害人家道中落,更能让后代成为乞人。
这种邪术,论阴毒,虽不至于害人性命。
但幕后之人用的是铜质碗筷……
这种生怕木头腐烂、陶瓷生裂,会失去害人效果的心思,实在其心可诛。
宋绾初步判断是从前的商户得罪同行,或者得罪小人,才被设法下了邪术。
刚这么判断,到后院以后,少女直接被打脸了。
后院中间有一块地方,被常书挖出了大坑。
坑里密密麻麻的邪物,堆积如山。
论坑里的数量——
这家铺子以前的商户,恐怕是得罪了整条街的近邻!
再论后院的私密位置,闲杂人等并不好直接进入,更不好往地下挖坑藏物。
足以见!
这些数不胜数的脏东西,全是商户闭店、商铺空出来以后,才被人堂而皇之放进去的!
宋绾不由感慨:
这么多邪物脏物!
这以前的商铺东家,究竟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是多招人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