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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肠欲断

作者:喻在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赵雀生跟着姜曈上课的时候,其实是很喜欢苏观卿待在一边的,原因无他,姜曈虽然待她极好,但是一旦涉及到修复技艺,姜曈就会变得特别严肃苛刻。


    每回她犯了错,或者领悟不到位,她都不敢抬头看姜曈的脸色。


    虽然老师不打她,也不骂她,可她就是觉得自己快要吓尿了。


    但如果苏观卿在旁边,氛围总是要好很多,即便是老师生气了,只要师父开口一劝,老师便会很快雨过天青。


    所以每次赵雀生一大早过来,只要发现苏观卿还在忙家务,她就会赶去帮她苏师父洗锅刷碗,好把这尊保护神请进书房。


    当然,如果她见过姜曈前世是如何授徒的,便会发现,今世的姜曈已经可以算得上和蔼可亲了。


    前世的姜曈从来不是一个对徒弟有耐心的老师。


    没耐心到,但凡讲过一遍的东西,绝不说第二遍,谁要是走了神,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但是今天,姜曈正式开始修复《早春图》的时候,苏观卿并没有在书房中。而赵雀生也不敢去叫。


    这两天两位老师之间的氛围怪怪的,她的保护神好像也成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赵雀生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走一点神。


    ……


    姜宅的院子很小,一个花架便遮蔽了大半个院子。


    没有人搭理过的花架上冒出一簇簇的紫色无名小花,春风一吹,就往下撒着花瓣。


    苏观卿就在花下的水井旁,挽高了袖子洗衣服。


    钟婉词从自己的屋子探出头来看了看,见书房门紧闭,方蹑手蹑脚走了出来。她刚停在苏观卿的身边,正朝书房打望,苏观卿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唤了一声:


    “伯母?”


    钟婉词没料到自己这就露了行迹,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道:“观卿呐,你这耳朵可太灵了!”


    苏观卿笑了笑,又继续搓衣服。


    钟婉词看了看水里的裙子,感慨道:“自从观卿你来了后,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您是当家主母,本不该做这些琐事。”苏观卿道。


    “曈曈说,等过段时间她多修几幅画,就能请两个丫鬟小厮回来,到时候你也不用做这些琐事,能安心治眼睛。”


    “我做点活计没关系的。”苏观卿指尖在盆里探探,摸到了那一小块猪胰子皂,在袖口上来回地磋磨着。


    钟婉词其实跟苏观卿并不如何熟稔,此时没话找话,倒弄得自己有些局促起来。


    她围着井转过去,看看苏观卿,又转回来,看了看紧闭的书房门。


    “曈曈开始修那幅画了?”钟婉词问道。


    “应该是开始了。”苏观卿温声应了一句。


    钟婉词点点头,掐着自己的指尖,又绕着井转了几圈,再度看向苏观卿。


    猪胰子皂在他的手中搓出细细密密的泡泡,姜曈不小心沾上去的那滴墨迹在他的搓洗下变淡、消失。


    “你怎的知道那有一滴墨?”钟婉词终于找到了话说。


    “曈曈沾上去的时候,就同我说了。”


    钟婉词没头没脑地讲:“曈曈她什么都同你说。”


    苏观卿听她语气不对,迟疑了一下,将那截袖口浸入了水中:“也不是,就是闲聊了两句。”


    “曈曈那个书房,只要她关上门,就不许别人打扰,唯有你可以随时进出,”钟婉词不再转圈,她就立在苏观卿跟前数尺的距离,定定地盯着他,“她待你,是不一样的。”


    有那么几息的时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一阵风刮过花架,将一片紫色的花瓣吹落了下来,正正落入了盆中。


    苏观卿勾了勾唇角,唇角却好似坠了千斤重的铅条,坠得他的笑容发苦:“曈曈向来心好,她就是想多照顾我一下……”


    他说着,手上一用力,那只猪胰子皂就从他的手指间滑走,溜入了盆中,他有些慌乱地伸手摸,那滑腻腻的皂却好像有心跟他捉迷藏,他好容易摸到一个边,便又立即消失在水中。


    钟婉词怔怔看着,脑中忽然闪过苏观卿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


    天之骄子,少年才俊。


    那时候谁不说姜家攀上了一门好亲事呢?可谁料皇座上换个人,他们两家竟被颠覆至此。


    钟婉词不忍再看苏观卿的狼狈,拧过了身子。


    苏观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很低,很缓,却很清晰:“……观卿自知不配,断不敢对曈曈有别的心思。请伯母伯父放心。我、我们现在只是主仆……”


    “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你……”钟婉词从袖中抽出了帕子,捂住了脸,“你也别说什么主仆不主仆的,我与怀山都拿你当自家子侄看待的。”


    “是,观卿知道。”风过,苏观卿的声音有些发涩。


    “这里风大,我有些头晕,我先回去了。”钟婉词说完,也不等苏观卿回应,就快步往主屋走去。


    深井边,只留下苏观卿还在不住地搓着那一只袖子。他就这么搓着,搓着,发胀的手几乎被他搓破了皮,他也浑然未觉。


    ……


    书房中,姜曈已经进行到了揭命纸的环节。


    这个步骤是赵雀生目前最为熟悉的步骤,一到这里,她就开始回忆姜曈曾经告诉她的要点,如何根据命纸和画心的情况判断这里是要用手指一点一点搓掉命纸,还是用镊子把命纸一小块一小块揭下来。


    她仔细看看,觉得这幅画大概可以用镊子?不确定,再看看。


    就见姜曈从边角处掀起一点,面上便是露出极大的惊喜之色,接着她好似连呼吸都屏住了,一双手极稳,极细致地开始动作。


    赵雀生心中好奇,却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开口打扰,只是更加认真地观察起姜曈的手势来。


    而接下来,姜曈的动作却让赵雀生几乎是瞠目结舌。


    姜曈既没有一点点把命纸搓下来,也没有一块块将命纸揭下来,她揭下来的,是完整的,整张的命纸!


    赵雀生练习的时候,因为用的是新纸,纸张并没有老化,脆化,揭旧难度较低。


    她曾经也想过,趁着纸张的条件好,是不是能将命纸完整地弄下来,可不管是她事先尽量用温水泡软命纸和画心处粘结的浆糊,还是揭纸的时候尽量细致小心,都难免撕破命纸。


    新纸都是如此,被岁月侵蚀过的古纸怕更难揭全。是以她本以为,完整揭背只是她自己的异想天开,却没想到她的老师就这么顺顺畅畅在她面前将整张命纸揭了下来!


    一时间,赵雀生又激动,又兴奋,对姜曈的崇拜更是如江水滔滔不绝。


    但其实姜曈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轻松,整个揭旧的过程,持续了数个时辰,姜曈的两只手就没有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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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过命纸,水没喝一口,饭没吃一口,整个人维持着弓身的姿势,腰都几乎要断了。


    当她完整地揭下命纸,方才轻轻地舒了口气,浑身脱力地摊在了椅子上。


    赵雀生见她连脸色都不好看了,忙上来给她捏肩捶背。


    姜曈不由怔了一下,她可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换做她以前的徒弟,谁敢这么跟她动手动脚,但是她很快就眯着眼睛,舒服地享受起来。


    半晌,赵雀生见她缓过来了一些,方小声问道:“老师,完整揭背既然这么累,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揭碎了就揭碎了吧。”


    姜曈没好气地刮她一眼,像是嫌弃她观察不仔细。


    这要搁以前,姜曈就要训徒弟了,可惜现在她没力气说话,只是伸手指指被她好好放在另一个书案上的命纸。


    赵雀生扭头去看,登时瞪大了眼睛:“老师,这!这!这怎么会?!”


    只见那张命纸上,居然拓印着画心的墨迹!


    整体墨色虽然比画心淡许多,但是笔墨画意分毫毕现!


    赵雀生恍然,老师必然是发现了画心的墨迹印到了命纸上,方会选择这种丝毫不损坏命纸的揭背手法。


    赵雀生道:“我以前偷听叔父授徒,他说,有时候画者作画,用的是两张宣纸黏合的夹宣,装裱时将两张宣纸一分为二,便可多一份真迹……”


    “这不一样,”姜曈打断她,“将画心一分为二,那叫偷画,咱们这种,可不叫偷。”


    赵雀生想到了什么,小眼睛亮起来:“那岂不是幅幅画都可以如此来做?”


    姜曈失笑摇头:“小贪心鬼,哪有那样好的事情,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一则要画心的墨迹渗到命纸上,我修过许多幅,渗上去的倒是有,但是要整幅画完整均匀地拓上去,几乎就没遇见过几次,这便罢了,你道完整揭背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吗?这不光要看命纸的情况,也考验匠人的手艺。连我都无法保证每次都能做到。”


    她缓过来劲儿,方从椅子中站起来:“走,咱们去吃饭。可饿死为师了。”


    师徒二人走出书房,赵雀生一看天色,方发现已晚,为怕赶不上宵禁,连饭都不敢吃,辞了姜曈就匆匆走了。


    姜曈也没强行留她,只是叮嘱她,今日这命纸之事绝不可外传,方自己进了灶房。


    灶膛里还坐着火,苏观卿就坐在灶台前,帮她温着吃食。


    自从那日姜曈拒绝了苏观卿,两人之间的氛围就有些怪怪的,白天苏观卿宁可到处忙活家务,都不肯进书房。


    姜曈知道他心中必是不好受,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抚对方,此时倒是有了由头,她喜滋滋地走过去。


    “观卿,你猜我今日修画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她说到这里,又想着,不如先不告诉苏观卿,等到他复明之后,自己再将那幅命纸取出来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就在她纠结如何是好的时候,苏观卿却一反常态,并没有就坡下驴,只是冷淡道:“其实我并不是很感兴趣。”


    姜曈一怔,向来不管她说什么,苏观卿都是非常捧场的,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姜曈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听岔了,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曈曈,你难道忘了,我是看不到的。你说这些,不过徒惹我自怜自伤而已。”苏观卿的声音中透出一抹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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