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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锦衣夜行

作者:江海尽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马车内,温如吟只觉得浑身发冷,昏昏欲睡。


    后背还在渗血,血腥气围绕在他鼻尖,分外浓厚。


    叶行察觉他的不对劲,急了,吩咐马夫道:“快些!还有多久到府?”


    马夫为难道:“大人,如今已是宵禁时期,皇城有令,马儿不能疾跑啊……”


    叶行闻言立刻掀开车帘,夺取他的马鞭:“我来!你到车内看顾着指挥。”


    话音刚落,他便用劲力气抽鞭喝道:“驾!”


    马儿惊跳起来,嘶鸣声响彻夜空。


    车驾速度明显快了起来。温如吟被动静吵得心烦,微微睁眼,瞥见叶行身影,脑子嗡嗡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对。


    叶行在此,萧询如何?


    似如雷霆炸开般,温如吟一下惊起,问道:“叶行,何人在看守萧询?”


    叶行答道:“指挥使不必担心,临走前我叫杨大夫喂他吃了昏睡的药,他跑不了的……”


    “胡闹!”温如吟闻言神色大变,眉目染霜,厉声道,“你不清楚他是何人吗!如此伎俩能难得倒他?!”


    事到如此。温如吟再也顾不得其他,强忍伤痛纵身一跃,从车内跳上街边房顶,踩着瓦砾往温府赶去。


    夜间常有锦衣卫巡守。回来路上,萧询被巡逻的锦衣卫发现,不得已只能一个劲地往前奔走。


    待他终于逃到温府处,追逐的锦衣卫见状霎时拔刀,警告道:“指挥使处,尔敢擅闯!”


    萧询置若罔闻,只飞上外院墙壁。


    那锦衣卫更不犹豫,使出袖箭对着萧询后背致命处射去。眼见箭矢即将追至,一柄长刃挡在萧询身后,拦下了这场凶险。


    “……指挥使!”


    锦衣卫看见温如吟突然出现,有些意外,立刻抱拳:“有贼人闯进您的住所!”


    “不必追究。”温如吟的脸色在黑夜中分外苍白,语气却不容置喙,“退下吧。”


    “是!”


    待人退下,温如吟立在墙上,垂眸望向依靠在墙下的萧询。


    风吹起了他的衣角,一身玄衣肃杀冷冽,叫人不敢靠近。


    萧询却不惧,双手抱胸,微笑道:“指挥使威风凛凛,御下有方,实在叫人敬佩。”


    温如吟未曾接话。


    萧询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的逃离而生气,于是软和态度道:“我想了想,觉得你那些话说得很对——”


    一滴血忽然落在他的脚下,随后是两滴三滴,越来越多。


    萧询顿觉有异,蹙眉昂首,便看见温如吟目光飘忽,面无血色,下一秒竟身子一软,直直从墙上摔落下来。


    他想也不想,张开双臂先接住了人。


    温如吟已然无意识,向来刻薄凶狠的眉舒展开,眼睫微微颤动,牵动着眼尾处的痣。


    萧询打量片刻,随后便听见府内起了动静,再仔细听时,叶行已经寻到此处。


    看见自家指挥使虚弱地晕倒在敌国廷尉的怀里,叶行惨叫两声,赶忙上前欲将人夺回来。


    萧询却不许。


    “若非你,指挥使又怎会如此?”叶行愤恨指着他,“待会我就将人把你的手脚都挑断,叫你再也跑不了。”


    “恐怕你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萧询抱着温如吟就往盼雪居处走:“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跑了。”


    天亮了。


    第一缕晨光打入帘帐,落在温如吟的眼睑上,带着些不属于寒冬的温暖。


    温如吟蓦然醒了。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苦着脸给他扎针的杨明昌。


    杨明昌见他醒了,一肚子怨言犹如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


    “呦,这是谁醒了?这不是我们那身经百战,无坚不摧的指挥使吗?平日里装得强硬的不像人,怎么昨晚晕得快死过去,折腾的我半夜起床给你熬药啊?”


    温如吟忍了忍,问道:“萧询呢?”


    杨明昌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指挥使是在叫我?”


    熟悉的声音入耳,温如吟寻声望去,就见萧询坐在不远处的榻上,正翻着书望他。


    似是知道温如吟想说什么,萧询举起手,给他展示手铐:“指挥使不必担心,你的手下给我拷上了奉御司最新研制出的镣铐,据说刀砍不断剑劈不开。我自然是不敢乱跑了。”


    温如吟沉默,然后道:“这般说辞能让你相信,也是怪了。”


    杨明昌懒得夹在这俩人之间做事,收拾好药箱直接要走。


    萧询见状问:“温指挥使可是受了廷杖,旁人挨了这么多,估计小命早就没了,你为何不多看顾他些?”


    “命大,死不了。”杨明昌冷哼,“他当年被人暗算,伤得身上没几块好肉,血流的根本止不住,那样情况尚且能扛过来,这杖刑于他而言,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那你也不必这般着急走吧?”


    “如何不着急?”杨明昌道,“我行囊收拾了一半被人喊过来救命,现在人活着,我不得赶紧回去收拾完?”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去,门摔得震天响,留得温如吟和萧询双双沉默。


    “不必误会。”温如吟道,“若非他医术精湛,我早就把他赶出府了。”


    萧询斟酌语句:“温大人智勇卓绝,自然也能留的住这样的奇人异士。”


    二人一个坐着一个趴着,不似初见时那般剑拔弩张,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温如吟道:“你已知晓我受了杖刑,想来昨晚不顾一切出府,是有了许多收获。”


    萧询道:“不过是出去散心罢了,指挥使不必忧虑,我心真诚如金。”


    温如吟赫然一笑,长眉微扬:“昨晚你答应我,我以为是错觉,现下发觉,原来不是假的。”


    萧询又翻过一页,书页的清脆声悦耳动听:“鹤冰台以玄鹤为信仰,鹤语忠诚,绝不食言。”


    他又望向温如吟:“不过,我想与你谈谈条件。”


    “不妨直言。”


    萧询道:“我虽被北国陛下忌惮所害,但鹤冰台到底是萧家人多年心血。我投奔你处,不愿以毁了鹤冰台为代价。如此,据点,情报,眼线,我一项都不会透露。”


    温如吟平静如常,点头道:“明白,同意。”


    “我还希望有一个侍从,由我亲自培养,调遣,甚至可不听命于奉御司。”


    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请求,萧询目光灼灼,以为温如吟至少会与他争辩几句,谁曾想下一秒听见温如吟道:“可以,待我解除禁足,重回奉御司,我带你去挑人。”


    “指挥使是个爽快人。”萧询不再言其他,“如此,萧某愿鞍前马后,听候差遣。”


    “举手之劳罢了。”温如吟道,“能留萧廷尉在此,也算是幸事。”


    他趴在床上,背上伤痕累累,倒叫萧询想起了昨夜满手鲜血之景,不由得将手覆在书页上,开始转移话题。


    “方才读书中一章,深有所感,你我既然闲来无事,不如探讨一番。”


    “萧廷尉若有高见,不如说来听听。”


    萧询道:“千古名篇,百家批解,我又何来高见?只是不免感慨,有人位列贤臣,谏言时尚且要由情入理,分析时弊,才能打动皇帝。你我做不成贤臣,那又如何献言献策,让你我的主子采纳呢?”


    温如吟沉吟片刻答:“依我之见,你我办妥事情即可,并无献言献策之需要。”


    “事实并非如此吧。”


    萧询转了话锋:“若是只用办妥事情,你按照梁王吩咐,悄悄把白光送到大理寺又有何难?奉御司上上下下,竟无一人能挑个合适的时机吗?还是说,有人刻意指使,让消息外泄,引来注意,将事情闹大呢?”


    屋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外面奴仆的脚步声,来来往往,匆匆忙忙。


    温如吟终于抬起脑袋,散落的头发顺着肩头垂落在地,对上萧询探寻的目光。


    “看来昨夜之行,你知晓不少。鹤冰台到底安插了多少奸细在皇宫里?”


    萧询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温如吟也不知不觉地跟着笑起来:“不过……这种被人猜中的感觉竟然十分不错。”


    “是我做的。”


    他的语气很从容:“你既然知道是我设计,那必然也明白我的目的。”


    萧询点头:“太后掌权,意欲拉拢宗室。梁王是皇亲之首,犯下不少错事,太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庇着,本意是□□,但现下被你害得不得不罚。”


    说到这,萧询眯起眼:“如此说来,崔太后打你不算冤枉。换做是我,得给你打死才行。”


    温如吟道:“梁王其人过于无德,此番是他送上门来,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以身做局,有点意思。”萧询道,“刚好盐税案是个烫手山芋,你干脆丢给内阁手上,让他们去得罪人。”


    温如吟道:“你我二人虽然立场不同,但考虑事情都挺一致的。原先是我想错了。”


    “怎么?”萧询反问,“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没什么。”温如吟道,“就是当时看你又是闹又是寻死的时候,觉得你此人意志软弱,不堪重任,除了一副好皮囊之外一无是处。”


    “哼。”


    萧询看似淡定,却默默攥紧了手中书卷。


    这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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