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雷老爷来了,快请进来坐。”赵腾家的长子赵硕笑着将雷宽迎进正厅,接过雷宽手中的礼物时两眼放光。
赵家是以养马起家的,这位赵硕赵少爷却是附庸风雅之辈,他得到石奉常的书画大悦,一口答应为雷宽小儿子周旋的请求,这让雷宽时刻提起的心总算踏实了点。
燕门这边郝炎被陈华带去见了校尉,回来时郝炎已从副手升为百夫长,雷萌很为他高兴。
又是一次敌袭,即便清楚九黎只是想试探燕门的兵力,不会派出很多人马,城外的驻军还是打起精神应对。这次好巧不巧九黎人以李大哥帐篷那为突破口,他被几个骑兵包围孤木难支,郝炎去救下了他,为此背上挨了一刀。
李大哥愧疚又感激,在郝炎伤好后咬咬牙在一个小酒馆请客吃饭,大家在酒桌上把话说开了,从此郝炎在他们眼里不再是九黎人,是过命的兄弟。
月末,总结战绩,郝炎带领的小队杀敌一百一十二人,他本人斩下的九黎人头颅就有四十五个之多,都尉大喜,留郝炎那一小队的人留下吃饭,庆功宴开得热热闹闹。
除了吃饭的赏赐外郝炎还得了一对弯刀,这是燕门郡守南少安征战时自一个战败的九黎万户手里取得,竟是以黄金制成,只不过装饰大于实用,郝炎将其收起来留着换钱,就没打算用。
郝炎跟着都尉从武器库出来时当面遇上一人,那人颧骨高耸,鹰钩鼻,细长眼,显得面相阴沉,他见到都尉上来寒暄,原来是代县的主簿,来向燕门郡守上报县里状况的。
那主簿本是个笑模样,待看到郝炎时笑容顿时僵住,面色由白转青,急匆匆走了。
郝炎心生疑窦,只是来人面容陌生,应是从未见过,仔细回忆仍是毫无头绪,很快抛之脑后了。
又是一次敌袭,这次九黎人似乎是动真格了,出动了三倍于平常的兵力,陈华连忙派斥候回城请求援兵,抵挡敌军的士兵尚自顾不暇,更不可能察觉近一半敌军朝郝炎围了过去。
雷萌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顶,本来以为跟在郝炎身边比较安全,谁知道一波又一波的敌人涌上来,没完没了。
雷萌奋力向外围拼杀,人流向前攒聚到郝炎那边,雷萌这边反而减轻压力,他心中疑惑,这九黎敌军似是冲着郝炎来的。
然战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雷萌抛却心中杂念,冲出来后抢了一匹马就向城里驶去,正与都尉赶来的支援队伍相遇,都尉听他说明情况后分了五十个弓兵给他,雷萌暗暗祈祷郝炎平安无事,死命抽打马鞭,向郝炎所在的包围圈疾驰而去。
郝炎举刀抵住面前敌人的劈砍,后背骤然一痛,沾血的马槊一晃而过,是一名偷袭的骑兵。
怒火自伤口的痛意灼烧开来,郝炎此时也明白了,那日见到的代县主簿,应是早就和九黎那边有了勾连。
父亲被九黎背叛,死在大夏和九黎军队的双重夹击下,母亲不愿受辱自刎于大帐中,两个妹妹成了奴隶,而他被陷害为袭击大夏边境的罪魁祸首,被关在大夏长洲的大牢中长达半年之久。
在叔叔帮助下逃到燕门,驹连苏因一己之私将他的家毁了,仍不肯放过他。
正好,他也不打算放过驹连苏。
额上的鲜血流淌至眼睫,晃动的人影笼罩上不详的血幕,郝炎上前一步,一脚踹在敌人小腿上,两刀相互摩擦,火星四溅,郝炎以极快的速度挥刀,在对面的刀回到正确轨迹之前,一刀封喉。
与此同时他接着那一刀翻转回旋,像是一道螺旋旋风,一刀劈在驰来的马腿上,想要第二次偷袭的骑兵因惯性自马背上飞了出去,郝炎跃步上前,一刀穿透他的后心。
等雷萌带着援兵赶到,郝炎已看不出人的模样了,他拖着带血的刀刃,杀气腾腾,毫无疲色地挥刀向下一个敌人。
待弓兵朝外围射箭,直至倒下最后一个敌人,郝炎才脱力半跪在地,刀刃插入土地支撑着他强弩之末的躯体。
郝炎被抬上担架送往军医处,雷萌十分担忧,正要跟上去,被都尉叫住去了主事大帐里。
“我…我可以回家了?”雷萌心中喜忧参半,七个月的军旅生涯虽说不长,足以使他之前天真的想法幻灭,杀戮带来的死亡直逼眼前,比任何文字和话语都来得真实和残酷。
他又想起重伤的郝炎,谁知道他能不能活到下一次敌袭的时候?那些九黎人明显就是冲着郝炎来的,双拳难敌四手,郝炎不离开,等待他的只会是更加猛烈的绞杀。
他得带郝炎离开这个地方。
雷萌抿抿唇,有些干涩地道谢,拿过了通行令。
半夜,一辆马车载着雷萌静悄悄地出了南城门,后面缀着一架货车,载着干草料和水囊,燕门临近长洲,只是燕门广阔且大多荒芜,多带些物资总没错。
今日轮值的正是李大哥,他象征性地检查一番就放行了,在雷萌肩上拍了拍:“别忘了燕门还有一帮兄弟念着你。”
马车行了几十里外,雷萌赶忙跳下车,拨开板车上的草料,郝炎正躺在里面,雷萌和马夫一起将他移到马车内,重新低调出发了。
为防止追兵追查到家里人,雷萌打算先不回平江,自平江边境绕路到西越,再到西陵、管洲、江都、南海,游历个几年,风头过去后再回平江。
燕门至西越路途遥远,雷萌带着郝炎在冬末的平江稍作休整,到西越时已是生机勃勃的春季了。
西越东南面环山,又与临近的平江隔着一条长江,交通不便,原住民少有被教化的,对外来客商多有敌视。
雷萌初来这里,就被当地人来了个下马威。
“什么?你这客栈一晚要一百两银子?这不是抢钱嘛!”雷萌不敢置信,就算中都叫的上名号的好客栈,一晚也不过是一百两。他环视了一圈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客栈,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住的位置,打死他都不会在这里落脚。
掌柜饱含恶意的目光在门外停的马车上打量一番,算准了雷萌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待宰肥羊,自鼻孔里哼了一声:“爱住不住。”
雷萌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气,甩袖出门上了马车。
他就不信偌大一个西越,他找不到一个好去处。
日暮渐至,雷萌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有些泄气,走了方圆百里,竟一个客栈都没有,想找个民家借住一晚,当地人说的全是听不懂的方言,沟通无法,还被当作图谋不轨的贼人赶了出来。
正一筹莫展之际,马车被叫停,雷萌疑惑地掀开帘子,就见马车前站了个小麦肤色的汉子,用十分流利标准的官话问他:“公子可是要打尖住店?”接着毛遂自荐:“小人是江湖艺人,自小走南闯北,对着西越就像自己家一样熟悉,公子若不嫌弃,小人可在这几日做您的向导,保证将您伺候地舒舒服服。”
雷萌半信半疑,问那大汉一日的向导是多少钱,那大汉爽朗地笑笑,说小人先将你们领到住的地方,您满意了再提钱的事。
行了约十里路,大汉说到了,雷萌跳下马车,入目是一片极为宽阔大气的庄园。
大汉向雷萌解释这庄园是自外地来西越的一个商人建造的,留了女儿在打理,不住人时就作客栈来用。
雷萌进了大厅,传膳的侍女鱼贯而出,勾人的食物香气扑面袭来,不一会儿圆木桌上就满满当当摆了八盘菜。
“这西越的菌菇最是鲜美,公子您尝尝。”大汉用公筷夹了块松茸到雷萌碗里。
雷萌吃下去,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道:“还不知你叫什么。”
那大汉忙放下筷子,恭敬作揖道:“小人王举超。”顿了顿,他又说:“小人一日的酬银一般是一两银子,不知公子觉得是否值当。”
雷萌暂不答他,问:“这庄园住一晚是个什么价?”
“仅住宿的话是三两,包一日三餐的话再加三两。”王举超眼珠一转,想到自这公子马车上抬下的病人,又道:“要人服侍洗漱用膳的话是二两。”
“好,不错。”雷萌大喜,直接自荷包摸出一袋碎银扔给他:“公子我要住十日,你吩咐一下,让他们照顾好我带来的那位重伤之人,那是我过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