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瓷瓶冰凉的触感仿佛渗进了骨头里,猛地抬头,正撞进宋迟的眼睛,那双眼像是千年寒冰,让人望而生畏。
他腰间玉佩的流苏被夜风吹得乱颤,那是召唤影卫的暗号,此刻却纹丝未动,仿佛在无声诉说着现在的局势。
“何时发现的?”宋迟的声音比夜风还凉,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字字带着刺骨寒意。
阿九翻身下马,靴底蹭过青石板的声响格外清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方才去太医院传召,值夜的小太监说陈济未时便称要回府取药,至今未归。”
阿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属下去了陈府,门房说老爷带了个包裹出门,说是要见重要人物。”
林穗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疼得她微微皱眉。
昨日他们还精心商量着引陈济上钩的计划,满心以为胜券在握,今日这人却像条滑不溜手的鳝鱼,眨眼间就没了踪影,让所有努力都成了泡影。
柳姨娘的手在她腕间轻颤,那颤抖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林穗反手握住,那经年累月补衣裳磨出来的,布满岁月的痕迹,此刻却凉得像块玉,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他若真跑了,之前的局就白做了。”林穗咬着唇,眼中满是不甘,“可他若没跑......”
“他在灭口。”宋迟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往院外走,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衣袖灼人,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点燃。
“陈济能在太医院立足二十年,背后必有靠山,此刻失踪,定是去销毁证据。”他的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柳姨娘追出来,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收的翡翠,气喘吁吁的模样尽显焦急。
林穗回头时正见她站在灯笼影里,鬓边银簪闪了闪,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当心宫墙里的暗桩!”柳姨娘的声音带着急切,像是在提醒着什么天大的危机。
宫墙?林穗脚步一顿,脑海中思绪翻涌。
陈济虽在太医院当差,却住在宫外的陈府,除非他要去的“重要人物”,藏在皇宫里。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仿佛触碰到了某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宋迟已翻身上马,伸手拉她,动作自然,马背上的温度透过棉袍渗进来,他俯身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陈济每月十五未时必去景阳宫后巷的茶棚,说是给老乳母送药。”
“那茶棚归内务府管,离太医院偏门只有半里地。”他的声音低沉,字字都像是在分析着棋局。
林穗突然明白他为何没召影卫,景阳宫后巷是宫禁要地,影卫若贸然闯入反会打草惊蛇,让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她攥紧腰间的避毒散,指尖触到瓷瓶上柳姨娘刻的小月牙,那是方才分别时老人悄悄用指甲划的记号,带着一丝温暖与牵挂。
三人摸黑进皇宫时,月亮刚爬上东角楼,清冷的月光洒在宫墙上,给这巍峨的建筑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阿九熟门熟路带着绕开巡夜侍卫,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林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直的琴弦上,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暗处的敌人。
景阳宫后巷的茶棚隐在两棵老槐树下,树影婆娑间,窗纸泛着幽蓝的光…有人。
那光透着诡异,仿佛是黑暗中的一只眼睛,窥视着一切。
宋迟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躲在廊柱后。
林穗借着月光看清门楣上的“福来”二字,正是陈济常去的茶棚,那两个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门内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个沙哑的男声。
“你当老夫的药是糖豆?那宋迟喝了三个月,怎么还没瘫在榻上?”那声音里满是愤怒与不耐,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林穗的血“嗡”地冲上头顶,震惊与愤怒交织。
她转头看宋迟,他下颌绷成冷硬的线,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手指在腰间虚按,那是要动手的暗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敌人撕碎。
“大人容禀!”陈济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恐惧与求饶,“那宋迟身边的暗卫太精,老奴每次加量都被发现……”
“废物!”重物砸地的闷响,震得人心头一颤,“明日卯时三刻,带着账本去西郊破庙。若再办砸…后果你自己清楚。”
话音未落,茶棚的门“吱呀”一声被踹开。
陈济踉跄着冲出来,正撞在宋迟身上。
林穗眼尖看见他袖中露出半截黄绢,那是太医院专用的药方袋,仿佛是罪证的一角。
“世子?!”陈济的脸瞬间煞白,如同见了鬼一般,药袋“啪”地掉在地上。
林穗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绢布就被宋迟拽住,他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玉牌,在陈济后颈一敲。
老太医哼都没哼一声,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
阿九迅速上前绑人,林穗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冷汗浸湿了衣袖,心跳还在剧烈跳动。
宋迟捡起药袋,借月光扫了眼里面的药方,眉峰紧拧,眼中满是愤怒与厌恶:“果然是加了马钱子。”
他转头看向茶棚,里面的灯已经灭了,只余一缕残烟从窗缝里钻出来,有股说不出的腥甜,仿佛是阴谋的味道。
“追!”宋迟拽着林穗往茶棚里冲,脚步急促,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灶台上还温着半壶茶,仿佛主人刚刚离开不久。
案几上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林穗凑近一看,是陈济的字迹:“李大人亲启,宋迟每日药量……”
那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匆忙间写下的。
“李大人?”林穗抬头,正见宋迟盯着墙角的炭盆。
盆底还剩半块未烧尽的账本角,隐约能看见“幽影堂”三个字,那字迹仿佛是黑暗中的恶魔在狞笑。
“是左都御史李延。”宋迟的声音像浸了冰,冷得让人发抖。
“上月他参了父一本,说定北侯府私吞军饷。”l
他踢了踢脚边的炭盆,火星子噼啪乱溅,仿佛他心中的怒火在燃烧:“幽影堂…三年前边境军粮被劫,就是这伙人干的。”
林穗突然想起柳姨娘的话:“陈济最是阴毒。”
她捏了捏袖中的避毒散,把那张药方塞进怀里,像是握住了关键的证据:“得把这些带回去。”
回侯府的马车上,陈济被阿九捆成粽子扔在车厢角落,鼾声如雷,宋迟下的迷药,够他睡足两个时辰。
林穗借着月光翻看病历本,每一页都像是一本罪恶的记录。
她发现从三个月前开始,每味药里都多了一钱“甘草”,实则是马钱子粉,那字迹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愚蠢。
“他早就算准了我会装病。”
宋迟摩挲着玉牌,眼神中满是懊悔与不甘:“上个月我故意咳血,他还说‘世子这病怕是要落根’,原来都是戏。”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嘲,像是在反思自己的大意。
林穗的手指停在某页。
那上面画着侯府的地形图,重点标了前院正房、西跨院,正是她和宋迟住的院子,每一笔都像是敌人的阴谋布局。
“他连我们的住处都摸清了。”她把本子递过去,眼中满是担忧,“看来李延要的不只是你的命,是要侯府彻底翻不了身。”
宋迟的指节捏得发白,青筋暴起,仿佛在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颠簸里,林穗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明日我去面圣,就说太医院陈济蓄意谋害皇亲。”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烫得惊人:“你带着账本去见柳姨娘,她在宫里当差二十年,能认出幽影堂的标记。”
林穗点头,指尖碰到他腕间的硬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她突然想起昨夜他替她包扎时,也是这样用力握着她的手,说“我们本就是同路人”。
此刻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得他眼底的暗潮清晰可见,像极了当年父亲带她走南闯北时,看见的暴雨前的海面,波涛汹涌,暗藏危机。
第二日卯时,林穗借口头晕留在房中。
她把账本摊在妆台上,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幽影堂”三个字上,泛着冷白的光,仿佛那三个字带着某种诅咒。
柳姨娘昨夜塞给她的避毒散还在袖中,她倒出一点涂在指尖,碰了碰账本边缘,立刻泛起淡紫色。
“果然有毒。”林穗倒抽口冷气,心中满是震惊。
她找出父亲留下的半块翡翠,和账本上的暗纹比对,那是朵五瓣梅花,和翡翠内侧的刻痕一模一样。
原来父亲当年能拿到侯府的绸缎订单,不只是因为老夫人的旧谊,更是因为他在查幽影堂,这个发现让她既兴奋又害怕,仿佛触碰到了家族命运的关键。
正出神时,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猫在屋顶上行走。
林穗迅速合上账本塞进妆台底层,刚用胭脂盒压住,门帘就被掀起。
宋迟站在门口,玄色锦袍上还沾着晨露,像是刚从晨雾中走来,眉眼却比昨日更冷,仿佛结了一层冰霜。
“李延今日告假,说是染了风寒。”他走到妆台前,指尖敲了敲胭脂盒,动作带着几分试探,“查到什么?”
林穗把翡翠和账本的事说了,末了指着梅花暗纹:“父亲的笔记里提过,这是幽影堂的信物。”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柳姨娘说,老夫人的奶娘当年就是被幽影堂的人害的。”
宋迟的目光沉了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力度大得仿佛要将她的手腕捏碎:“今夜子时,我约了李延的管家在城西破庙见面。他贪了陈济三千两,正急着找下家。”
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瓶身泛着诡异的幽光:“这是迷香,你藏在发间,等他开口,就……”
“等等!”林穗按住他的手,眼神坚定,“陈济昨夜说‘明日卯时三刻去西郊破庙’,和你约的时辰只差一个时辰。”
她盯着他眼底的光,试图从中看出些端倪:“这样看,李延可能已经怀疑了。”
宋迟的拇指蹭过她手背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算盘磨的,粗糙却带着生活的气息。
他突然笑了,眉梢扬起的弧度像把淬了蜜的刀,让人捉摸不透:“所以我们要比他更快。”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奔跑。
林穗和宋迟对视一眼,同时转身,眼神中都带着警惕。
妆台的铜锁“咔嗒”一声被扣上,宋迟的手按在腰间玉牌上,仿佛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林穗的指尖抵着袖中避毒散,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环被拍得“咚咚”响,夹杂着丫鬟的惊呼声:“世子妃,柳姨娘来了!”
林穗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她看见宋迟眼底的警惕化作一丝疑惑,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穿青布衫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鬓边的银簪闪了闪,正是柳姨娘。
她面色凝重,手里攥着块染了血的帕子,那血迹刺目,仿佛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