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不让打听杨宝树的建议。
这杨宝树到底干什么了?
陈怀芳在告别小伙之后,心里止不住的好奇起来。
他随便挑了一条没什么人的街道,打算就按小伙说的那样,靠运气来寻找那个还活着的,还生活在这个小镇上的杨宝树。
可这样找又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当然可以选择联系马玉书,然后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找到杨宝树。
可他不打算这么做。
这么做的话,不就显得他真的老了?
不就显得他……没什么用了?
于是他还是决定自己找,就靠运气找。
反正时间……时间的确不怎么来得及了。
可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呢。
先找吧。
只要不停下来就行。
而。
在这座小镇上,又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劝陈怀芳不要打听杨宝树呢?
这大概要从差不多30年前说起了。
30年前,这座小镇还不算是小镇,撑死就只是一个不到百来户人口的小村子。
穷。
落后。
要什么没什么。
除了电灯,家家户户几乎都没有别的电器。
就是这么贫穷的一个村子,突然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一条铁路线路被规划到了这边,村子百来户人口都能领到一笔在当时看来十分丰厚的拆迁款。
具体多少?
一户人家,几百块钱。
这在当时。
在30年前,对于一个极度贫穷且极度落后的小村子来说,这的确是一笔巨款。
可是当时出来了一个拒绝要这笔巨款的人。
杨宝树。
他不要这笔钱。
他并没有阻拦村子里的其它人不要这笔钱。
但他就是不要这笔钱,他也拒绝让任何人拆掉他的屋子。
以至于到最后,整条铁路线都因他的固执而绕了一个弯,好在是还是这么拆了,只是绕了个弯;
要不然到最后,估计整个村子或许都要和那笔巨款说永别了。
但那条铁路还是建了起来。
村子渐渐富了起来。
规模渐渐大了起来。
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但杨宝树,却似乎很是不满村子愈发富裕起来的现状。
他甚至会像疯子一样出现在某些人家的门前,或者是商店、饭店的门前,大闹一通,亦或是抛扔一些垃圾。
不知道多少人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一个疯子。
一个老疯子。
不知道多少人在那时候做梦都想弄死他。
可谁又能真的弄死他呢?
没有。
所以就只能看着他这样恶心着整个村子里、镇子上的所有人。
所有人都讨厌他,没有人不讨厌他,甚至有人和他动起手来,导致最后两个人都蹲了看守所。
但那并没有让他有任何收敛,反而是越来越变本加厉。
他甚至还写了一大堆的什么联名信,要让整个镇子上的人和他一起去做什么。
但没有人愿意看他写的是什么东西,一个疯子而已,谁会愿意靠近他呢?
一个无儿无女的老疯子,大家唯恐避之不及。
就这样,30年岁月洗礼变迁过来。
原本的老疯子变成了老老疯子,而他做的那些事也越来越疯狂,越来越无限试探大家的底线,越来越让镇上的人厌烦。
而最近十几二十年,则愈发严重起来……
“什么信?还有人给这老头送信?”
镇上的某个地方,那个收了陈怀芳50元的小伙正叼着烟,靠在一辆雷克萨斯570的驾驶位旁。
他朝着驾驶位里开了口:“嗯……但没打听到具体是什么内容。
该不会是那老东西的举报信真送出去了吧?”
“送出去?”
“17年了,他写了上百封举报信,全都被我拦下来了。”
“他上哪里送出去?而且送出去了的话,你认为会是一个老头来给他送一封信,而已?”
小伙闻言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彭总,那这老头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他愿意找就愿意找呗,一个老头儿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
小伙嗯了一声。
驾驶位里,被称为彭总的男人掏出一沓钞票递给小伙:“随便给他使点什么绊子,让他早点走吧。
至于杨宝树那老家伙……哎,要不是看在他抗战老兵的身份上,早就给他浇成桥墩子了。
希望这老东西早点死吧。”
他说完,升起车窗,一脚油门离去。
留着小伙站在原地,他摇晃着手里的钞票,只觉得在这小镇上赚钱真轻松。
背靠大树,真好乘凉。
与此同时。
接连走过几条街道的陈怀芳,已然将整座小镇走遍。
可还是那个样子,他见到的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一听到杨宝树三个字,立马摆手回绝再和他聊任何内容。
就算他花钱都不行。
迫于无奈,他只好沿着那条在小镇北边的铁路线往东走去,他能看见,在远处依稀仍有几座民房,他打算到那边打听打听。
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他走到了那几幢民房前面,有个老太太坐在最靠外面的位置晒着太阳。
尽管已经被拒绝了无数次,可他还是走上前,蹲下身:“同志……跟你打听个人好不好?”
老太太抬头看向他:“你打听谁?”
陈怀芳停顿片刻,直言:“杨宝树,你认识他吗?”
他已经做好了老太太摆手拒绝的准备,甚至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这一次,老太太却没有拒绝他。
但她也没急着回答,而是回头瞥了一眼院子里破旧的民房,她站起身,佝偻着身体,将用来垫屁股的泡沫板拿在手里。
她朝着前方抬抬手:“走,我带你找他去。”
陈怀芳大为意外。
他有些难以置信,连连追问:“你认识他?”
“这镇上没人不认识他。”
“那为什么,我打听了那么多人,一提到他就都躲着?”陈怀芳问。
“……”
老太太没有说话,或者说是有些欲言又止。
陈怀芳见状继续追问:“该不会是杨宝树犯了什么事吧?”
老太太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拐过两个弯,走过一片荒地,又绕过一处荒废的水塘。
陈怀芳见她一直不说话,也就干脆不再追问,跟在后面。
两人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最终停在一处垃圾堆前。
陈怀芳的额头上渗出密汗,他看向眼前的垃圾堆:“这……垃圾站?”
老太太抬手指了指另一边:“顺着那往里走。”
说完,她转身离开这里,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陈怀芳看着她的背影,心底的疑惑在这一瞬间达到顶峰。
真是怪事。
怪了大事。
好不容易遇到个愿意带路的,怎么还这样奇怪?
他亦或者,沿着老太太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果然在垃圾堆旁边发现了一个入口,是用木板钉出来的栅栏门。
形同虚设。
可他还是敲了敲,朝里面大声喊:“有人吗?”
无人回应,他这才推开栅栏门,继续往里走。
里面是个院子,不大,也堆着垃圾,但显然是从外面倒进来的,大多数是些塑料瓶和纸壳。
紧靠着垃圾山反方向的位置,便是一幢小房子,像极了老电影中小农户住的那种,他走到房门前,朝里面望了望,没看到人。
然后他转过身,就看见一个佝偻的老人朝他这边走来。
他试探性的问道:“杨宝树?”
对方没有回答。
他又问:“你是不是杨宝树?”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
他受不了了,冲上前去抓住对方的肩膀:“我在找杨宝树,你认不认识?”
对方抬起头,看着他:“你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找他干什么?”
陈怀芳定了定神。
他哦了一声,点点头,是啊,他连杨宝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找呢?
对方说道:“我就是杨宝树,你找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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