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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作者:牛仔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 81 章


    她的声音是那样娇美悦耳,牵荡着他的神魂,宛如天籁。


    连淮知道自己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刻推开她,因为她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能为她的话负责,需要负责的只有清醒着的他。


    可是他又怎么忍心看着她失落伤心,泪眼朦胧的样子,更何况是为了他。


    最后一次。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尽管他明知道她曾经对自己意图不轨,明知道她在上仙界也许还有其他情缘,明知道她最擅长蛊惑人心,甚至都不知每句话的真假……


    他也想与她一样醉了,才有理由对她说出那句话,才有理由放肆地这样荒唐下去,再也不拒绝她的亲近。


    他忽然伸手将石桌上的那一壶仙人醉提起,斟了一杯,当即饮尽。


    崔莹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想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她连忙伸手去抢他手中的酒杯,然而清甜的果水已然触及了他的唇。


    连淮正待将这杯酒一饮而尽,喝了一口却觉得有些不对。


    入口酸甜可人,确实是佳品,然而里面怎么连半点酒味都没有?


    这哪里是果酒,这就是果汁啊!


    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她从前那样一杯就倒,怎么可能忽然变成了海量呢?因为这分明不是酒啊,只是贴了仙人醉的标签而已。


    崔莹看到了他的目光从错愕变得恍然,知道他看出来了,脸上顿时通红。


    他现在知道她根本就没有醉了,而她刚刚的那些表现……崔莹羞涩欲死,简直想当场消失在空气里。


    “原来你是装的。”连淮的声音恰在她羞得低头时传来,雪上加霜。


    崔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索性假装自己消失了。


    连淮心中既气且笑,想到她又在骗自己,恨得想要起身就走,但又舍不得。


    差一点,就被她套出那句话了。


    “不是说爱我吗,现在怎么不敢看我了?”连淮低声道,又爱又气,伸手去托她的下巴。


    崔莹眼看情况危急,索性抱紧他,将脸埋进他胸膛里,整个人死死躲进他怀里不出来。


    甚至还解开他胸口外衣的衣领,挡住自己的侧脸。


    连淮:“……”


    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毕竟都分手了还被她这样摆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气不起来,好似有什么情绪都被怀中的温软化开了。


    “松开我。”他低声道。


    崔莹却伸手抚着他,带着一种没有人能抵挡的温柔小意。


    “这就是十七宫主的待客之道?”连淮按住自己被她弄乱的衣襟道。


    崔莹假装没听见。


    “再不松手,盐湖都归我了。”连淮确实拿她没办法,想了一个由头道。


    “没关系,但是你归我。”崔莹说道。


    还真是一点都不亏啊,反而多要了一个人。


    连淮被气笑了,又觉得无奈。


    “可我为什么归你,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一回,崔莹沉默了许久。


    如果他愿意和她重归于好,也许经过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他就不会再提分手了吧。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想来也是,他为了和她在一起,不惜选择死亡的命运,经历那一切苦苦挣扎和谋求,最后若非天道感恩图报,就死在九州祭坛上了。可那些对她来说却不过是下凡世界的黄粱一梦。她在九州一无所知地享受着他的爱,却并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直到他因为自己的欺骗而有了心魔,自愿献祭,她也来不及补救了。


    他大约是知道她作为合欢宗女修天生的薄情,知道她负担不起那样曾经代价沉重的爱意,所以才想一别两宽,各生安好,即使如今他已脱离命运的枷锁,能够与她白头偕老,却也没有继续下去了。


    崔莹眼中不知不觉生了泪光,埋在他怀里无声地哭了。此时此刻,他也不会知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连淮问道,他的声音很温柔,就像热恋的时候问她想要吃什么,明天想要去哪里玩一样。


    “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把你装醉时说的话当真,你现在重新告诉我,好不好?”他又道。


    崔莹碎掉的心又重新开始跳动,他说得这么温柔,就好像有希望和好一样。


    “我……”


    她实在没有颜面认真地向他提出要他做自己的道侣。尤其是她还是合欢宗女修,而他依旧是极佳的纯阳体质,这话由她说出口,怎么看怎么动机不纯。


    可是她没法再放任自己错过他了。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也该由她来主动一次。


    “我知道化神期以后,”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鼓起勇气说道,“对神识海的控制力大大加强,可以压制住心魔,平常行事修炼就和常人无异,但这不代表心魔会由此消失。”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既然你的心魔是由我而起,也应该由我来解。我们在一起时间久了,你感受到我的爱,心魔也会慢慢消解的。”


    崔莹见他没有说话,连忙又补充道:“虽然我对别人冷酷无情,但我一定会和你甜甜蜜蜜的,别人家道侣有的,你只会有过之而不无及,我们合欢宗从小学的就是这些……”


    说到这里,她感觉有点不对,连忙止了声。


    连淮的目光中既无奈,又仿佛带了笑意,神色却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我不是为了和你双修……”她轻声说道,感觉这事情很难分辨,不由得有点委屈了。


    她想不出其他言语,于是狠下心道:“我们约法三章,在一起时不准双修,也不准有任何肢体接触。”这下总能证明她的清白了。


    连淮:“……”


    “只要你忍得住。”崔莹似乎发现了其间的不妥,非常小声地说道。


    “十七宫主要是能对我以礼相待,我当然可以。”连淮道。但是基于她现在和以往的表现,他觉得这一条除了方便她折磨他以外毫无用处。


    崔莹脸上一红。但作为合欢宗女子,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谁让你这么好。”在她面前的一举一动都勾引她。


    连淮算是发现了,无论说什么都是她有理。


    “所以,十七宫主是因为我生了心魔感到愧疚,想要和我在一起,帮我解决心魔吗?”


    崔莹点头。她其实想反驳自己不是因为愧疚才这样,但是怕把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夫君吓走了,于是乖乖巧巧地什么都没说。


    “多谢宫主的好意。”他话说了一半,崔莹就立刻抢先道。


    “这是投桃报李,你从前帮我解决了心魔,我现在也帮你解决,不用谢我,更不用谢绝的。”她生怕他婉拒自己,又说道,“解决心魔之后的事,随意你如何处置。”


    言下之意就是暗示自己不会纠缠,让他不要有后顾之忧,更不用提前拒绝。


    “那……”连淮沉吟了片刻,还是说道,“你在上仙界若有其他爱人,会不会生气?”


    “我的爱人只有你一个。”崔莹脱口而出道。


    连淮猝不及防之下,心中微微一跳。


    “至于那个在九州给我写信的人,”崔莹想起了什么,蹙眉说道,“我恢复记忆后,发现我从没有过这个所谓的爱人,之后我就一直在查这件事,却没有什么头绪。那恐怕是有人在幕后与我作对,总之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你之后行事要多加小心,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告诉我。”连淮下意识说道,说完才发现如今自己身份变了,没资格管这些,也没必要说这个,有些懊恼。


    崔莹却立刻道:“好!”


    她昨天还十分厌恶那躲在阴沟里的所谓的爱人,这会儿却很感激他,甚至希望他再多出来作作妖,给她制造点机会。


    “我在宫中好多姐姐都与我作对,感觉不安全的紧。”她抓住机会撒娇道,“而现在又堵了这些幕后之人,我实在更害怕了。”


    “你已然是化神期修士了,不必如此担心。”连淮柔声安慰道。


    “可是我一个人总有思虑不周之时,又众叛亲离,十分孤独,更觉得不安心了。”她的声音软糯低落,十分委屈。


    连淮明知道这话从十七宫主口中说出来十分荒谬,因为谁都知道现实里不安心的到底是谁,谁也都知道她要是在意亲情和孤独,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但是他听她这样讲,还是觉得十分心疼,只想让她开心一些。


    “别怕,你不是只有一人,我会陪着你的。”


    “自从我回上仙界十七宫之后,夜里也没人在我身旁了,常常冷得睡不着。”她搂着他的脖子,眸中水光盈盈。


    连淮明知道现在是夏天,没有人会冷得睡不着,却还是不忍心揭穿她道:“是不是忘记关窗了?”


    “有可能,”崔莹委屈道,暗自观察着他的神色,“一个人住就是容易忘这忘那的,一点也不方便。”


    这暗示得有些明显了。


    连淮沉吟片刻,说道:“合欢宗和善音阁以往关系不善,而且两边离的也不近,不过,等盐湖的事情商量下来之后,我们或许可以……”


    “这个主意好。”崔莹立刻道,接下去就开始说盐湖周边有哪些地方风景宜人,适合道侣约会居住。


    连淮见她说得如此娴熟:“……”


    她果然是早就想好了吧。


    两人正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天色已晚,日薄西山。


    忽然,他们同时察觉到了一阵异动,凭借着高深的修为探听清楚了喧闹的内容。


    拐角处,柳如媚拦在两位大人物面前,且退且走,双方正在进行激烈地争吵。


    “十七宫主与连公子正在商谈,两位不能打扰。”柳如媚坚定地说道。


    “我知道不能打扰,我也已然给足了你们十七宫面子,可是时间过了这么久,我总要探听一下现在的情况啊……”陈夫人道。


    “都过去一个半时辰了,就算有两个盐湖也谈完了。”李婉婉知道崔莹的谈判风格,冷笑道,“你没有道理再拦。”


    “但是……”柳如媚还想说什么,然而几个人的身影已然显露在二人的视野之中了。


    崔莹和连淮早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就慌忙分开了,此刻相对站着,十分疏离,便是典型的对家见面时的场景。


    “盐湖一事,关系重大,两位多费时间商谈再好不过,想必已然有了定论吧?”陈夫人道。


    崔莹与连淮:“……”


    定论是有了,就是和盐湖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相互间对视了一眼,发觉刚刚那一个半时辰里和盐湖最有关系的是两人根据盐湖的地理位置,商定了到时候他们在哪里偷偷见面。


    连淮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们决定亲自带队,不分地区,双方一起采宝。”


    崔莹心领神会道:“采集上来之后再平均分配,解决了之前因地理特征而可能导致的分配不均问题。”


    连淮又道:“采宝的时候,两家各自派人去对方的现场监督,以防出现偷藏宝物的情况。”


    崔莹接着道:“这样施工的进度会慢一些,但胜在公平。宝物采完统一运输到两家都派人把守的库房,然后分配。”


    连淮道:“这是我们最终的决定,不会再变了。”这句话恰到好处地扼杀了李婉婉准备开口说话的动作。


    陈夫人点头道:“如此甚好。”


    不愧是他们两人经过长久的推敲之后得出的结论,果然周全妥当。


    她当然不会想到,这个所谓的长久推敲的持续时间,只有两人交换眼神时的那一秒。


    第 82 章


    上仙界最近十分热闹,众人都在议论合欢宗和善乐阁最近出的几桩大事。十七宫主和善音阁继承人连淮原本就是议论的焦点,无论是前者突破三重境界,还是后者直接化仙带回一个资源丰富的小世界,都让人津津乐道。


    而两人将携手开采盐湖的宝物,更将众人的关注推至顶峰,纷纷猜测水火不容的两家同处一片空间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邵家,天地帘洞。


    黑犬伏在男人的脚边,有些不安地晃动着脑袋。


    邵凌风将目光从水晶球上移开,眉心忽然蹙起,眼眸中闪过一晃而过的空洞,随即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将云少川的魂魄收回已然有十余天了,那本就是他从自己神之海中分离出来的一魄,用于转世投胎,理应很好融合。


    但如今,在通过水晶球见到崔莹的身影时,那属于云少川的意识却会突然出现,差点就占据了他的身体。


    这一魄的爱恨竟然如此强烈。


    邵凌风伸手抚摸着黑犬的毛发,重新抬眼看向水晶球。


    此刻崔莹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球上的画面中,只剩下修士们在湖边采宝的身影和那片天蓝色的盐晶湖。


    “放宽心。”


    他缓缓开口,自言自语道。


    “我会让那些忤逆你的人付出代价的。”


    话音落下时,他感到胸口一阵强烈的悸动。


    他唇角微扬,知道那是来自云少川那一魄的反应。


    盐晶湖。


    晚霞照亮半边天,崔莹守在湖畔十七宫的帐篷群里,游走于各个帐篷之间。


    一日将尽,圆满收工。这会儿大家都聚在一起休息闲聊,还没辟谷的修士则趁此机会吃晚饭。


    “善音阁的那群人个个清高,看着就让人来气,也不知道在附庸什么风雅。”有人细着声音斥道。


    “虽然说那群人都是乐修,精通音律,能用音乐影响人心,但是我们不需要借助外物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不是比他们强的多吗?”她身旁的女子道。


    “就是,我们十七宫哪里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门派能比的。”有人附和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说得十分尽兴。


    崔莹刚转过一个弯来,就听到了这每天一度的常规节目。他们两家不对付得很,到了收工歇息的时候,就在私底下对骂。合欢宗骂善乐阁清高,善乐阁骂合欢宗毒辣,总之两边都有许多种花样可以骂。


    “我看啊,要是我们宫主蛊惑了他们家那位神仙哥哥,这群人就老实了。”


    “哎,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即有人道,“我们宫主只靠自己就修炼到了如此地步,没与人双修过,更是从不近男色,你怎么能拿蛊惑这样的字侮辱宫主呢?”


    崔莹下意识停住脚步,在帐篷后面驻足,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何况宫主一心修道,从不关注男人,最讨厌的就是君子似的人物,那不就是对面那位吗?”


    “是啊。”又有人叹息道,“也不知那善音阁阁主走了什么运,竟然能生得出这样一位人物。”


    话到此处,即使知道不应该,却还是有女修忍不住接口说道:“那位连公子简直是合欢宗女修最高的梦想,只可惜这样让人朝思暮想的人物,我们虽然有幸遇见,却没有人敢去勾引,白白浪费了机会。”


    “就你还勾引呢。”她身旁的人笑她道,“你没看到,那位公子连遇见我们十七宫主的时候都以礼相待,与宫主站得甚远。”


    崔莹在心中暗自点头,虽然实际上这是因为,他若离得近了,只怕要忍不住让别人看出些什么来。


    “那是因为宫主对他也十分冷淡啊!十七宫和善乐阁向来势不两立,我们宫主最讨厌陈家人了,如今见到因为他的存在,陈家那样风光耀眼,肯定恨不得杀他而后快呢。”


    有人想起什么说道:“我也听说,连公子最讨厌的就是合欢宗的女修。这是从小世界来的传闻,但是依我看多半是真的。”


    “天哪,那他岂不是非但不会对宫主动心,还很讨厌我们宫主了?”


    “当然讨厌啊,本来两家就是仇敌,而且他与宫主彼此都是对方最讨厌的类型。我觉得他和我们宫主到现在都没有打起来,简直是个奇迹。”


    ……


    然而真正的奇迹却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悄然进行。


    夜晚,两家的帐篷都有弟子十步一守,防止外人偷袭。这里是结界最严加防守的地方,任何一个无关之人都不可能进来,对于对方的人更加严防死守。


    而在陈家帐篷群的最深处——


    崔莹静静地躺在软榻上,室内已熄了灯,她侧身听着被褥被掀开,有人在她身旁躺下。


    “你怎么在这里?”他在感受到被褥里的温暖时,心脏猛然间一跳,诧异道。


    崔莹睁开眼睛笑看着室内的烛灯被他重新点燃。


    “我的隐身术练得好吧?”她得意地娇声问道。


    连淮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所谓的隐身术是指他把她的气息录入进了每一个结界里,导致这个帐篷不会对她的存在有任何警戒反应吗?


    那确实是世上最厉害的隐身术了。


    第 83 章


    月夜朦胧,甜香勾人。


    她睁着一双水波潋滟的美目,俏生生地望着他,柔软的青丝散落在他的枕上,勾连缠绵。


    连淮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跳,语气清冷道:“不是说好了,今日你来我这边,我给你新搭了一间卧房吗?”


    这是昨日他们不知怎么的从案前主客座到了床塌上,靡乱温存,相拥睡了一夜之后,次日醒来商定的。


    其中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意乱情迷自不必说了。


    经此一事后,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断然拒绝了今日也与她同榻而眠。且不说别的,就说两人若是闹得再久一些,早上没能起得了床,两家弟子就要眼睁睁看着互为仇敌的他们从同一个帐篷里出来了。


    崔莹却笑了起来,用一种无比温柔的语气撒娇道:“听说昨日被我抱了一夜之后,你的心魔又复发了?这也好办嘛,多睡几日就习惯了。”


    连淮无言以对。他不明白这个“多经历几次”的治疗方法到底有没有效果,却知道崔莹已然用这个方法和他卿卿我我过好多次了。


    初时两人只说为了解决心魔而非谈情说爱,因此亲热时也要公办公事,不能带有私情,什么甜言蜜语,耳鬓厮磨之类的,都不许存在。


    然而理想和现实相去甚远。很多事情,做着做着就变了味道……


    连淮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拉上被子。


    他已然明白了自己和她倘若有任何地方出现了分歧,经过各种或正经或不正经的交涉手段,最终让步的都是自己,索性跳过了劝说她离开的过程,直接接受结果。


    “乖一点。”他用半是哄骗,半是要求的语气说道,“今晚别闹了。”


    “我闹什么了嘛?”崔莹依进他怀里,软绵绵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淮哥哥的神识海恢复得怎么样了,有什么错处?”


    “好,没什么错处。”连淮道。假如她没有检查得那样柔情蜜意的话。


    “那么错的是谁?”她玩笑着说道。


    “是我。”连淮忍不住笑了,“是我没有把持住,和莹莹有什么关系呢。莹莹也只是检查得仔细了些罢了。”


    “就是嘛。”崔莹闻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脸上微红,对昨夜差点勾引他神交了一次的事装无辜到底。


    连淮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崔莹被他看得脸更红了,伸手扳上他的肩,娇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出去问一圈,谁都知道十七宫主最是冰清玉洁。”


    “知道了。”他道,语气甚是宠溺。


    “你不信?”崔莹的声音从他怀里透过软被间的空隙传出来,微微上扬。


    “我自然相信。”他笑道,“就是觉得自己的修为有些危险罢了,好不容易上了化神期,过不了多久,可能就要倒退回去了。”


    崔莹闻言顿时浑身一僵,简直想当场消失,或者化在他怀里。


    “不会的,我才没有……”她有些心虚地说道。


    连淮对此事却仿佛已经想开了。或说自从他知道整件事的真相,留下那封信,并且决意赴死的时候,他就已坦然接受了这件事。


    “你说的没有,是指不会再双修采补,还是指我的修为不会再因为采补倒退?”他道。


    崔莹对上他那双清冷好看的眼眸,终于决定遵从内心事实。“……后者。”


    她想和他成为道侣,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与他双修是绝对做不到的!


    “那也好办。”连淮道,“只要我少爱你一些,我们的心意相等了,双修就不会降低修为。”


    “不要!”崔莹几乎本能地说道。


    “那怎么办?”他看着她。


    “我会努力更爱你的,每天都爱你更多一些。”她保证道,说完之后发现自己好像被套话了。


    “是吗?”连淮眼眸中似乎已含了隐隐的笑意,语气却将信将疑。


    “当然了!”崔莹立刻道。虽然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听到他用这样带点失落和委屈的语气问,她还是被迷得昏头转向,生怕晚答应了一秒钟。


    真是让人无法保持清醒的男狐狸精,她想。殊不知自己在对方眼中也是一样的。


    “你也知道,虽然在上界的时候我确实有意安排了这场下界,但是在下界的时候,我失忆了,因此我是真心爱你的。”她又道,“你在下界的时候不相信我属实正常,不过现在,我们都已经在上仙界,一切也都清楚了,我依然爱你……”


    她话到一半停了下来,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淮哥哥正直善良,普渡天下百姓,就不能也渡我一下,圆小女子与心上人厮守之愿吗?”


    连淮压下忽然混乱的心跳道:“上次谈判的时候,你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上次是上次。”崔莹强词夺理道,“那时我可不敢和你说这些,怕你转身就走。”


    “那怎么这次就敢说了?”连淮道,“算准了我不会转身就走吗?”


    崔莹笑了。


    笑得有几分心虚歉疚,却很甜蜜。


    连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拿她毫无办法。


    “我早该想到会这样了,”他伸手抚着她的脸庞,语气中似带着几分恨意,眸底却满是柔情,“对你好一些,就要得寸进尺。”


    “莹莹知道错了,”她伸手下去牵他的手,用指尖轻轻蹭着他的手指,“答应我好不好。”


    连淮听到这里,感受到心中的悸动,知道此生也就是被她拿捏的命了。


    “那我等着你努力更爱我,到那时我们就成婚。”他微微一笑道,“不过提前说好,有了我,就不许再有别人了。”


    像她这种人见人爱,风流多情的合欢宗天才少女,想要什么男人没有。倘若他答应得太轻易,往后可能就不会被她珍惜了。


    崔莹立刻睁大了眼睛,欢喜道:“那当然了!本来也不打算有别人,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愿意和别的男子双修呢。那什么时候复合,就是看我表现对吧?”


    连淮笑而不答。


    “我会好好表现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每一个字都洋溢着喜悦,怀疑今天晚上就要激动得睡不着了。


    连淮看到她如此活泼自在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动,温暖而柔软。无论是下界的崔莹,还是上界的十七宫主都经历过非人的磨难,心性早已都变得沉稳而冷酷,全然跳过了天真少女的阶段。


    而现在的她,在他面前仿佛能重新拥有那种轻松自在,阳光明媚的状态了。


    世人都道十七宫主冷酷无情,阴晴不定,仿佛她是天生如此不近人情。可是,当她处于爱的包围中时,她也是个可爱而柔软的十七岁少女。


    他心中不由地起了怜爱之心,低头吻了吻她的前额。


    “好啊,我等着你。”


    崔莹依偎在他怀里,只觉得从未如此开心过。


    由于太过兴奋,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飘过各种各样的念头和画面,却想到什么就喜欢什么,就连想起早上看到时觉得很丑陋的盐湖旁土丘时,现在也觉得颇为可爱了。


    连淮真好啊。他一直这样爱她,即使复合对他而言充满风险,他也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想,她从今往后再也不去小摊上抽签买东西了。她向来运气不好,如今能遇到他大约是把往后的运气都耗尽了。


    安静的夜幕里,两人相拥而眠,睡在帐篷里小小的天地间,无比安心。


    “还醒着,是又想看星星了吗?”连淮低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崔莹一惊,睁开了眼睛。没想到她安静不动地装睡,却被发现没睡着了,脸上有些红。


    “好哥哥,别打趣我了。”她说。


    “没打趣你啊。”连淮笑道。


    “那你别笑话我睡不着。”崔莹抿嘴,假装气道。


    “我为什么要笑话你?”连淮笑道,“你睡不着,最后受害的是谁?”


    崔莹一想果然如此,再也装不下去,轻笑出了声。


    她笑完仔细想了一想。“虽说真有几分想看,但我们还是先睡吧,不然明日该起不来了。”


    “好。”连淮换了个姿势,从背后抱着她,让她更有安全感。


    “晚安,莹莹。”他道。


    “明天早上记得叫我起床……”崔莹迷迷糊糊地说道,与他说了两句话,心中安宁下来,立刻就困了。


    “知道了。”连淮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一下。


    虽说两人彼此约定不让外人发现他们的关系是出于谨慎考虑,但是现在,他们还挺乐在其中的。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


    崔莹穿戴整齐,从合欢宗队伍里自己的帐篷中走了出来,开始了新的一天。


    没有人发现她曾经去过哪里,正如没有人发现连淮在前一天晚上也做过同样的事一样。


    中午休息的时候,崔莹又听见了合欢宗女修们的聊天。


    “善乐阁那位今天穿着的金线衣真好看,温润如玉,举世无双,真是绝了!”


    “是啊,既是仙人之姿,又有下凡时沾染上人间烟火的暖意,平添了风流潇洒之气,仿佛他走到哪里,随手点化就是一片诗情画意……”


    女修们正聊着,忽然听到围坐聊天的人中有谁咳嗽了一声,顿时安静下来,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去。


    “参见十七宫主。”众人顿时有些害怕,担心刚才夸赞连公子衣服好看的话会引起十七宫主不快。


    崔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想。


    那是她为连淮挑的衣服,今晨亲手为他穿上的呢。


    另一边。


    连淮在路过湖边的时候,恰好听到善乐阁众弟子午休时的闲谈。


    “抛开立场不论,十七宫主真是倾国倾城,美若天仙啊。”


    “是啊,尤其是那一双眉眼,真让人心醉。”


    “那一双黛眉画得真好看,宛若笼山水云雾之灵秀,眉目分明,却带着说不尽的余韵,如今见了她才知道,什么叫美到叫人忘俗……”


    “你们在说十七宫主吗?”连淮微微一笑道。


    众人这才意识到他听到了他们的话,顿时起身行礼,心中懊恼,担心刚才这番夸十七宫主眉目好看的话会引连公子不快。


    “参见连公子,我们刚才随意聊聊而已,您不必放在心上的。”


    谁料连淮却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反而眸中含笑,温柔道:“无妨,我也觉得你们说得有理。”


    她的容貌本就是最好看的。


    而那双黛眉,正是今晨他亲手为她画的。


    第 84 章


    盐湖旁的日子充实而惬意。崔莹与连淮白日里忙碌两家宝物的采集和登记,休息的时候就乔装改扮一起去附近的城镇上逛集市,晚间则共枕而眠,时光过得宛如流星那样快速而绚烂。


    不过,十七宫和善乐阁始终不对付,又因为双方都实力强劲,遇事时没有理由相让,所以矛盾时时有。


    这日,两边又吵了起来。事情的起因是合欢宗从湖里挖出了冰石,觉得夏日天气炎热,运输到库房冰石都化了,于是就决定直接放在队伍边上给弟子们降温。


    “这不就是贪没宝物吗?”善乐阁的人怒道,“如果要用,那也应该先登记在册,然后分给两家一起用。”


    “等登记到册冰石都化了。何况,你们善乐阁不是最会鼓吹心境吗?你们自己来一首清静曲就凉快了,又用不到这东西,说这种话可就没道理了。”合欢宗的人不甘示弱。


    “你们不会用乐曲声取凉,那是你们修道不善的问题。”善乐阁平时总被合欢宗的人取笑修道要靠外物,现在终于抓住了机会反击,“怎么,难道我们因为会清静曲,就活该让着你们?”


    崔莹来的时候,两边差点就大打出手了。


    善乐阁的人见到十七宫主来了,说话声不自觉地轻了几分。


    十七宫的人见此一幕,气势高涨,正要开口嘲讽,没说两句却看见连淮也到了。


    善乐阁的人顿时有了底气,对合欢宗众人怒目而视。善乐阁大弟子将事情控诉了一遍,末了说道:“十七宫如此行事做派,可不就是占我们便宜吗?”


    柳如媚振振有词道:“瞧你这话说的,你们难道没有占过我们的便宜吗?”


    善乐阁大弟子怒道:“那你说说我们怎么就占过你们便宜了?”


    柳如媚道:“这附近的居民和散修听说十七宫要来开采盐湖,就自动躲得远远的,不来打扰,这才给了两家一个安静的环境,这难道不是你们善乐阁占了我们十七宫的便宜吗?”


    善乐阁众人:“……”凶名在外也说成优势吗?


    善乐阁大弟子道:“你这样说话未免牵强。那照你这样说,我们善乐阁弟子时不时在湖边弹奏缓解疲劳的曲子,也被你们听见了,那你们也是占了我们的便宜!”


    柳如媚道:“谁要听你们那曲子?我们没有控诉你们扰乱清静就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善乐阁大弟子愈怒,冷笑道:“你不要强词夺理了,连你自己也说不出十七宫为善乐阁做过什么,还说我们占便宜呢?”


    柳如媚对他们早有积怨,尤其是崔莹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亲侄女,却在连淮一事上失手了,让她更为不快,闻言不由得失了理智,怒道:“善乐阁可没少占十七宫便宜!有些人表面上看着清风朗月,实际却曾和我们合欢宗的姑娘情投意合,如今修为高了,地位也高了,就抛弃我们姑娘于不顾。这人自己心里有数!”


    说这话时,她目光扫过善乐阁众人,自然没有放过连淮。


    善乐阁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场吵架中听到如此惊天的绯闻,顿时彼此间相视一眼,都在想是哪位同门师兄弟和十七宫的人相爱了,还做出始乱终弃的事。


    合欢宗的人也十分诧异,顿时兴奋起来,彼此之间相互而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和善乐阁的弟子有露水情缘。


    崔莹闻言不由地看向连淮,却正遇上他的目光。


    在众人四下搜寻的目光中,她眉眼弯弯,躲过人群的瞩目偷向他一笑。


    连淮心中不由得怦然而动,耳根不自觉地红了,移开了视线。


    再看这样去,就要被人发现端倪了。


    “冰石虽然难得,却于乐修和双修两家的修行功法无益,诸位不必如此争执。”连淮开口道,环视了一圈,“不如由我领头,各让一步。”


    众人也心知肚明,冰石的价值于两大门派而言本不值一提,他们只是互相看不顺眼,抓住一点小事就借题发挥罢了。


    崔莹扫了他们一眼道:“为这样的小事,在我们面前闹闹也就算了,可别叫其他人瞧见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众人闻言:“……”


    他们直觉此话有哪里不对,隔了一秒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家丑不可外扬的语气未免也太亲热了一些,好似他们两个势力是一家,只是平时爱吵吵闹闹。


    十七宫主竟然还把自己和连公子并称“我们”,语气自然,就好似一双夫妻。连淮也只是一笑默认了。


    有人直觉地想到了些什么,立马企图用理智打消荒唐的念头,却压抑不住……好像磕到了!


    善乐阁弟子顿时心惊,谴责自己不该有这么背叛宗门的念头。两家向来是死敌,这怎么可能呢?


    善乐阁大弟子故意强迫自己冷下脸来,严肃地说道:“既然公子这样说了,我们就静听安排。”


    其余弟子也纷纷放低目光,不再与合欢宗的弟子怒目相视,表示听从。


    十七宫的人对外虽然高傲张扬,但对内一贯是规矩森严,唯命是从的。见到两家仿佛有谈和之意,也顿时向后退开几步,让崔莹走到前方正中。


    连淮见状也前走几步,以示相迎,礼数周到又恰如其分,是他一贯的做法。


    就算是合欢宗的弟子见此场景也不由地感叹他的仙姿气度,仿佛周全而从不会差错,不似凡人所能做到。


    崔莹却在心中一笑,仿佛又看见了当初在楼上相遇时那个为她斟酒,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的连家主。


    她面上却不显分毫,用和其余人说话时相同的口吻向连淮道:“我听方才话中之意,善乐阁觉得有所亏损,我料想也许是吹曲降温会消耗灵力的缘故。既如此,那合欢宗给善乐阁补气丸如何?善乐阁用补气丸恢复灵力,吹曲降温,合欢宗则用冰石降温。”


    连淮还未说话,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人,迎着阳光摘下了面纱。


    那姑娘睁开眼睛,四下环视,让善乐阁弟子们都诧异了一瞬。


    这不是陈夫人从小世界带回来的小女儿吗?听说她修为不高,在外行走非常危险,因此常待在家中不出,怎么现在却来了盐湖?


    当她的目光对上崔莹时,她眼中顿时萌生出怒火和愤恨,甚至蓄起了泪水。


    “我不同意。”连芊芊用平静的语气道,装作是第一次见到崔莹,“哥哥向来都太好心了,才会叫你们这群人钻空子。”


    崔莹见到她也有几分诧异,隔着一个世界未曾见过了,连芊芊比从前瘦削了些,脸上的神色也更坚定和成熟,也许经过差点失去哥哥之后,她终于长大了一些……但长大得不多。


    众人听了这话,心中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仿佛有什么言下之意未曾听懂。


    崔莹用一种公办公事的语气,淡淡笑道:“这办法难道不公平吗?怎么叫我们钻空子呢?”


    连芊芊抿了抿嘴唇,看了一眼哥哥,又看了看曾经的嫂嫂,咬唇说道:“你不说灵石的个数,又知道哥哥人好,你只是先拿话搪塞一下罢了,谁不知道你怀的是什么心思?”


    崔莹看出她是因为之前连淮在小世界里差点死掉的事情恨上了自己,彻底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在没话找话了。


    估计连芊芊忽然到访盐湖,也是因为听到了连淮的合作方是自己的消息,匆匆忙忙地来阻止自家哥哥重蹈覆辙的。


    “我还没有说灵石的个数,你怎么又知道我会故意给少呢?连小姐这样故意污蔑人的做法,就算是在所谓的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吧。”崔莹不由得笑道,想到她一心给连淮打抱不平,就没有半点生气,反有些爱屋及乌了。


    合欢宗众人却已看得心惊肉跳。这世上敢这样和宫主说话的人可不多,更何况对面只是一个随便来个弟子挥袖就能打死的锻体期小修士。


    然而宫主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莫非这姑娘和十七宫主有什么渊源?


    他们左看右看,忽然从连芊芊怒目而视却微红的眼眶中察觉到了微妙。她这样的表现就像是在指控背信弃义的渣男……难道十七宫主的修为已经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了吗?


    连淮察觉到了自家妹妹说的话有失周全,怕她说出更傻的话来,叫这么多旁观者都知道她阅历不深好欺负了,只能替她将事情圆回来道:“善乐阁没有此意,只是舍妹以为用灵石弥补并不妥当,每个人吹曲消耗的灵力不同,很难划定要给多少灵石。倘若最后发现给得少了,有碍十七宫名声。倘若最后发现给得多了,还回去十七宫自然是不会要的,不还回去,善乐阁却也过意不去。舍妹刚才话说得急,没表达明白,我替她赔个不是。”


    崔莹心中自然知道这是连淮一瞬之间想出的说辞,却能说得如此滴水不漏,忍住笑意道:“这样倒还算有理。不过,这也好解决,灵石不论多少都由连公子先行垫付,等施工结束的时候,我再统一算上利息清付给连公子,如此就妥当了。”


    她心中却已然悄悄想着,连淮出生陈家根本不缺灵石,她到时候可以用灵石买些礼物送他,给他一个惊喜。


    连淮微微点头,心中却已然悄悄想到,自己在九州就不缺灵石,如今更加不缺,而十七宫因为地带偏远,周围经济并不发达,只怕拿出灵石不太方便。等清算之日,他给她买同等贵重的礼物送她,给她一个惊喜。


    众人不知他们所想,心中则都觉得这个办法妥当,不偏不倚,账目清晰,灵石分明。


    正在此时,连芊芊的情绪却更加激动,含泪质问道:“十七宫主是觉得如此妥当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了过来,四周顿时静了。


    “可我哥哥是从小世界来的人,从前修的是无情道,才刚刚开始修炼善乐阁的功法,还不能造出可以降温的乐曲。十七宫主如此做法,是全然不顾哥哥吗?真是好一个妥当啊。”


    听到这里,众人都明白了连芊芊是故意来此挑起事端的,而这背后是否另有故事,则各人都有各人的想象了。


    善乐阁的弟子自然是帮自家小姐的,更何况他们本就与合欢宗势不两立,当即抓住机会连声应和道:“正是如此!”


    “连公子带队着实辛苦,然而十七宫主却未曾考虑,这太叫人寒心了!”“十七宫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请十七宫也给连公子冰石!”


    合欢宗闻言也不甘示弱,正要反唇相讥,却见崔莹拂袖微转,于是收了口。


    崔莹的目光从群情激愤的众人身上转过,最后落在连淮身上,不自觉带了笑意。“连公子的事,我自然有考虑,还请公子勿怪。”


    连淮微微点头,柔声道:“宫主客气了。”


    众人都不自觉地晃了一下神,这分明是常见的客套场面,但气氛怎么就让人感觉……


    崔莹嫣然一笑,手中抛出一段白绫,曲度优美地环向连淮身侧。柔软的绸缎迎风而飘,洁白无瑕,在阳光与夏风中纤腰微折,散出缠绵变幻的光泽,宛如碧空之下水波粼粼。


    刹那之间,众人只感觉风中带着清凉之意,肌肤触到那绸缎带起的阵风,宛如若有若无地触碰着温润的冰玉,舒畅愉快。


    崔莹足尖轻点,已轻盈地跃至半空,在风中折身,袖口微扬,白绫随之旋转,拂过她的面颊。


    众人不由地看得呆了,却见她已然落至连淮身后,双袖内拢,白绫随着动作荡起,在之后托起一串优美的起伏,足尖旋转,翩翩起舞,将连淮周身的空间化作一片柔光水影。


    从风回绮袖,舞如莲花旋。


    眼见似流风荡雪,又如同落英逐浪。期间的清逸空灵,风流袅娜,有千言万语也无法道尽。


    一曲舞毕,四下里悄然无声,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崔莹收起白绫站在连淮身侧,嫣然一笑道:“连公子,这是我对你用的同心法术,名叫君心似我心,所以此刻,你的所感就是我的所感了,我带着清凉的白绫,你自然也不会觉得热了。”


    连淮睫毛轻轻颤动一下,垂眸向她一笑,眸光璀璨宛若星河,看得她心中微跳。


    倘若此刻只有他们二人,自然有别的话要说,不过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些话就留着晚上说了。


    连淮凝视了她片刻,强行掩饰目光中的温柔爱意道:“我听闻十七宫主极少在外人面前展示舞姿,如今我有此殊荣亲眼得见,也为宫主吹一曲笛,以作报答。”


    他伸手取下引风瑶笛,修长的手指附于笛上,垂眸吹奏起来。


    悠扬悦耳的笛声随风飘荡,宛如天上才有的仙曲,散落在万物之上,让它们就此得到滋养。


    崔莹无意间低头时,看到足下的青草正在向她舒展开嫩绿的腰肢,叶间挂着莹莹的细水珠,鲜活灵动。


    她向前走了一步,笛声婉转地伏在她耳边,将她环绕其中。随着她步伐的走动,身旁的小草都迎着她的方向舒展开,生长得更加旺盛青翠。


    她又向前走去,在经过的地方,湖边的树木都逐渐生长出了花苞,然后一点点迎着她绽放,枝头的鸟儿飞下来,在她身旁盘旋。


    悠扬的笛声仿佛万物之灵,所到之处烈日变得温顺,水波变得柔情。


    崔莹足尖轻点,展开白绫在空中飘舞。随着绸缎的摆动,盐湖上的水波向两旁分开,又以与绸缎同样的速度合拢,白绫灵巧,湖浪浩大,同频而舞,美得让人惊叹。


    转瞬之间,她已然轻盈地落在地上,树梢上的落花随风吹落,飘散在她身边,碎星如雪,粉云如雾。


    笛曲进入尾声,温柔婉转,带着不尽的暖意与喜爱。


    她向蓝空中伸手,一只蝴蝶翩翩而来,停在她的掌心。


    笛声渐落。


    她回过头来,正与他抬起的目光相对。


    两人相视一笑。


    众人都看得呆了,过了许久,久到他们二人已然将此事了结,彼此之间温柔客气地道了别,才回过神来。


    两个门派见到他们已走,就又开始相互讽刺,大声争吵自家公子和宫主为了给对方面子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竟然纡尊降贵给对方吹笛和跳舞,对方也配吗?争得天昏地暗,各不相让,彼此之间的仇怨更加一等。


    就是他们一个个独处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偶尔对着空气傻笑,随即露出心虚的表情,四下张望发现没人之后,唇角又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


    虽然磕自家公子和宫主与对方的般配绝对是背叛师门兄弟姐妹的大逆不道,可是他们在心里想想,又有谁能知道呢?


    第 85 章


    晚间。


    崔莹躺在软榻之上,手中举着话本看,几颗光华璀璨的夜明珠随意放置在旁边的地上。


    片刻之前,十七宫的弟子们刚刚给她请过安告辞,周边的帐篷都熄了灯,只余一片深黑幽静的夜。


    话本上的剧情正进行到关键之处,灯光照到纸页的最后一字,然后没入周围的夜色里——上册看完了。


    崔莹合拢书册,侧转过身,将它放至案上,正想伸手去拿远处那本下册。


    “在看什么?”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然将她想要的下册书拿起,下一刻,那本书就被正放在了她面前。


    崔莹从刚才自己心心念念的话本前抬头,正看到连淮不知何时出现,含笑站在她面前。


    夜明珠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温润如玉,熠熠生辉。


    她顿时觉得手中的话本失去了魅力,其中被作者用华丽辞藻描写的男主也变得索然无味。


    “没看什么。”崔莹神色镇定自若地说道,状似不经意地企图把那本话本藏起来。


    连淮在拿起时就已见到那本书册封皮上写的字,正是资治通鉴第三册。


    他于是装作不知道,也一本正经道:“莹莹现在也对远古史书感兴趣了吗?”


    崔莹侧坐在床上,伸手搂他的腰。


    连淮忍不住笑了。


    “让我瞧瞧是远古的哪家皇帝引起了我们九州女帝的兴趣,以至于废寝忘食,连我也不理了。”


    他越说笑意越发明显,崔莹终于忍不住也笑了,红了脸戳他的腰道:“你这人真讨厌。”


    看破就看破了,干嘛要戳穿她啊。


    “看点清冷师尊与娇俏徒弟又怎么了?”连淮笑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怎么就还要遮遮掩掩的。”


    崔莹立刻睁大眼睛,因为心虚而故作强势地瞪了他一眼。“你敢说出去?”


    连淮侧过头看着她,眉眼弯弯。


    “十七宫主怎么可以私底下看这种东西呢,要是传出去我可别做人了。这可是连现在的连芊芊都不屑于看的东西啊!”


    “芊芊不看是因为她经历了一些事,还在成长。”连淮道,“但是你不一样啊。”


    “你是说,不一样在我比较幼稚吗?”崔莹抬起下巴,仰头故意做出气鼓鼓的样子瞪他。


    “没有。”连淮笑着,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下,“要是连你都是幼稚的,那天底下的人也就太可怕了些,没法活命了。”


    崔莹被他逗笑了,靠在他怀里,抿唇撒娇道:“瞧你说的,我哪有这样坏啊。”


    “我不知道,”连淮抱着她低头道,语气含着柔软的笑意,仿佛还有几分骄傲,“毕竟我没见过莹莹对我不好的样子。”


    崔莹心中一软,甜蜜荡漾,正想调侃他,却听他又道:“莹莹在我面前嘛,又喜欢看话本,又喜欢吃甜食,吵架时还没开口就开始哭……”


    崔莹连忙从他怀中跪坐起来,伸手去捂他的嘴,羞得满脸通红。


    “你别说了!”


    什么叫还没开口就开始哭,那都是策略,让他心疼的策略而已啊。


    不过这个策略真好用,她只要掉一滴眼泪,他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怎么以前她就没想到用呢?


    连淮躲避着她,两人打闹着,他反客为主,将她压在了床板上。


    “你在我面前不也一样?”崔莹被压在下面,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嘴唇,只准自己讲话,“你看别人都说你清冷宛若谪仙,谁知道私底下这么会闹,还会说这么多……”


    崔莹说着耳根不由得一红。


    “甜言蜜语。”


    她松开手,去捏他的耳廓,指尖轻揉,仿佛带着泄愤似的,要把他的耳根也揉得和自己一样红。


    连淮感受到耳上的动静,看到她眼中动人的潋滟水泽,轻叹了一口气,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比较会闹。还要把别人的真心话说成是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甜言蜜语。”


    “我只是这么一说……”崔莹笑着咬唇。


    “是啊,那做什么我就不说?”连淮笑道。


    这下还真的问倒了崔莹,她想了想才说:“因为你以为我是从合欢宗学来的?”


    “不是。”连淮道。


    “那是什么?”崔莹好奇。


    “因为,”连淮停顿了一下,故意显出受了委屈需要补偿的语气,“你有事淮哥哥,没事连公子,甜言蜜语都安排得太明白了,不多不杂,没有叫人产生疑惑的必要。”


    崔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套路她多给他说甜言蜜语。


    她伸手搂住连淮的脖子,目光慢慢沉静下来,无比认真道:“我爱你。”


    正当她要说出“连淮”两个字的时候,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对方也感应出来了来人必定是一位化神期修士。


    她用眼神示意连淮自己不认识来人。


    连淮也摇头表示这人不是他安排来的。


    与此同时,帐篷被轻轻叩击了一下。


    崔莹与连淮又对视了一眼,他微微点头,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进了床榻底下。


    “十七宫主,请开门吧。”来人的声音从帐篷外传了进来。


    第 86 章


    从来人话中的语气来看,对方出生世家大族,修为深厚,刻意用法术模糊了她的声音,可见应当是个名动上仙界的大人物。


    “来者何人?”崔莹不动声色,淡淡道,“十七宫没有深夜接待访客的习惯。”


    “宫主见了我便知。”那人语气如常道,“夜晚来访确实有些打扰,不过此事重大,我是经由了合欢宗宗主准许,由她亲自带来此处的。”


    崔莹闻言不由得蹙眉。李婉婉亲自把她带了过来?她那样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么会忽然做这种可疑的事情。


    来人又将声音放得柔缓了几分说道:“尊宗主就在不远处守着,十七宫主若不放心,也可将她邀来一起座谈。这是宗主给我的印记。”


    她在外面施法,将符咒贴在了帐篷上。崔莹感到了一阵熟悉的神识波动,正是李婉婉同时施法传来的身份印。


    见到这印记,崔莹知道今夜这面是非见不可了。


    “不必了。”她淡淡道,“请进吧。”


    她在十七宫驻扎营地的附近都设下了结界。那人进来的时候结界没有发出过响动,可见也是因为李婉婉。


    来人挑帘而入。


    那人面若银盆,唇若牡丹,仅仅披着一件简单的青衫也掩不住她雍容的风韵,即使在美人如云的上仙界,也是难得一见的倾世佳人。更枉论她周身隐隐环绕的灵波,彰显出她至少也有化神后期的境界了。


    化神期往后每进一个境界都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以她的修为,不是宗门掌门就是世家贵族的家主或长老,怎么说也该是上仙界赫赫有名的人物,然而,崔莹却对这张脸毫无印象。


    来人的五官如此华美,倘若她真的见过,一定会留下印象的。


    崔莹心中已然升起了十二分的警惕,面上却分毫不显,起身行礼道:“十七宫主见过贵客。”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微微一笑说道:“不必多礼,我此番冒昧前来,是受了邵家家主之托,想说成一件好事。”


    崔莹心中顿感诧异,抬眸瞧着她,秀眉微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点了点头道:“正是十七宫主知道的那个千珏山邵家。”


    千珏山邵家。


    那可是一个上仙界人人敬畏的神秘地方。邵家修的是天命道,研究阴阳道法,万物天命。邵家弟子们长期居于山林之中,偶有弟子下山在江湖上修行,成就一段广为流传的江湖传奇,然而每被问及时,他们总会说自己的修行远不及山上的同门师兄与师父师祖。


    因此,多年以来,邵家的家族实力竟没人能估算得出。


    崔莹心中越发疑惑,却展眉一笑道:“邵家身份尊贵,合欢宗没有福分与邵家相亲相密,不料今天却有如此殊荣得到您亲自来访,实在惊喜。”


    那人神色不变笑道:“从今往后,合欢宗与邵家还能更进一步呢。”


    她身上总有一种缓缓流淌的沉稳气质,仿佛经历的事太多了,早已将自己沉淀成了沙河中的一块坚石,不喜不悲,波澜不惊。


    崔莹暗暗揣着对方的身份,恐怕她至少也是自己祖母一辈的人了。


    那人又接着说道:“我已然与你母亲谈妥。我们家主有意将你迎娶入门,做邵家小辈的正妻,一月之内择吉日成婚……”


    听到这里,崔莹已然明白为什么李婉婉愿意深夜冒着风险将这个邵家人领入了。


    邵家向来规矩森严,而且大部分族人都隐居山林,没有意外不得入世。自己倘若嫁过去了,从此以后就要守邵家的规矩,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如此一来,李婉婉不仅可以得到一份丰厚的聘礼,还能从此将自己关在山林之中,解决她心头大患。对她来说着实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打算。


    既然李婉婉拿定了主意,并让对方深夜前来,也一定做好了相关的布置,让此事只能成不能败。崔莹试探性地用神识勘测周围的防御和攻击结界,果然发现它们都已然不听自己使唤了。


    崔莹抬眸直视着面前的女子,面色含笑,心中却已了然。


    此人实力在自己之上,她虽然可以与之一争,但是李婉婉若守在附近,忽然出手,她就没有分毫胜算了。


    李婉婉这是要逼她就范了。


    第 87 章


    崔莹凝视那人片刻,似笑非笑道:“承蒙看重,只是我心下未免有些疑惑。我从前并未与邵家子弟相识,不知邵家主为何忽然选中了我?又不知要我嫁的是何人?”


    来人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眼波却本能地转动了一下,让崔莹感到了转瞬即逝的微妙。


    那似乎是一种带着讽刺,轻蔑与厌恶的表情,然而当她开口说话时,却依旧温柔平和,像一个沉稳的长辈,没有显出半分异样。


    她道:“每个人自有缘法,合了眼缘,就是缘分了。十七宫主放心,你所嫁的人身份尊贵,在邵家无人能及,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崔莹笑得甜美道:“缘分真是一个好说辞。邵家既然修天命道,忽要娶我入门,只怕是算到了我命中适合。就是不知具体是如何适合,我嫁过去之后是能够消祸顶灾,还是旺夫旺族呢?”


    说到最后一句之时,她话中已隐隐有了杀气。


    “十七宫主多虑了。”来人淡淡笑道,“邵家虽然能算通天命,但是此番娶宫主入门,可不是为了命数,而是为了真心啊。”


    真心?崔莹闻言暗暗冷笑,随即想起藏身在自己房中的连淮,心中又温暖起来,眉宇间的杀气和冷意也散了几分。


    那人见她无甚反应,似是被这句话弄得愣住了,于是低头从袖中缓缓拿出了一方手帕。


    崔莹注意到她的动作很慢,低头的时间也比常人做出这番动作的时长更久,像在掩饰着什么情绪。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完成每一动作,最后抬头将手帕递给她。


    “这是他给你的信,宫主一看就知道了。”那人道。


    崔莹触到那张纸时,便感入手细腻,轻如蝉翼,恐怕那不是纸张,而是玉石磨成的薄片。


    这样质地上好的东西,寻常人家拿来做兵器都舍不得,却被当成了信纸。


    崔莹心中的警觉已然升至顶点,手心施展灵力,延展开薄薄一层白绫,如手套般附于手上,这才展开信纸。


    然而,在打开信的那一刻,信上冒出浓郁的黑气直扑面门,刹那之间,就将那信毒化变形。


    白绫在黑气中发出剧烈的滋滋声响,却皓洁无暇,分毫未伤。


    崔莹以最快的速度松手。玉片起先还是固体,落下的过程中就逐渐融化成水,地面时就全成一滩毒液了,迅速将泥地腐蚀。


    这毒药性情之烈,几乎是世人闻所未闻的。


    崔莹在撤身后退的同时,右手一挥袖,已烧起了一片火墙。


    隔着妖冶的重火,崔莹看到那张富态雍容的脸已然扭曲变形,神色间毫不掩饰的狰狞。


    “不是很喜欢勾引男人吗?”她勾起嘴唇冷笑,袖中阴阳之风鼓动,盘旋成卦,“等着去地下勾引阎王吧。”


    她话音落下时凝聚起的卦符已然飞跃扑下,直向崔莹而去。


    崔莹半句废话也不与她多说,扬手之间白绫带火,朝她脖颈上缠绕而去,帐篷两旁火墙内压,将她困在其中,撞向卦符。


    火焰与阴阳之风相撞,顷刻之间宛如天翻地覆。


    崔莹感到那阴阳之力绵绵不绝,竟然深厚到穿过重火的燃烧后,依旧能造成惊涛骇浪般的杀伤力。


    她放出神识护住心脉,这才险险护住自己,迎着纷乱迷眼的攻击抬起头。


    只见那人的脸庞褪去了年轻华美,其上露出明显意见的褶皱和黄斑,如同年老受病的松树皮,她的头发也开始脱落,变得焦黄或灰白,稀疏干枯。而她的表情随着攻击时逐渐显出的真容,变得越发恐怖,带着一种言语无法描绘的愤恨和嫉妒。


    她身边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完全展示出了她在掩饰自己的容颜的同时所隐藏的实力。


    那是接近化神巅峰,半步分神的修为。她是……


    崔莹在电光火石之间有了答案,心中不由得一跳。


    ——邵家太祖母。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种,我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娘还没有出生呢!”她故意细着声音笑道,嗓音的苍老却无法掩盖。


    阴阳旋风又在她掌心聚起,她扬起下巴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向崔莹。以她的修为,今夜对方必死无疑。


    “等着灰飞烟灭吧!”


    崔莹身形变幻,在片刻之间已然后退数步,阴阳旋风占据了屋子中心,眼看不久之后就能将她吞没。


    那人是在必得地勾起唇角的笑容,正要向前迈出一步。


    忽然之间,不知从何处凭空生出一道银光,宛如流星破夜般刺破阴阳旋风,直向她面门而来。


    亮起的剑光转瞬间就到了她的面前,让她几乎就要睁不开眼睛,情急之下只能侧身躲避。


    “阁下不愧是天命道的,已将自己的命数算得如此准确。”连淮冷冷说道。


    那人这才发现屋中竟然还有一人!他与崔莹并肩而立,一旁被挑开纱帐的床榻上,正放着青光莹润的剑鞘。


    这里怎么会有两个化神期修士?这怎么可能!


    她的呼吸剧烈起伏,脸色瞬间变了,又怒又恨道:“你房中竟然有人!”


    然而还没等她站稳,崔莹在她身后落下的火焰就引燃烧尽,周身腾起的热浪将她席卷,在她手背上烧出一道焦痕。


    她大惊失色,却发现接下来的片刻她连此刻的体面也无法维持。她所面对的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十七宫主,而是她与另一位实力相当的公子。而且,他们仿佛练就过一套共同制敌的招数套路,攻击间的起落默契十足,两人的招式合并起来,发挥的威力是原本的十倍。


    “不像你,”崔莹白绫一挥缠住了她的手腕,目光中含着不加掩饰的杀意道,“房中没人也就罢了,还要莫名其妙地把无妄之灾加到别人头上。”


    她既然已料到来人的身份,联系前后种种,也自然明白了那个曾经暗中挑事,又在信中自称是自己的爱人之人是谁了。


    “你的丈夫也真是有意思,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下凡到小世界渡劫,结交三五个红颜知己。”崔莹试探道,眼眸中燃起重火,透过飘飘摇摇,如红莲花瓣的火花凝视着她。


    邵家老祖是高她几倍的前辈,江湖上也几乎没有什么与他相关的留言了,只知道他是近千年以来最有希望飞升天庭,从此与天同寿,与日月同光的人。她想知道有关他的消息,最好的方法就是此刻套话。


    那人原本已然修到甚高,心绪不会外泄了,然而在崔莹精湛的合欢宗法术引诱之下,她内心的幽暗却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嫉妒和醋意几乎要溢出来,甚至带着一些歇斯底里。


    “你算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他真的在乎你吗?”那人哈哈大笑道,笑声被阴阳旋风卷得扭曲而破碎,“小姑娘,他要是真的对你上心,就不会让我来请你了!他明知道我不会放过他的情人……”


    正在她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连淮一剑横穿她面门,让她说出来的字因为唇部扭曲而走形,含糊不清。


    崔莹与连淮联手,很快就处在上风了。然而由于他们都是第一次和邵家人交手,不熟悉对方的招式功法,要想在短时间内就克敌制胜也着实有些难度。


    天命修阴阳二道,功法能和场景相互融合,比如在攻击所落之处周围的景物会忽然扭曲让道,又或者时空流速会为之变快变慢,出其不意至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渐摸出了对方的特点。


    那人显然也看出了眼下的局势,知道再拖下去对自己不利,看了二人一眼,突然扬起诡异的笑容,出其不意地一击将隔绝结界击碎。


    她想逃!


    崔莹立刻意识到了,用火焰挡住了她的去路。


    然而,随着结界破碎,帐篷中激烈的打斗声顷刻间传了出去。


    在这样的动静下,就算睡得再沉的人,也会被吵醒,着急忙慌地出门看个究竟。


    下一瞬,崔莹与连淮都不由自主的压制住了攻击的范围,尽量不让攻击破坏物品发出声响。


    盐湖旁众人都在,如果现在被人发现……


    就在这片刻的犹豫之间,那人拼命一搏,释放出强悍的攻势,搭配灵符闪现,终于侥幸从围剿中经常脱壳,逃出包围。


    连淮眼见她逃跑之势无法改变,在最后一刻索性放弃攻击,用法术在她身上下了追踪印记。


    那人急于逃跑根本不敢回声抵挡,只能咬牙认下了这一下,等到逃至半空之中,才借着明媚的火光回过头,对他们阴冷地望了一眼,目光中尽是恨意。


    随即,她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她的背影刚刚消失,崔莹就觉得喉头一甜,忍不住咳出血来。


    连淮连忙将她抱住,抚着她的背,急道:“怎么了?”


    崔莹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用神识包裹住自己,才感到精神慢慢受到滋养,片刻后睁开眼睛。


    “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这天命道着实可恨,我对她使用了蛊惑术和搜魂术之后,我自己竟然也会受伤。”崔莹道。


    连淮闻言,当即将贴在心口带着的玉石取下,俯身为她戴上。“这是我从九州飞升之后,身上出现的玉石,上面凝结着我在九州的所有功德。”


    崔莹顿时感到有股温暖舒畅的力量从胸口处流入全身,疏通四肢百骸,将刚才还令人不堪忍受的伤痛都驱散了。


    这是他的功德。在上仙界,功德就是比一切财富和权力都重要的存在,就算是最亲的人也很少偶会彼此分享功德。


    她只觉得又暖又涩,微微抿唇,轻声道:“谢谢淮哥哥,我感觉好多了。”


    连淮听她的声音仿佛有心事,问道:“是在担心吗?我在呢。”


    崔莹心中甜蜜,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摇头说道:“不,我在想我的修道太不精了。倘若我能参透合欢宗多情道最深的奥义,就算面对天命道的修士,我也不至于反噬咳血,如此不堪。”


    “我曾听说,天命道的修行到达化神巅峰后,就必须选择是以顺命修行,还是以逆命修行。”连淮当即说道,“顺命修行之人会恢复成凡人的命运,不再能青春永驻,辟谷长生,只能靠修为延续本该自然老去的生命,但是用法术强行延寿终究有个尽头,倘若在达到尽头之前,他们还没有修行圆满,就会像凡人那样死去,重入轮回。逆命修习则不受天道保护,练成之后就可以逍遥于六道之外,但若失败会魂魄俱散。我猜刚才那人修的就是顺命之道,这才会让天道保护她,不让她被蛊惑搜魂,这怪不得你的。”


    他在说话的时候,两人就看到夜幕里忽然划过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灵波在天际地划出对战的弧线。


    前面那人出手干脆彻底,置追杀于不顾,奋力前冲,势不可挡。


    在这样的气势下,后面的人就显得稍有不济,片刻间就被甩开很远。


    夜幕之下,那人的身影近了,在夜明珠的光华中露出容颜。


    崔莹与连淮都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这人秀眉紧锁,脸色发白,正是陈夫人。


    而在她身后追来的正是李婉婉。


    第 88 章


    陈夫人与二人相互照面,瞬间的诧异之下,谁也没有作声。


    崔莹与连淮大小事情经历无数,却还没遇到过这么让人无措的场景。两人深夜从一个帐篷出来,却正巧被家中长辈亲眼看见,这要怎么办才好?


    陈夫人从短暂的诧异中回过神来,目光中的愤怒和焦灼升至顶峰,当即毫不留情地向崔莹出手。


    “母亲!”连淮在情急之下,踏前一步,用剑鞘挡隔住了快如闪电的攻击。


    崔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这道攻击就被连淮挡下,于是她也就退后一步,藏身在了他后面。


    “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啊。”连淮将崔莹护住,神色有些急切地对陈夫人道。


    “你怎么在这里?”陈夫人道,因为情绪激动而呼吸起伏,“你也是为芊芊而来的吗?她现在在哪里?”


    此话一出,连淮与崔莹神色皆微变。


    “妹妹不见了?”连淮错愕道,心中蓦然间绷紧,想到了刚才走的那个邵家人,隐隐有了预感。


    陈夫人苍白的脸色因愤怒而涨红,一把拉开连淮,攻向崔莹道:“刚才就是十七宫主忽然闯入营地,带走了芊芊,那么多弟子都看得一清二楚!没想到你还处心积虑把淮儿骗到这里,是不是也要对他动手?你快把我女儿放出来!”


    崔莹后退躲避,在身前结起结界。她闻言已然知道有人嫁祸于她,又将今晚的一切联系起来,顿时有了答案。


    云少川的真身是邵家老祖,从小世界回来之后要报复自己,夺走连芊芊,所以故意出此计谋。他让他的正妻来解决自己,再让其他弟子假扮自己带走连芊芊,把连芊芊失踪的事情嫁祸给她,这样既死无对证,又能进一步激化陈家和合欢宗的矛盾,实在是一石三鸟。


    李婉婉已经追了上来,远远瞧着崔莹与陈夫人动手这一幕,慢悠悠往那里走,心里发笑,宛如隔岸观火,坐看好戏。


    “今晚有化神期高手闯入盐晶湖周边,应该是有人假扮成我的模样带走了连小姐。”崔莹一边防御后退,一边快速解释道,“夫人快停手,我们纠缠下去,反倒耽误了就连小姐的时间。”


    陈夫人被连淮再度拦住,终于停了下来,却怒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连淮将崔莹护在身后道:“母亲,今夜我和十七宫主一直待在一起,这两个时辰以来宫主从未离开过我的视线,又怎么能去营帐带走妹妹呢?”


    陈夫人愣住了,难以置信道:“你们一直待在一起?都已经是深夜子时了,你和她待在一起干什么?”


    这一句将两人都问得哑口无言。


    陈夫人原本什么都没有想,可是看着他们同时静声的模样,心中顿时泛起了狐疑。


    莫非……想到那种可能,她只觉得脑海中突然有一阵眩晕。


    李婉婉此刻已然走到三人几米开外的地方。她知道崔莹和连淮曾在小世界有过情缘,见此情景不由的笑了。她原本以为他们度过情劫之后就是仇人,没有想到两人竟然余情未了。


    她真是迫不及待地看到陈夫人知道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长子喜欢上她的仇敌之后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陈夫人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了,这点事都不懂吗……”李婉婉娇笑着说道,声音曼妙起伏,宛如银铃叮当。


    崔莹见到陈夫人激动的脸色,心知道不妙,她因为女儿失踪已然受到了打击,如今在这么焦灼的情况下如果让她知道连淮和自己不清不楚,她恐怕就要气晕过去了。


    “住口!”陈夫人厉声道,与崔莹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还敢来见我?”崔莹对李婉婉怒到极点,伸手就是一道白绫,其上燃烧着滋滋重火,宛如红蛇般缠住了她的脖子。


    新仇旧恨叠加一处,她化绫成鞭往她脸上抽去,冷然道:“你这合欢宗宗主的位置,如果不想要了就直说。”


    这几下动手的动静都太大了,而周边又没有隔绝结界,立刻就把营地里的弟子全都吵醒了。附近的帐篷里接连不断有人出来看个究竟,此刻已几乎全都在外面观战了。


    李婉婉一咬牙,侧身躲避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还生气了呢?”


    崔莹从小世界回来之后修为大涨,她如今已然不敌她,自然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对战,只能说话服软,随后快速后退,对围观众人说道:“都在看些什么呢,这里没有你们的事。”


    众人见到李婉婉的身形靠近,顿时吓得脸色白了几分,都以最快的速度低头转身钻回帐篷里去了。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妹妹。”连淮安抚住陈夫人道,“妹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就在刚才。”陈夫人道,“我只看到了那人的背影,方向是往东边去的,而且到了半空就施展了隐身术。我追赶不及,又听弟子的描述也看到了留影石,以为那人是十七宫主,才会直接冲到这里来。”


    “留影石可以给我们看看吗?”连淮道。


    陈夫人听到了他话中如此自然的“我们”二字,先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说的可能是崔莹,脸色微沉。


    “可以,你和我来。”她故意说道,然后飞至半空,往陈家的营地而去。


    她回头看时,果见崔莹和连淮一起跟在她身后。


    她分明只说了你,而不是你们,可是崔莹却自然地将自己也看作了其中的一员。


    陈夫人的心越发沉了,然而她知道事情的轻重,决定先找到女儿,再慢慢考虑棒打鸳鸯的事情。十七宫主是什么样的性格,让她接受自己儿子被这样的姑娘骗走感情,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何况,她是绝不可能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仇敌最后与她成一家人的,她身上如今还带着当年与崔莹对战受伤留下的伤疤呢。


    然而,她刚刚踏进帐篷,转过身时,正看见连淮扶着崔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好生亲密。


    “……”


    陈夫人正要开口说话,却看到崔莹背后有一道灵波险险擦过,倘若她刚才没有在危急关头前倾身子被连淮抱住的话,此刻已然受伤了。


    有人在暗中窥伺他们。


    具体来说,是窥伺崔莹。


    千珏山


    卧房里,黑犬匍匐在男人脚边,有些害怕地缩着身子。


    桌案上的水晶球里展现出黑衣杀手昏迷不醒的模样和女子带着嫉妒和不甘的面容,然后画面慢慢褪淡。


    失败了吗?


    男人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书卷。


    那是张轻薄的绸缎,其上写着密密麻麻的黑字,字上流淌着若隐若现的金色光泽,带着玄妙的命理。那绸缎只有一掌之大,却重重叠叠,可以无限拉长,像是覆盖了天下万物的命格。而他眼前所对着的那处字句上蒙着一层遮挡住视线的白雾。


    忽然之间,男人胸中又涌动起一种强烈的感情。


    他不由得蹙紧眉头,感到一阵厌烦。


    随着魂魄的融合,属于“云少川”那一世的意识应该慢慢消退,却没想到这一魄竟如此顽固。他这才想到了杀死崔莹的方法,希望能借此减少可能对那一魄产生的刺激,使“云少川”的意识一直沉睡。然而,眼下杀死崔莹的计划也失败了。


    倘若不是她命好,正巧和连淮深夜还待在一间屋里……想到这里,他蹙眉更紧,控制不住地在暗骂崔莹不检点,她从前还是喜欢他的,怎么现在就变心的这么快。


    然而这样的念头刚起,他就能感受到自己的神识又开始变得混乱,那一部分“情”像是他心中不停产生破坏的叛徒,扰乱了他的修行。


    好在,这一切马上就要过去了。


    他缓步走到橱柜边,旋转机关,柜门无声地移开,露出里面的暗道。


    他该去看看他新到的祭品了。


    ——


    千珏山脚下。


    一位风尘仆仆的修士站在山道口,寸步不让,对面则是几个邵家弟子,将他团团包围。


    有人狂奔着去请内门弟子,不过片刻,就有穿着阴阳道服的修士出来。


    “千珏山不见客,无关人等不得入内,请回吧。”她淡淡说道。


    “这叫什么道理?”那修士依旧固执道,“我有信物为证,我要进去!”


    “千珏山乃邵家要地,不见客是百年都有的规矩,无论你拿着什么信物都不见。”她又道。


    那修士道:“那我有什么方法才能进去呢?”


    “没有方法,这里从没有外人进来过。”与女修一同出现的另一位内门修士眯起眼睛看着那人,语带嘲讽道。


    那修士愣在了原地,想要发火,却又无处可发。他不敢硬闯,其余方法早已用尽却于事无补,想了半晌,只能转身离开了。


    “我们回去吧。”刚才说话那人又对女修道。


    “是。”她点了点头,踏入传送阵,转瞬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白光落下,走出传送阵后,那内门修士冷笑着嘲讽道:“邵家的规矩江湖上都传遍了,这么多年从无例外,总有自命不凡的人不信邪,偏要来闯,你说可不可笑?”


    她点头道:“十分可笑。”


    那内门修士得意地去了,昂首挺胸,心情甚好。


    她走回房间,关上门的一刹,淡淡笑了一笑。


    确实是十分可笑啊。


    连淮此刻正在接听传音石,见她进来,挥手将结界散去的余波收住,让外界丝毫无法察觉这里还有一处密室,又低低说了一句,把传音石挂断了。


    “怎么挂断得这么急,在和谁说话呢?”崔莹笑道,收起了脸上的易容术,露出自己真实的容貌。


    “和我母亲。”连淮道,“母亲已然在湖旁设好了迷障和结界,带着人埋伏在千珏山脚下了,知道我们进来之后,又联系了我一次。”


    “是陈夫人啊,怪不得生怕被我听见了你们在说什么。”崔莹叹了一口气,语调悠长,“她肯定在骂我。”


    连淮听到她话中似乎带着委屈的语气,又想到母亲刚才满怀警惕的话语,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幸福的忧愁。他这回算知道了为什么那些已婚修士的共同话题都是妻子和母亲不和了。


    “当然没有,”他柔声道,“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母亲骂你呢?”


    “那她说了些什么?”崔莹侧过头,好奇地望着他。


    “让我小心你。”连淮实话实说。


    “那你是怎么说的?”她转过身子正对着他道。


    “我说,”连淮的声音顿了一顿,轻了几分,“路上险峻,我会小心着你的。”


    崔莹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倒在了他的怀里。这一刻,前路未卜的紧张与决绝之感从心头短暂散开了,转而由温馨取代。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他完全把话换了个意思,还说得这么真诚无辜。


    “再然后,你就进来了。”连淮伸手将她接住,笑着道。


    “我刚才去外面转了一圈,偷偷观察了一下地形。”崔莹笑了一会儿,渐渐收了道,“你说探查到那个邵家主母如今在东南角,相距一里的山腰上,我们夜间就过去吧,线路我已然规划好了。”


    “好,”连淮道,“我今日在观察这边的阵法,金麒麟能够感应到不同的灵波和珍宝,它觉得邵家最近似乎是在准备献祭,但是这种献祭方法我从未见过,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


    “连芊芊如何了?”崔莹又道。


    “她应当无碍,”连淮道,“我与她血脉相连,她如果受伤或修为下降,我会感应到的。现在献祭还没有准备好,她在此之前不会出事。”


    崔莹想到了那天晚上的场景,目光中闪过一抹杀意。“只怕那老祖到时候也想拿你献祭。”


    那天晚上,追杀崔莹的人被发现之后,双方就开始互下杀手,然而那人却始终避开和连淮正面交手,虽说可以归结为他心知不敌只想逃命,但如今想来,恐怕还有另一层原因。


    只可惜,那杀手直接吞药昏过去了,没法再盘问什么。


    “他提前捉了芊芊,恐怕是知道我会来救的。”连淮叹道,“还好你如今修为高了,那所谓老祖就算有想法,现在大概也不敢让你献祭了。”


    崔莹点头一笑,她现在的修为简直是一日千里地增长,至于原因……


    她不自觉地看向连淮,目光中带着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温柔。


    她从前没想过许多,世上任何人包括她自己的生死存亡,她都冷眼以待。可如今,她却想要好好活着,和身边的许多人一起活着,总觉得有做不完的事和用不完的期待。


    “这是我在地表观察到的地形,”崔莹拿出纸张和留影石,铺放放在书案上,“如果顺利的话,三日之内,我们就能将芊芊救出来。”


    这短短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实际上却带着看不见的鲜血淋漓。而其下还隐藏着另外一句未曾说出口的话,如果不顺利,他们就要葬身一处了。


    邵家修炼天命阴阳,许多阵法和器具都或多或少具有预言的功效,能将他们的谋划败露。而他们深陷敌腹之中,一旦暴露,就很难办了。


    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假如这两天的观察没有出错的话,邵家老祖闭关修炼几百年,身上的灵力浮动可以影响方圆百里之内的气候和生物的成长,现在恐怕已经是接近大乘期的修为了。


    只要突破了大乘的境界,他将从上仙化身成为真神,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甚至自身成为天道的一部分,挥袖成风,落泪成海。


    这是有史以来从未有人达到过的境界,谁也不知道突破之后到底会如何。也许那会比所有人最狂妄的幻想还要强大。


    这次倘若不成,他们是真的没有机会活着走出这里了。


    夜晚。


    泥泞的土地宛如沼泽,用绵软的巨口吞噬着每一踏步,让人不寒而栗。


    阴阳相生相克,一切仿佛都在冥冥之中注定。


    崔莹与连淮破开层层结界,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洞府。


    ……


    黑犬低低地咆哮着,男人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水晶球。


    “来了。”


    不过,他不着急。


    他们给他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他要好好让他们尝尝绝望的滋味。【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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