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人不知道她已经跑了,还以为她跟北安王府的女眷们一起被流放了,若要回去,以前的院子是住不得了,不然又得多生事端。
容凛摇头:“不成。”
雁雁早知道他会拒绝,继续撒娇道:“就一天,就一天好不好嘛?”
“不好。”
“那……那你再给我一些银子,让我自己上街吃喝玩乐去。”
“……”
他就知道。
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句。
他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塞到了少女怀里,本欲直接离开,却不料神使鬼差地来了句:“四妹妹,我和银子谁重要?”
雁雁一怔,刚想开口,他便淡道:“想必是银子重要。”
尔后,他便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驶往侯府时,雁雁忙提着裙摆追了上去,嗔怒道:“你说的哪门子的话,银子没了还能再赚,你若出了什么事,可就真的见不着了。”
他好端端的发什么癫?
居然跟银子吃起醋了!
等等,吃醋……
雁雁脚步一顿,眸底尽是惊愕和欣喜,却很快弥漫起一丝失落,觉得自己是多想了,他只是……看不惯自己这副市侩模样,随口一问罢了。
她喃喃道:“我也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清高孤傲的,可我吃不饱啊。”
不处处为自己打算,她早就冻死饿死了。
她常常在想,自己若是与他门当户对、声名在外的贵女,爹爹再前来侯府提亲,就算两人互不相识,他应该也会同意娶她吧。
可她偏偏是……
其实,她根本不想嫁给戎王,她喜欢跟容凛在一起,她想嫁给容凛,哪怕是做妾也是好的。她攒了不少银子,就算没人待见,也不会过的像从前那般惨了。
这一切,都落入了容凛的耳中。
男人薄唇勾起一丝弧度,尔后蹙起了眉。
他何时要求她会琴棋书画了?
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马车渐行渐远,雁雁也耷拉着头进院了。
她手里攥了那般多银票,却不似往常那般开心了。
此后,容凛每隔两三日,便会抽空来看她一趟,教她读书写字、吟诗作赋,亦或出府骑马射猎,带她看尽大好风光。
转眼便过了半年。
谁也未曾提戎王的事,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了下去,雁雁不敢想以后,总之,她现在过得极其开心。
然,好景不长,主母便发现了容凛的异常举动,见他经常往城北跑,便怀疑他养了外室,一张略显刻薄的脸庞,瞬间便沉了起来,吓得丫鬟们大气都不喘。
“怪不得我三番两次为他说亲,他全都拒绝了,原是有狐媚子作祟啊!”
他若还未娶亲便有了孩子,哪儿还有贵女肯嫁他?
潘云倏忽站起了身,眉心紧锁,眼角浮现了一丝皱纹。
能生出容凛这般的人物,她年轻时自也是一等一的绝色,如今虽年近五十,年华已逝,却依旧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她知道容凛这几日不在皇城,眼珠一转,便带着丫鬟仆从们赶往了城北,决定趁机帮容凛“善后”,除掉这心腹大患。
到达宅院门口后,她眸透怨气,直接命下人拿椅子将大门撞开了。
雁雁此刻正躺在床上数钱,听见动静心头一惊,连忙走出房间,朝大门外望了过去,恰巧和潘云四目相视。
顿时,两个人都懵了。
潘云瞳孔放大,眸底尽是不敢相信,颤抖着指向雁雁道:“北安王府的女眷不是都被流放了吗?你……你怎么会……”
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歇斯底里地道:“小娼妇!你是不是勾引你兄长求他救你了?你肚子里有没有揣了他的种?你们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居然……”
她生怕隔墙有耳,不敢再说下去,尔后大步走向雁雁,抬手朝她脸上扇了过去。
“你果真和你娘一样,都是只知在男人□□摇尾乞怜的贱货!”
这话骂的太脏了,令雁雁瞬间冷了脸庞,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她狠狠一推,潘云便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
“够了!当年若不是侯爷自己纨绔去逛青楼,能遇见我娘吗?你不敢跟侯爷闹脾气,就知道拿我娘撒气,真是一个欺软怕硬的畜生!
我在侯府这么多年,你日日苛待于我,我吃不饱穿不暖,每逢冬天都差点冻死,如今为了荣华富贵攀上你儿子,也是你的报应!”
她没有澄清她跟容凛的关系,一是为了气潘云,二则是因为……
他们之间,本就不是清白的。
忍了这么多年,雁雁今日总算硬气了一回,气的潘云脸都青了。
小厮们正想把潘云扶起来,她右手一挥,猛的指向了雁雁:“把这个娼妇架起来,扇肿她的狗脸!”
“是!”
小厮们捋起衣袖,一步步朝雁雁走了过去,雁雁纵然力气大些,但双拳难敌四手,挣扎了几下,咬伤了一个男人的手后,还是被他们摁着跪在了地上。
“这是怎的了?”
院里的下人们听见动静,忙放下手中的活,匆匆赶了过来。
他们是想帮雁雁的,但潘云警告地扫了他们一眼,他们便吓得不敢动了。
尔后,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便抬起苍劲的右手,狠狠扇在了雁雁左脸上。
“啪!”的一声,极其清脆响亮。
雁雁的脸庞很快肿了起来,唇角流出了一丝鲜血。
她眸透怒意,张嘴想要骂人,男人却又狠狠扇了她几巴掌,疼的她脑子嗡嗡作响,浑身直冒冷汗。
潘云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唇角笑容得意,望向雁雁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低贱的畜生。
她不停地咒骂着雁雁和她的母亲,每一个字都脏得不得了。
“贱……贱人……”
她死死地瞪着潘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男人的巴掌还在不停扇在她脸上,她想要转头避开,另一个男人却扯住她的头发,不允许她有一丝反抗,一刻钟后,她的脸庞便肿的看不出本来相貌了。
潘云觉得太解气了。
她原想命下人们玷污了她,却怕做的太过分容凛会怪她,眼珠一转道:“来人,剪了她的头发!拿鞭子将她身上的肉全都抽烂!看她怎么勾引男人!”
“是!”
一个男人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便进屋找剪刀了。
尔后,潘云便盘算着将她打的不成人形后,再抛到臭水沟里将其淹死,如此,自己便算不得杀人凶手了。
呵,自己只是怨恨她勾引自己的儿子,教训了她一顿,她自己不堪受辱跳水自尽,可不管自己什么事。
此刻,容凛已经办完事回了侯府。
他听闻潘云怒气冲冲地出门了,顿感不妙,面色一沉,立即骑马前往了城北。
当他赶到时,雁雁一头乌黑的鬓发,已经被剪掉了好几缕,整个人正蜷缩在地上,无助地抽泣着,令容凛心如刀绞。
潘云见他突然破门而入,吓的面无血色,然很快便镇定了起来,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睥睨着容凛道:“你怎的来了?是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告诉你我在此处的?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私藏罪臣家眷,将与你血脉相连的……”
她话音未落,容凛便冷冷看了她一眼,眼神刀子一般蕴含杀意,令潘云心生惊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你想如何?我告诉你,这小娼妇我今日教训定了!”
“住口。”
容凛声音低沉沙哑,压抑着怒意道:“看在你是我母亲的份上,我今日饶你一次,日后你再敢动她,我便六亲不认了。”
话罢,他便眸透红血丝,大步走向雁雁,心疼的将她抱在了怀里。
“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他似怕吓着雁雁,声音温柔的似能滴出水来。
雁雁怔怔地看着他,鼻子泛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怎么……怎么才来……她说我不知廉耻,说我们……”
容凛眼神幽暗复杂,缓缓抬眸望向潘云,一字一句地道:“我们确是不清白,但,不知廉耻觊觎她的人,是我。
还有,她并非罪臣家眷,而是揭露北安王谋逆的功臣。”
话罢,他便在雁雁愕然的目光下,起身缓步走向了门口。
他道:“日后,你随我住在新修的左相府,那里便是你我的家了。”
他不会再让她独居城北、亦或回侯府,受那些人的磋磨了。
只要她愿意,余生,他会好好护着她。
雁雁心中一颤,突然喜极而泣。
这算是……
告白么?
原来,他并不嫌弃她,他心中也是有她的。
“容凛!”
潘云被气的脸庞涨红,歇斯底里地道:“你疯了!你要娶她不成?你不怕被天下人诟病吗?她可是……”
“我已查明,她的亲生父亲乃是前朝探花,今御史大夫江大人。明日,我便会将此事公之于众,她则与侯府再无干系。”
容凛的声音铿锵有力。
这句话,算是彻底解除了他和雁雁的兄妹关系。
潘云闻言,气的几乎神志失常。
因为那位江大人,正是她年少时心心念念之人。
她未曾想到,就连他都拜倒在了雁雁母亲的石榴裙下,跟她生下了一个孽障,还在侯府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年!
她恨啊!
她真的好恨!
他们母女夺了她的爱人、她的夫君不说,还抢走了她的儿子啊!
“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潘云身形踉跄,疯癫地咒骂了起来,容凛却置之不问,很快带雁雁上了马车,前往左相府了。
马车上,雁雁柔若无骨地依偎在男人怀里,小鹿般的眸一眨不眨看着他,似不敢相信今日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他……
竟也喜欢她。
她轻轻掐了自己一下,疼的嘶了一声。
男人瞥见她的小动作,清冷眸底浮现一丝柔意。
他轻轻捏住雁雁的下巴,与她四目相视,一字一句地道:“你还未回答,是否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