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是欣然同意,当即叫小厮将那绢花送到南边来,递给了坐在最前端的静慈公主身边的丫鬟手里。
舒桃暗中观察着皇后,见她说完话后向身旁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偏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回过头来坐正了。
不等她有思索的时间,台上昭和帝已经催促开来,“来吧,再传一轮。”
翻飞的绢花在丫鬟们手里传递,到递给舒桃身后伺候的小丫头时,竟没递稳,叫那花落在了地上。
等到那小丫头捡起来想传给身旁的赵芷兰时,鼓点已戛然而止了。
台上皇后瞥了她一眼,舒桃总觉得那眼神不甚对味,好像带着些赞赏。
总不能是赞赏她吧?
皇后不看不服她就不错了。
舒桃回头看了一眼那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年纪很小,感受到她的目光后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舒桃:“......”
唉真不是本小姐说,身为六宫之主,你皇后这么小肚鸡肠是真的可以的吗?
虽说本小姐吧,确实是才貌双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没得到我这般优秀儿媳你心存不满,我也能理解,但倒也不必这般处处针对我吧?
席间骤然静下来,周围的数双眼睛都向这边看来。
舒桃思索着准备起身的时候,总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看,可对面都是些世家公子,哪个胆大包天家伙敢这么无礼?
她顺着前方看去,在离望春台很近的地方,坐着一个同她一样一身月白的清瘦男子。隐隐约约看着他,好似视线一直都落在她这边。
距离太远,舒桃看不清他长相,但看见皇帝与他说了些什么。至于到底说了什么,当然也是一样听不清的。
台上皇后见皇帝有兴趣,皇后在一旁柔声细语的与他道:“陛下,这舒家二小姐规矩品貌皆是不错,在京中闺秀中颇为有名,是个有才学的。”
昭和帝点点头,“不错,这般姑娘许给佑安,也算的上般配。”
只有一旁的方晏没说话,勾着唇角,饶有兴趣的看着正站起来的舒桃。
舒桃站起身来,躬身行礼,温声道:“陛下,娘娘,臣女献丑了。”
她目光略过玄台湖畔的垂丝海棠,略经思索后曼声吟道:“灼灼庭前色,盈盈枝上春。”
“简单利落,朗朗上口。”
昭和帝点点头,赞赏道:
“好啊,小小年纪便如此温婉有才情,还真是给了朕一个惊喜啊!”
那语调中带着真真切切的满意,让舒桃刚才被觉得皇后针对她的坏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别的不说,陛下这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嘛!
“陛下谬赞了,臣女不过皮毛学问,”
舒桃俯身行礼,又端方有礼的款款起身。
她向来规矩好,月白色裙裾扫过青玉地砖,禁步与头顶珠钗却都纹丝不动,“多谢陛下厚爱。”
待舒桃重新坐下后,又下意识往刚才那个方向看,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古怪。
不过此等小事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击鼓传花又传了好几轮,舒桃百无聊赖的听着,还得维持端庄美丽不受人诟病,累的连笑脸都快挤不出来了。
桥对面的六角亭里,方才也不知不觉逃跑的祝景和把玩着手里的扇子:
“不声不响跟跑去跟人家订下婚,竟也不跟哥们说一声。说,是何居心?”
坐在他对面的,俨然是方才悄无声息不见了的那人。方晏倚着朱漆栏杆,手里拎着一壶梨花酿,懒洋洋地晃了晃,随他问,耍赖道,
“不告诉你。”
“你这厮,”
祝景和白他一眼,“哗”的一声将扇子收起来,盯着他看,
“真要娶她?”
方晏嗓音懒散,眼角上挑,低声笑道:
“当然,圣旨都下了,圣命难违啊。”
“少跟我装,你若是不情愿,定然早就上去闹了。”
祝景和喝了口酒,眯着眼道,“这舒二小姐什么来头,竟入得了你的法眼。”
方晏抬头,往向湖对岸的宴席。舒桃薄背窄肩的坐在那里,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午后太阳热,晒的小脸红扑扑的,像个洋娃娃。
“不过这舒小姐确实是难得的佳人。”
祝景和一哂,嘲他,“也不怪你跟个痴汉似的上赶着。”
宴席结束已是未时,青杏早在殿外等她,见她出来,眉眼弯弯的迎上来,又指使车夫放下矮凳,
“小姐今日定是累了,快些回府让小姐休整一下。”
舒桃刚上马车,车还停在原地没走,隐约听见前面一顿骚乱。她撩开一角帘子,向外看去,只见几个宫人向北边宫殿跑去,中间夹着几位穿着蓝紫宫服的太医。
这么急急忙忙的,有人受伤了?
“杨浦,去看看。”
舒桃叫杨浦悄悄跟上,混在人群里一道往北去,又让车夫将马车慢悠悠的停在了离宫门不远的地方。
舒桃让车夫告诉路过的小太监,说是舒府二小姐的香囊落在店里,派小厮去取去了。待杨浦回来时,都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手里还捏着俩不知道从哪来的李子。
回府的马车上,杨浦坐在车杆上,青杏撩着帘子道,
“小姐叫你去探听消息,你跑哪里去贪吃了,怎得去了这么久?”
杨浦挠了挠头,张开手露出刚才一直攥在掌心的两个李子,
“不是的,我跟着那堆人去了北边的宫殿,寻思看看是发生了什么,可我衣服不一样,跟他们一起走太明显了,我就想在草丛里藏一会,待他们走远一点我在跟上去。可我刚躲进草里,就有个小丫头端着脸盆从前面过去了。”
说到这,杨浦顿了顿,有些脸热,
“谁料到她端不住盆差点绊倒地,怕摔倒靠了一下那草丛旁边的栏杆,正好与我对上视线,她就大叫起来说我偷窥她,骂我是登徒子。”
青杏瞪大了眼睛:“然后呢,然后你便和她辩解起来了?”
“才不是,然后皇上便过来了,过来一大堆人,我怕暴露,就劝着她给他赔罪,在过来的小太监手里偷了几个李子送她,可她手太小了抓不过来,我就拿回来了。”
舒桃:“......”
这个憨子。
舒桃扶额,有些无语的看着她,“所以你这一趟除了结识了一段孽缘以外,什么都没听见?”
杨浦这才想起来这趟派他去的目的,又道,“那宫殿门前屋里的人太多,我不敢靠近,但听他们说,好像是三皇子生了急病。”
三皇子?那个差一点就成为她未婚夫的三皇子?
舒没再与他答话,垂下帘子来,靠在车厢壁上铺的厚厚的软垫上,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一定是晚上要扮男装有些紧张。舒桃宽慰自己道。
回到院里,简单用了些晚膳,青杏便给她作晚上装扮。
“小姐,这样世子真认不出来吗?”
青杏将她一头秀发绾进帽子,伺候舒桃穿上一身粗布衣裳,将她打扮成个寻常小厮的模样。
舒桃看着镜中的自己,皮肤白皙五官小巧精致,纵使换了衣裳,但也还是难掩姿容。
“不行,去拿些颜色深的粉来。”舒桃不满意的皱皱眉,
“再把肤色抹的黑些。”
一切准备妥当,舒桃只带着青杏和杨浦两人,悄悄从侧门出了府。
——
作为京城有名的酒楼,醉仙楼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
店小二将舒桃引到青杏提前几天来定的包厢,就选在了方晏给她的地址隔壁。
不知为何,今日这天字阁感觉格外不隔音。
舒桃耳朵贴在墙上,听着对面的动静。
方晏方才不知在和谁说话,笑语连连,
一道粗犷的声音带着笑意,“世子,这酒楼的葡萄酒可得是好好尝尝,可是难得!”
另一道爽朗的男声哈哈大笑,“不喝了不喝了,李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些日子正戒酒呢,前些日子不过进殿前啜饮几杯,还被御史参了个‘酗酒失仪,’”
嬉笑间,有一阵翻腾的声音,接着是书折打开的声音,
“你看,还得了个陛下御笔亲批的‘荒唐’!”
舒桃:“......”
这人有毛病吗?
随身带着弹劾自己的折子干啥?
青杏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看着她,“小姐,马上就要到时辰了,咱们就在这,不去看看吗?”
舒桃眼眸一转,拍了杨浦一把,
“你去门口候着,若是有人给隔壁送东西,你便将那小二引导咱们屋里来。”
“是。”
杨浦起身去了,青杏不解,“小姐,我们劫那店小二干什么,难道他是隔壁的探子?!”
舒桃摇摇头,
“不。”她笑着冲青杏挑了挑眉,
“本小姐自有办法。”
“客官,您的茶来喽!”
店小二提着一壶茶水,身后还跟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厮,手里提着个木盒,店小二介绍到,
“客官,这可是本店的招牌茶,您尝尝。”
说完他向身后一挥手,“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客官上点心?”
他身后那小不点小厮费力的将手里提着的木盒置在桌上,不慎熟练的将里面的点心一一摆在桌上,低着头没敢抬,故意压低声音,小声道:
“客官请慢用。”
待到将吃食都摆好,小二又介绍了几句这几道样式精致的糕点,屋里那一直没开口的男人出了声:
“嗯,你出去吧。”
这嗓音......竟意外地好听?
舒桃怔了怔,身旁的店小二已经准备退出去了。她趁着转头的功夫悄悄抬起眼,只见桌前的人身形修长,绛红色的锦袍衬得的肤色如玉,腰间悬着一柄乌木鞘的短刀,
再向上,是一张俊美不羁的脸。
这便是方晏?
舒桃愣神半刻,传闻中恶劣如斯的方世子,竟生的这般...端正?
面前的人眉目如墨染,鼻梁唇角带着三分笑意,可那双眼睛却黑沉沉的,像一潭深水,看不出半分轻浮之态。
小二已将门打开,舒桃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转身想往门外走。可坐着那人却突然起身,在舒桃的手触到门的那一刻,伸手将门推了回去,将一脸懵的小二拥了出去,
“咔哒,”
门被关上,
舒桃被方晏以一个环抱的姿势困在他和门板之间,她身体一僵,只觉身后那人附身在她耳边轻语,
“舒小姐,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