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交锋
洞府深处。
连芊芊梦到了云少川。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他了,尤其是在差点失去哥哥之后,她再也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
她几乎以为自己已忘记了他的模样,直到在梦中再次见到。
在这个不明不白的梦里,他焦急地对她说快走,画面一转,他又对她说很想念她,想让她陪他一会儿。
他向她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然后就向弥漫着黑雾的走廊里跑去,七弯八转拐过好几个回廊,那是一段很长的路,所过之处的每个细节都那么清晰而真实。他走进一个洞口后,就此消失不见了。
然而那个洞口却忽然隐匿在了黑暗之中,再也找不到进入的地方。
“云少川?”她恨他,可是在这么诡异的地方,她也不知道除了叫他以外还能怎么办。
“云少川。”在第二次叫她的时候,梦里的她忽然莫名其妙的流下泪来。
然后,她就从梦中醒来了,手脚被缚,口中被塞着布条,睁眼只能看见天花和平板上阴阳交替的八卦阵。
眼泪汹涌而出,打湿了枕头。连芊芊抬起袖子擦干眼泪,从榻上坐起。
她在哭什么?
她迷茫地坐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也说不上来,不知名的情感却让她胸口发闷,心痛难耐。
她总觉得梦里的云少川像是在和她告别。
告别……假如不是她要死在这里,就是云少川快要死了。
连芊芊站了起来,摸索着密室里的石壁乱走,呼喊他的名字。此时此刻她也比往常多了一倍的勇气,就这么在恐惧和未知之中四处敲打……
忽然之间,她身体往前一扑,感受到前面的墙壁空荡了,眼前有微弱的光亮,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已被人用灵力扺在了墙壁上。
她不由地失声叫喊了出来,睁眼时却愣住了。
“云少川?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瞳孔闪动了一下,几乎是同时松开了手,然后用一种深邃到让人害怕的眼神凝视着她。
连芊芊滑落到地上,也顾不得摔伤的疼痛,仰起头满含泪光地看着他。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鼻尖一酸,话语也因为哭泣而有些走音,“你也是被人抓到这里来的吗?”
邵凌风千年未变的神色在此刻久违地有了几分变化,让他自己也觉得诧异。他那颗只差半步就能与天道同齐的心,仿佛由此重新生出了一点烟火气。
连芊芊伸手从地上站起来,只是等泪珠落下,视野清晰的时候,她蓦然之间愣住了。
眼前的人虽然长着与云少川一模一样的脸,可是神色却让她觉得陌生。
而下一刻,她的心差点就要停止跳动。
她从云少川手中拿着的水晶球里看见了身处机关陷阱里,受伤深重的崔莹和连淮。
——
这边,第七层机关里。
“你觉得,他会给我们安排怎样的结局?”崔莹依靠在石板上,她的身上沾满血污,手上也因为打斗过程中将白绫缠绕得太紧而勒出伤痕。而此刻,她的手被连淮同样挂满伤痕的手牵住,两人紧紧相握着。
“结局也许是我们无法预料的,但好在不会来得太快。”连淮抬起头,看向黑洞洞的石壁道,“我们在明,敌在暗,以他的修为,他可以看见这里发生的一切,肯定不舍得放我们就这么死了。”
而他也肯定以为他什么都知道。
他们握着的手紧了一下,彼此默契的交换了心中所想。
这就是他们的机会,也是他们正在做的事。
“天命道啊,真是烦人,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预料一样。”崔莹叹道,“他在我们面前出现过这么多次了,却每次都能凭借着预料早早潜逃,说起来还比我们多修炼了上千年呢,在小辈面前躲躲藏藏,也不觉得害臊?”
她说这话时故意仰头看向石壁,又同时说了许多阴阳怪气的妙话。
她知道那人无时无刻不在用水晶球监视他们,因此有空时就对着空气骂他,让他就算自以为占了上风也被骂的憋屈,丝毫做局折磨人的爽快都得不到。
连淮只是温柔地看着她,有时看她说渴了给她递水。
崔莹曾经问过他:“我这样会让他加倍报复我们,你不怨我吗?”
连淮摇头笑道:“我为什么要怨你,无论你说不说,他都不会放过我们的。何况我们十七宫主怎么能受人的气呢,觉得有气当然要报复回去,让他难堪了。”
崔莹当即感叹自己当初挑人的眼光真好,在下界的时候能够挣脱这邵家老贼的情缘束缚,喜欢上连淮。
“我们有不落入他目光中的时候吗?”崔莹转而又问道。
“有啊。”连淮含笑说道,“莹莹从前不是许诺我,等以后你的修为比我高了,也让我在你的神识海里睡觉?眼下正是兑现的时候。”
崔莹也忍不住在心中一笑,虽说这一动作之下牵扯到唇角的伤口有些疼痛,但她却分毫未觉,只感到心里暖洋洋的。
“好。”她闭上眼睛,侧过头靠在他怀里,将意识全都放在神识海中。
“看这里的灵力痕迹和交手招手,这邵家老贼走的是顺命的路线。顺命修者忘怀世俗一切,窥破天地人和的运行规则就可以登顶大乘期,成为真神。但是这么做需要足够的气运支撑,因此他才会主动执笔写下渡劫剧本,然后化作云少川来下界渡劫抢你的气运。现在此计不成,他才迫于无奈想了一个献祭法阵的方法。在活物祭品不是心甘情愿的情况下,献祭的风险是所有方法中最大的,因此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在神识海中与连淮沟通。
他侧转过身将她抱在怀里,低头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两人的神识都在战斗中有所损伤,靠近一些则沟通起来更轻松。
然而就在他们相拥的时候,周围的灵力忽然剧烈地波动起来,在他们身周愤怒地震颤着。
连淮将玉笛放在唇边吹了几声,无形的声波将那些波动逐一化解,把二人护在其中。
那灵力眼看着无法兴风作浪,就转而敲击起石壁来,一下一下敲得这过道叮咚乱响,叫人心烦意乱。
响了片刻,又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了。
崔莹与连淮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几分诧异。
邵家老祖偷袭他们是常有的事,然而这一次虽然也和情理,却叫人觉得有些怪异。
那灵力好像只是在朝他们生气,却没有真正对他们动手的实力。
这是怎么回事?
崔莹将黑木盒打开一条缝,立刻听到了里面邵家祖母的哀嚎之声,听上去也不像是恢复了能力。
她正要将盒子关上,那祖母的魂魄感觉到光亮,破天荒地主动与他们说话道:“你们愿意放我出去了?”
崔莹道:“那得问你丈夫了。”
邵家老母不说话了。
“我们只想救出亲人,倘若你能帮我们,等救出人之后,我们绝不多逗留,更不会加害你们,这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损失。”连淮从来都只用一套说辞,可他总能恰如其分地在每一个关键的节点将话渐渐深入到对方心里,“如果你非要让我们硬闯,那结果只有我们与你丈夫打得你死我活了,但无论谁胜,你都活不下来。”
邵家老母经过了大起大落,心绪已然不如从前平静,有些激动道:“你说的是不错,但我也要有命活下来啊!我如今年事已高,倘若凌风无法登顶大乘,用天道命数改变我的寿数,我就要死了。”
崔莹不由得蹙眉。“你的修为呢?”顺命修行者虽然逃不开生老病死,但可以强行凭借修为拖延时间,到了老母现在的境界,少说也能再拖延一千年呢。
“你懂什么?”邵家老母目光中带着轻蔑和愤怒,仿佛根本瞧不上他们,“你们这样也能算是爱情吗?你们根本不明白爱是多大的牺牲。”
崔莹听出了她话里有话,同时又听出了更有利于她的一层意思,忍不住笑了。
“谁说不懂了?我如今深入险地,救他的妹妹,难道这也不是因为爱吗?而他为了我翻越玄英岭,拿到从没有人拿到过的白绫,为了我宁愿放弃他自己本该圆满的命数……”
老母像忽然被刺激到了,一股浓烈的怨气从木盒中放开,随即又被凤石吸收。她发出痛苦的呻吟,怒吼道:“那算什么?你们知道我为了凌风付出过什么吗?我原本是邵家女弟子中最出众的人,功德和气运无量,所有人都看好我,都说我和他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后来,我们都修炼成为了顺命修士,也都不甘心止步于此。然而天命道修到了这个地步,每往后一步都难得几乎无法完成,我们两人中注定只能倾注资源给一个人修炼。我为了他的修行,主动放弃了我的气运,全都转给了他。”
“你知道吗?我将我的余生和我的梦想全都托付给他完成,从此修为进步缓慢,抵不上身体的衰退,脸上的伪装术也经常失效,成为老态龙钟的丑陋面孔。可你呢,你们这些年轻的女人却在不停地勾引他,接近他,让他把你们带回家……”
“可是他呢,他却想要齐人之美,三妻四妾。”崔莹目光中燃起悠悠成火,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直入她的灵魂,“但这还不是让你最愤怒的事情,对吗?”
老母的目光开始游移而变的失去防备,她仿佛带着几分惊恐地看着崔莹,而这最后的惊恐终于挣扎着抑制住了她说话的本能。
半步分神期的老妖怪,果然没那么容易被套话,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那么,是不是炸掉这里,他就会死,你的气运就会还回来?”崔莹慢慢弯腰,将木盒捧至面前。
“回不来了!”老母听到这样天真的问话,痛苦地道,“他死不了的!他已然是主宰这片地方的人,就算你炸毁了这里的地方,他不过一个时辰就能修补好。那些神器也能随着他的意志复原,再也没有人能杀死他了。”
“但炸了这里可以杀死他的祭品!”崔莹故意道,“到时候你再想办法正反逆转,把他困在献祭阵法里把气运献祭给你,不就行了?”
“祭品也死不了的,”老母的语气有些绝望,“他精通命理,会给祭品施展法术保护,保证他们不会死于意外。除非有修为极高的人故意刺杀祭品,否则祭品在献祭之前死不……”
话到一半,悄无声息的阴阳双波,忽然向崔莹袭来。
“放开我的妻子。”男人的声音在按动中响起,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他们正对面。黑犬伏在他脚边狂吠。
“我本来想让你们走完九层机关的,不过现在,我没这个耐心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