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听闻你携了好事归来?”拓跋珣一身素袍,褂子被他解下丢在了一边。他手上捏了把鱼饲,正趴在凤凰亭边逗鱼,远远瞧着是挺的风流倜傥的,结果风一吹就咳不停了。
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潇洒公子了。
拓跋晏一看他这模样就来气,翻身进了亭子先给他把褂子披了回去。
不想两年不见,这小病鬼竟偷偷窜了个子,如今已到他鼻尖了。
拓跋珣毅力非常,明明咳得眼泪都渗出眼角了,却还要讲话:“咳咳!大、哥、咳咳咳——咳、问你话呢……”
“夺了柔然。”拓跋晏替他系了褂子上的细绳,见他还在咳,便抬手将他揽进怀里,拍着背想给他顺顺气。
天分明是很热的,午间更是一点儿风都没有,可他偏就成这模样了。拓跋晏想不出自己不在京都的那些日子里,这小子究竟是怎样娇生惯养大的。
拓跋珣大约也是个怕热的主儿,身体弱成这样,衣裳却又没几层。拓跋晏只是这样用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抚着,便能清晰地感知他上身的轮廓。
太瘦了,一点儿肉都捏不着的。
拓跋珣的脑袋埋在拓跋晏的颈窝里,如瀑青丝垂挂在两肩侧,只堪堪露了一截后颈。
拓跋晏瞧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腹部有些发痒,他没由来地想:还真如是玉石所雕。
拓跋珣依旧咳个不停,但稍缓了些许。那咳嗽声隔着拓跋晏肩处的衣物,漏出的声音有些闷,可吐息有的被拦着了,有的又透了料子,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凌凌星星落在了他的肩颈锁骨处。
若有若无,又似轻似重,明知是因难以掩抑的无意,却又叫他忍不住往有意处想去。
咳声渐退,可拓跋珣还吊着口气缓不过劲儿,他想着怎么胡扯个理由把大哥混过去,不然拓跋晏非得把他塞回殿里不可。
拓跋晏不知道他心里揣着什么念头,只见他咳停了却还趴自己己肩颈处不起来。
可他现下实在是不大妙。
怀里人的动静下去了,拓跋晏正要松口气,去发现拓跋珣这小子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是这吐息没了,反倒换了鼻息,缓缓地溢着。
拓跋晏只觉喉间又干又涩,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强压了心底的念头,而后又放低了声音,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些。
他道:“既是无碍了,便起身吧,”
大哥语气淡淡毫无起伏,拓跋珣又不敢抬眼看他的神情,一时竟有些听不出这其中的意思。
正斟酌着,又怕他大哥这是真气着了,于是拓跋珣又偷偷地抬了点头,露了只眼睛想瞧瞧人的脸色,“阿晏,可别气着了呢,不然父皇母后定要拿我试问了。”
只是言罢,拓跋珣才忽然注意到,因为适才咳嗽的缘故,现下他正一只手攀着拓跋晏的肩头,另一只更是直接绕过了大哥的脖颈,还紧紧揪着对方的后领呢。
再看拓跋晏则是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支着他的背。
于是三皇子殿下后知后觉地从他们俩现下的处境里觉察出了些缱绻暧昧的味道来。
意识到此事,拓跋珣忽觉心里边荡起了两圈涟漪,他仰起头欲要后退离开,却偏又瞧见拓跋晏那双向来平静的眼睛里似乎充斥了一些别样的情感。
拓跋珣于是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只是这下意识地一瞟,却叫他也移不开眼了——拓跋晏的眼神里流露的是他从前从未见识过的东西,他说不清这究竟是什么,但也不难感受出那双眼睛的主人此时此刻的痛苦和挣扎。
他愣了半霎,便忘了动作。
可只这半刹,拓跋晏却已撤了一只手,换来掰正了他的脸。
拓跋晏掌间托着拓跋珣的面颊,又从中腾出一指轻轻顶住了他的下颚。
他垂着眼看着面前那双略显错愕的眼睛,明明已经如此这般了,又不由有些懊恼,心想:都这样了还能没事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得这下就忍不住了?
他只觉自己临到阵前,还未有所行动,便已自乱了阵脚。
可拓跋珣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乖巧地叫他捏着看,什么也不说,又不松手推掉他,于是心里那好不容易才强压下去的满腔冲动又涌了上来,鬼使神差地,拓跋晏便靠了上去——可真到了那附近,他又堪堪地止住了。
他分明已经双眼通红了,可还是要死守着那根看不见的细线。
两人明明差得只是咫尺的距离,近到连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却又好似隔了条天堑,任凭他们怎样,也没法跨过。
是我的阿珣啊……
是我的。
拓跋晏想,他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心爱的人就在眼前,他就是再心如磐石,此刻也只得甘心做了那一时纫的蒲苇,任它断了。
于是下一秒,拓跋珣觉得自己的下颚线处忽得落了一下湿热的触感。
他想,他应当躲开的,也可以躲开的。可期间这样长的时间,他怎么就这么傻愣愣得站着不知道动了呢?
拓跋珣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线理不清析呢,拓跋晏却忽然松开了他的脸,转而抬头轻轻推了推他。
拓跋珣呆呆地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顺从动作抬脚往后退了几步,而后他的后腰便猝不及防地靠上了身后的石桌桌沿。石料冰凉的触感随之袭来,他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好凉!
可还没来得及叫他做出反应,一只手已被拓跋晏捉了紧攥在掌心里边,那熟悉的鼻息又凑了过来,混了他的,又全都落回了他的脸上。
拓跋晏又松了那只手,转来轻轻往上推了一下拓跋珣的脸。他们唇齿相交,明明已经是跨了那条鸿沟了,可他们心里又都明白,这终究只是片刻的欢愉,改变不了僭越的事实。
拓跋珣后腰抵着石桌沿,左手依旧还是揪着拓跋晏的后领没放,他的右手被抓了又放,这会儿正无处安放,只得撑在身后那冰冷的石面上。
他的两只脚都是实打实踩着地的,可他的心又是悬着的,以至于随着这个吻的不断加深,他觉得自己这个人似乎也有些飘飘然的错觉了。
他觉得自己被亲得脑袋有些发晕了,唇齿间也泛着麻意。拓跋珣心里知道,这肯定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浅尝辄止那么简单了,可拓跋晏只顾着自己亲痛快了,连口气都舍不得给他漏!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哪知道怎么换气?只得在两人稍稍错开时的空当里赶紧用鼻子吸一下,然后很快又陷回了那水池子里。
拓跋珣心里憋了口气,想着:亲便亲了,怎么还不讲道理呢?
岂料他才这么想完,拓跋晏反而还得寸进尺地咬了他的舌尖。
“! ! !”
那一下分明轻的不行,却又足以让拓跋珣的脑子在一瞬间变得空白。于是他一愣神便忘了吸气,可他没再寻得好的时机,还推不动拓跋晏,他憋着难受喘不过气来,又无他法,眼角便浸出了生理性痛苦的泪珠,在眼眶里盈了一阵,就一滴一滴地往下滑了。
拓跋晏的一只手还卡在拓跋珣的下颚处,温湿的液体滑落在指尖上,他的理智终于在这一霎回了笼。待意识到那是拓跋珣的泪水,他的心里又无端闪过了一丝恐慌,慌忙地错开位置。
“咳……阿晏”拓跋珣似呓语,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喘、不过气的……”
这下拓跋晏终于舍得松开了他,又后知后觉地感到懊悔了。
他看着拓跋珣的眼泪浸湿了眼角和睫毛,只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账。
可又能怎么办呢?
究竟要他如何做呢?
拓跋晏抬手用指腹去捻了拓跋珣的眼尾,先替他拭去泪痕,不想他明明没怎么用力,拓跋珣的眼角却被他给揉红了。
糟了。
这下他真的觉得要出事了。
然从那日离开之后,拓跋晏再没见过拓跋珣了。并非他不去寻人,而是他的阿珣不愿见他。
照顾三皇子起居的兰姑姑说:“三皇子旧疾缠身,不愿旁人近身,以免传染,太子殿下请回吧。”
他自然知道,这是拓跋珣给他一个人下的逐客令。
可他也知道,他不该如此的。他心里明明清楚这些,却还是克制不了那点**,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猛烈了。
他先前想好只是浅尝辄止,可真到了那时候,他却控制不了自己。他后来又想好只这一次,隔日便去求父皇将他遣回边疆,离得远远的,再不去叨扰。
结果他又舍不得去了,反而日日在凤凰殿门口徘徊不去,每每等到兰姑姑奉命出来赶人了,才不得不离去。
他自是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知晓自己不该、不可也不能,可他也别无所求的。
他不过是想见一见他喜欢的人罢了。
俗话说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相比之下这只有一隅的皇宫里就更是如此了。
那天夜里,皇后寝宫里的烛火摇曳,映得她眉目温和,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距离感。皇后端坐着,手里拨弄着一串佛珠,声音明明温婉得与过往十几年无异,可内容却字字如刀。
拓跋晏跪在地上,渐渐地,他有些听不清皇后在说什么了,他觉得这一切似乎有些不真切,可从膝盖处渗上来的寒意却又是实在的。
他沉默着,指节攥得发白。他早该知道,这宫墙之内,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何况那日,的确是他先动了那荒唐的念头。
陈皇后看着跪在不远处的儿子,说着说着眼中竟有了一丝哀伤:“晏儿,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你肩上担着整个江山,而非……”她顿了顿,最后还是没有明说出来:“而非一时冲动。”
拓跋晏闭了闭眼,胸口如压巨石。他知道皇后的画外音,可心口却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疼得他几乎要窒息。
陈皇后看着他痛苦的神色,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似乎过去那么多年里她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这个大儿子,可曾经冷静自持和此刻深陷泥潭挣扎的模样,又皆出自于同一人。
她以前觉得她的长子性子沉稳内敛,也从不是胡来和没城府的鲁莽之辈。
她想,她实在难以理解拓跋晏痛苦的缘由。
她说不出心疼,好像更多的是嫌恶和不解。哪怕顶着母亲这个名衔,在这样的绮思面前,也还是后者居多。
窗外,夜色沉沉,无星无月。
“珣儿年纪小,思虑却比你这当皇兄的周到许多。”陈皇后见拓跋晏半晌不讲话,又开口道。
拓跋晏闻言呼吸一滞,总算回过了神,他将原本就低着的的头垂得更深,嗓音沙哑:“儿臣……明日会向父皇自请离京。”
次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要坠落下来。拓跋晏站在玄武门前,身后是整装待发的亲卫,身前是送行的皇帝皇后、朝臣,还有一众宫女、侍卫。
却少了个人。
他抬头望向宫墙,恍惚间似有一角衣袂掠过朱红的檐角,可再定睛时,却只有几只寒鸦扑棱着翅膀飞过。
不来也好,不该来的。
“太子殿下,该启程了。”亲卫低声提醒。
拓跋晏从宫墙上收回目光,翻身上马,再未回头。
这一走,便是三年。
三年间,边疆战事频发,拓跋晏率军东征西讨,战功累累。朝中奏折如雪片般飞向御前,无一不是盛赞太子骁勇善战、治军有方。皇帝龙颜大悦,连下多道圣旨嘉奖,却不知什么缘故,始终不曾召其回京。
而那个叫拓跋晏朝思暮想的人,却像是彻底消失了。
偶尔有京都的信使带来只言片语,也不过是“三殿下身子渐好”“三殿下近日习画”之类的。拓跋晏也不敢奢求多的,只是将那些字条一一收进匣中,锁在枕边的暗格里。
直到第三年孟夏,皇帝五十大寿,终于下旨召太子和老将军回京贺寿。
归京那日恰逢三伏。
拓跋晏卸了铠甲换上天青纱袍,刚过午时便汗湿重衫。他本该立马前往养心殿,却在踏进宫门的一刻变了主意,绕了凤凰殿那条路。
于是他,总算是见到了那个人。
拓跋珣身着月白素袍,乌发以木簪松松挽着,面容比三年前更加清瘦,却也更添了几分出尘之气。
拓跋晏脚步一顿,只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拓跋珣也看见了他,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垂下眼睫,规规矩矩地行礼:“皇兄。”
青年的嗓音清冷疏离,仿佛他们从来就只是这样的关系,再听不出什么别样的情感了。
拓跋晏喉结滚动,半晌才艰难道:“……三弟。”
蝉声在耳边回荡,两人相对而立,不过一步之遥,却像是隔了一道看不见的深渊。
最终,拓跋珣先一步侧身让开:“父皇在养心殿等您。”
拓跋晏闭了闭眼,抬脚从他身边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药香,混合着午后的暖意,让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伸手抓住对方的冲动。
三年光阴在那人身上刻出清峻轮廓,却磨不灭眼角那颗淡褐小痣。可刚刚看见他那双尾部微微上挑的眼睛又和拓跋晏记忆里的模样如出一辙,恍惚还是当年凤凰亭里那个咳出泪花的少年。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做。
寿宴持续了三日,拓跋晏始终未曾与拓跋珣单独相处。
直到再次离京那日,他终究是忍不住只身前去凤凰殿寻了拓跋珣。他原先想着,这一走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再回来了,道个别是没事的。
可拓跋晏终究是低估了自己的私欲,他想,三年不见,怎么就只有两个字的寒暄的呢?
拓跋晏站在凤凰殿外时,殿前的树影被拉得老长,斑驳地投在青石板上,像是心事重重的印记。他抬手叩门,指节在朱漆门扉上顿了顿,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开门的是兰姑姑,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即低声道:“太子殿下,您莫要叫奴婢为难。”
拓跋晏怔了怔,眼神有些飘忽,半晌才道:“姑姑宽心,只是讨个祝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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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