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顶,天空灰蒙蒙不见白云,几日阴雨绵绵连得宫内四处潮湿不堪,宫人前上月才清理完的墙角青苔一不注意又生出。
宜昌帝一向秉承节俭以身作则,不许众多宫人在内,更莫提要特别设人管理,偏偏这帝王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几个宫人苦不堪言,只得清理。
灰暗的天,宫内也昏暗无光,压抑得紧。
一男子在宫门下了马车准备走进来。男子身材颇为高量,看着劲瘦,走路却尽显轻盈飘逸,绣有暗纹褐色衣袍被风吹起飘逸纷飞,发高高束起,一身利落,却不知觉散发寒冷气息,路过太监都战战兢兢。
聂钦受召应邀入宫同宜昌帝议事,不过这内容显而易见,说来说去也都还是李斯伯那厮人抓着钟吟不放,就借着大好时机想将碍眼的钟家一网打尽,永无后患之忧。
宜昌帝这狐狸不安好心。
聂钦想起这些人就直皱眉,整日将朝廷搞得乌烟瘴气,唯恐天下不乱,一群颠倒是非的东西。
偏偏就是这群臭气熏天的东西,现在跟什么一样缠上自己,想甩都甩不掉。
当前朝廷局势不稳定,又加上摄政王的复出,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
看来今日又是一场恶战。
聂钦走到天机殿门外,皇帝贴身太监东福见他来开口:“摄政王稍等,奴家这就进去通报皇上。”
不一会儿,东福便将聂钦请了进去。
聂钦进殿,当即神色沉下去,心情就跟今日天气差不多。
李斯伯见聂钦也是一惊。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皇上。”聂钦作揖。
“啸行到了,快过来,朕今日召见你们两人俩便是想商议钟吟去留一事。”宜昌帝气色相较上次见面好了些许,却还是因为政务繁忙有些不佳。
不过宜昌帝这人本就两面三刀。面上装着和聂钦家和万事兴,背地里却不知道将聂钦贬得多么一文不值
一时气氛凝固,李斯伯便是这群不留后患的领头人,而摄政王又力保钟吟,在看不见的地方两股力对抗着。
聂钦率先打破寂静:“皇上,臣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改变,钟吟涉世不深,并不了解朝中之事,何谈同谋一事,留在我摄政王府也做不出什么名堂,那些人说的不过是些无稽之谈。”
李斯伯当即不乐意,反驳:“皇上,钟家之人犯的可是弑君这等遗恨千骨的大事,就算是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何况钟吟如此聪慧,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他又转头看向聂钦接着道:“听说钟吟被摄政王带回府后整日不吃不喝颓废至极,恐怕,这也只是为了掩瞒摄政王的手段吧。”
李斯伯话每多说一句,聂钦的脸色便黑一个度,直到话结束,聂钦看向李斯伯的眼神里透露着若有若无的杀气,周身散发出的寒气三尺之内似乎连只虫子也能被冻死。
李斯伯这无耻小人这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好让他在皇上面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让皇上摇摇欲坠的心彻底钉稳在原地,这等拙劣不堪的激将法,休想他上当。
聂钦收起怒气,再次转变得神色自若。
“皇上,李丞相所说的确有可能存在,但臣早已下令将钟吟关在府中的一处院子,且派多人把手,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钟吟不会武功,身子从小羸弱,没有机会做出这等事。”
李斯伯一拳打在棉花上,让聂钦无关痛痒,跟没感觉似的。
刚才聂钦那番话的确属实,宜昌帝不是傻子,早就暗中派人查看过。
钟吟身子羸弱他也是从小便知晓,毕竟一同长大的不只有聂钦钟吟二人,还有默默在一旁艳羡的宜昌帝聂谨。
聂谨虽为皇后所生,可不得惠安帝喜爱也是世人皆知的事实,反倒是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聂钦更得惠安帝偏爱。
即使他再努力学习课业到最后来依旧赶不上同父异母兄弟依旧一无所有,如此不同态度致使聂谨面对聂钦除了恨以外情绪皆无。
既然他是上位者,一无所有的滋味可就不能他一个人承受。
宜昌帝一瞬眼神狠戾,那是嫉妒。不过一眨眼便再次戴上那副伪善面具。
聂钦知道,他这是想为难自己。
果不其然,宜昌帝是想逼聂钦再此舍弃。
“啸行,即使朕信你,朕背后那群老狐狸肯信你吗?朕这几日可是被寝食难安、食不下咽,你说该当如何?”
几乎是变相逼迫聂钦做出态度。
选择沉默不出声,迎接他的恐怕只有钟吟被杀,况且他刚交出元和虎符,并无自保余力,死路一条。
那就做给他聂谨看。
“皇上,不知虎符消息是否传出去。”
虎符?
李斯伯面色一惊,猛转头再次看向聂钦,只不过眼神里充斥惊叹。
自从惠安帝驾鹤归西后,元和虎符便不知所踪,大元国力强劲,并无小国敢主动挑起战乱,世人皆以为虎符在当今手里。
但依惠安帝对今上态度,要将兵权交出,与登天又有何区别。
今日聂钦这一提,几乎是一瞬便让人想到,那老谋深算的惠安帝将整个大元兵权交与最喜爱的小儿子保命也是意料之中。
如此简单的事整个大元竟然无一人想到。
宜昌帝眼睛微眯,神色疑惑不已:“并未。”
今上一个做事如此谨慎滴水不漏之人,竟未将消息传出去?怪不得多日过去都未听说有关虎符传闻,罕见。
不过这倒是给予聂钦一大便利。
今上告知聂钦此事不过就是想刁难他罢了,让他难做,在朝廷之中毫无立足之地,是个分不清形势、只会凭手中那点形式权利来满足自己一己私欲的闲散王爷。
竟然今上想靠这样肮脏手段来陷害他,那便顺着他意好了。
见此情形聂钦毫无紧张神色,颇为平常,一双眼锐利逼人的眼中黑压压一片,目光所及之处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人心。
偏偏嘴角微微勾起,李斯伯打了个寒颤。
这闲散王爷不是个寻常之辈。
“皇上不如将此消息传出去,以抚平众大臣躁动不安的心?”
聂钦最后几字咬得重,语气中略带点戏谑意味在。
聂钦说得挑不出任何毛病,解决此事1再好不过。
表面上是摄政王牺牲自己以维持皇兄颜面,内地却是逼皇兄表态。
今上不满摄政王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摄政王主动交出保命筹码,如若继续为难下去难不会传出残害同胞谣言。
到那时,不满今上那群人就不会再静坐了。
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宜昌帝露出欣慰笑容,心叹他这弟弟这几年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行,皇弟此法出得妙,李丞相,此事交给你,就按摄政王说得办下去吧。”
李斯伯不敢多言,领完命便离开。
”皇兄,还有什么事是要让臣弟去办的吗?”聂钦面带笑容。
“朕也乏了。东福,送摄政王回府。”
聂钦离开后,宜昌帝脸一瞬间垮下来,眼神透着一股阴抑,杀气外露。
桌上折子也被捏得咔咔作响。
聂钦上了马车,彻底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
他也在赌,赌皇上不将此事放出是想自己交出仅剩权利,好一劳永逸。
不过他赌赢了。
聂钦拿起腰间玉佩,细细摩挲着玉佩穗子,神色逐渐温和,嘴角不自觉上翘。
摄政王府门口。
聂钦马车迎面驶来另一辆,两车皆停在王府门口。
思青认出对面马车前领头人,当朝定国将军李成应的副将,燕至。
”王爷,李将军来了。”
下了马车,聂钦见李成应身后跟着个,头发花白戴斗笠的老者。
老者背脊佝偻,斗笠遮住脸,站在李成应身后,那身影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聂钦先行行礼:“李将军有失远迎。”
李成应轻哼一声,两手背在身后。
“不请老夫进府?”
聂钦抬手:“请。”
府内。
聂钦知晓离成应今日前来所谓何事,来找钟吟。
不等聂钦开口,李成应开口道:“王爷,今日老夫有要事商谈。”
聂钦心领神会,下令所有人出去。
待门彻底关上,老者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他再熟悉过不的脸。
聂钦惊得站起身,不由发出惊叹:“先生?”
师济上前行礼:“王爷,许久不见。”
来者正是久居朝暮山中钟吟的老师,师济。
曾经聂钦随钟子序在朝暮山上待过一段时日,所以认得。
可传闻师济从未下过朝暮山,如今却为了钟吟屈身下山,可见钟吟在师济心中地位。
师济行完礼,开口:“王爷,老身在山上听闻序儿现状实在心痛不已,所以拜托李将军带老身来此。”
他顿了顿,语气铿锵有力:“老身愿付出毕生所学助序儿今后路途,还请王爷成全。”
说罢,师济俯身跪下。
聂钦见此忙上前扶起。
“先生不必行此大礼,此事我自当同意。”
李成应不爱这种场面,出声道:“行了,小子还不快带我们去见人·。”
说到钟吟,聂钦神色黯淡下来,一副不愿说起的样子。
“子序如今将自己彻底封闭,不愿见任何人。”
说到这里,聂钦手中握紧:“前段时日,子序有过自尽,好在及时拦下才没谅成不可挽回······”
李成应粗眉皱起,本就凶狠面目现在更是凶神恶煞。
师济面色一僵,叹气。
“我让你好好照顾序儿你就是这么交代给我的?”
说罢,李成应似是要冲上前去,师济将其拦下。
“将军,不必。序儿骨子里刚烈,做出此事也是在意料之中,不怪王爷。”
李成应听到钟吟如今是真恼了,好好的人放在你这里告诉我想自尽?
“还请王爷带我二人去见序儿。”
聂钦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