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抗战老兵,重孙女让我当千万网红?》 278:不再代你们去看,而是带你们去看! “这,这是……国务院的邀请函?!” 壮将信的内容看完之后,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好了。 他从未想过。 自己这一生,居然可以收到这样的邀请! 他从未与他聊过,自己有一天居然可以到现场去看一次阅兵?! 他尽管早已了解过陈怀芳,也清楚他的身份。 可是。 可是他,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奶奶居然也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故事…… 陈怀芳见他这般惊讶,微微一笑:“淡定,淡定。 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 壮看向陈怀芳,坚定道:“一定去! 就算是抬,也肯定要抬着奶奶过去!” 陈怀芳嗯了一声,看了眼窗外的夕阳:“时间不多了,我得继续启程了。” 壮连忙阻拦:“别啊,您老今晚在我家休息一晚再走!” 陈怀芳连连摇头拒绝:“不,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走。 “这时间快来不及了。” “我得赶着到县城里,还要去找下一个人了。” 他说着走出屋子,走到院子里,在夕阳的光下面他扭头看了一眼追出来的壮。 他抬了抬手,示意壮快回去吧。 壮站在门口位置,看着陈怀芳转身离去。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到最后也还是没说出来话。 他转身回到屋内,妻子这会儿将出门前就煲上的汤端到桌子上,招呼着父子二人来吃饭。 他看着脱下围裙的妻子,走上前去,突然抱了她一下。 “哎,你这干啥?” 妻子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推搡着他:“干啥干啥?这老夫老妻的!” 壮没说话。 倒是小凯跑了出来。 他看着从未在他面前拥抱的爸爸妈妈,感觉有些意外,也有些陌生。 壮这时也松开了妻子,他对她说:“明年,明年8月底,咱家去京城。” “去京城?” 还没从意外中恢复的妻子擦了擦手,坐下问:“去京城干啥?旅游?” “算是吧。”壮点头道。 “我要去我要去!”小凯叫喊着。 “哎呀——那可得提前预约一下时间,咱啥时候出发?”妻子畅想吕星一半,突然又感觉太麻烦了:“可是那个时候过去,是不是有点太麻烦了? 我听说9.3的时候要阅兵,咱家那会儿去不得人挤人? 而且还得带着奶奶一起去,咱还只能开车过去,我听说外地车进京城还得办证,太麻烦了。” 壮闻言摇摇头,他看向妻子:“哎,咱去的目的,就是要看阅兵!” “阅兵?” 妻子看着他笑了出来:“你疯啦? 那得多少人啊?” 她略带着几丝嗔怒:“你能不能不要想一出是一出?要是真想去,趁着小凯暑假咱们过去看个升旗,去去博物馆就行了。 还看阅兵,到时候在电视上看看就行了。” 壮忍着笑意问:“咋?带你亲眼去看,你不想看?” 妻子见他这样说话,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你,没开玩笑?” 壮摇着头:“当然没有。” 妻子连忙问:“你做啥了?你该不会花钱了吧?还是……啥?” 壮这会儿便将那封邀请函掏了出来,递给妻子。 妻子看见邀请函封皮的时候,只当它是什么某某奖品,譬如丈夫优秀员工之类的,赠送给的阅兵仪式门票。 可当她看清楚邀请函上内容的时候,却不淡定了。 “妈呀!” 她尖叫一声,看着邀请函内容的落款,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这,这是真的? 伪造这个,可是要坐牢的啊!” 壮笑了:“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伪造这个啊! 这个,是刚刚陈老爷子给我的……而且主要邀请的不是咱,是奶奶。 奶奶当年……当年也算是为革命出过力,为抗战流过血的!” 他目光坚定起来,语气严肃起来他继续道:“当年奶奶为了能让咱们的军队摆脱追击! 硬是带着村里人一起,用自己的肩膀扛着门板,站在河水里拼成一座桥!” 闻言,妻子震惊的张大嘴巴。 小凯坐在椅子上,好奇地问:“什么是革命?” “你好好吃你的就行!”妻子瞥了他一眼。 这孩子。 啥都问。 壮哎呀一声:“革命……革命就是好日子就行。” 他看向儿子碗里的鸡翅:“你就记着,如果没有你太奶奶当年的帮助革命,就没有你现在嘴里吃的鸡翅!” 小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不再说话。 妻子看向壮,她手里拿着那张通行证,看着上面的内容,呢喃着:“我的天……奶奶她居然这么大的事,从来没说过。” 通行证上写着的是。 【特颁此证为抗战英雄黄慧英】 小凯突然大喊一声。 “太奶奶万岁!” 夫妻两人看了他一眼。 小凯也看向爸爸妈妈两人。 一家人相视一笑,不再说话,专心吃饭。 与此同时。 夕阳下的陈怀芳,正迎着阳光射来的方向,重新骑上车子向前。 他要去往下一个地方了。 距离不算近,但也不算远,他估计着大概能在天完全黑之前到地方。 或许也会再晚点。 他或许应该停下,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以他这个年龄来说,这样高强度的骑行显然不是那么合理。 可。 他不想停下。 他已经看过了许多许多想看的,该看的和以前没看过的。 可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的人没有看过。 你说他们和陈怀芳有什么不同? 有吧。 是有的。 可在那只装着邀请函的背包里,装着的却也都是应该和他没有不同的人们。 他们无一不是九十一百岁高龄的老人,他们更无一不是曾经为革命,为抗战付出过血和泪的英雄; 他们现在或许像黄慧英那般瘫痪卧床,或许像王三那般一个人在院子里孤苦伶仃; 他们应该被遗忘吗? 我想,是不应该的。 他们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他们不应该错过这样的机会。 他们应该站在那曾经站在人民中央的人站在的楼台上; 看着新时代烧灼起来的,从旧时代,从他们身上,从生命中剥离延续出来的烈火,在继续燃烧着。 他们凭什么要被遗忘? 他们又何曾不是没有踏上路的陈怀芳? 陈怀芳也只是放下了地里庄稼的他们罢了。 他应该也让他们成为他。 让他们。 成为。 陈怀芳。 在白天与夜晚的中间,在夕阳和圆月切换的那个,既明亮又黑暗的时候,骑着车的陈怀芳无意间瞥向那本写着他曾要抵达的目的地的本子。 他本来,是要代那些早已故去的朋友们,看一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但现在,他想要带那些还在的朋友们,亲眼看一看如今仍热烈的火。 就这样。 他骑行着,抵达了目的地。 他看了眼居住地的旅馆招牌,又看了眼已经锁上的三轮车。 他确认了一下时间,感觉现在休息为时尚早,于是他随便找了一家商店,买了点什么东西。 之后他向商店的老板打听起他下一个要见的人。 “老板,我打听个人。” 他开了口,老板收完钱看向他,静待下文。 对于这样老人的求助,大部分人都不会拒绝。 陈怀芳停顿片刻后询问道:“他叫杨宝树,今年应该已经一百多了,你听说过没?” 老板闻言,原本平静的表情突然变化。 停顿良久,他摇摇头:“不认识。” 他在撒谎。 陈怀芳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他不理解老板为什么要说谎。 他只是又开口询问:“那有没有人或许认识他?” 老板看着他,如同看见瘟神一样:“我说了不认识。” 他说着,甚至不再尊老爱幼,起身将陈怀芳赶了出去。 﨔 279:杨宝树啊杨宝树,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次日清晨。 经历过昨晚商店老板莫名其妙的驱赶后,陈怀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意识到,杨宝树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亦或者在岁月的洗礼后成为了其它邻居们眼中偏执的人。 也或许是什么其它的原因。 可他终究还是要找到杨宝树才行。 毕竟,最开始邀请这些老人的任务,马玉书并不想让他来做。 这不是什么大事。 不用安排113局,马玉书把邀请函往下分发一下,各级政府用不了一周时间就能做完这些事。 可陈怀芳不同意。 他想要做点什么。 他想要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 而不只是单纯的继续往下进行他的旅程,最后一直到云省的小山村里,见到麦子,确认一下她和许诺的感情依旧如开春时那般坚不可摧,然后同意两人的婚事。 这样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太平淡了。 他的人生已经平淡许久许久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就是从素萍离开的那一年开始,他的人生就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生活,生活,还是生活,他的生活从枪林弹雨变成了柴米油盐,从原本一眼望到头的幸福生活,活到75岁就可以两脚一蹬离开的普通; 变成了接连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还要背上被麦子不理解的狗血; 他不想让生活再这样荒谬下去了。 脚盆现在都能管华夏叫爹了。 他还有什么不能自己做一做的呢? 不过就是送几封邀请函。 几封邀请函,而已。 他怎么不能做? 当年他也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 是将军。 现在只是送几封邀请函而已。 且就让他的生命最后再燃烧燃烧吧。 他从床上坐起来,将那封用以邀请杨宝树的邀请函拿到眼前看了又看。 他能看到很多人的影子,真的,真的很多人。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这封邀请函上写着的名字不是杨宝树,而是其它名字? 譬如金万虎,譬如杨思宇,譬如葛森,黄成杰,亦或者邓明觉,赵学冬…… 他多希望自己带来的邀请函不止那么一点,而是有足足几辆大卡车都装不满的三千五百万封邀请函? 唉。 还是不能那么多。 那么多的话,城楼上都该站不下了。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将邀请函装好,走出房间,再走出走廊,下到一楼后扭头看了眼楼梯间的门。 他忽然走到前台,犹豫再三:“嗯——小姑娘,我跟你打听个人。” 年轻的前台姑娘抬头看向他:“您说。” 陈怀芳停顿片刻,换了个问法:“你们这,有没有年纪比较大的老人?” 前台姑娘思索片刻:“有……吧?我不太清楚,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打听个人。”陈怀芳只说一半。 前台姑娘点头看着他。 陈怀芳继续道:“他叫杨宝树,你认识吗?” 肉眼可见的。 前台姑娘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阴沉下来,原本的热情迅速退变成冷漠。 她连连摆手:“不,不认识——没什么事的话你赶紧走吧。” 姑娘一百八十度骤变的态度让陈怀芳有些不解,他并未离开,而是留在原地继续追问:“姑娘,你先别急着拒绝。 杨宝树,杨宝树这个人肯定是在这里的对吧?” “不知道,我不认识。” 姑娘有些急了,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急切起来。 她站起身看着陈怀芳,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你快走吧,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杨宝树。 离我远点。” 她说着转身离开了前台区域。 留下陈怀芳一个人站在前台前,同样有些不知所措。 他深吸口气,有些左右为难。 杨宝树啊杨宝树。 你到底怎么了? 你一定是生活在这里的。 马玉书…小马,小马手里的信息是不可能出问题的。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你? 还是说,他们在刻意的回避你? 可他们为什么要回避你? 回避一个曾经参加过抗战,并因此牺牲掉一条手臂,最后官至上尉的老兵? 为什么? 难道因为你后来误入歧途? 不对啊。 小马那里的信息看的很清楚,杨宝树除了一次因误伤而蹲了15天看守所外,就再没其它污点了。 如果只是因为一次误伤而已,那他也不应该被这样回避吧? 不应该啊。 陈怀芳的肚子里,跳出来几个甚至十几几十个疑问。 这些问题各种各样,千奇百怪,可最后都凝聚成一个问题。 杨宝树。 到底在哪? 他纳闷的走出旅馆大门,看向远处缓缓升起的太阳,决定继续就这样打听下去。 可这样打听又得打听到什么时候? 这条街,他从旅馆这里走到尽头,再从尽头走回到旅馆这边。 街道两侧,陈怀芳按顺序数了,一共是19个商铺,有饭店,有超市,有五金商店也有彩票店,里面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胖有瘦; 有的脾气很好,对陈怀芳笑脸相迎,可却在杨宝树三个字出口后立马要他离开; 有的还会好言相劝,让他别再继续打听了; 还有的脾气不好,在他上来询问的时候就表现的很不耐烦; 可当他说出杨宝树三个字,那些人反而又热情起来,劝他别总把这三个字挂在嘴边,更别瞎打听,对他有好处; 甚至还有人听出他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劝他不要蹚这趟浑水。 浑水。 什么是浑水呢? 陈怀芳重新走回旅馆这头,他看向街道对面的旅馆大门,他眨了眨眼。 他这辈子蹚过的浑水还少吗? 什么叫浑水? 对浑水的界限是什么? 如果只是一件或者很多件看起来危险,极有可能付出生命作为代价的事组成的麻烦的话。 那陈怀芳已经蹚过无数次了。 而且他都蹚过来了。 现在这趟浑水,他还要蹚。 他不认为,杨宝树会做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恶事。 他不认为会这样。 于是他决定换一条街道继续去打听,如果街道上打听不到他就去派出所里打听,派出所里没人告诉他那他就去这个镇上的政府去打听。 总得能打听到吧? 这么大个活人,总不能人间蒸发了吧? 做下决定后,陈怀芳撇着嘴,他决定去下一条街道去打听。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走上前来,他很是客气的询问:“大爷,有火吗?” 陈怀芳摇摇头,他不抽烟,自然没有火。 小伙有些纳闷,旋即跑进他身后的店里借了个火。 陈怀芳看着他进去,又看着他出来。 他嘴里叼着烟,云雾缭绕。 陈怀芳问:“小伙子,你认识杨宝树吗?” 小伙将烟从嘴里拿下来,他看向陈怀芳:“谁?” 陈怀芳重复一遍:“杨宝树。” 这小伙并没像其它人那般‘听杨宝树色变’立马说不认识,也并没劝陈怀芳不要继续打听,而是叼着烟兴致勃勃的反问:“杨宝树,有点印象。 你打听他干啥?” 陈怀芳有些意外。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轻易碰到一个愿意和他聊聊杨宝树的人。 于是他立马道:“我来给他送一封信,但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家的地址我刚刚去看了,早就拆迁没了,他现在住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 小伙摇摇头。 这他当然不知道。 不过他倒是有另外一个消息可以告诉陈怀芳。 但前提是陈怀芳得拿出点什么东西跟他换。 陈怀芳抬眼看向他,这小伙不算是坏人,虽然有些流里流气,但本性不坏,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50元的钞票。 小伙笑了:“大爷,你这样太少了吧?” 陈怀芳闭眼又睁开:“就这些。” 小伙敛起笑容,咬着烟,将50元收下:“他还活着,而且就在这镇子里,但能不能找到就是你的运气问题了。 不过我还是好心劝你,大爷。” 陈怀芳开口打断他。 “最好不要找杨宝树,对吧?” 小伙点头。 﨔 280:我就是杨宝树,你找我做什么? 又是不让打听杨宝树的建议。 这杨宝树到底干什么了? 陈怀芳在告别小伙之后,心里止不住的好奇起来。 他随便挑了一条没什么人的街道,打算就按小伙说的那样,靠运气来寻找那个还活着的,还生活在这个小镇上的杨宝树。 可这样找又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当然可以选择联系马玉书,然后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找到杨宝树。 可他不打算这么做。 这么做的话,不就显得他真的老了? 不就显得他……没什么用了? 于是他还是决定自己找,就靠运气找。 反正时间……时间的确不怎么来得及了。 可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呢。 先找吧。 只要不停下来就行。 而。 在这座小镇上,又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劝陈怀芳不要打听杨宝树呢? 这大概要从差不多30年前说起了。 30年前,这座小镇还不算是小镇,撑死就只是一个不到百来户人口的小村子。 穷。 落后。 要什么没什么。 除了电灯,家家户户几乎都没有别的电器。 就是这么贫穷的一个村子,突然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一条铁路线路被规划到了这边,村子百来户人口都能领到一笔在当时看来十分丰厚的拆迁款。 具体多少? 一户人家,几百块钱。 这在当时。 在30年前,对于一个极度贫穷且极度落后的小村子来说,这的确是一笔巨款。 可是当时出来了一个拒绝要这笔巨款的人。 杨宝树。 他不要这笔钱。 他并没有阻拦村子里的其它人不要这笔钱。 但他就是不要这笔钱,他也拒绝让任何人拆掉他的屋子。 以至于到最后,整条铁路线都因他的固执而绕了一个弯,好在是还是这么拆了,只是绕了个弯; 要不然到最后,估计整个村子或许都要和那笔巨款说永别了。 但那条铁路还是建了起来。 村子渐渐富了起来。 规模渐渐大了起来。 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但杨宝树,却似乎很是不满村子愈发富裕起来的现状。 他甚至会像疯子一样出现在某些人家的门前,或者是商店、饭店的门前,大闹一通,亦或是抛扔一些垃圾。 不知道多少人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一个疯子。 一个老疯子。 不知道多少人在那时候做梦都想弄死他。 可谁又能真的弄死他呢? 没有。 所以就只能看着他这样恶心着整个村子里、镇子上的所有人。 所有人都讨厌他,没有人不讨厌他,甚至有人和他动起手来,导致最后两个人都蹲了看守所。 但那并没有让他有任何收敛,反而是越来越变本加厉。 他甚至还写了一大堆的什么联名信,要让整个镇子上的人和他一起去做什么。 但没有人愿意看他写的是什么东西,一个疯子而已,谁会愿意靠近他呢? 一个无儿无女的老疯子,大家唯恐避之不及。 就这样,30年岁月洗礼变迁过来。 原本的老疯子变成了老老疯子,而他做的那些事也越来越疯狂,越来越无限试探大家的底线,越来越让镇上的人厌烦。 而最近十几二十年,则愈发严重起来…… “什么信?还有人给这老头送信?” 镇上的某个地方,那个收了陈怀芳50元的小伙正叼着烟,靠在一辆雷克萨斯570的驾驶位旁。 他朝着驾驶位里开了口:“嗯……但没打听到具体是什么内容。 该不会是那老东西的举报信真送出去了吧?” “送出去?” “17年了,他写了上百封举报信,全都被我拦下来了。” “他上哪里送出去?而且送出去了的话,你认为会是一个老头来给他送一封信,而已?” 小伙闻言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彭总,那这老头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他愿意找就愿意找呗,一个老头儿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 小伙嗯了一声。 驾驶位里,被称为彭总的男人掏出一沓钞票递给小伙:“随便给他使点什么绊子,让他早点走吧。 至于杨宝树那老家伙……哎,要不是看在他抗战老兵的身份上,早就给他浇成桥墩子了。 希望这老东西早点死吧。” 他说完,升起车窗,一脚油门离去。 留着小伙站在原地,他摇晃着手里的钞票,只觉得在这小镇上赚钱真轻松。 背靠大树,真好乘凉。 与此同时。 接连走过几条街道的陈怀芳,已然将整座小镇走遍。 可还是那个样子,他见到的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一听到杨宝树三个字,立马摆手回绝再和他聊任何内容。 就算他花钱都不行。 迫于无奈,他只好沿着那条在小镇北边的铁路线往东走去,他能看见,在远处依稀仍有几座民房,他打算到那边打听打听。 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他走到了那几幢民房前面,有个老太太坐在最靠外面的位置晒着太阳。 尽管已经被拒绝了无数次,可他还是走上前,蹲下身:“同志……跟你打听个人好不好?” 老太太抬头看向他:“你打听谁?” 陈怀芳停顿片刻,直言:“杨宝树,你认识他吗?” 他已经做好了老太太摆手拒绝的准备,甚至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这一次,老太太却没有拒绝他。 但她也没急着回答,而是回头瞥了一眼院子里破旧的民房,她站起身,佝偻着身体,将用来垫屁股的泡沫板拿在手里。 她朝着前方抬抬手:“走,我带你找他去。” 陈怀芳大为意外。 他有些难以置信,连连追问:“你认识他?” “这镇上没人不认识他。” “那为什么,我打听了那么多人,一提到他就都躲着?”陈怀芳问。 “……” 老太太没有说话,或者说是有些欲言又止。 陈怀芳见状继续追问:“该不会是杨宝树犯了什么事吧?” 老太太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拐过两个弯,走过一片荒地,又绕过一处荒废的水塘。 陈怀芳见她一直不说话,也就干脆不再追问,跟在后面。 两人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最终停在一处垃圾堆前。 陈怀芳的额头上渗出密汗,他看向眼前的垃圾堆:“这……垃圾站?” 老太太抬手指了指另一边:“顺着那往里走。” 说完,她转身离开这里,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陈怀芳看着她的背影,心底的疑惑在这一瞬间达到顶峰。 真是怪事。 怪了大事。 好不容易遇到个愿意带路的,怎么还这样奇怪? 他亦或者,沿着老太太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果然在垃圾堆旁边发现了一个入口,是用木板钉出来的栅栏门。 形同虚设。 可他还是敲了敲,朝里面大声喊:“有人吗?” 无人回应,他这才推开栅栏门,继续往里走。 里面是个院子,不大,也堆着垃圾,但显然是从外面倒进来的,大多数是些塑料瓶和纸壳。 紧靠着垃圾山反方向的位置,便是一幢小房子,像极了老电影中小农户住的那种,他走到房门前,朝里面望了望,没看到人。 然后他转过身,就看见一个佝偻的老人朝他这边走来。 他试探性的问道:“杨宝树?” 对方没有回答。 他又问:“你是不是杨宝树?”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 他受不了了,冲上前去抓住对方的肩膀:“我在找杨宝树,你认不认识?” 对方抬起头,看着他:“你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找他干什么?” 陈怀芳定了定神。 他哦了一声,点点头,是啊,他连杨宝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找呢? 对方说道:“我就是杨宝树,你找我干什么?” 﨔 281:竟然要靠捡垃圾来为英烈们下葬?! “你就是杨宝树?” 陈怀芳有些意外。 杨宝树,怎么会这样……落魄? 或者说,邋遢? 他未免有些太邋遢了。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辨认不出原本的颜色,衣领、袖口处是一层厚厚的污渍,因长期没有清洗而有些反光。 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臭不可闻的味道,头发乱糟糟的,有些地方粘在一起都快变成毡状。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是斑驳的污垢,他虽然年纪很大了,可既然行动自如,总不至于这样糟践自己吧? 新时代了。 新社会了。 最起码吃饱穿暖,将自己拾掇干净不是问题吧? 见他意外,杨宝树却很是平静,他走到院内的垃圾堆前,随手扯过一条编织袋,一边往里塞塑料瓶一边开口:“我就是杨宝树。 你找我干啥?” 他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 陈怀芳走上前去,见他这般模样竟是忘了来的目的,而是询问他为何沦落到这般地步? 见他问这问题,杨宝树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他扭过头,看向陈怀芳,他停顿片刻:“我咋就不能这样生活了?” 有些愤怒似的,他扯了扯衣领,甩了甩袖口:“咋的,你是嫌弃我身上埋汰? 我身上埋汰又咋了? 关你事了?” 四连反问,问的陈怀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慌慌张张的说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当年好歹也是帮助过革命的老功臣。 而且年纪这么大了,政府肯定给你有些补贴,再怎么着……” 他看向那堆积如山的塑料瓶和纸壳:“也不至于捡垃圾为生吧?” 杨宝树听他这么说。 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很苦,他伸手将一只塑料瓶拿起,塞进袋子里:“革命? 补贴? 呵呵。 哎……我看你也年纪不小了,怎么总说点孩子话呢?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陈怀芳看着杨宝树,他摇了摇头。 杨宝树停下装塑料瓶的动作,他艰难地想要挺起那早已佝偻的身体,可几经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于是他干脆丢下手里的编织袋,转身走向那幢低矮的土房,他走到土房门前,他指着土房。 他扭头看向陈怀芳:“这么多年了,你是头一个敢问这么多的。” 然后他开口道:“而且既然你知道我从前参加过革命,那你应该也知道……” 他挽起袖子,露出一条明显受过伤的手臂:“我这条胳膊,被打断过两次,一次是在阻击光头军的时候被子弹打断的; 一次,是在和鬼子贴身肉搏的时候,被拗断的。” “我能活到今天,不稀奇,稀奇的是,这还有19个人,还有19个人跟着我一起挨到了今天!” 他说着拉开低矮土房的门。 陈怀芳快步走过去,他看向屋子里。 屋子很是破旧。 但却很干净。 干净的和杨宝树身上的脏乱形成巨大的反差。 而在屋子的最里面,是一张供桌,供桌上,整整齐齐摆着19块灵位! 说是灵位,其实就是19块木牌。 有的甚至连字都没有。 少数几块上面有字的,写的也很简单。 就是几个名字而已。 陈怀芳愣住了。 如果他没猜错,没感觉错的话,这19块灵位,应该是19位烈士吧? 杨宝树见他怔住,推了他一把,将他推进了屋子里然后跟着走了进来:“我来告诉你他们都是谁。” 他指着其中一块灵位道:“张登来,40年打会枣,抱着炸药包和鬼子同归于尽。” 他指着另一块继续道:“王二山,39年守沙城,一个人和3个鬼子白刃战,最后被扎了二十多刀。” 杨宝树说起这19块灵位背后的故事,如数家珍。 每一块他都能说得上来名字。 尽管有的上面没有刻名字。 但那些名字已经刻在他心里。 19块灵位。 19个名字。 19位在抗战中捐躯的英烈。 “还有我……” 最后,杨宝树说到了他自己:“还有我……苟延残喘,苟活至今。 你说我不至于捡垃圾为生? 那他们呢? 他们都死了! 他们连捡垃圾为生的命都没有!” 他愈发激动起来,陈怀芳见状连忙开口道:“你先不要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 杨宝树大声质问。 陈怀芳开口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认为他们牺牲的早,没能看到今天太可惜了。 可那也不应该成为你自己糟践自己的原因!你应该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着,才能让他们知道,这个世道不是从前那般!” “不是从前那般?” 杨宝树苦笑着看向陈怀芳质问道:“不是从前那般什么?” 陈怀芳直白道:“不像从前那样,任人欺凌了!” 杨宝树听完直接笑了出来。 “哈哈哈……” “不像从前那般任人欺凌了?” 他笑着看着陈怀芳,实在是觉得可笑:“老兄弟,你年纪也不小了。 怎么净说点孩子话呢?” 他扭头看向那19块灵位,他呼喊着:“哥几个啊,你们听见了没啊? 现在不像以前了,现在不像以前那样任人欺凌了!世道好了,咱们也能说了算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直至弱不可闻。 然后他突然咆哮道:“那他妈为什么到现在我这老哥几个连块像样的墓碑,连个像样的墓地都没有?!” 他扭头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这19个兄弟!到现在了,还只能和我一起睡在这垃圾山旁边?!” “为什么?!” 他的连番质问,问的陈怀芳哑口无言。 他没有想到。 他没有想到,这19块灵位,竟不是杨宝树为了纪念那19人而留下的。 而是,而是这19人时至今日竟仍未入土为安? “入土了。” 杨宝树干干巴巴的笑着,他指向陈怀芳右手侧的那个关着门的房间:“看见了吗? 就这个小屋子里,睡着他们19个人。 他们就被这么埋在这了,连块碑都没有,什么烈士陵园也连看都没看见过……” “怎么会这样?”陈怀芳问。 “怎么会这样?”杨宝树反问。 他自问自答:“92年,铁路线规划,按那时候的说法,我能得到136块所谓安置费。 这笔钱在当时来算,的确不少,可我不行啊,我是他们19个人的队长,我把他们从家里带出来的,我说了要把他们带回去。 就算没带回去,我总得让他们牺牲之后有个好地方能歇歇吧? 可我是半个残疾,工厂不要我,种地也种不动,我没有钱送他们回去……我只能求着人家,求着人家能不能送他们19个人回家?就算不送他们回家,总给他们找个好地方吧? 可结果呢? 他们答应了,说支持火葬,要先挖出来烧成灰,然后再装进那个什么什么他妈的盒里面送回去! 可他妈的人刨出来了,骨头烧成渣了,装进那个盒子里了,他们又开始嫌弃要花的钱太多了! 19块墓地,实在是太贵了……非得找它干啥呢? 就算是让铁路稍微拐个弯,都不至于花那么多钱……” 杨宝树控诉着。 他将这些年来他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一样精准无误的命中陈怀芳的心脏! 那个姓彭的老开发商,将19位英烈的骨灰,就这么埋在了这幢小土房的下面。 铁路绕开一点,该怎么建还怎么建。 可杨宝树等了40年的事儿,却就这么泡汤了。 他当然不希望这样。 他当然想要,想要让哥几个好好的入土为安,而不是睡在这地方! 于是他开始写信,写各种各样的信,不但没有结果,反而那些人还冒充他在大半夜的时候去找人麻烦。 导致他后来莫名其妙的和人打了一架,进了看守所。 再后来,他们为了让杨宝树早点死,将小镇的垃圾场画到这旁边,试图逼迫杨宝树离开,或者干脆让垃圾场里冲天的细菌和病毒什么的毒死他。 可他还是活了下来。 他正一点点的努力,试图靠卖垃圾来给19个兄弟买一块墓地。 就算小一点,也行。 﨔 282:一手遮天?那就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杨宝树的遭遇。 每一个字,每一段话,都像子弹,像炮弹一样将陈怀芳击穿,打碎! 他愣在原地许久许久,直到杨宝树扭过头来,看向他,问出那个他早就问了的问题。 他问:“你是谁?” 又问:“来找我干什么?” 陈怀芳看着他,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幻影。 一个来自80年前,一个马上就要冲上前线,和鬼子同归于尽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就这样看着他,然后问他:“我死以后,我的孩子们,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对吧?” 他可以重重点头告诉他,是的。 可这个年轻人紧跟着又问他:“那我死了之后,是不是可以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 俺爹说了,人得入土为安才行,要不然阎王爷就该拘着人的魂儿,不让人重新活了。” 他没法回答! 他的喉结上下活动,声音卡在里面半天也吐不出来。 直到杨宝树走过来继续追问:“说啊,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找我? 如果你和那些人一样,是来劝我离开的……那你可以走了。” 但陈怀芳还是没有回答他。 他就站在那里,眼前看着那19块灵位良久。 他终于骂出了声音:“他妈的王八蛋!!!” 杨宝树被他这突然的骂娘震到了,他抬眼看着陈怀芳:“你……骂谁呢?” 他这些年来写举报信告状告不出去也就算了; 被人瞧不起,被人躲着,甚至连袋大米都不好买还则罢了; 现在高到头来,又有人来这骂他一句王八蛋?! 那他可真忍不下去了。 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 骗他把战友的尸骨挖出来烧成灰,最后却埋在这里不动,并且把垃圾场规划过来这么欺负人他就忍了; 现在追到头上来骂? 绝不可能! 正当他准备和陈怀芳好好掰扯掰扯的时候,陈怀芳却陡然道:“我在骂那些辜负了你们的人! 那群该死的王八蛋!居然让19个弟兄的尸骨就这么被侮辱?被埋在这里也就算了……居然,居然还敢把垃圾场放在这!? 他们还算是人吗?! 没有他们当年的牺牲,又怎么会有我们的今天?” 他看向杨宝树,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身体因愤怒而颤抖:“这群王八犊子——” “你到底是谁?”杨宝树并未因陈怀芳替他说话而立马报以信任。 反倒是更加疑惑,更加谨慎的询问:“你到底是谁?” 一个莫名其妙找到自己头上的同龄人。 一个居然敢在明知自己得罪了本地豪强,却还会帮他说话的陌生人。 杨宝树实在好奇,难道是自己那些举报信寄出去了? 京城,终于派人来了? 不。 绝无可能。 姓彭的那个王八蛋和他儿子,这些年来就是镇上的土皇帝,县里的诸侯王! 对他们来说,只要是镇上县里的事,那就没有摆不平的。 甚至说打个报警电话抓他们,他们能比警察先知道。 眼前之人的身份,愈发让杨宝树纳闷起来。 而见他一直追问,陈怀芳思索片刻道:“我和你一样,也是个老兵。” “也?”杨宝树这会眼前才突兀的闪烁出光来。 也? 陈怀芳点点头:“对,我是……36年参军,40年入党,55年授衔,58年因病退役的。” 他对自己的身份并无半点遮掩,他继续询问道:“那伙人,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当真就没有人管得了他们了?” 杨宝树听陈怀芳说完这些,并没急着说什么。 他只是奉劝道:“算了吧……老兄弟,你斗不过他们的。 姓彭的那家爷俩,在这小镇上,县城里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土皇帝一样。 我听说不光镇长,连县长都得听他们的,市里也说得上话,就凭咱俩这两把老骨头? 不被人家拆了煲汤喝,都得是嫌弃咱俩老的不像样,煲汤不好喝……” 听着杨宝树自嘲的话语,陈怀芳反倒没有那么愤怒了。 怒极转哀。 他在想。 在想这个世道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曾经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怎么就会被遗忘到这个地步? 怎么就会被一伙明明是脚踩着他们所奠定的盛世华夏土地的后来人,这般欺负?这般针对? 他的心情从愤怒的云霄跌入悲凉的谷底,他只觉得……老兵不死,只是会陆续凋零这句话说的有些太美好了。 老兵不死,只是逐渐被人掩埋,才更为贴切。 他这时看向杨宝树道:“老兄弟啊,是我来晚了……你放心,我不管他是天老爷的儿子,还是地老爷的兄弟。 那个姓彭? 哦,姓彭的爷俩,他俩就算是真能一手遮天,我也得把这个天给你捅一个窟窿出来! 我他妈的倒要看看,这19位兄弟的尸骨,到底能不能入土为安!” 他说着,伸手摸向口袋,掏出一部手机。 他准备拨给一个人! 一个足以改变这一切的人! 可就在这时,杨宝树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似乎是在劝告一般的开口道:“算了吧,老兄弟,听我一句劝。 就算你舍得一身剐,也未必能把这土皇帝拉下马。 你要是真有那个背景和人脉,还用得着费劲巴力的到处打听我? 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哪会注意到咱们这样的小角色? 算了,算了吧……” 杨宝树越是这样劝。 陈怀芳心底的那股火烧的就越厉害。 他手里攥着手机,那通电话还未拨出,他毅然决然将其放了回去。 他倒要先看一看,这姓彭的父子二人,到底有多厉害? 真就能给这县城小镇的天给遮上不成? 他对杨宝树道:“老兄弟,走。” 杨宝树见他这般固执,无奈的摇着头。 他叹了口气,跟着陈怀芳的步伐离开了土房,离开了院子。 他这样做,倒不是因为觉得眼前的陌生人真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是什么能让彭家父子点头认错的存在。 他只是觉得,不应该让这样一个满腹正义感的老兄弟去白白被彭家父子羞辱一番。 这么多年的交道打下来,杨宝树很是了解彭家父子。 这家人虽然手段黑,但30多年路走过来,该洗白的也都洗白了; 人家现在是小镇杰出企业家,县里招商引资十大‘功臣’之一,县城新时代建设奠基人,更是市里的红人,慈善家、企业家、政协委员…… 有些事他会办,而且办的肯定干净利索,毫不留情; 但有些事他没必要办,就比如杨宝树这事,一个快死的老头能掀起多大风浪? 与其费力的让他人间蒸发不留一丝痕迹,还不如就这么让他嗡嗡嗡的叫下去,虽然偶尔烦人了点,但总比打死他省力。 换句话说。 杨宝树知道,今天就算陈怀芳找上去了,彭家父子也不会把两人真的如何如何; 他只是不想让这个老兄弟,到时候一个人被欺负的不成样子罢了。 舍得一身剐,也不能把这土皇帝拉下马。 可最起码这一条路,杨宝树还是愿意,还是能和陈怀芳一起走的。 就这样合计着,杨宝树和陈怀芳走在那条通往小镇的土路上。 因为彭家父子的针对,杨宝树土房周边地区都没有任何开发,破败荒凉的就像是五六十,七八十年前的场景。 恍惚间。 杨宝树颇有种正在和昔日战友奔赴战场般的壮烈感。 那是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悸动。 走在这条路上的是两个人。 但杨宝树却感觉,像是有二十一人一起。 﨔 283:别人直播间里的是陈老?真的是他? 很久没看见了。 小镇上的居民已经很久没看见,居然敢有人和杨宝树站在一起了。 真是好景色! 多少年了? 粗略算,十几二十年是有的了。 自从杨宝树开始和彭家父子死磕那一天开始,镇上的居民就再也没一个敢和杨宝树走到一起了。 谁敢啊? 除非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好了! 要不然谁不知道,只要彭家父子点点头,他们在本地就连活都活不下去? 只要彭家父子愿意,拆他们的房子甚至比推积木都轻松! 而这场景也不禁让他们猜测起来,那个敢和杨宝树走在一起的老人,到底是谁? 是什么身份? 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 肯定是外地人,本地人哪个没听过彭家父子的威名? 那他一个外地人,又是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到小镇,和杨宝树为伍? 为了钱? 拉倒吧,杨宝树哪来的钱? 他要是真有钱,也就不会得罪彭家父子了。 那是为了啥? 为了面子? 拜托,跟杨宝树一起能有什么面子? 大家的确是知道,杨宝树曾经好像是当过兵,可一个老兵又能有什么面子? 又不是老元帅,老将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兵,还是个伤残老兵! 他能有什么面子? 种种疑惑,种种好奇,驱使着小镇上的居民纷纷跟在两位老人的身后两旁,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簇拥着两人。 甚至有些年轻些的还举起手机,录起视频; 亦或者是打开直播,博取一些流量。 标题怎么写呢? 这样! 就写……【老兵讨债】! 这标题,肯定够噱头了! 毕竟最近这几个月,脚盆无条件投降,不知道多少人将自己家中参军过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拿出来晒一晒,只为能博取到一些流量; 赚一些眼球。 万一运气爆棚,吃上互联网这口饭,那不比出外打工强一万倍?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摄像头对准沉默向前的陈怀芳和杨宝树,也越来越多的网友,看到这场直播。 【哎?老兵讨债?这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有人欠老兵的钱不还吧?那还是挺不道德的!】 【看这俩老爷子的背影,感觉年纪都不小了……】 【是啊,这满脑袋白头发,起码也得七八十了吧?连这样的老人钱都不还?谁啊?】 【卧槽,我才注意到这是俩老人啊?我还以为是那种‘两年义务兵,一生军旅情’的来蹭热度!】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没想到居然是俩白头发老兵?该不会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吧?】 【……】 单个直播间里的观众数量的确不多,但架不住几乎半个小镇的人都来了。 人手一部手机,十个人里两三个开直播,一个直播间几十号百来人,上百个直播间那可就是几千上万人! 大家虽然都害怕彭家父子的权势,可所谓法不责众,今天这么多人都因为这个莫名其妙来帮杨宝树的老爷子聚在一起了,彭家父子就算是要报复,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再怎么说他们家是本地‘土皇帝’一样的存在; 可这么多人要都是被他给弄了……还是直播中弄的,那热度肯定不低! 就这么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队伍中。 而陈怀芳和杨宝树两人,就那样沉默的走着。 杨宝树有些好奇。 他忍不住的好奇。 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之前求着那些人和他一起上访,举报的时候,那些人偏偏不来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今天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兄弟过来之后,这些人反而却突然来了勇气和他一起呢? 为什么呢? 他此刻仿佛化身成《十万个为什么?》里的小朋友一样,他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世道真是荒唐。 不讲道理。 曾经他跪下来求那些人,他们不来; 现在他不求了,也不请了,他们反而来了。 他忍不住呢喃出声:“真是荒唐啊。” 陈怀芳扭头问他:“怎么了?老兄弟?” 杨宝树笑了笑:“哎呀,实不相瞒……从前,啊,二十多年前了。 为了我这19个弟兄,我跪下李求着他们——” 他回头望向那些跟在后面的小镇居民。 他继续道:“求着他们,和我一起去上访,写联名信去举报彭家父子,举报镇长,举报县长,可他们却没一个敢来的。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怎么世道变了? 他们咋就突然敢来了?” 听他这样说着,陈怀芳扭头也看向人群。 他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他今天在找到杨宝树之前,几乎在镇上每个人面前都露过脸了吧? 或许是因为,今天,似乎整个小镇上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外地来的老头在找杨宝树了吧? 但估计……最重要的原因还是。 有人把他认出来了。 开玩笑。 陈怀芳是什么人? 全网粉丝量破亿,甚至算上外网那些关注不到的可能都会破5亿的传奇网红! 说是网红都有些不恰当了,他应该是全球范围内当代影响力最强的一百人之一! 他就一个回头的瞬间,小镇几百人的百来个直播间里,就立马有人把他认了出来! 【卧槽!陈老?!】 【我没看错吧?!真是陈老?!】 【真是真是!绝对是!我说陈老怎么不直播了,原来开始为民行善了?!】 【可如果是为民行善,陈老也没必要不开直播吧?难道是……】 【该不会是上面有什么要求了吧?毕竟之前打脚盆的时候,都是陈老直播间在直播!连军副都露面了,现在应该要注意影响吧?】 【有可能有可能!不过咱们操心这个干啥?陈老来帮老兵要账!那岂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就是!而且……如果是陈老亲自出手,那他旁边那位老兵不会也是……】 【……】 在猜测不已的弹幕滚动间,陈怀芳在杨宝树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幢相当辉煌的建筑物前。 他昂起头,看向这幢建筑物:“这就是那对狗爷俩住的地方?” 不得不说。 动怒之后,陈怀芳的措辞绝对是够犀利。 说狗爷俩那就是狗爷俩,一个字都不带改的。 杨宝树甚至都被他的直白震惊道,但旋即也笑了笑开口道:“对,姓彭的那狗爷俩,就住在这。”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陈怀芳看着眼前那辉煌无比的大楼,眯起双眼。 他不是在想该怎么做,而是在想,这破楼从啥地方进去? 大门紧闭,旁边也看不到什么小门,甚至连个门卫啥的都没有。 该咋进去? 算了算了,先往里走。 有句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就在他迈步往前走的时候,人群中挤出来一个人。 正是那个收了陈怀芳50块的小伙儿。 小伙儿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要往里走的陈怀芳:“哎哎哎,大爷,干啥呢?” 陈怀芳一扭头,本来想骂娘,但一看是50块小伙,就忍住了:“小伙子,你拿钱办事,我肯定你。 但现在,你大爷我找到要找的人了,而且还听说了一些不怎么好的事。 我要干啥,你就管不着我了啊。” 听他这样说,已经收过彭总钱,计划着今晚给陈怀芳三轮车一把火烧了的小伙不乐意了。 他立马横起眉眼道:“老头,叫你一声大爷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用不着陈怀芳回答,小伙自问自答道:“我告诉你,这是彭总发家之后的建的第一个别墅。 这地儿,彭总现在虽然不住了,但可也是彭总的家! 你往这里面闯? 你有几条命啊你? 而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骑个破三轮,住个100块的旅店,你算哪根葱?” 他低头看向佝偻身躯的杨宝树:“还有你这个老不死的,彭总留你一条命你不要,还来这找麻烦? 不是我吓唬你们俩,还有你们这些人——” 他又指向那些举着手机的人们:“别以为举个手机录几个视频就行了。 彭总的势力应该不用我给你们科普了吧? 都是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的,我劝你们别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以后还想在这地界混饭吃的,趁早滚蛋!” 﨔 284:你没有省委电话?没事,我让你接! 【诶哟!这小子好狂啊!】 【噗——我已经忍不住了,不知道曲姐出场之后他还能不能狂起来?】 【曲姐?曲姐是谁?】 【一看你直播看的就不全!之前直播打鬼子那时候,那个穿制服的姐姐,她很早之前就帮陈老处理过麻烦!绝对是……】 【绝对是什么?你说话别说一半行不行?】 【手眼通天呗!】 直播间里的弹幕,顷刻间炸裂。 许多高举着手机直播的小镇居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这都哪跟哪啊? 但直播间里,认出陈怀芳的那些观众们,已经开始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 关于陈怀芳,现在就是认识的人知道他有多大的能量,丝毫不担心; 但不认识他的,却只把他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丝毫不认为他有什么背景。 毕竟一个骑着农用三轮车,没有半点排场,住旅店都只住100块上下房间的老人,能有什么吓人的? 嘴脸暴露的小伙趾高气扬的说完了话,把他在陈怀芳那仅存的一点点好印象,也完全蒸发干净了。 陈怀芳算是看透了他的嘴脸:“呵呵……小伙子,看来,你也是跟着那狗爷俩的人了?” 小伙见陈怀芳还是这样狂妄,咋舌道:“不是,老头,你真狂啊? 啊? 你是真不知道彭总的势力还是装不知道呢?” 杨宝树这时开口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有些莫名其妙的,这个早就被现实打磨的没了心气儿的老兵,突然又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他上前一步,佝偻的身躯很是矮小,可气场却丝毫不弱:“老子都和他们爷俩斗了三十多年了。 你认为老子在乎这个吗? 老子这条命,早就没了。 39年打鬼子,40年守沙城,43年打浙省,48年打光头! 老子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你认为老子真的在乎吗?!” 杨宝树越说越激动,那颗曾因现实而变得冷冰冰的心脏,在这一刻陡然再次热烈的跳动起来! 饮冰三十年! 热血难凉! 今日重燃! 他指着小伙的鼻子破口大骂:“当他妈的一条狗也给你当出底气来了?!你知不知道当年那些汉奸最后都是什么结局啊? 知不知道后来我们拿着砍刀,把他们脑袋砍下来的时候,他们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多少圈啊?!” 他可是货真价实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不。 杀过鬼子,杀过汉奸的! 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可那股酣畅淋漓的杀意,却仍能震慑住不少人! 当中就包括这小伙! 而陈怀芳,也被杨宝树的发言触动,他同样横眉道:“以权谋私,官商勾结……这小镇,干脆姓彭算了? 笑话! 你把他狗爷俩叫来,我倒要看看,这座小镇,这座县城,这个市,这个省,到底姓什么!?” 不知为何。 在陈怀芳开口的瞬间。 原本还能淡定自如应对的小伙,却突然间失去了任何胆量! 他只感觉,自己好像正在面对一头,随时都会失去控制的嗜血猛兽一般! 心生胆怯,以至于双腿有些发抖! 他咽了口唾沫,看着愈发逼近的陈怀芳和杨宝树抬起手驱赶着:“喂喂喂,我警告你们俩啊!赶紧给我离远点! 要不然,我可真要叫人了!” 见他这样,陈怀芳只是轻蔑一笑。 叫人? 好啊。 赶紧把姓彭的那狗爷俩叫来! 陈怀芳往前一步:“快点,快叫。” 小伙眼见陈怀芳越来越往前,又看见后面那么多手机高举起来,他有些不淡定了。 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在电话接通前,他又来了底气,指着陈怀芳和一众人开口道:“行,是你们自找的。 那就别怪我了……等彭总到了,你们最好还能像现在一样!” 他威胁着,然后电话接通。 “彭总……” 陈怀芳见他真的叫了,干脆转过身。 杨宝树同样转过身,看着那些前来看热闹的小镇居民。 他干干巴巴的笑了笑。 可笑。 可悲。 也可叹。 哎呀……他叹了口气,只觉得人生竟是如此荒谬。 他没有想到,这些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邻居们,朋友们,最后没有和他站在一起; 反倒是身旁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兄弟,最后能和他一起,做完这人生的最后一件事。 他刚刚就说过了。 他早就不在乎这条命了。 今天就算是死,他也要喷彭家那爷俩一身血! 此时此刻,直播间里的弹幕更加沸腾起来。 【来了来了!最喜闻乐见的一幕来了!】 【妈的,这小子好狂啊,这彭家到底是什么背景?】 【度娘上查不太到,只说是什么杰出企业家,慈善家什么的,估计是洗白了?】 【肯定是洗白了!要不然爷爷怎么会找上门来?估计是我们接触不到的一些信息吧?】 【绝对是了……我有些等不及了,当彭家那爷俩到现场之后的情况了!】 【那小子居然幻想自己可以吓住爷爷……开玩笑,爷爷什么身份啊?】 【……】 在直播间的弹幕滚动间,小伙那通电话也在低三下四的声音里打完了。 撂下电话后,他恢复了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他朝着陈怀芳和杨宝树喊了一声,示意两人转过头来。 然后他冷笑道:“呵呵,你们俩等死吧……彭总今天心情很不好,或许他真愿意花点力气,处理掉你们俩!”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但。 杨宝树不在乎。 陈怀芳也不在乎。 或者说,威胁的话,他已经听腻了。 曾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开国中将,会被这么一两句话吓到? 他看了眼手机里那通已经接通的电话,云淡风轻。 大概三十分钟后,一辆雷克萨斯570开路,两辆奔驰MPV紧随其后,抵达现场。 从车上走下来七八人,有男有女,平均年龄四十岁左右,在最后一辆MPV上还走下来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人。 杨宝树看到对方的瞬间,直接叫出名字:“彭山易!” 虽已七十多岁,可彭山易仍神采奕奕,头发不知是如何保养才能保持的如此黑亮。 他压根都不愿意看杨宝树哪怕多一眼。 只是自顾自和同时下车的中年人小声聊着天,吩咐自己的儿子处理此事。 今天被闹到这,他已经很恼火了。 “老头,你还没资格和我父亲说话。” “和我也没有,只是你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这时,开头一位走下来,西装革履的彭文耀走到两人面前。 他压下墨镜,看向两人:“来吧,谈谈吧,你们两个想怎么的?” 他只是一句话,然后抬眼看向后面那些小镇的居民。 “还有你们,无意义的热闹不要看,当心出问题。” 一句话,就吓得许多小镇居民离开。 只剩下几个胆大的,或者说是看见弹幕内容的还留在原地。 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彭文耀这才继续看向两人,他才注意到陈怀芳似的:“还又来一个,怎么,你也打过鬼子?” 陈怀芳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 但杨宝树就没那么多耐心了:“姓彭的,你们家有一个算一个,今天必须得给我个说法。 当初说好了,给我那19个弟兄送到烈士陵园,最后没送也就算了,还把他们挖坟掘尸烧成灰,装进骨灰盒里就那么埋了! 你们狗爷俩,没这么欺负人的!” 彭文耀笑了:“欺负人? 你这样的东西也算人?” 他嫌弃的看着杨宝树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和满是污垢的脸:“多看你几眼都是脏了我的眼! 至于你那19个弟兄? 哎呀,都烂成什么样了?还,还挖坟掘尸?他们哪还有尸体了? 能给他们烧成灰放骨灰盒里已经很不错了,说他们打过鬼子,证据呢? 说不定就是一些以前的土匪流氓,也想进烈士陵园? 笑话!” 听他这样说完,陈怀芳面无表情的开口:“小子,说话注意点。” “我不注意又如何呢?”彭文耀笑着反问。 他虽然已经四十多了,但彭家说到底还是他爹彭山易说了算,而他,只不过是个老了的纨绔子弟罢了。 见他这样,陈怀芳也不想啰嗦了。 他直接将手机举了起来:“省委电话。” “省委电话?湘省省委?” 彭文耀好像听见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哈哈哈,老头儿,想去省委举报我? 我可联系不上省委,你啊,还是自己打听去吧……就像打听这老东西时候那样,去打听吧。” 陈怀芳仍是面无表情。 他只是将手机贴到彭文耀脸上。 “我让你接。” 﨔 285:我是彭山易,你是谁?省委谷长春! “让我接?” 彭文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眉头皱起。 让他接省委的电话? 他活了这么大,在镇里只手遮天,在县里唯我独尊,但到市里就相对差了一点。 省里? 省里根本看不上他。 可眼前这干巴老头,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有省委电话的人吧? 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曾经在省委当过官的人吧? 想明白这些后,他笑了笑:“老头儿,你吓唬我呢?还省委电话,我看你连这的镇长都不认识吧?” 面对他的嘲讽,陈怀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动了动手腕:“接。” 见他这般固执,彭文耀笑着点点头:“行,接就接,我看你是真省委,还是假省委!” 他说完,一把夺过陈怀芳手里的手机,语气相当豪横:“喂?!” “我是省委谷长春……” “……” 见彭文耀不再说话,杨宝树不由得看向陈怀芳。 他小声的问:“老兄弟,你真认识湘省省委的领导?” 陈怀芳摇摇头:“不认识。” 他真不认识。 这通电话,是从马玉书那转了又转,最后才转接过来的。 甚至马玉书或许都不认识那个谷长春,只是逐级转接过后才到了他手里。 可杨宝树哪里知道这些? 他追问道:“那你不认识,又哪来的电话?该不会是假的吧?” “假的?” 陈怀芳看向杨宝树:“不会是假的。” 当然不会是假的。 杨宝树沉默了,他看向彭文耀。 只见刚刚还飞扬跋扈,嚣张不已的彭文耀此刻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白了又黑,五彩斑斓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甚至都不敢说话,只能一个劲儿的点头应声。 这一幕,可着实看呆了杨宝树。 这一幕,更是看爽了直播间里的观众们。 【哈哈哈哈,那个彭文耀怎么不说话了啊?怎么沉默了?】 【噗——换你你也沉默!省委的电话,你以为谁都能接的?】 【我现在好想知道彭文耀都听见什么了,内容肯定很精彩!】 弹幕滚动间,彭文耀的双腿已经有点不太听话了。 他的嗓子,也有点不太听话了。 “等下,等下,您先别急,我,我……” “这样这样,不用不用,没没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您别激动,您别激动,我保证,不,我发誓……” 慌不择言的彭文耀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电话那头,盛怒之下的谷长春,声音同样在颤抖。 只不过,是因愤怒而颤抖! 他妈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 是前不久华夏刚刚赢下和脚盆的世仇之战! 是明年的这个时候,华夏将要举行一次规模最大的阅兵仪式! 是现如今,由马玉书亲自主持的邀请抗战英雄参加活动环节的时候! 现在告诉他,在他治下的一个市的一个县的镇子里,有这样一个豪强恶霸,竟将19位抗战先烈的尸骸掘出?! 别跟他说什么最后火葬了! 他奶奶的,就算是火葬了,也得他妈先送到烈士陵园里吧?! 就地掩埋算什么回事?! 上面骂他的话,谷长春记得清清楚楚! ‘你要掂量掂量啊,啊? 到底是这个小小的地头蛇,土皇帝忘了我们的来时路。 还是你谷长春,安稳日子过多了,忘了我们的来时路。 我可警告你,抗战、解放、抗鹰援棒三大战役都参加过,55年中将衔,前不久全世界范围内露了把脸的陈老可在。 这件事怎么处理,如何处理,处理到何种地步,你谷长春可得想好了! 英雄已经为我们国家流过血,甚至连生命都牺牲了! 现在,你要让他们流泪吗?! 这件事你要是处理不好,你这个书记也不要干了! 我听说你不是挺喜欢文学的吗?这样,我听说湘省作协还缺个主席,你就很合适啊!’ 忘记来时路。 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这两句话。 加起来一共十三个字! 足够他谷长春死十三次了! 他捏着电话,秘书已经去准备前往小镇的车了。 他压着声音道:“我警告你,彭文耀,人做事要讲良心! 良心都没了,那还是人吗?那就不是人了!那是畜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要不要把我这个书记让给你来做啊? 啊?!” 谷长春一声怒喝,吓的彭文耀连手机都拿不稳了。 另一边,看见儿子如此模样的彭山易有些不悦了。 什么东西? 都四十多岁了,居然还能被吓唬成这副模样? 更何况,杨宝树这个老不死的能有什么背景? 这小王八蛋,真是越大越不争气! 他走到彭文耀身旁,伸出手:“把手机给我,我倒要看看对面是什么个角色,让你怕成这样?” 早已吓傻的彭文耀此刻非但没有对父亲的恐惧和敬畏,反倒是感觉如释重负。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接一次省委的电话了。 只不过,拿过手机的彭山易并未急着接听电话。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或许会被一些小角色吓唬到,但他是什么人? 嗯? 在那个野蛮年代白手起家的狠角色! 别说杀人了,在他那个年代,后备箱里不放两把枪都不敢出门! 只要能往前走,就算是把几户人家全都送走,也在所不惜! 什么叫野蛮生长? 那就叫野蛮生长! 试问天底下谁能吓唬到他? 杀过鬼子的抗战老兵? 有什么可怕的?! 他也杀过人! 只不过不是鬼子罢了! 彭山易看着杨宝树,眼神中是不易察觉的狠戾:“怎么?老不死的,还真给你找着靠山了?” 杨宝树见他这样说,笑了笑:“靠不靠山的,反正你们狗爷俩今天肯定是到头了。 彭山易。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当年为什么没弄死我!” “哈哈哈哈。” 彭山易哈哈大笑,他直白道:“姓杨的,不弄死你,不是因为不敢,也不是因为不能。 只是我想让你亲眼看看,看看就算我不如你的愿,让你去告,让你告破了天,也不行。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 嗯? 这个世界,和你们那个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正义? 好个冠冕堂皇之词。” 他轻笑着,拿起手机贴到耳朵上:“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多大的权利。 但你给我听好了,我是彭山易,是山耀建筑公司的董事长,如果你听过我的名字,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实力。 如果你没听过我的名字,那我建议你去查一查再开口说话。” 他根本不给电话那边谷长春说话的机会。 他轻笑着继续道:“呵呵,看你能把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吓成那副模样,估计也是有几分底气的。 是县里的,还是市里的? 亦或者省里? 就算你是省里的,我也不怕你。 芝麻绿豆大的小省官儿,你要是来了云水县,说不定还得给我敬酒呢……呵呵呵。” 电话那头,谷长春的脸色五彩斑斓。 他真的,真的要气炸了! 这时,秘书快步上前,将一份刚刚草拟完毕的红头文件递上前来。 谷长春搭眼速览一遍,大手一挥签下名字后拿起公章就盖了上去! 秘书迅速拿着文件离开,逐级下发。 片刻之后,也就是彭山易那几句话说完之后。 最开始那个和他一起下车,戴着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手机突然响了两下。 紧跟着,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男人微微皱眉,向后挪了两步,然后接通电话:“什么事?” 然后他的眉头渐渐皱起,脸色渐渐阴沉,看着彭山易那边的眼神也逐渐变了味道。 几秒钟后,彭山易的脸色也开始变化。 两个人的脸色一起在变,变的越来越好看,越来越……扭曲。 大概一分钟后,男人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彭山易那边也挂断了电话。 两人面面相觑。 良久,彭山易开了口:“书记,你得帮我,你得帮我啊!” 男人看着他,耸了耸肩:“帮你? 我帮你,谁帮我? 你以为我能逃得掉? 我建议你现在赶紧爬到楼顶然后跳下来摔死。 那样痛快一点。” 﨔 286:今日,国旗盖棺,入土为安。 云水镇的居民在不到48小时的时间里见到了两件‘怪事’的发生。 一是前天镇上来了个古怪的老头; 这老头看起来没什么来头,到镇上就开始打听那个叫杨宝树的家伙。 我的乖乖。 杨宝树! 大家谁不知道他? 一个听说是打过鬼子的老兵,明目张胆的和土皇帝彭山易对着干! 他能不被弄死埋进桥墩子底下在大家看来都是一个未解之谜! 可这个莫名其妙来了镇上的老头,居然要找他? 要找他干什么? 该不会是杨宝树的某个远房亲戚吧? 还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要来给杨宝树伸冤了? 二是昨天晚上,在云水镇乃至县城里,甚至是市里为非作歹,兴风作浪是只手遮天的彭山易; 连带着他的儿子、老婆、兄弟以及整个山耀建筑公司,在不到6个小时的时间里被连根拔起; 丝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 加上镇里的书记、镇长; 县里的书记、县长和几个主任; 甚至听说连市里的几个主任和秘书,都被纪委连带着带走; 行动之迅速,手段之霹雳,都是镇上居民闻所未闻的! 听说,来抓彭山易那几个招牌打手的阵仗,都快赶上去边境平叛了! 个个手里都拿着枪! 妈妈哟。 是谁的大手在推动? 这么多年了。 镇上其实也不是没有人举报过。 只是告了也没用,写一封举报信,彭山易能比警察先知道。 可他就是这么被人像拔一颗早就烂透了的牙一样轻松的拔掉了。 虽然带出了点血,可根本无伤大雅。 是谁? 是谁? 是谁让彭山易就像被路边随便一脚踢死的野狗一样死了? 是那个前天初来乍到的陌生老爷子…… 今天早晨。 在亲眼见证彭山易犯罪集团被连根拔起之后,整个云水镇的百姓几乎都在太阳升起之前来到了一个地方。 除去那些上班的、上学的,几乎每个有时间的人都来了。 粗略估算,起码几百人。 他们想来找一个人,杨宝树。 当然了,他们更想见一个人! 就是昨天那个一通电话打到省委,让彭山易瞬间倒塌的陈怀芳! 可当他们浩浩荡荡的来到那个臭不可闻的垃圾场附近,准备沿着小路去向杨宝树的破屋的时候。 却意外发现,原本连一条小路都是靠人踩出来的地方; 这会儿却不知何时,已经铺好了一条平整的水泥路; 用的速干水泥,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干透了。 这还没完。 道路两旁,更是停满了车子。 从居民们能认出来的帕萨特、奥迪A6、红旗; 再到居民们认不太出来的黄牌考斯特和迷彩吉普; 再到几辆明显就不是普通人能开,甚至上面一眼就能看见机枪的军车! 林林总总,加起来起码十七八辆! 这是来什么人了? 有几个胆子大的居民凑了过去,却只看见那曾堆满了垃圾的小院外围,此刻不知何时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在警戒线外围负责站岗的除了普通的警察,还有举着防爆盾和防爆插的特警,以及在一旁三人一组不断巡逻的军人! 这般阵仗,居民们一辈子都没见过。 有的上前询问,可以不可以凑近了看看? 却被负责对话的民警婉拒。 他们的态度并不强硬,甚至婉拒的方式也只说不让居民们跨过警戒线,但可以在外面踮脚看看。 于是大家站在警戒线外,踮脚也好,伸脖也罢,只为能看清院子里的场景。 好在杨宝树的小破院院墙不高。 好在警戒线拉的距离不算远。 站在前排的居民,可以轻而易举看见里面的场景。 只见。 在小院内。 三十年来,几乎一直以一副脏兮兮外表示人的杨宝树,此刻换上一件崭新的陆军军装。 而且不是新式军装,而是老式军装,是昨夜连夜从京城空运过来的55式军装! 在他身旁,同样换上一身军装的陈怀芳,表情凝重,十分严肃。 一旁站着的,陪同的,则是从昨晚开始陆陆续续来到镇上的领导们。 小到镇上的一些主任、科长,再到县里的、市里的,站在最靠内侧的,便是昨日批准雷霆行动,扫黑除恶的省委书记。 谷长春。 此刻,他不光是前来陪同陈怀芳。 也不光是过来慰问杨宝树这位几乎被遗忘的抗战英雄! 更是来这里亲自担任指挥,将那19位被彭山易那个王八蛋埋在这里的英烈遗骸! 清出,然后转移到已经准备好的烈士陵园陵墓中去! 此时此刻,杨宝树的小土房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手捧东西走了出来。 令人感到悲痛的是。 由于时间太过久远,由于杨宝树的小土房保存环境过于恶劣,更是由于当年彭山易压根就没用什么好东西; 19个装着烈士骨灰的木制骨灰盒,大多都已经腐朽不堪,好在是小土房勉强可以隔绝风沙雨水,这才不至于无法敛回。 随着时间的流逝,19位烈士遗骸的骨灰被专人一一分拣,并重新装入崭新的棺椁之中! 紧跟着。 始终沉默的陈怀芳终于开了口:“老兄弟,我没骗你吧?” 此刻,早已眼眶通红,泪流不止的杨宝树哪里还有回话的能力? 他此前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这19个弟兄,居然还有这样一天。 他此前甚至已经敲定主意,要靠自己捡垃圾卖垃圾赚的钱,来给自己在内的20个人刻一块碑。 在死之前,立在这小土房的门前。 就当是大家睡在一起了…… 怎么敢奢求会有今日这般? 见他无法说话,陈怀芳看向谷长春:“长春啊……” “哎,陈老您说——”谷长春连忙上前,生怕怠慢。 陈怀芳直白道:“你看看,看看那些朽烂的骨灰盒。” 他拉着谷长春的手臂,让他看向那些朽烂不堪的骨灰盒,看向那些仍在分拣遗骸的人们。 他继续道:“时代变了,世道变了,人也变了,一茬跟着一茬这是自然规律。 有朝一日,我也会死,你也会死,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有死去的那么一天。 可有一些东西不能变。” 他看着谷长春,单手握拳轻捶他的心口:“良心不能变。 我们得记着我们的日子是怎么来的,那不是什么可怕的鬼魂,更不是腐臭的过去。 而是我们的来时路。 人的良心要是烂了,那人也就烂了。” 他说的并没什么情绪。 也听不出来愤怒。 可谷长春的脸,却是臊的不行。 他连连点头,连连称是。 他深吸一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了,他居然从未听说过杨宝树这个人; 更从未听说过,在云水镇这个小地方,居然永眠着19位抗战烈士的英魂! 这是什么? 这是耻辱! 是他远离群众的标志! 得反思啊! 得狠狠地反思! 就在这时,随着最后一位分拣遗骸的工作人员结束了工作。 19位烈士遗骸正式分拣完毕,19具全新的棺椁也完成了它们的第一项任务! 随着棺椁被盖好,19位烈士遗骸重新封存完毕。 紧跟着。 在外围上百名居民的注视下,28位身着礼服的仪仗兵两两一组,持国旗入场! 他年。 这19位先烈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都未必有之! 如今。 他们国旗盖棺,终得入土为安。 﨔 终章:勿忘国耻,继续前行。 人的一生会做很多事。 也会做不了很多事。 会记住很多人。 也会忘记很多人。 就像是在超市采购,只不过推着推车的你只能一直往前走,无法回头。 商品随机排列,你不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也并不知道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你最爱吃的薯片过后是否还会遇到; 所以你只能当即立断,将它放进购物车里; 运气好,你买到了你想要的; 运气不好,或许挑挑拣拣,走到收银台的时候,反而拿满了不满意。 人生就是这样。 对于陈怀芳来说,他的人生就是这样。 年少时保家卫国,中年丧妻丧子; 晚年时一个人拉扯麦子长大,因固执导致太祖孙两代人间的关系破裂。 不过他也是幸运的。 他在他生命末尾的时候,亲眼见证了华夏崛起,再次伟大,并将脚盆曾犯下的罪孽一笔笔还清。 比较而来,许多人是不幸的,或者说遗憾的。 抱憾终生的。 要说陈怀芳这一生是否遗憾? 我想是有的。 他没能在年轻时救下金万虎,亲眼看着他和鬼子的坦克同归于尽; 也没能将最后胜利的消息带给黄成杰,因为哪怕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老班长的故乡到底在何方? 邓明觉也好,伊田胜亦然。 对于他来说,那一个个记在记事本上的名字就是属于他的遗憾。 而奈何生命短暂,他的一生大多被琐事占去,最后尾声的觉醒也不过是在亡羊补牢。 但最起码,他去做了。 正因为做了,才显的不会那么遗憾。 他替老师亲眼目睹了华夏海军的强大和今日的荣光; 也在妻子董素萍的墓前,将如今华夏的繁荣富强一字一句说来讲出; 他亲眼见证了民族的伟大复兴; 也亲手将这一新时代送给旧时代的邀请函,送到了那些应该接到邀请函的人的手中。 所以他想,他这一生说到底还是不遗憾的。 最起码。 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是在路上的。 时间是。 2025年6月22日。 陈怀芳骑着三轮车,进入滇省境内后。 将最后一封邀请函送到那位曾远出滇省上阵杀敌,胜利后归隐田园隐姓埋名的老兵手中后。 在他奔赴边境山村,去见一见作为他,作为陈抗美,作为陈向阳、林丽华,也是作为董素萍和儿媳郭爱生命延续的姑娘; 去见那个生命活力和乳名一般坚韧的重孙女的时候; 他在一间装修复古,宛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旅馆般别无二致,仍悬挂着老师画像的旅店中安然入睡。 然后永远失联。 事情是麦子第一个发现的。 她在早晨醒来后,如往常一般发消息和太爷爷确认情况顺利,却没有收到回信时便意识到了不对; 她很快联络了曲彤,并经由113局联络到了陈怀芳入住旅店的老板; 当老板走上楼,再三敲门却得不到回复的时候,麦子就意识到了什么; 可当老板用通用房卡开了门,走到屋内,看着整洁的陈设和挂在壁挂上的衣服时; 所有人也都认为陈怀芳或许只是睡得太死了。 但当老板走到床边,看见陈怀芳如安眠般双手搁在胸前交叉,双眼紧闭,胸口看不到一丝起伏时; 我们才意识到,这位生于1920年,生命跨度超过一个世纪; 先后经历过民国、抗战、解放、抗鹰援棒三大战役; 1955年官至陆军中将军衔,退役后长子、长孙均为国牺牲; 2000前后以80岁高龄仍独身一人抚养孩子长大; 并在104岁高龄时,毅然决然孤身南下,填补人生遗憾; 意外中,全网粉丝破亿,一生故事就算是写成小说也不为过的传奇老人; 陈怀芳; 与世长辞了。 后来经113局专人认定,陈怀芳是在22日至23日凌晨去世的; 直接导致其死亡的,是因机体老化,细胞再生功能受损引起的多器官衰竭; 通俗易懂的来说就是寿终正寝。 据医生说,陈怀芳是在睡梦中离世的。 并且从旅馆房间内的情况来看,他或许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在入住房间的时候,他或许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步伐愈发沉重,眼前的世界愈发黑暗,甚至可以听见去世亲人的声音; 或许。 是说或许。 或许在他告别这个世界的之前一小段时间里。 他看到了从老山前线幸存回来的儿子,胸前佩戴着象征凯旋的大红花和他炫耀着。 ‘爸,你看!我也和你一样,是战斗英雄了!你看我的一等功勋章,是不是比你的还要闪亮?’ 他也看见了在边境冲突中,英勇战斗的孙子,他和他的名字一样,笑容阳光,和孙媳手牵着手回来。 ‘爷爷,我和丽华……有了一个孩子,我想给她起名叫欢欢,小名叫什么您有没有建议?’ 所以他整理好了自己的全部行李。 他的那件老军装,我是指1955年授衔时穿的那件军装,被他叠放整齐在床头位置; 合计21枚勋章,按照获得年份的前后,由左至右、上至下的顺序码放在军装上; 而那件新军装,即24年和王三一起参观过小型阅兵仪式,并重新授衔为中将时的新军装; 则是仍存放在行李箱的底层,连带着一些基本的换洗衣物; 他在上床前使用过房间内的卫生间,按用水量来看是给自己洗了个澡; 或许那时的他在想,自己不应该以一副出了一身汗的模样去另一个世界里。 洗漱干净整齐后,他换上了一件很有年份的衣服。 据麦子辨认,那是1953年陈怀芳从北棒回到祖国后,由太奶奶亲自为他挑选的一套衣服; 用的是的确良的布料,上衣是一件藏蓝色的衬衫,裤子是深棕色的。 他在换好衣服后,关上了房间的灯。 并未拉窗帘,借着阳光躺在了床上。 无人知晓。 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什么? 或许是曾经的战友们。 也或许是早早抛下他,去布置来世的父母。 当然,或许也会是董素萍,是那位他深爱了整整一生,却在三十岁时便离他而去的爱人。 总之。 陈怀芳在离世前并未有任何痛苦。 走的很安详。 根据麦子的意见和陈怀芳第二次出发前留给马玉书的遗嘱; 他的尸体由113局至福兰县和董素萍合葬; 据遗嘱中所说。 ‘在我死后,将我的尸体焚烧后,与素萍合葬在一起。’ ‘我亲眼见证过了她曾所付出过的努力的成果。’ ‘现在,请让我和她一起,继续见证你们现在所付出的努力的以后的成果。’ 令人稍感遗憾的是。 陈怀芳最后还是食言了。 在出发之前,他曾亲口向麦子承诺。 他会在完成这次旅途后,亲自为她和许诺证婚。 他食言了。 可麦子又能怎么样呢? 她只能继续自己的生活,知道忘记这场氤氲潮湿的雨。 我们常听说,亲人的离去不是狂风骤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它并不会在到来的时候突然摧毁你,而是会在你生活的某个瞬间; 或许是在超市买完食材,在地下停车场; 也或许是节日和亲朋好友庆祝,突然看向某个方向; 亦或者是工作、生活的某个闲暇之时,可能就是抽一根烟,喝一杯水的某个瞬间; 它毫无征兆的袭来,将你拖入巨大的悲伤之中。 后来有一次。 大概是麦子和许诺成婚之后。 在祭奠过太爷爷和太奶奶之后,她和许诺不约而同的选择前往最近的烈士陵园。 然后在面对着烈士陵园内八百七十九块墓碑的时候。 麦子的这个瞬间突然袭来。 它甚至不是在祭奠陈怀芳和董素萍的时候袭来的。 而是在这个瞬间。 在这个看似和陈怀芳没有任何联系的瞬间轰然袭来。 麦子在那个瞬间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多年之前和太爷爷和解的那个晚上。 那时她只有二十四岁,距离与太爷爷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已经过了五年。 —— 2025年9月3日。 华夏为了纪念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举行了一次史无前例的盛大阅兵仪式。 在阅兵仪式上,华夏一大批全新的,从未公开亮相过的新式武器装备出场。 当中包括最新一代的战车、坦克、远火打击系统、导弹、弹道导弹、洲际弹道导弹等; 以及此前对外宣称始终在研发阶段的无人机体系作战方阵; 毋庸置疑的,在这一次阅兵仪式上,华夏所展示出的军事实力,已然为全世界所有妄图干预、干扰、推翻华夏崛起、华夏民族伟大复兴的国家和民族敲响了警钟。 而值得注意的是。 在这一次阅兵仪式的检阅过程中。 除去大兔子所乘坐的,车牌号为02025的车辆外;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辆,车牌号为01949的红旗汽车。 上面空无一人。 以无人驾驶的方式跟随完成检阅。 西方媒体猜测,这是华夏对外展示无人驾驶技术。 但对华夏稍有些理解的人都知道。 那辆车上并非空无一人。 那辆车上,坐着着的不仅仅是几个人。 而是从1840年开始,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华夏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性质主义国家; 便为了摆脱民族耻辱、被压迫和被屠杀惨状、谋复兴、谋富强而呐喊奋斗; 直至1949年结束,横跨109年,见证了麦子熟过109次岁月中; 在这片土地上牺牲的,共计近3550万先烈。 在未来的某一天。 我们或许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最强大的民族。 但请不要忘记,我们曾经也被世界所蔑视,我们曾遭受过惨无人道的屠杀和侵略; 而我们之所以会有今天,会有你躺在床榻上,或坐在椅子、沙发上,看着我在电脑屏幕前敲完的这一行字; 正是因为他们。 在我们看不到的岁月里,将鲜血和生命流淌入这片土地。 诸位,勿忘国耻。 诸位,继续前行。 全文完。 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