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醒起时睡在床上,她晃了晃头,一想自己居然别无防备在这样的地方睡着了,真有几分不可思议。
转头时才看到床边男子倚靠着床沿,身位在下,还捧着琴,似乎是为她彻夜弹奏,她以手轻抚张简真脸颊。
过了一会儿,又想把他拉起来睡在床上,没想到张简真一下就醒了。
张简真见到沈濯碰他,又有几分避拒,转头看到外头天色,又道:
“天亮了,殿下是要走了。”
沈濯看见他模样,心中莫名生怜,然而往来多数红楼男子大多也是这样,或许是某种手段,她以为如此,也没再接话,点了点头,便即要离开。
“殿下!”
张简真叫住她。
沈濯回头,张简真忽然又畏缩起来,战战兢兢道:“殿下,以后……还来吗?”
沈濯自生得意气俊朗,故而才在花朝传有风流的美名,没想到才一夜,这位花朝名伎也对她倾心了吗?
不知为何,她心里居然也有些触动。
沈濯挑眉轻笑,又抬眸看着张简真:
“我总来也不好吧?”
张简真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又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是啊,沈濯怎么能总是来呢?对她的名声总归是不好的。
他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从妆匣里拿出香囊,又有些怯怯的看向沈濯,“那殿下,这枚香囊是侍下去寺庙求得,侍下别无它意,只愿它能常保殿下平安,殿下愿意收下吗?”
沈濯点了点头,这种把戏她也见惯了,并不觉得奇怪,于是收下来,不想抬头却看见张简真满意的笑容。
笑得这样开心,就因为她收了香囊吗?
比以往见过的男人戏演得好得多。
她点点头,把香囊收在腰间,便即出菏木楼了。
出门回到王府,于慎恰好也刚刚回来,沈濯朝他笑了笑,“阿慎,回来了?”
于慎甜甜的点头,“是啊,今天真好。”
沈濯看见他那副样子就知道原委,也不想再多问他,由着他一个人回王府内洗漱了,只是看见他笑得开心,忽然想到了那个伎子。
禾郎?
她拿出腰间的香囊。
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沈濯看着香囊,忽然轻笑,这个男子不知是手段还是真心,竟然真叫沈濯对他有几分上心了,有点意思。
她思虑罢唤人交代了什么便打算回府,不想身后又来人,宫里的姑姑传母皇的旨意唤她入宫了。
她接旨应了下来,立即动身前往皇宫。
去的路上,听说了朝中徐相又收入了一大堆男宠,以往这个女人向来不近男色,现下却忽然转了性情,平日里还总是自言自语,如患癔症,不知发生了什么。
真叫人有几分捉摸不透了,或许可以查一查。
沈濯到皇宫时,沈芙刚要走,她与沈芙对过眼神,沈芙摇了摇头,沈濯心下了然,硬着头皮进去了。
沈元染日夜操劳,现今也显出疲态,沈濯行礼罢,以为沈元染又要骂她,没想到沈元染却没有动作。
沈濯这才抬头,看见沈元染也正看着她。
她道:“清隐,过来,让母皇好好看看。”
沈濯听命过去。
沈元染捧着她的脸,神思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沈濯不知道说什么,便静静在一旁等候。
她与沈元染原来并非这样僵冷的关系,小的时候,沈元染还十分关心她,她拿到学堂第一也总会来给她报喜。
然而后来不知为何沈元染却总是限制她行动,叫她收敛,她那时隐隐约约知道似乎和自己的父亲有关。
据宫中的流言,沈濯的父亲是一个低贱的宫廷小厮,沈元染见他姿色不错,风流一夜后有了她,小厮也没有父凭子贵,只是被皇贵君杖杀。
皇贵君当时还要杀了她,但因由二皇女夭折的事有他的手笔,母皇便将后来所有的孩子接到身边,派专人看顾,沈濯才幸免于难。
宫中的流言是如此,至于真相如何,也未可知。
之后沈濯进入学堂,与沈芙交好,到底母皇的孩子已经越来越多,沈濯身世又低微,皇贵君已经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五皇女沈净身上。
沈净是文诤言文相弟弟的女儿,背靠当朝权臣,也是有利争夺储君的皇子之一,沈芙与沈净自然而然成为对手,剩下势力微弱的六皇子沈涟和七皇子沈植则与沈净抱团。
自己自然而然与沈芙成为一个团体,也因由此,皇贵君对待除了沈芙以外的皇女都不假辞色,唯独对她会说上几句话。
“最近总跟着荷华一起吗?在做什么,告诉母皇。”
沈濯忽而被沈元染抱进怀里,她有几分诧异,尔后回答道:“长姐最近在查乱党一事,叛军似乎结成了一个组织,名为红骷教,我一直配合着长姐。”
沈元染没说什么,“你就在一边帮衬帮衬好了,不用太操心,我总会……对了,听人说你又去了红楼和那些男子寻欢作乐?”
沈濯点头,“红骷教似乎有据点在菏木楼,我和长姐打算引蛇出洞,我便去了。”
沈元染退开身位,又抚着沈濯的脸,“有几分你爹的胆识……只是不要叫母皇担心,母皇最近总觉得头痛,也许、也许再也不能见他了。”
沈濯愣了愣,沈元染头一回提及父亲。
她点了点头,“儿臣会小心的,母皇且放心。”
沈元染好像又有些头疼,沈濯只好先离开,只是临走时却听见沈元染轻轻的梦呓,她叫道:
“阿蕖。”
沈濯顿足,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父亲,并不只是小厮那么简单。
今日上朝,沈濯路上还看见了那位徐相,徐长夕几年前于天下大试登科及第,四史六艺十科,她独占鳌头,当即准入国子监,至如今官拜宰相,不可不谓人才。
沈濯心下有了主意,便过去与她寒暄。
“徐相今日来得也早。”
徐长夕看见来人是沈濯,微有变色,现今沈芙与沈净二人水火不容,皇位之争愈演愈烈,其实不好明确站队,沈濯明确是储君一派,态度不知该怎么摆了。
徐长夕恭谨行礼:“三殿下。”
二人一起走在路上,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但今日两个人并肩的传闻一定会传入两位皇子耳中,只是不知道沈净要怎么想了。
“听闻徐相近日收入了一大批美人,徐相知道,母皇不大喜欢好色之徒,这事可要好好处理。”
沈濯明面上提醒,实际上是在敲打她,然而徐长夕并非等闲之辈,当朝宰辅与皇子之间的差距并不大,对沈濯也没那么多恭维。
“旁人送过来的,官场上的事,太过有棱角也不好,你说对吗三殿下?”
这倒是把事情说明白了,原来还真有人在拉拢徐长夕,沈芙没和自己商量过徐长夕的事,难道是沈净下手了?
这件事或许要回去找沈芙好好说说。
“徐相为官之道,本殿自然不及,今日也算从您身上学到了一些,望今后徐相能多多指导本殿与长姐了。”
这是在邀请徐长夕,但徐长夕并不想那么快表明立场。
“三殿下说的哪里话,诸位皇子都是天之骄子,臣下任少师,定然尽心辅佐陛下的每一个孩子。”
沈濯微笑,“徐相说的是,只是之中究竟有几个人能学、学得会,还要徐相再斟酌了,我只是觉得长姐真是很值得徐相教导的人,徐相听个过耳,本殿也去上朝了。”
沈濯退了一步,徐长夕松了一口气,随着过去。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齐立,有人上奏称民间乱党肆虐不断,急需整治,除了早前提及的红骷教外,还有一个两仪阁目无王法,急需管制。
沈芙见此忧心忡忡,作为储君急需立威取得大臣信任,这也是她和沈净的暗战。
“母皇,儿臣愿意去清剿这些人。”
沈濯与沈芙一派,此时也要站出来,“母皇,两仪阁行为不端,儿臣愿意助长姐一同清剿。”
两仪阁沈濯知道,不过风头其实没有红骷教大,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突然有人要以它来转移视线。
文诤言见此也道:“两位皇子如此大义,真乃花朝之幸,臣下觉得二位殿下所欲可行。”
文诤言是沈净派系,又深谙朝中利害,这样的事不为沈净争取也罢,怎么会撺掇沈元染同意自己和沈芙去做呢?
事有蹊跷,只是如今骑虎难下,沈芙与沈濯对过一眼,明白两个人或许要进入一个圈套,便也没再说了。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沈芙身兼数职,下朝后还未得相叙便又忙碌去了,沈濯想到了什么,便即回了三王府。
回到王府,看见府外东南角有一只莲花样的风筝高高飞着,她知道是那些人传信过来,入夜时分便偷偷摸摸来到了东南荒庙处。
她到时那个人已经等在了荒庙处,对着断垣残壁百无聊赖,禁不住还踹了几脚。
“阿展,寨主有什么事叫你吩咐我?”
阿展回过头见是她来,还有些不高兴,“爹爹说你怎么这么久没回去看他了,他想你了。”
沈濯觉得讶异,“他还会说这种话?”
阿展轻嗤了一声,“不知道咯,毕竟你是那个人的女儿,他嘴上说着讨厌,其实喜欢死那个狗皇帝了。”
沈濯微微垂眸,已知的事实让她犹豫要不要去和寨主说明。
还没想好,阿展又道:“爹爹说,叫你带着我,我也要出去见见世面,光待在山寨就是井底之蛙,啥都没见识,不好做领导。”
沈濯微笑,“你在我身边,只能做侍卫了,怎么样?”
阿展还有些不服气,“我们不是姐妹吗?”
沈濯轻笑,“我明面上的姐妹都是皇子,怎么,你也要做皇子?”
阿展“切”了一句,“就这,就算是天下之主,我也未必坐不得……不过我没什么脑子,做个天下第一大将军也差不多了。”
沈濯抿唇微笑,“……也许有这个可能,对了,刚好我找你也有事,最近收敛一点,那个事、你知道的。”
阿展惊讶,“这么快就盯上我们了?”
沈濯摇头,“不一定是盯上,想拿你做些文章倒是真的。”
阿展叹气,“你们这些人弯弯绕绕的……我知道了,会吩咐下去的。”
沈濯看了看天色,月亮隐于云后,沈芙和沈净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好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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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争端-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