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雁心中一喜,连连点头。
她自出生以来,大部分时间都在那破落的院子里呆着,没逛过庙会、没踏过青、就连风筝都没放过,每次听闻父亲又带着哪个姊妹划船了,都会羡慕的不得了,容凛愿意带她一起玩,她自是愿意的。
尔后,容凛朝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右手,雁雁一把将其攥住,跟着他上了马车。
两人相对而坐,一路上雁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唤了不知多少句兄长,似乎真将这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她真的很渴望有一个爱护她的哥哥,有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家。
“兄长,咱们到什么地方划船呀?”
“兄长,你看,这路上的野花都开了,姹紫嫣红的多美啊!”
“今天的阳光也很好,如果能每天都跑上天台晒晒太阳就好了。”
“兄长,快看!有大雁!”
雁雁开心的推开车窗,从里面探出了半个身子,朝天空指了过去:“它们一个个无拘无束地在天上飞,每天都活得好开心啊!我娘说她之所以给我起名作雁雁,就是想让我一辈子都自由自在的!”
这一刻,她倒像一个单纯活泼的少女,甚是娇憨可爱。
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
容凛薄唇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却故作冰冷道:“四妹妹当心摔下去破了相,北安世子不要你了。”
“容凛你别咒我啊!”
雁雁连忙缩回马车,却不小心被窗框蹭到了侧脸,吓的身子一僵,忙拿出铜镜对着脸照了起来,乐呵呵地道:“还好只是擦伤,我的荣华富贵还在哈哈哈。”
容凛没再理她,只是修长食指轻扣膝盖,似在盘算着什么,茶色眸底晦暗不明,似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雁雁眼波流转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唇。
工于心计的狗男人,这是又准备卖谁了?
很快,他们便到了青鸾湖,此处群山环绕,白云悠悠,风景倒是不错。
雁雁随他上了一只乌篷船,小厮们想要跟上,他却不允,而是一撩衣袖,行云流水一般划动船桨,带着雁雁到了荷花深处。
雁雁惬意地躺在船头,一伸手便能拨弄到许多荷花,引得片片花瓣掉落,在她和容凛身上沾上了淡淡荷花香。
容凛瞥了她一眼,眉目如画,身姿颀长,恍若高坐云端的神仙美人儿。
“你弄脏了我的衣裳。”
他语气冷淡,雁雁却并未收敛,而是愈发变本加厉了。
她哼道:“荷花又不是淤泥,兄长日日这么端着不累吗?”
话罢,她伸手拨弄了几下湖水,故意将其溅到了容凛身上,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容凛似笑非笑看着她,眸底冰冷彻骨,多了一丝杀意。
“过来。”
他轻启薄唇,朝雁雁勾了勾修长食指,十分撩人。
雁雁警惕盯着他,身子缓缓后移,不料男人竟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强行拽了过来。
他本欲将她丢在身旁,再假意要将她抛入湖中吓吓她,不料雁雁竟害怕的挣扎了起来,容凛蹙眉,很快松了手。
雁雁重心不稳,径直扑在了他怀中,下意识抱紧了他劲瘦的腰肢,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听见了渐渐变快的心跳声……
雁雁耳朵根骤然变红,小心翼翼地看着容凛,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容凛近距离看着她殷红的樱唇,以及不小心露出的半截精致小巧、美玉一般的锁骨,性感喉结微微滚动了几下。
他们的姿势十分暧昧,恍若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妻。
雁雁颤抖着将他推开,尴尬地看向了远处,咳了一声道:“对……对不住……”
“无妨。”
男人语气冰冷,细听之下,却有一丝惬意。
他望向雁雁的眼神更深了,令她如坐针毡,恨不得跳进湖里。
“兄长,我……我玩够了,送我回去吧。”
雁雁声音犹如蚊子哼哼。
“我没玩够。”
他道。
“……”
下场暴雨打雷劈死你。
一个时辰后,容凛才带着她下船。
尔后,他询问雁雁是否想去山庄里骑马,见雁雁有些犹豫,他淡漠道:“你不是说什么都没玩过吗?今日我肯带你玩乐,你倒是不愿了。”
话罢,他转身想要离开,雁雁轻咬唇瓣,猛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我愿意!”
崔怀远日日缠着她吟诗作赋,她对此一窍不通,他跟对牛弹琴没什么两样,但他依旧乐此不疲,她难得摆脱他出门一趟,自然要玩的尽兴。
容凛颔首,带她一起去了箐抚山庄,亲自教了雁雁骑马,还送了她一匹红色小马驹。
时光飞速流转,一晃神便夕阳西下了。
雁雁不想走,缠着容凛教她投壶射箭,容凛一一应下,似是在弥补些什么。
晚霞千里,余晖点点洒在雁雁身上,似披了一层夹杂着金丝的火红霞衣,少女笑靥如花,恍然若梦。
容凛敛眉看着她,许久不曾移开眼。
雁雁问他在看什么,他道第一次教这么笨的,想看看她有什么不同之处。
他依旧嘴巴像淬了毒,把雁雁气笑了。
“好好好,以后再不求你教我什么了。对了,除了我以外,你还教过谁?”
容凛没搭腔,慢条斯理地道:“已是深夜了,四妹妹要在我这儿呆到子时么?”
“这山庄贫瘠的很儿,连只小鹿都瞧不见,我才不稀罕呢,走了。”
雁雁朝他摆了摆手,便坐上容凛的马车,命车夫送她回北安王府了。
容凛颔首后,车夫便驾车带她走了。
男人目送马车渐行渐远,眼神也冷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后悔拿她布局了。
她理应无拘无束,自在逍遥,他应当教导她不依附于男人也能活得精彩,而不该拿她当棋子一嫁崔怀远,二嫁戎王,成为一个失去男人宠爱,便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浮萍。
此后,雁雁每隔六七日,便会向容凛传递一次情报,有时是寄信给他,有时是亲自见他,眨眼便已过了三月。
她隐藏的极好,未让崔怀远发现一丝端倪,反而荣宠更甚,还从他那里搞到了不少银票地契。整个皇城都知道,崔怀远宠他那酷似亡妻的妾室入骨。
容凛听见旁人议论此事,不由有些心烦,不知是怕雁雁深陷其中,真的看上了崔怀远,日后不好抽身,还是……
这不重要。
一个棋子罢了,生死有命罢。
同时,他从婆子们口中听到了,明日是雁雁的生辰。
自小到大,侯府从未给雁雁备过生辰宴,只是按惯例给她送了一篮红皮鸡蛋罢了,这些鸡蛋雁雁不舍得吃,往往都用来换银子了。
尔后,她会捏几个铜板买碗阳春面吃,上面再盖一个煎蛋,就当是为自己庆生了。
今年,容凛突然想送雁雁些什么,思索了一番,便将贴身玉佩装进檀木盒里,命人捎到了北安王府。
玉佩乃是御赐之物,极品血脂玉上面浮雕着一只麒麟,下坠着三只东珠和金丝穗,价值连城。
雁雁爱财,见到了果真喜不自胜。
很快,她便发现此乃容凛贴身之物,微微一怔,下意识将其贴近鼻翼,发现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冷幽幽的体香味,心中生起一丝异样。
“莫名其妙送我这个做什么?”
等等!
明日好像是她的生辰,难道这是他送的生辰礼物?
算他有心了!
雁雁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拿起毛笔挥挥洒洒写了几行字,命人悄悄送去了侯府。
然很快,这封信便被崔怀远的心腹截到,送到了他手中。
崔怀远也不是傻子,早注意到了雁雁形迹可疑,一直命心腹盯着她,今日总算抓住了把柄。
他打开这封信后,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多谢兄长送的玉佩,它一看就很值钱,当然,值不值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多年后我拿起玉佩便会想起,此物是我最最敬重的兄长送的……
后面都是在吹彩虹屁,整整一夜都是废话。
崔怀远:“……”
他疑虑地蹙起了眉,心想莫非自己冤枉雁雁了?
不行,事关重大,他依旧不能掉以轻心,一旦发现雁雁是奸细,他定然……
不,她虽然跟穗穗性格大相径庭,可眉眼实在是太像了,他不能杀了她,最多将她关进地牢,让她跟容凛不能再相见。
崔怀远吩咐属下将信装好,重新寄给容凛后,一拂衣袖便离开了。
容凛拿到信后,一眼便看出它曾被拆开过,眸底掠过一抹深意,看过信的内容后,便将其烧了。
雁雁令崔怀远生疑了。
如今证据也搜集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接她离开了。
他吐字冰冷道:“告诉雁雁,明日辰时让她寻一借口出府,与我在城门口相见。”
“是。”
侍卫双手抱拳,转身前往北安王府,将此事告诉了他们的眼线。
眼线顺利将消息传达给雁雁后,雁雁眼珠一转道:“不是刚见过面吗?怎的又……”
不对劲儿!
难道中间出了什么茬子,他想要自己离开北安王府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便迅速收拾起了自己的细软。
“银票是全都要带走的,还有这些珠宝首饰,一样也不能落……”
这可都是她后半生的指望。
雁雁殊不知,有一双阴冷的眼睛,一直在窗外死死盯着她。
他缓步后退,准备前往书房,将自己看到的一切禀告崔怀远,却不料雁雁依旧耳尖地听见了脚步声,顿时心头一沉。
崔怀远这个老匹夫,天天说话比唱戏都好听,不料居然派人监视她!
这回完了。
小命要紧,现在就得跑路!
她将细软背在身上,小心翼翼朝后门跑了过去。
然,今日天气阴沉的很,她刚走几步便电闪雷鸣下起了雨,不是个好兆头。
到门口时,守卫瞥了她的包袱一眼,警惕道:“下这么大的雨,姨娘这是要去哪儿?”
平日雁雁都借口要去逛街,但今日这般说没人会信。
她横了守卫一眼道:“奉世子爷的命,出门办些差事,还不快开门!”
“这……可有世子爷的信物?”
“自然。”
雁雁拿起崔怀远的玉佩,轻轻晃了一晃。
此物是她自己从抽屉里拿的。
守卫见状正要放行,身后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为首的人焦急大喊道:“世子爷有令,不准放二姨娘出府!”
雁雁心下一横,猛地推开守卫,一脚踹开大门,便冒雨朝前跑了过去。
“不好!这女人跑了!”
身后十几个侍卫大惊失色,连忙追了过去。
崔怀远站在窗边,死死地盯着雁雁的背影,眸底尽是红血丝。
“你不是我的穗穗,我的穗穗不可能会害我的……”
奸细!
她果真是容凛派来的奸细!
都怪他鬼迷心窍,看见她那张脸便失了神,竟心怀侥幸地要了她,如今清醒过来他真是悔不当初!
他得赶紧寻父亲商量对策,但愿她没搜集到什么证据,一切还来得及补救……
雨下的愈发大了,地上泥泞一片,雁雁时不时便会滑倒摔一跤,疼的面色惨白,却丝毫不敢停歇,发疯似的跑向了侯府南门。
一刻钟后,她站在厚重的木门旁边,惊恐看着身后不足十米远的男人们,颤抖道:“开门!快开门!容凛!容凛开门啊!”
她知道,此处距容凛的寝殿最近,他一定能够听见的。
几秒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尔后一只修长如玉的大手,猛地握住雁雁的手腕,将她拽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