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尖利又带着一股子粪臭味的声音,不是赵山河还能是谁?
他梗着脖子,肿着的半张脸更显得滑稽。
人群一下安静了,都瞅着胡大军。
胡大军那脸,唰地就沉了下来,比锅底还黑。
他两步就跨到赵山河跟前,手指头差点戳到赵山河鼻子上:“放你娘的狗臭屁!搞特殊?走后门?钱权交易?”
“就你赵山河这满身大粪味儿的瘪犊子,也配说这话?”
“老子告诉你!黄云辉这记分员,是拿他真本事换的!不是靠舔腚沟子、堵人烟囱换的!”
“你当老子跟你一样下作?黄云辉同志啥表现,大伙儿眼睛不瞎!人家修机器跑断腿,给集体解决多少麻烦?那手艺,那责任心,哪个不服?”
说到这里,胡大军冲着众人喊了一句。
“大伙儿说说,他干活利不利索?人正不正派?”
“利索!”
“正派!”
“服气!”
人群炸锅了,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胡大军指着赵山河鼻子,声音冷得掉冰渣:“不服你就去告!但老子丑话说在前面!”
“你最好举报成功,把老子撸下来!要是不成,嘿嘿,等你这瘪犊子回来...”
他故意没说完,但那眼神,那冷笑,比啥狠话都吓人。
周围的社员也都不怀好意地盯着赵山河,有人还嗤笑出声。
赵山河那点刚鼓起来的劲儿,被胡大军这劈头盖脸一顿骂瞬间就给骂蔫了。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腿肚子有点转筋。
去公社举报队长?
他哪有那个胆儿!
就算去了,谁信他这刚犯事被罚的?
“怂了?不敢去了?”
胡大军嗤笑一声,抬腿照着赵山河屁股蛋子就是狠狠一脚:
“滚犊子!不敢去就他妈老实干活!挑粪去!再磨蹭,晌午饭别吃了!”
赵山河被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地上。
他连滚带爬地拖起粪桶和扁担,灰溜溜地跑了。
王盈盈更是早吓得躲人堆后面,大气不敢出。
“都还杵着干啥?干活去!”
胡大军吼了一嗓子。
“干活喽!”
人群哄地散开,抄起家伙事儿就奔了地头。
日头爬上树梢,寒气被驱散不少。地里头一片热火朝天。
壮劳力们抡起锄头、铁锹,刨开冻得有点硬实的土疙瘩,露出底下裹着泥的红薯、土豆。
妇女、半大孩子跟在后面,手脚麻利地把这些宝贝疙瘩捡起来,抖掉泥,扔进旁边的箩筐。
装满的箩筐被抬到场院边上,等着堆进仓库、藏进地窖。
嘿哟嘿哟的号子声,锄头刨土的闷响,箩筐摩擦的沙沙声,混成一片。
汗珠子顺着额头、脖子往下淌,砸进土里。
一张张脸晒得通红,冒着热气。
黄云辉拿着记分本,在场院和地头来回走动,眼睛毒着呢,谁干了多少活,心里门儿清。
他这差事看着轻省,其实一点不轻松,得眼观六路。
他目光扫过红薯地那边,看见林晚秋正弯着腰,使劲刨着一墩大红薯。
小脸冻得有点发白,鼻尖还冒了细汗,几缕碎发贴在额角。
她力气不大,刨几下就得歇口气,搓搓冻得发红的手,又哈口热气。
黄云辉心里一动。
他溜达到林子了,挖了几块前几天发现的野山薯。
上次发现的时候特意用灵泉水浇过,长得格外好,皮色红亮亮的。
他猫腰下去,挑了俩最大最顺溜的,飞快地揣进怀里。
又找了个背风的地儿,捡了几块土坷垃,三两下垒了个简易小土灶。
扒拉点干柴草塞进去,点着了火。
火苗舔着土坷垃,热力慢慢透上来。
黄云辉把两个红薯埋进热灰里,又添了点柴禾,让火小点,慢慢煨着。
他自己蹲在旁边,一边看着火,一边留意着场院和地头的动静。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用树枝拨开热灰。
嚯!
一股子浓郁的、甜丝丝的焦香立刻飘了出来!
两个红薯烤得外皮焦糊,裂开了大口子,露出里面瓤儿,热气腾腾!
那香味儿,勾得附近几个半大小子直咽口水。
黄云辉用棍子把红薯扒拉出来,拍了拍灰,烫得他直换手。
瞅准林晚秋刚抬着一筐土豆走到场院边歇气的空档,他快步走了过去。
“晚秋同志,累坏了吧?给!”
“自家自留地里长的,刚烤好的,热乎着呢,垫垫。”
黄云辉把那个烤得最好的大红薯递过去,脸上带着笑。
林晚秋看着那烫手的烤红薯,脸腾地就红了:“谢,谢谢...”
她小心地剥开焦黑酥脆的外皮,露出里面热气腾腾的瓤儿,一股浓郁的甜香直往鼻子里钻。
她忍不住轻轻吹了吹,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唔!”
滚烫、粉糯、香甜!
那股带着烟火气的甜味瞬间在嘴里化开!
比供销社里卖的那种干巴巴的烤红薯香多了!
“好...好吃!”林晚秋眼睛弯成了月牙,小口小口地吸着气,吃得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黄云辉看着她那满足的样子,心里头比吃了蜜还甜,自己也大口啃起来。
“香吧?咱这地里的红薯,味儿正!”他一边啃一边说,含糊不清。
“回头我这儿再种点别的菜,晚秋同志,你想吃啥?”
“白菜?萝卜?还是小油菜?管够!”
他有空间灵泉水,啥菜种下去都疯长,底气足得很。
林晚秋听着他大大咧咧的许诺,脸又有点发烫,小声说:“都...都行,你种什么我都...都爱吃。”
黄云辉嘿嘿一笑,大口嚼着香甜的红薯瓤。
离他们不远,是集体的大片红薯地。
赵山河和王盈盈,一人挑着一副沉重的粪桶,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那味儿,顶风都能臭三里地!
别人收红薯,他俩得挑粪浇地!
不然种下去的冬小麦没了肥料,他俩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
他俩挑着粪,吭哧吭哧往沤肥坑挪。
脚步稍微慢点,记分员老张头就叼着烟袋锅子过来了。
“磨蹭啥呢?赵山河!没吃饭啊?粪都挑不动?”
“赶紧的!这一趟挑不完,扣你俩工分!”
王盈盈累得腰都快断了,听着老张头的吆喝,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催催催!催命啊!这破活儿...累死人了...”她小声嘀咕,肩膀被扁担磨得生疼。
本来工分就被扣了。
还得干这体力活儿!
这一切,都是拜黄云辉所赐!
赵山河更是憋屈,看着远处地里热火朝天的景象。
尤其是隐约看到黄云辉和林晚秋那边似乎有说有笑,再看看自己这满身的臭味和粪桶,眼睛都红了。
“妈的...”赵山河啐了一口,压着嗓子对王盈盈说:“看见没?黄云辉那孙子!”
“凭啥他就能当技术员,吃香的喝辣的,还能跟林晚秋...妈的!咱俩就得在这儿挑大粪?挑到啥时候是个头?”
王盈盈也恨得牙痒痒:“就是!凭啥?他也就运气好,会摆弄那破铁疙瘩!”
“那玩意儿有啥难的?不就是拧拧螺丝吗?”
这话像道闪电劈进赵山河脑子里!
对啊!
修机器!
黄云辉不就是靠着那点手艺,在队里横着走?
不行!
我们也得学,学会了修机器,还怕他黄云辉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