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雁一个踉跄,跌进了带着淡淡药香味的男人怀中,顿觉十分心安。
她知道,来人是容凛。
于是,她可怜巴巴地抬起眸,望向了男人清俊完美的容颜,咬唇道:“兄长,人家为了帮你办事,差点连命都搭上了。”
男人神色淡然,眸底却波涛汹涌。
他伸出食指轻轻试去她的泪水,低声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的神色甚是认真。
仿佛就算她想要他,他也会给。
雁雁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一颤,似想说些什么,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男人眼神黯了几分。
尔后她道:“什么都不要,只求兄长给我寻个安身之所,莫要让崔怀远寻到我。等北安王府倒台了,再……按照约定将我嫁给戎王,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她挤出了一丝笑,却显得有些僵硬,似乎并不开心,拽着容凛衣袖的小手,也一直不肯放开。
容凛没推开她,缓步向前道:“好,我答应你。”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淡淡的,却多了一丝寥落,令雁雁觉得不大对劲儿。
她提着裙摆,亦步亦趋跟上道:“你怎么了?”
“无事。”
他话罢,便将雁雁送往了寝殿,独自一人去应付北安王府的人了。
他一袭白衣翩然,清冷贵气,不杂风尘。
月光清冽,徐徐而下,在他身上渡了一道柔和的白光。
雁雁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背影,不由痴了,猛地掐了自己一下,才回过神来。
有些话,她应当说出来的,可惜……她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雁雁心中突然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原想坐下假寐一会儿静静心,可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容凛的音容笑貌。
细细想来,除了母亲以外,他是待自己最好的人了。
可是……
他们是不可能的。
纵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毕竟是名义上的兄妹,就算她能过得了心里那道坎儿,他也不会接纳她的吧。
况且在他心里自己市侩贪财,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疼她,不过因为她是侯府的四小姐,他的四妹妹、一颗好用的棋子罢了。
她笑的有些苦涩。
正想着,容凛已经解决完北安王府的人,缓步站在了雁雁身后,轻声道:“四妹妹,明日我送你去城北的宅子居住,再派几个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皇城可能要乱一段时间,若非必要,你莫要出门。”
雁雁颔首,目光灼灼道:“那些人呢?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我道,未曾见到你,可他们不信,只好把他们杀了。”
男人轻描淡写地道。
雁雁吓了一跳,却更羡慕容凛了。
侯爷将他教养的真好,竟还命人教了他武功,杀人于他而言,好似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而自己杀只兔子都腿软。
她知道崔怀远不会善罢甘休,想要开口让他小心些,他却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摁住了她的唇瓣。
他的指腹微凉,令她心头一颤,小鹿般清澈的眸透着迷惘,不解地朝他看着。
他同她四目相视,淡道:“顾好你自己便是,我的事,不必你操心。”
雁雁撇嘴。
“谁管你了。”
话虽如此,她却蹙紧了眉头,有些担心容凛在太子和北安王的争斗中丧命,不懂他为何要一直帮太子。
他出身高贵,还在朝中位高权重,好好继承侯位,独善其身不好么?
似猜透了她的想法,男人敛眉道:“祖母是太子姑母,先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多年来我们西慕侯府与东宫利益牵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四妹妹竟不知么?”
这些雁雁的确不知。
她出生时祖母已经过世几年了,等她记事时,已经鲜少有人提及这位老人家了。她只依稀听下人们议论祖母身份高贵,却不知她竟是长公主。
雁雁自嘲道:“原是如此,我可真是孤陋寡闻。”
没人会告诉她一个庶女这些。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赝品。
容凛抬手,轻抚着她的鬓发,琥珀色的眸幽深晦暗,透着雁雁读不懂的情感。
他道:“四妹妹,你不知道的事,我以后都会慢慢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也尽可以来问我,无论何事,我都不瞒着你。”
雁雁鼻子一酸,第一次有种被重视的感觉,笑的灿烂如朝阳:“多谢兄长。”
容凛蹙眉,似不喜她如此称呼。
半响,他道:“今晚你留下,明日一早我亲自送你离开。”
这话乍一听,有些暧昧。
雁雁心中生起一丝异样,旁若无事地道:“我睡外头的软榻上吗?”
“我睡,你睡这儿。”
男人瞥向左侧的床榻,尔后转身离开了,背影清风霁月一般,不染纤尘。
很快,他便斜倚在软榻上,单手托腮,垂眸假寐了起来。
雁雁怔怔地看了他许久,猛地掐了自己一把,才回过神来,勾唇道:“那我不客气啦。”
话罢,她便扑在了柔软的大床上,抱住轻盈保暖的蜀锦蚕丝被长叹了一声。
“好舒服啊。”
真是一件好东西,甩了她出阁前盖的烂棉花被褥十几条街。
最重要的是……上面还沾了容凛的体香,冷幽幽的,细嗅下有淡淡的药香味,一看便经常用贵重的药材泡澡。
她心中一动,没忍住将被褥抱的更紧了些,整张脸都陷了进去。
这一切,都落入了容凛眼中。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眸,一直用眼角余光淡淡地看着少女,待她抬眸看他时,他却又垂下了眼帘。
男人侧脸轮廓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弧度姣好,惊为天人。
他们偷偷观察着彼此,殿内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暧昧气息。因为明知不可能,所以,他们都默契地未曾捅破这层窗户纸。
明月高悬,两人的剪影在窗上渐渐重叠,好似一对缱绻缠绵的璧人。
不知容凛今晚有没有睡着,总之,雁雁心事重重,一夜未眠。
翌日,容凛便送她去了城北。
此后一月,雁雁再没见过容凛,只从仆人口中得知他揭发北安王府谋逆有功,被封为了左相,深受圣上和太子器重,在朝中独揽大权,一时风光无二。
当然,北安王府以及与其牵扯的贵胄们也被一网打尽,男丁轻则流放重则问斩,女人则都沦为了官妓,不知有多少人恨他恨的牙痒痒,又有多少人会找他寻仇。
她突然有些担心容凛遭遇不测。
如今一切已尘埃落定,外面没什么危险了,她决定回侯府一趟寻他,问问他为何不来看望自己。
他再忙托人捎一封信也行啊,难道她于他而言,真的只是可有可无的棋子么?
雁雁心中委屈,渐渐红了眼眶,正准备踏出院门,便听见了一阵沉稳有力脚步声。
尔后,一道泉水激石一般,清冷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
“四妹妹这是怎的了?”
雁雁抬眸望去,只见男人着一袭月白宽袖长袍,头戴麒麟白玉冠,眉目如画,谦谦公子如玉,风光霁月,世无其二。
她鼻子一酸,猛地扑进了他怀里。
“我生你的气了。”
男人怔住了。
他心跳逐渐乱了节奏,却故作淡然道:“我怎的你了?”
“你把我当什么了?往这儿一扔便不管了?也不来瞧瞧我,别说什么怕北安王府的人跟踪着寻上我,亦或你太忙了这些理由!你是不是根本就……”
雁雁说到这里,突然察觉自己失态了,忙转移话题道:“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履行承诺?如今北安王府已经倒台许多天了,我却连戎王的面都没见上,你答应过让我做王妃的,如今是想过河拆桥么?”
雁雁眸底湿漉漉的,似含着揉碎的星辰,令人心都化了。
容凛但笑不语。
他知道,她想说的不是这些。
他道:“明日,我便安排四妹妹与戎王相见。”
“倒……倒也不必这般着急。”
雁雁下意识道。
“为何?”
他挑眉,伸手温柔地整理起了她鬓角碎发,将其拢到了耳后。
雁雁看他看的失了神。
几秒后,她咳了一声道:“这几日精神不大好,容我歇几日再说罢。”
容凛眼神渐深,却也没说什么。
四周一时安静至极。
几秒后,雁雁拽紧他的衣角,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怪闷的,带我出去玩儿吧。”
容凛颔首,握住了她的手腕。
雁雁整只手臂都酥酥麻麻的,不由打了个颤儿。
她耳根泛了红,佯装镇定望向湖边道:“还去划船吗?”
“你想去么?”
男人瞥了她耳后一眼。
“腻了。”
“慕街今日有游神,我带你看看热闹如何?”
“好。”
雁雁低声话罢,男人便牵着她上了马车,衣袂生风,步步惊华,少女鬓上流苏摇曳,亦步亦趋,像极了一对热恋中的璧人。
夜深时,男人才送雁雁回府。
今日,乃是雁雁这十几年来,过的最开心的一天。
容凛准备离开时,她左手握着男人送她的小兔子花灯,右手拽着他的衣袖,眼眶泛红,不舍地道:“兄长又要撇下我不管了吗?”
容凛蹙眉,最终还是温柔道:“雁雁,我还有其他事要办,不能一直陪着你。”
“带我回家吧,我藏在你的寝殿里,谁也发现不了的。”
雁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