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晴易圆缺》 第1章 求 章武十九年孟夏,大梁京都,宁和殿—— 正午稍过,日头微偏。凤凰亭立在石桥中央处,这会儿恰好便遮了其右侧的大半光线,只余下了桥前水面上的波光粼粼。 孟夏午时无风,日光又辛辣,寻常时是无人愿意来太阳底下白白惹一身汗的。 可今儿偏就例外了。 素袍青年半挽着两只袖,向后撑着已被照得微微发烫的石面,一条腿收着,另一条则悬在外边,就在这烈日底下半盘坐着。 只是忽得被身旁的亭子挡去了半边的光,于是他疑心自己此刻正一半亮着,另一半暗着,活像个阴阳人。 他正斟酌着,要不挪一下吧,忽得又来了个人,把他另半边的阳光也遮去了。 “大哥,让,你挡着我太阳了。”拓跋珣不用睁眼都猜到来人是谁。 “穿没穿相,坐没坐相。你这圣贤书都念进谁耳朵里了?何况这天,你又晒哪门子太阳?” 拓跋珣不答,反道:“那大哥你呢?你打仗打到我殿里作堪?” 拓跋晏轻叹了口气沉默半晌,才道:“讨个祝辞。” “哦。”他这么应着,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长袖一挥,道:“鱼来!” 言罢,一大群红鲤鱼便从凤凰池的石缝里钻了出来,片刻便盈满了整池。 “赏你好运鱼,战无不胜!” 拓跋晏勾唇而笑,心道虽听着没什么真情实意的,好歹是“祝”了,也算句好话,不料下一秒拓跋珣又道:“若是打输了我就把你的黑历史讲给四妹和五弟听。” 拓跋晏于是俯身抬手拂了他额前微乱的碎发,回赠了他一个很轻的吻才离去。 这明明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小动作,拓跋珣却为此呆坐了半晌,直到那本就没什么痕迹的吻被细风吹得烟消云散了,才后知后觉地用手轻触了一下额头,然后神色渐恹。 …… “三殿下,皇后娘娘宣见。”老嬷嬷待大皇子走后一会儿才现身,她望着三皇子略显失落的背影,心里也涌上酸涩——太子和三皇子都是陈皇后嫡出,只是中间差了六年。 当年三皇子临产时正值凛冬,皇后娘娘染了风寒,于是连带着这三殿下一出生也是体弱多病的。 大梁开国皇帝是游牧族出身,血脉自然断不了——他们这一代,太子拓跋晏和二皇子拓跋恒那是打小便在军中长大。当年皇上有意让两个长子吃苦,这俩小子倒也有本事,竟真在那柔然人和旱日溪人里打出了威名。 中间有个四公主且不说,五皇子拓跋骁如今虽然还年幼,但骑马,拉弓,使枪之类却从未懈怠,想来应当也是拿两位皇兄当了模样。 相较之下,三殿下拓跋珣打小便是个病秧子,每逢换季,不论大小定要病上一场。活了二十年却有半数的日子都是在床榻上过来的。 只是这打仗必然打不成了,但读读书想必还是可以的。 三殿下便做了个真正的读书人,他把汉人的那些书都读了个遍,立誓要做“举人老爷”。 于是就连幼时也同样在军中长大的陛下也叹——不想他们拓跋一氏尽是只知打仗的粗人,竟也还能出个翩翩“琢王郎”【注①】。 当年选了这个“珣”字作名字倒也蛮合适。 只是这“琢玉郎”本人日的过得并不大舒坦,平日里风一吹就要跟着飘了,也就入夏时节能容他中在外边撒撒野。 后来“举人老爷”长大一点明白了自己是没得当举人的,于是又料想自己往后大约是个短命鬼,于是改志要做个“潇洒公子”了。 老嬷嬷心想这其中的缘故绝非三殿下一句风流话那么简单,可若他想得开愿意如此也不是坏事。倒是少了娘娘操心,但有些事本就只是说说容易,行起来难。 凤凰池囚住的不只是这满池的鱼,更是三殿下当年初生的少年心。 她虽只是宫中下人,却也是看着他长大,心里难免怜惜。 瞧着,三殿下这潇洒公子还没当几天,反给自己染了一身愁绪。 “儿臣拜见母后。”拓跋珣的衣袖已经拉好了,适才那怏怏的神色也已销声匿迹了。 他面色寡淡,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珣儿,你先前与母后讲说想去宫外看看,今日母后特意给你寻了个时机——你四妹妹要嫁人了,你去送送她,接机也随处走走吧。” 拓跋珣闻言一时愣神,随即抓住了重点:“儿臣怎不曾听闻此事?这未免有些太仓促了。” “四公主今年也有十六了,前半月丹回使臣前来求亲……你病还没好,不知此事也是常情,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年纪到了理应如此。” 是这样的道理吗? 拓跋珣一时说不出话,他望着座上仪容端庄的女人,心想:这才不是他的娘,这是皇后啊。 本就是这样,再说他这四妹妹还只是个不大受宠的妃子所出,嫁便嫁了,也挨不着她这当皇后的一星半点事。 行伍即日便启程了。 清晨不似正午,还有点儿风在,拓跋珣自己没感觉有什么,倒是老嬷嬷忧心硬是要他再添件里衣。他一身着白,靠在马车旁看着拓跋岚叩了皇帝,拜了皇后,辞了一众人,才终于轮着了见一见她那出身卑贱的亲生母亲,心中不由一阵唏嘘。 再看看他自己这个病秧子随行使臣,虽说是个皇子,可连马也不会骑,还得坐马车,在大梁怕也是史无前例了。 …… 旱日溪的早晨明明来得京都先,却不知为何天气还寒些。霜碴子零零碎碎地挂在草面上,天边才泛了点儿光,草原上不大亮。从帐里往外望去,墨青上覆了灰白,辽阔得一眼望不见边。 赵副将前夜饮多了水,卯时还未到时便有些难受,出了帐没见天怎么亮,却忽见太子的帐里挑着灯。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一会便回去睡了。 拓跋晏是夜里做梦惊醒的,彼时他汗流夹背,半身黏腻,里衣几近湿透,均数粘在了身上。 他伸手取了火折子点了烛——见了亮光,他的心才渐渐放下了,却仍呆坐着。 他和弟弟二皇子拓跋恒实为同年而出,只是皇后临产比淑妃早了几日,他便成了长子。 大约是从记事时起,父皇便将他和二弟丢到了军中,再不管他俩死活了。以至他和拓跋恒年幼时随着老将军在丹回、旱日溪处边界来回巡荡,除了大节,鲜少有回官的时候。 那年他才十三岁,和二弟一起第一次随老将军亲自上了战场,还打了场小胜仗。 父皇为此大喜,召他和二弟回京。 不想在前往勤政殿的路上,他却在水池边的假山上捞了个哭得皱皱巴巴的小孩儿。 拓跋晏看着小皇子,估摸着这大约是某位新妃子的幼子,只是不知怎得身边竟也没个下人跟着,自己爬到了假山顶上下不来了。 这小孩儿哭得快断气了,被他抱下来时还抽抽搭搭地喊着“母后”,叫人听了怪心疼的。 而后他才知道,这可不是哪位妃子的,这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母后说他的三弟天生携疾,当年太医们都说这小皇子兴许会夭折,怕他知道了没高兴几天又伤了心,便没把消息传出去,最后还说,他的这个弟弟和他们两个只会打仗的兄长不一样,父皇给他取了这个“珣”字,就是要同玉一样揣怀里疼的。 疼什么呢? 这小破孩儿一哭起来整张脸就皱成一团,活像只刚学会瞎嚎的小狼崽,一点儿也不好看,还扰人清闲得很。 不料拓跋珣病一好,就粘上他了,连母后也不去寻了,一天到晚就晓得赖着他了。 少年拓跋晏心里嫌他吵却又放心不下,只得认了栽,日日把这小鬼抱怀里哄着。 这一幕被一身轻松的拓跋恒见着了,“大哥,想不出来你还有这般贤妻良母的一面,怪哉!怪哉!择日不如就日,我这就传封信给将军,告诉他大皇子要改行当小娘了!”说完他又怕被逮着,脚下生了风,一溜烟逃掉了。 拓跋晏那时毕竟也才十几岁,也还是少年人心性,听完只想和他二弟干上一架,无奈身上还挂了个小孩,让拓跋恒得逞了无数次。 恰巧那段时间边塞无事,父皇心里也挂念着两个儿子,便留在宫里养了些日子。 在此期间,拓跋恒因为惹了太多事被罚了了一次又一次,总算敛了性子,也慢慢变得沉稳起来了。 这下好了,原军中只有他拓跋晏一个闷葫芦,现在却成两个了。 此后两个人每每回京都,在路上除了商议战事,就没别的话,只会干瞪眼。 彼时拓跋珣已有十四五岁了。 那日回宫,拓跋晏远远看见自己的幼弟在给宫里新起的楼题词就把他惊了一回,不想短短几年过去,这小孩儿不仅长了个儿,还学会了吟诗作画题词,这可让他和拓跋恒两个只知道舞刀使枪的看傻了眼。 “大哥,将来我要考‘举人’,给咱门家光宗耀祖!”拓跋珣长大了,但其实也还是小孩子——他长得不太像父皇,更像母后一些,五官很出巧,就是太瘦了,又很白,看着病怏怏的,风一吹就要倒了似得。 只是话又说回来,他确实是个病秧子。 “咱们家轮不着你这小病鬼来撑,傻小子,安心读你的圣贤书吧。有哥哥们在呢。”拓跋晏双手抱刀靠在宁和殿殿门的框上,看着比自己矮一大截的小鬼。 拓跋珣那时颇不服气,于是偷偷写了篇文章弹劾了他大哥,大致意思就是:大皇子是个四肢发达没什么脑子的蠢货,只不过后来还是叫拓跋晏知道了,他是没这小子的满腹经纶,但倒也不是个文盲,结果却被写得像个傻子。 “书都读哪进了?”他揪住搁凤凰亭里念书的小孩,“举人老爷还当不当了?” “现下我不想当了,反正我命短得很,书读得再多也没用,人总是要死的,不如多风流几日。”拓跋珣摇头晃脑地念着书,没个正形,结果就被他大哥敲了一下脑门,“你干嘛!你不是我大哥!我要找母后告状去!” 拓跋晏:“你尽管去说,且看母后听了怎么说——再说这些晦气话,母后听了难过如何?” 拓跋珣于是低头不语了。 拓跋晏心里大致猜得到,五皇子已有七八岁了,前些日子也被带到军中待了段时间,回来后也从未懈怠。 他的阿珣这是心里觉得自己没用,好好一个皇子,养得却像个公主。比不过哥哥们骁勇善战就算了,如今却是最幼的弟弟都要压他一头了。 他没怎么读过汉人的书,只是每逢回宫时坐在拓跋珣边上听听看看,有了点印象。 想来,大约也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类云云。可大梁毕竟不是汉朝,什么是头什么是尾,堂上那位黄袍加身的比他清楚得多。 仅凭一个“大皇子”的身份,他除了打点场胜仗讨得父皇欢心,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可他不想看着他的阿珣所愿落空,生在皇家本就有诸多身限,而他这弟弟又时常病痛缠身,如若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心愿都只能空想…… 拓跋晏想不出他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那么这储君之位便值得一争了。 于是,他从大皇子变成了储君。 他的母后和淑妃生了嫌隙,他于是在拓跋恒嘴里从“大哥”变成了“太子殿下”,他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战袍下的亡魂更是数都数不清,可回了京都,他还要去着那些勾心斗角的戏码。 他的母后却说,生在皇家,本就是如此,他们既然身在其中,便更应该明白这点。 也是,那个地方于他而言,可以是宫里,又或者朝堂,却唯独不是家。 可他本也是个普通人,于是这看似旁人羡慕不来的身份和地位便也成了变相的枷锁和负担。 他想,这是何其沉重的出生呢…… 注①:出自苏轼《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常羡人间琢玉郎。 感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求 第2章 得 “大哥,听闻你携了好事归来?”拓跋珣一身素袍,褂子被他解下丢在了一边。他手上捏了把鱼饲,正趴在凤凰亭边逗鱼,远远瞧着是挺的风流倜傥的,结果风一吹就咳不停了。 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潇洒公子了。 拓跋晏一看他这模样就来气,翻身进了亭子先给他把褂子披了回去。 不想两年不见,这小病鬼竟偷偷窜了个子,如今已到他鼻尖了。 拓跋珣毅力非常,明明咳得眼泪都渗出眼角了,却还要讲话:“咳咳!大、哥、咳咳咳——咳、问你话呢……” “夺了柔然。”拓跋晏替他系了褂子上的细绳,见他还在咳,便抬手将他揽进怀里,拍着背想给他顺顺气。 天分明是很热的,午间更是一点儿风都没有,可他偏就成这模样了。拓跋晏想不出自己不在京都的那些日子里,这小子究竟是怎样娇生惯养大的。 拓跋珣大约也是个怕热的主儿,身体弱成这样,衣裳却又没几层。拓跋晏只是这样用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抚着,便能清晰地感知他上身的轮廓。 太瘦了,一点儿肉都捏不着的。 拓跋珣的脑袋埋在拓跋晏的颈窝里,如瀑青丝垂挂在两肩侧,只堪堪露了一截后颈。 拓跋晏瞧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腹部有些发痒,他没由来地想:还真如是玉石所雕。 拓跋珣依旧咳个不停,但稍缓了些许。那咳嗽声隔着拓跋晏肩处的衣物,漏出的声音有些闷,可吐息有的被拦着了,有的又透了料子,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凌凌星星落在了他的肩颈锁骨处。 若有若无,又似轻似重,明知是因难以掩抑的无意,却又叫他忍不住往有意处想去。 咳声渐退,可拓跋珣还吊着口气缓不过劲儿,他想着怎么胡扯个理由把大哥混过去,不然拓跋晏非得把他塞回殿里不可。 拓跋晏不知道他心里揣着什么念头,只见他咳停了却还趴自己己肩颈处不起来。 可他现下实在是不大妙。 怀里人的动静下去了,拓跋晏正要松口气,去发现拓跋珣这小子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是这吐息没了,反倒换了鼻息,缓缓地溢着。 拓跋晏只觉喉间又干又涩,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强压了心底的念头,而后又放低了声音,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些。 他道:“既是无碍了,便起身吧,” 大哥语气淡淡毫无起伏,拓跋珣又不敢抬眼看他的神情,一时竟有些听不出这其中的意思。 正斟酌着,又怕他大哥这是真气着了,于是拓跋珣又偷偷地抬了点头,露了只眼睛想瞧瞧人的脸色,“阿晏,可别气着了呢,不然父皇母后定要拿我试问了。” 只是言罢,拓跋珣才忽然注意到,因为适才咳嗽的缘故,现下他正一只手攀着拓跋晏的肩头,另一只更是直接绕过了大哥的脖颈,还紧紧揪着对方的后领呢。 再看拓跋晏则是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支着他的背。 于是三皇子殿下后知后觉地从他们俩现下的处境里觉察出了些缱绻暧昧的味道来。 意识到此事,拓跋珣忽觉心里边荡起了两圈涟漪,他仰起头欲要后退离开,却偏又瞧见拓跋晏那双向来平静的眼睛里似乎充斥了一些别样的情感。 拓跋珣于是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只是这下意识地一瞟,却叫他也移不开眼了——拓跋晏的眼神里流露的是他从前从未见识过的东西,他说不清这究竟是什么,但也不难感受出那双眼睛的主人此时此刻的痛苦和挣扎。 他愣了半霎,便忘了动作。 可只这半刹,拓跋晏却已撤了一只手,换来掰正了他的脸。 拓跋晏掌间托着拓跋珣的面颊,又从中腾出一指轻轻顶住了他的下颚。 他垂着眼看着面前那双略显错愕的眼睛,明明已经如此这般了,又不由有些懊恼,心想:都这样了还能没事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得这下就忍不住了? 他只觉自己临到阵前,还未有所行动,便已自乱了阵脚。 可拓跋珣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乖巧地叫他捏着看,什么也不说,又不松手推掉他,于是心里那好不容易才强压下去的满腔冲动又涌了上来,鬼使神差地,拓跋晏便靠了上去——可真到了那附近,他又堪堪地止住了。 他分明已经双眼通红了,可还是要死守着那根看不见的细线。 两人明明差得只是咫尺的距离,近到连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却又好似隔了条天堑,任凭他们怎样,也没法跨过。 是我的阿珣啊…… 是我的。 拓跋晏想,他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心爱的人就在眼前,他就是再心如磐石,此刻也只得甘心做了那一时纫的蒲苇,任它断了。 于是下一秒,拓跋珣觉得自己的下颚线处忽得落了一下湿热的触感。 他想,他应当躲开的,也可以躲开的。可期间这样长的时间,他怎么就这么傻愣愣得站着不知道动了呢? 拓跋珣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线理不清析呢,拓跋晏却忽然松开了他的脸,转而抬头轻轻推了推他。 拓跋珣呆呆地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顺从动作抬脚往后退了几步,而后他的后腰便猝不及防地靠上了身后的石桌桌沿。石料冰凉的触感随之袭来,他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好凉! 可还没来得及叫他做出反应,一只手已被拓跋晏捉了紧攥在掌心里边,那熟悉的鼻息又凑了过来,混了他的,又全都落回了他的脸上。 拓跋晏又松了那只手,转来轻轻往上推了一下拓跋珣的脸。他们唇齿相交,明明已经是跨了那条鸿沟了,可他们心里又都明白,这终究只是片刻的欢愉,改变不了僭越的事实。 拓跋珣后腰抵着石桌沿,左手依旧还是揪着拓跋晏的后领没放,他的右手被抓了又放,这会儿正无处安放,只得撑在身后那冰冷的石面上。 他的两只脚都是实打实踩着地的,可他的心又是悬着的,以至于随着这个吻的不断加深,他觉得自己这个人似乎也有些飘飘然的错觉了。 他觉得自己被亲得脑袋有些发晕了,唇齿间也泛着麻意。拓跋珣心里知道,这肯定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浅尝辄止那么简单了,可拓跋晏只顾着自己亲痛快了,连口气都舍不得给他漏!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哪知道怎么换气?只得在两人稍稍错开时的空当里赶紧用鼻子吸一下,然后很快又陷回了那水池子里。 拓跋珣心里憋了口气,想着:亲便亲了,怎么还不讲道理呢? 岂料他才这么想完,拓跋晏反而还得寸进尺地咬了他的舌尖。 “! ! !” 那一下分明轻的不行,却又足以让拓跋珣的脑子在一瞬间变得空白。于是他一愣神便忘了吸气,可他没再寻得好的时机,还推不动拓跋晏,他憋着难受喘不过气来,又无他法,眼角便浸出了生理性痛苦的泪珠,在眼眶里盈了一阵,就一滴一滴地往下滑了。 拓跋晏的一只手还卡在拓跋珣的下颚处,温湿的液体滑落在指尖上,他的理智终于在这一霎回了笼。待意识到那是拓跋珣的泪水,他的心里又无端闪过了一丝恐慌,慌忙地错开位置。 “咳……阿晏”拓跋珣似呓语,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喘、不过气的……” 这下拓跋晏终于舍得松开了他,又后知后觉地感到懊悔了。 他看着拓跋珣的眼泪浸湿了眼角和睫毛,只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账。 可又能怎么办呢? 究竟要他如何做呢? 拓跋晏抬手用指腹去捻了拓跋珣的眼尾,先替他拭去泪痕,不想他明明没怎么用力,拓跋珣的眼角却被他给揉红了。 糟了。 这下他真的觉得要出事了。 然从那日离开之后,拓跋晏再没见过拓跋珣了。并非他不去寻人,而是他的阿珣不愿见他。 照顾三皇子起居的兰姑姑说:“三皇子旧疾缠身,不愿旁人近身,以免传染,太子殿下请回吧。” 他自然知道,这是拓跋珣给他一个人下的逐客令。 可他也知道,他不该如此的。他心里明明清楚这些,却还是克制不了那点**,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猛烈了。 他先前想好只是浅尝辄止,可真到了那时候,他却控制不了自己。他后来又想好只这一次,隔日便去求父皇将他遣回边疆,离得远远的,再不去叨扰。 结果他又舍不得去了,反而日日在凤凰殿门口徘徊不去,每每等到兰姑姑奉命出来赶人了,才不得不离去。 他自是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知晓自己不该、不可也不能,可他也别无所求的。 他不过是想见一见他喜欢的人罢了。 俗话说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相比之下这只有一隅的皇宫里就更是如此了。 那天夜里,皇后寝宫里的烛火摇曳,映得她眉目温和,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距离感。皇后端坐着,手里拨弄着一串佛珠,声音明明温婉得与过往十几年无异,可内容却字字如刀。 拓跋晏跪在地上,渐渐地,他有些听不清皇后在说什么了,他觉得这一切似乎有些不真切,可从膝盖处渗上来的寒意却又是实在的。 他沉默着,指节攥得发白。他早该知道,这宫墙之内,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何况那日,的确是他先动了那荒唐的念头。 陈皇后看着跪在不远处的儿子,说着说着眼中竟有了一丝哀伤:“晏儿,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你肩上担着整个江山,而非……”她顿了顿,最后还是没有明说出来:“而非一时冲动。” 拓跋晏闭了闭眼,胸口如压巨石。他知道皇后的画外音,可心口却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疼得他几乎要窒息。 陈皇后看着他痛苦的神色,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似乎过去那么多年里她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这个大儿子,可曾经冷静自持和此刻深陷泥潭挣扎的模样,又皆出自于同一人。 她以前觉得她的长子性子沉稳内敛,也从不是胡来和没城府的鲁莽之辈。 她想,她实在难以理解拓跋晏痛苦的缘由。 她说不出心疼,好像更多的是嫌恶和不解。哪怕顶着母亲这个名衔,在这样的绮思面前,也还是后者居多。 窗外,夜色沉沉,无星无月。 “珣儿年纪小,思虑却比你这当皇兄的周到许多。”陈皇后见拓跋晏半晌不讲话,又开口道。 拓跋晏闻言呼吸一滞,总算回过了神,他将原本就低着的的头垂得更深,嗓音沙哑:“儿臣……明日会向父皇自请离京。” 次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要坠落下来。拓跋晏站在玄武门前,身后是整装待发的亲卫,身前是送行的皇帝皇后、朝臣,还有一众宫女、侍卫。 却少了个人。 他抬头望向宫墙,恍惚间似有一角衣袂掠过朱红的檐角,可再定睛时,却只有几只寒鸦扑棱着翅膀飞过。 不来也好,不该来的。 “太子殿下,该启程了。”亲卫低声提醒。 拓跋晏从宫墙上收回目光,翻身上马,再未回头。 这一走,便是三年。 三年间,边疆战事频发,拓跋晏率军东征西讨,战功累累。朝中奏折如雪片般飞向御前,无一不是盛赞太子骁勇善战、治军有方。皇帝龙颜大悦,连下多道圣旨嘉奖,却不知什么缘故,始终不曾召其回京。 而那个叫拓跋晏朝思暮想的人,却像是彻底消失了。 偶尔有京都的信使带来只言片语,也不过是“三殿下身子渐好”“三殿下近日习画”之类的。拓跋晏也不敢奢求多的,只是将那些字条一一收进匣中,锁在枕边的暗格里。 直到第三年孟夏,皇帝五十大寿,终于下旨召太子和老将军回京贺寿。 归京那日恰逢三伏。 拓跋晏卸了铠甲换上天青纱袍,刚过午时便汗湿重衫。他本该立马前往养心殿,却在踏进宫门的一刻变了主意,绕了凤凰殿那条路。 于是他,总算是见到了那个人。 拓跋珣身着月白素袍,乌发以木簪松松挽着,面容比三年前更加清瘦,却也更添了几分出尘之气。 拓跋晏脚步一顿,只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拓跋珣也看见了他,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垂下眼睫,规规矩矩地行礼:“皇兄。” 青年的嗓音清冷疏离,仿佛他们从来就只是这样的关系,再听不出什么别样的情感了。 拓跋晏喉结滚动,半晌才艰难道:“……三弟。” 蝉声在耳边回荡,两人相对而立,不过一步之遥,却像是隔了一道看不见的深渊。 最终,拓跋珣先一步侧身让开:“父皇在养心殿等您。” 拓跋晏闭了闭眼,抬脚从他身边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药香,混合着午后的暖意,让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伸手抓住对方的冲动。 三年光阴在那人身上刻出清峻轮廓,却磨不灭眼角那颗淡褐小痣。可刚刚看见他那双尾部微微上挑的眼睛又和拓跋晏记忆里的模样如出一辙,恍惚还是当年凤凰亭里那个咳出泪花的少年。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做。 寿宴持续了三日,拓跋晏始终未曾与拓跋珣单独相处。 直到再次离京那日,他终究是忍不住只身前去凤凰殿寻了拓跋珣。他原先想着,这一走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再回来了,道个别是没事的。 可拓跋晏终究是低估了自己的私欲,他想,三年不见,怎么就只有两个字的寒暄的呢? 拓跋晏站在凤凰殿外时,殿前的树影被拉得老长,斑驳地投在青石板上,像是心事重重的印记。他抬手叩门,指节在朱漆门扉上顿了顿,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开门的是兰姑姑,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即低声道:“太子殿下,您莫要叫奴婢为难。” 拓跋晏怔了怔,眼神有些飘忽,半晌才道:“姑姑宽心,只是讨个祝辞。” 感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得 第3章 离 大梁送亲的队伍一路向西,越走,天越干,风越冷。 起初还能见着些零星的绿意,矮草伏在沙土间,勉强算得上生机。可过了边界,到了与丹回的交界处,便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戈壁。 这大漠里白日时分烈日灼人,晒得砂石发烫;等入了夜,寒气便从地底渗出来,刀子似的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拓跋珣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一角,望着外头昏黄的天色。 风卷着沙粒拍打在车壁上,簌簌作响,像某种不知名的虫豸在啃噬木头。不知是因为入了大漠后天气干旱,还是别的缘故,这几日他的喉咙干得发疼,有时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拓跋珣裹紧了裘衣,可指尖仍是冰凉的。他望着车窗外昏黄的天色,喉间发痒,忍不住低咳了几下。这咳嗽起初只是零星几声,后来便愈发频繁,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三殿下,喝些水吧。”随行的仆从实在听不下去,从外头递来了水囊。 拓跋珣接过喝了一口。可水囊里头的水早已凉透,混着沙尘,喝下去满口都是土腥气,他只觉得这一口“水”从喉间滑过非但没有叫情况好转,反而愈加严重了。 拓跋珣艰难地将水囊系好放在一边,他攥紧袖口抵在唇边,硬生生将咳嗽压成几声闷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待那阵撕扯肺腑的咳意稍缓,他又不动声色地去抹了一下唇角,只见袖口内衬上洇开的一片暗红。 “……”他轻叹了口气,没有声张。 他的病不知什么原因这几年就没有完全好过,每次都是刚有些好转,稍一放纵就又严重起来——这一点皇后不可能不清楚。 拓跋珣先前就想着他的母后大约是想把他支出去一段时间,只是他这些年大多是时间都缠绵病榻,日子也过得浑浑噩噩的,就连他自己也想不出皇后有什么要防他这么个病秧子的理由。 以至于她已经有点开始不顾他的死活了。 拓跋珣有些自嘲地想着。 车外,夕阳将戈壁染成了血色,远处的沙丘起伏如凝固的浪。干冷的风夹杂着砂砾掠过旷野,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入夜后,大漠的温度骤降。 帐内只点了一盏油灯,火光被从缝隙钻入的寒风吹得摇曳不定。拓跋珣躺在毡毯上,额头发烫,手脚却冰凉。风寒来势汹汹,他只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连帐外巡逻的脚步声都变得忽远忽近。 帐帘突然被掀开,冷风灌入的瞬间,拓跋岚裹着斗篷闪了进来。 “三皇兄!”她跪坐在一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探拓跋珣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拍开了。 拓跋珣艰难地收回手,正想开口,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侧过身,鲜血从指缝渗出,滴在毡毯上。 拓跋岚脸色顿时煞白,正要喊人,却又被兄长一把攥住了手腕。 “无碍……”他喘着气摇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让丹回使者知道……咳咳……只会更麻烦。” 然而帐外却突然传来了靴子碾过砂石的声音,接着是丹回那个名叫乌维使者阴阳怪气的嗓音:“公主深夜独自来皇子帐中,怕是不合规矩吧?” 拓跋岚正要起身,却被拓跋珣轻轻按住。他在拓跋岚的扶持下撑着身子坐起,撩开帐帘一角。 月色惨白,残缺地挂在天边,像被啃噬了大半边。 乌维带着几个随从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使者多虑。”拓跋珣淡淡道,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公主只是担心臣的病情。” “只是探病需要避人耳目遣散帐外所有随从?还是一定要在夜里?”乌维意有所指地挑眉:“还是说……这大梁的兄妹手足风俗,与我们丹回不同?”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一众仆从顿时发出哄笑。 帐内,拓跋珣听见这话,忽然低低笑了一声:“使者此言何意?若是没记错,此次‘和亲’不是丹回好不容易求来的么。” 那使者大约是没想到这病恹恹的已经半死不活了的皇子居然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同他讲话,一时有些火大。 只是几秒过去他又回过了神:再硬气又能如何呢?等到了时间他们自然会明白他们的处境,现下只不过是时机未到还不能暴露。 暂且再让这小皇子和公主过两天好日子。 乌维收敛怒色:“大梁的皇子果真不是一般的娇贵。” 拓跋珣闻言,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面上却仍带着三分浅笑,他顿了顿,喉间又泛起一阵腥甜,却硬生生咽下:“叫使者见笑了。” 帐外风声呜咽,卷着细沙拍打在帐篷上。 乌维眯着眼打量眼前这个面色苍白如纸的大梁皇子,若非他能看见拓跋珣的脸,且听着声音确实已经十分虚浮了,他大概还不相信探子说的大梁三皇子从出生时起便体弱多病,是众多皇子中最无用的那个。 可今日一交锋他却觉得不然,这位皇子殿下明明已经病得连坐直都勉强,那双眼睛却依然镇定得吓人。 若非这先天的不足,这三皇子绝对不是好对付的。 “既如此,”乌维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那就请三殿下好好休息了——公主也是,快些出来,不要叫我等误会了。” 拓跋珣没再多说什么,他松手放下了帐帘,拍了拍拓跋岚的手背,手指冰凉冰凉的。 “去吧阿岚。”随即他又轻声道:“丹回这边或许另有索图,‘和亲’大抵也只是幌子,回去后万事小心。” 拓跋岚就是再傻也从刚刚皇兄和使臣的对话里听出端倪来了,可逃命谁不会,她担心的是她这个皇兄。 她这个三皇兄没比她大几岁,可从她记事起,拓跋珣就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了。 拓跋岚的母妃是个不受宠的妃子,她没有显赫的母族,也没有出众的样貌才能,在宫里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只是这位三皇兄以往给予她不少照顾。 此次“和亲”的目的旁人就是不说,她也知道自己就是被送去当两国邦交的牺牲品的。 只是她唯独没料到皇后会派拓跋珣出宫。毕竟三皇子的身体状况是人尽皆知的。 “三皇兄你……”拓跋岚还是忍不住问。 “回去。”拓跋珣的语气不容置喙。 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冰碴子,在旱日溪的峡谷间尖啸。崖壁上的积雪被狂风卷起,化作漫天白雾,将整个战场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连续七日的厮杀,让这片荒原浸透了血腥气,连呼啸的风都带着铁锈的气味。 拓跋晏坐在军帐内,铠甲上的血渍早已冻成暗红色的冰晶。右肩的箭伤草草包扎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帐内炭火将熄未熄,映得他轮廓锋利如刀削。 老将军躺在一侧的毡毯上,胸前的绷带已被血浸透,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黑紫色。 “殿下……”老将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仗……打得太蹊跷了。” 拓跋晏何尝不知?他盯着沙盘上零散的旗帜,眉头拧成了死结。 旱日溪人向来散兵游勇,可这次却像换了支军队——阵型严密,装备精良,连箭矢都是清一色的精钢箭镞,这完全不对。 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赵副将掀帘而入,胡须上结满了冰霜:“殿下,粮官来报,存粮只够三日了。” 他顿了顿:“伤兵营那边……冻伤的人越来越多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探子几乎是摔进帐内的,半边身子都结着冰,嘴唇冻得发紫:“太子殿下!京都八百里加急——四公主已启程前往丹回和亲,三、三殿下随行!” 拓跋晏猛地站起身,却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箭伤崩裂的剧痛远不及心头翻涌的恐慌。他沉默片刻,冷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您离京的第二日。”探子瑟缩着:“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说是……说是趁着三殿下身子好些,让他出去散散心……”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炭火“啪”地爆开几簇火花,映得拓跋晏眼底猩红。他突然想起临行前去拜别皇后时,她那句意味深长的“等你回来,该相看太子妃了”。 当时他只当是寻常催促,现在想来,那是他的母后在给他预先知会呢。 故意支开拓跋珣,故意瞒着他和亲之事,为的就是让他毫无防备地踏入这场死局——毕竟大梁到丹回境内没一个月绝对回不来,而他这场战只是平常再寻常不过的摩擦,用不了个把星期就回去了。 只是皇后千算万算大概也没想到他们自己也被算计了。 “丹回……”拓跋晏突然冷笑一声,声音嘶哑得可怕:“好一个和亲。” 丹回假意和亲,实则暗中调兵,与旱日溪联手设局。如今大梁军队被困峡谷,粮草将尽,若再等不到援军,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老将军挣扎着撑起身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殿下是说……” “旱日溪哪来这么多精铁打造的兵器?又哪来这么多源源不断的援军?”拓跋晏一把抓起沙盘上代表丹回的黑色旗帜,狠狠插在旱日溪后方:“他们背后,是丹回。” 帐外风雪愈烈,远处传来旱日溪人特有的骨笛声,凄厉如鬼哭。 拓跋晏望向京都方向,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离京的一日,拓跋珣站在宫墙上目送他的身影。素白的袍角被风吹得翻飞,像只随时会消散的鹤。 老将军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拓跋晏的腕子:“殿下、老臣怕是……” 他说着一口鲜血喷出:“二殿下,和雁门关……” 话未说完,拓跋晏已经了然。是了,如今还不是他能伤春悲秋的时候。他镇重地冲老将军点了点头。 帐外风声呜咽,卷着砂砾拍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拓跋晏缓缓闭了下眼,又重新睁开,恢复了平常冷静自持的摸样,转向探子:“粮草和援军呢?” “回殿下,粮草迟迟未到,援军的消息也还没有……” “传令下去,”他声音冷静,丝毫不见慌乱:“全军收缩防线,死守东侧隘口。另派轻骑十人,趁夜色突围,务必将消息传给二殿下。” 拓跋晏目光扫过帐内众将:“旱日溪人连日强攻,伤亡不比我们少。” 他走到沙盘前,指尖点在一处险峻山崖:“此处易守难攻,明日拂晓前,全军转移至此。”随即又指向另一条隐蔽山道:“若援军赶到,可从此处包抄。” 众将领命而去。帐内重归寂静,只剩炭火偶尔噼啪作响。 拓跋晏独自站在沙盘前,目光落在代表丹回的那面黑色旗帜上。他忽然想起临行的那日午间,拓跋珣在凤凰亭里对他说的话——“若是打输了,我就把你的黑历史讲给四妹和五弟听。” 当时他只当是玩笑,如今想来…… 拓跋晏唇角微扬,眼底却一片冰凉。 他没理由输。 感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