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借我三两银子买花戴吧。”
“你很缺钱?你的月例呢?”
“被那帮婆子贪了,爹爹不管我,我娘又死了,只有兄长管我了。”
雁雁委屈的直掉眼泪,尔后又道:“哥哥,借我十两吧,等我富贵了还你。”
她住的院子漏风,冷啊,得花钱找泥瓦匠补补。
容凛冷冷看着她做戏,从怀中拿出一百两银子,丢给了雁雁。
“哇!谢谢哥……”
她话音未落,容凛道:“要算利息的,三分利。”
雁雁笑意一僵。
好黑的心肠啊。
她刚刚撒娇简直对牛弹琴,这家伙根本不吃这一套。
她冷脸道了声谢,揣着银子跑了。
容凛目光复杂看着她的背影,淡道:“四妹妹,你一定要烂泥糊的上墙。”
幸好雁雁走远了,不然听见一定要踹他一脚,骂声老巫婆生的小畜生。
雁雁回去后,便拿银子修缮了一下院子,又买了一些瓜果点心、烤鸭、酱肉肘子,还打了一壶烧酒,将它们放在院内的石桌上,烧了一盆好碳,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果然,只要手里有银子,就算是娘死了、自己不受宠,日子照样能逍遥快活。
吃的美了,她更嫉妒容凛了。
她觉得自己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过不上这种众星捧月的生活。毕竟这家伙是真的会投胎,而且各项天赋比她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自小读书便过目不忘,一点就透,年纪轻轻便才学八斗,官运亨通,再加上他外祖父和亲爹的扶持,日后十有**能当上丞相。
侯府爵位加上官居一品,简直了,公主嫁给他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雁雁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仰头喝了一口烧酒,顿觉喉中火辣辣的疼,但是心里畅快了许多。
“求求老天爷了,给我荣华富贵、荣华富贵……我要穿金戴银,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最好年纪轻轻死夫君,一个人守着遗产逍遥快活……”
她不想要真情。
她受不了一个人总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管着她,比起男人她更爱自由。
当晚,雁雁一次烧了三盆好碳,暖暖和和地睡了一夜,做了一个好梦。
翌日晌午,她喝了一些婆子们送来的稀粥,便去书房寻容凛了。
刚站在门口,她便听见了一阵浑厚的笑声。
“容兄多虑了!”
那声音有些苍老,听起来得五六十岁了。
雁雁本以为北安世子还没来,细听之下,才知道这老男人便是北安世子。
她的笑意僵了下来。
她本以为北安世子崔怀远是个年轻人,不料竟也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他们母子都有病吧,总想把她配给老头子。
容凛瞥了窗外一眼,淡道:“四妹妹,还不快来见客。”
雁雁心想若想人前显贵,必须人后受罪,心下一横,便笑着推门进屋,眼波流转地望向崔怀远,故作娇羞地低头,屈膝行了一礼:“雁雁见过兄长,见过世子。”
万幸,崔怀远只是四十六七岁的模样,着一袭黑色暗纹长袍,头戴金冠,气质出众,并不油腻,甚至还有几分俊朗,不是想象中的糟老头子,让雁雁松了一口气儿。
自打她进屋,崔怀远便震惊地看着她的眉眼,眸底满是激动和不可置信,尔后倏忽站起了身,声音发颤道:“她怎的……”
怎的与他亡妻生的这般相似?
容凛神色淡然,薄唇勾起了一丝浅笑。
“崔兄觉得如何?”
“好!再好不过了!只要容兄能让她进府,北方那几千个矿洞都是容兄的了,在下定拱手相让再不争夺!”
崔怀远忙道。
容凛敛眉喝茶道:“雁雁,你可愿跟着世子入府?”
雁雁:“……”
什么矿洞?是不是能赚很多钱?他们说话这么默契,好像早就商量着要拿她做交易了,她今日过来只是“被验货”而已。
总感觉容凛这混蛋把她卖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干正事。
她脸庞微微泛起红晕,小声道:“愿……愿意……一切都听兄长安排。只是婚姻大事,是否要过问一番父母亲呢?”
“昨日问过了,他们没意见。”
容凛淡淡地看着雁雁,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兄长有几句话要交代。”
雁雁乖巧点头,站在了他的身侧。
他起身,单手负后微微倾下身子,在她耳旁沙哑道:“若想反悔,现在还有机会。”
他口中热气扑在她的耳后,酥酥麻麻的,令她身子一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眸底熠熠发亮道:“不悔!兄长,那矿洞赚的钱,能不能分我点儿?”
容凛:“……”
他太阳穴怦怦直跳,怀疑地眯起了狭长的眸,审视着雁雁,生怕她这贪财的东西被崔怀远用金子给策反了。
雁雁见他不语,也识趣地不再多问,但依旧伸出了一只芊芊玉手。
“兄长……”
她语气娇憨,似在撒娇一般,令容凛俊眉蹙的更紧了。
他平日不苟言笑,兄弟姊妹们都不敢近他的身,倒是头一遭有人在他面前这般模样,他一时……
倒感觉有些新奇,且并不排斥。
他明白雁雁的意思,便从怀中拿出三张银票,丢在了她的怀里。
雁雁眼睛瞬间便亮了。
她瞥了一眼银票面额,见足足有一千两,激动地心脏怦怦直跳,忙道:“多谢兄长给的嫁妆!”
嫁妆两个字一出口,说明这些银子便不必还了。
容凛:“……”
他转身与崔怀远交代了几句话,崔怀远便双手作揖,转身离开了,且道会于明日戌时前来迎娶雁雁,让她早做准备。
他出门时激动的步履踉跄,几度摔倒,雁雁柔若无骨地扶了他一下,他痴迷不已地盯着雁雁,愈发走不动路了。
他乘车离去后,容凛道他已经给雁雁备好了一切,待会儿会将婚服等物送去她院里,尔后便正襟危坐,对着一张雁雁看不懂的图纸,圈圈画画了起来。
雁雁并未直接离开,而是绕到了他的身后,盯着他清俊完美的侧脸,陷入了沉思。
容凛:“……四妹妹还有事?”
“那戎王……长的跟兄长一样好看吗?还是说他是个丑八怪?”
雁雁微微歪头道。
她总觉得容凛给她找的男人,都不会是什么好货色,想提前探探底,将来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容凛觉得她事情太多了。
很麻烦。
他敛眉写了几个字,没搭腔。
雁雁哼了一声,双手搭住他的肩膀,轻轻晃了一下:“兄长又不是没见过他,随便评价一下就好了呀,为什么不理我呢?”
她真的很没规矩,而且越距了。
容凛身子一僵,神色不悦,淡道:“戎王奇丑无比,与四妹妹正好相配。”
雁雁被气笑了。
“我怎么你了?每句话都这么呛人。”
“快些回去准备,若误了事,我不会饶了你。”
容凛眼神冰冷彻骨。
雁雁撇嘴,转身离开了。
容凛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幽幽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转眼,到了翌日戌时。
雁雁着一袭浅红鸳鸯描金婚服,头戴花丝镶嵌珍珠流苏偏凤,在贴身婆子的搀扶下,自侯府偏门离开,上了北安王府派来接亲的马车。
没有人前来相送,仿佛她只是侯府养的一株不起眼的花草,随手送人了一样。
但她上车后,主母倒着一身华服,一脸嘲弄,带着姊妹们出来看起了热闹。
“娼妓生的小狐媚子,也只配嫁人做妾了,否则又有谁肯要呢?”
“母亲,那北安世子已年近五旬,同四妹妹相差甚大,这门亲事……父亲同意吗?”
“是啊,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我们都不肯信呢,不料她竟这般快便嫁了!以后怕是……”
姑娘们看似心疼雁雁,实则眸底尽是幸灾乐祸。
雁雁生的好,容貌总是压她们一头,再加上她出身卑贱害得侯府遭人议论,影响她们日后寻门好亲事,她们早看她不顺眼了。
主母生的慈眉善目,笑起来更是菩萨一般。
“什么同意不同意的,谁又会将她放在心上,随她去死好了。”
她恨极了雁雁生母夺了她的宠爱。
那贱人虽只享了短短几月的福,很快便失了宠,但她依旧铭记于心。
毕竟败给一个娼妇,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事。
此刻,侯府雁居台二楼回廊上,一位白衣公子长身玉立,墨发半披,头戴一支麒麟白玉簪,目光复杂地看着雁雁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轻轻蹙起了眉。
或许,他也觉得雁雁委身于崔怀远,做他亡妻的替身有些可怜了。
虽不是亲生妹妹,但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有些于心不忍。
再说雁雁。
她进入北安王府后,崔怀远便亲自打开车门,将她横抱到婚房内,放在了床上,然后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不停地唤她穗穗,跟她说了一宿的话,并未碰她。
或许是他年龄大了,没那方面的兴致了,亦或者不想背叛真正的穗穗,才会如此。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雁雁都开心的紧。
太好了,若能守住清白之身,将来戎王会更宠爱她的。
翌日,雁雁去给公婆请了安。
他们对雁雁的态度不冷不热,只多看了雁雁几眼,简单问了几句话,便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她走了。
再加上崔怀远发妻穗穗过世后,他伤心过度并未再续弦,因此现在雁雁是他唯一的女人,不必跟其他人勾心斗角,倒是乐得逍遥。
几日后,雁雁已经逛遍了北安王府,摸透了下人们的习性,尔后挑了一个贪财的管家婆子,塞给了她十两银子,命她多多盯着崔怀远,时刻向她禀报他的行踪。
管事婆子浑浊的眸一转,猜测雁雁是怕他出去沾花惹草,也并未多问,便笑的满脸褶子应下了。
下午,她道崔怀远与户部尚书在书房议事,雁雁便偷偷溜过去,将耳朵俯在门缝上听了起来。
“太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那容凛也得多多提防啊。”
“那是自然。”
“听闻崔兄新纳了容凛的庶妹为妾?只怕那女人是容凛在府内安的耳目罢?不如将她……”
“不成!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遇见和穗穗这般相似的女子,她若死了,我便又成了行尸走肉,整日麻木不堪,又如何辅佐我父王上位?”
“嘘,当心隔墙有耳啊。”
“放心,我已经将下人都支开了,附近连只猫儿都看不见。”
……
雁雁眸透深意,缓步后退,回房后将听到的一切写成信,将其寄给了容凛。
原来,真正要造反的是南安王,崔怀远只是辅佐他罢了。
听闻先帝曾立了南安王为太子,只是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他废了,因此新帝登基后他一直忿忿不平,这几年新帝行事愈发昏庸,失了民心,他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年近七旬还能有如此“雄心壮志”,着实令人佩服。
容凛似很满意雁雁寄来的信,月底同她在街上相遇时,又给了她三千两银票。
她如今有钱了,穿的再不似从前那般寒酸,身上是当今时兴的月光白冰丝绸料子,头上戴的是万宝楼新出的紫蝶掐丝绒花钗,珍珠紫翡串成的流苏随着她走动摇曳生姿,华贵而不失俏皮,恍若画中走出的神仙美人儿,令百姓们纷纷侧目,惊艳不已。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
“她身后是北安王府的马车,难不成是王爷新纳的妾室?”
……
雁雁手里攥着银票,听着众人的夸奖,心里爽到了极致,不由骄傲地抬起了下巴。
她若是有尾巴,此刻定会翘到了天上。
容凛今日着了一袭银色宽袖长袍,身若修竹,眉目清雅,身上尽是清冷贵气,当真是公子如玉世无双。
他觉得她太招摇,本想开口让她收敛些,却发现她的眸熠熠发亮,似蕴含了万千星辰,好看的令人窒息。
他不由心中一颤。
小姑娘很聪明,知道他想说些什么,笑着露出了小虎牙。
“容凛,我跟你不一样,你一出生便是星星,而我却是地底的淤泥,星星需要收敛光芒,但淤泥需要拼命挣扎,才能勉强浮在最上层,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一点点的光,或许是有些招摇,但那是它心中所愿。”
话罢,她张开手臂转了个圈儿。
“我很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哪怕只是旱花一现,事后很快便会枯萎衰败,这辈子也算值得了。”
容凛眼神幽暗复杂,深深地看了她许久,半响,伸手轻轻拂下了她肩上的落叶。
那动作温柔细腻,令雁雁怔了一怔,歪头不解地道:“你……”
“想不想去划船?”
男人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