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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卷五

作者:嗷嗷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周府 - 书房区域


    爆炸的余波震得灰尘簌簌落下,硫磺甜香与焦糊味刺鼻。


    晏清冲入,瞳孔骤缩。


    周砚被仆役打扮的中年人(玄尘)扼住,身体正急速干瘪。


    玄尘手中暗红符印幽光流转,暗红丝线深深扎入周砚体内吞噬。


    “放开大人!”晏清画笔疾刺。


    玄尘未回头,符印微震。


    “呃!”晏清如遭重击,画笔脱手,人被无形巨力掼在墙上,口鼻溢血,动弹不得。死亡阴影笼罩——一道暗红丝线射向他眉心!


    “铛!”


    乌光破空,撞偏丝线!崔决破窗而入,踉跄站稳,虎口崩裂,脸色凝重。


    玄尘之力,深不可测。


    “天机阁的尺子。”玄尘侧目,声音砂石般平淡,“多份养料。”符印幽光再盛,压力如潮!


    数道丝线绞向崔决与晏清。


    崔决七宝尺舞成光幕,星芒点点,金铁交鸣,步步后退,嘴角见红。


    晏清几近窒息,周砚气息将绝。


    “咳…”


    一声压抑的咳嗽从门口传来。


    姜嗣扶着残破门框,脸色惨白如雪,唇边血迹刺目,墨发被冷汗浸透。


    他呼吸急促,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身体因剧痛而微颤。但他站直了身体,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此刻燃烧着冰冷的、近乎实质的金焰,死死锁住玄尘。


    腕间,那枚暗沉手镯表面布满蛛网般的细密裂纹,幽光黯淡,却依旧如跗骨之蛆。


    异闻司中,他强行冲破“锁灵环”的压制,代价惨重。


    但感应到玄尘那冰冷腐朽的气息——这南山宿敌——以及周砚的危险处境,他必须来。


    “姜嗣!”崔决心头一紧,看到他惨状和腕间裂纹,已知他付出了何等代价。


    姜嗣未看崔决,只盯着玄尘,声音嘶哑却清晰:“无碍。先带周大人去安全地方。这里,交给我。”


    他双手抬起,十指以一种超越痛苦的速度结印,动作玄奥而决绝。


    指尖带起微弱金芒,并非攻向玄尘,而是精准地点向缠绕周砚、崔决、晏清三人的暗红丝线能量节点。


    “嗤嗤嗤!”


    细微声响中,那坚韧的暗红丝线如同被抽去筋骨,瞬间崩断、消散!


    “走!”姜嗣低喝,额角青筋暴起,显然维持这精准的破除极为吃力。


    崔决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


    他瞬间收尺,一把抄起地上虚脱的晏清扛在肩上,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抓住昏迷干瘪的周砚衣领,足下发力,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两人猛地撞向书房侧面的屏风后。


    他信姜嗣的判断。


    “呵。”玄尘并未阻拦,反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目光落在强撑的姜嗣身上,“你以为,强弩之末,能撑多久?锁灵环的反噬,滋味如何?”


    姜嗣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眼中金焰更盛,直面玄尘:“对付你,足矣。”话音未落,他身形倏动。


    并非硬撼,而是如同鬼魅般绕着玄尘疾走,双手结印不断,一道道凝练的金色光丝如同活物,精准射向玄尘符印流转的幽光节点,以及他身周逸散的邪气。


    他在干扰,在拆解,在寻找破绽!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每一步都踏在自身反噬的痛楚之上!


    玄尘眼神微凝。


    姜嗣的拆解精准而刁钻,虽力量不足,却总能卡在他力量流转的微妙节点,让他如同陷入无形的蛛网,符印运转竟有了一丝滞涩。


    他眼中杀机暴涨,不再留手,符印幽光大盛,数道凝练的暗红光束如同毒龙,绞杀向姜嗣!


    “砰!嗤啦!”


    姜嗣险之又险地避开两道,被崔决遗留在地的七宝尺被一道光束擦中,瞬间焦黑弯曲。


    第三道光束直刺他心口,避无可避。


    姜嗣眼中金焰燃烧到极致,双手猛地合十,一道薄如蝉翼的金色光盾瞬间凝聚身前!


    “轰!”


    光盾破碎。


    姜嗣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书架上,木屑纷飞。一大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雪白衣襟。


    他挣扎着想站起,却再次跌跪在地,腕间手镯裂纹蔓延,幽光疯狂闪烁反噬。


    “姜嗣!”崔决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惊怒从屏风后传来。


    他看到姜嗣被击飞吐血,心脏仿佛被冰锥刺穿。


    他安置好周砚晏清,就要冲出。


    “别过来!”姜嗣嘶声喝止,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玄尘,眼中是决绝的火焰。


    玄尘居高临下,符印再次抬起,暗红光芒锁定姜嗣:“南山余孽,到此为止。”


    就在此时!


    “咻咻咻!”数道细微银芒(毒针)破空射向玄尘后心!


    白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同时,薛烛如同沉默的猎豹,直扑地上那枚因玄尘分心而光芒微滞的邪神符印!


    玄尘不得不回身震飞毒针,邪力爆发震退薛烛。


    但薛烛的手指,已在那电光火石间触碰到了滚烫的符印边缘!


    玄尘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和恼怒。他深深看了一眼跪地喘息、眼神却依旧不屈的姜嗣,又瞥了一眼屏风后蓄势待发的崔决,以及门口的白荻薛烛。


    “锁灵环也困不住你……姜嗣,你果然是个麻烦。”玄尘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淡,“来日方长。”


    他身影向后一退,如同融入自身翻腾的邪气阴影,瞬间消失无踪。


    书房内死寂,只余浓烈的邪气、血腥味,以及姜嗣压抑的、破碎的喘息。


    “玄尘……”


    玄尘的身影彻底融入阴影,那股冰冷腐朽的气息也随之消散。


    书房内死寂一片,只余下翻腾的烟尘、刺鼻的邪气与血腥味,以及……姜嗣压抑到近乎破碎的喘息。


    就在玄尘消失的下一瞬,姜嗣紧绷如弓弦的脊背,骤然松垮下来。他眼中那两簇燃烧的、冰冷的金焰,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瞬间黯淡、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涣散。


    一直强撑着挺直的肩颈也无力地垂下,仿佛抽去了全身的筋骨。


    他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未及发出,身体便如同断线的傀儡,软软地向前倾倒。


    没有挣扎,没有试图稳住身形,只有一种彻底放弃抵抗的虚脱。


    “姜嗣!”


    崔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离得最近,几乎是本能地箭步上前,在姜嗣身体触地的前一瞬,一把托住了他倾倒的肩背。


    入手的分量轻飘得骇人,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具身体因过度消耗和反噬而无法抑制的冰冷与颤抖。


    姜嗣的头无力地靠在崔决臂弯里,墨发被冷汗完全濡湿,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他双目紧闭,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唇边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


    腕间那布满蛛网裂纹的“锁灵环”,幽光虽黯淡,却如同贪婪的水蛭,依旧在疯狂地汲取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白荻已疾步上前,半跪在地,手指迅速搭上姜嗣颈脉,又翻开他眼皮查看瞳孔,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本源几近枯竭!心脉被反噬之力疯狂侵蚀!这镯子……”她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幽光闪烁的手镯,“必须立刻解决,否则神仙难救!”


    崔决半跪在地,一手稳稳地托着姜嗣冰冷的上身,另一只手还保持着刚才欲扶的姿态悬在半空。


    他看着臂弯中这张惨白如纸、呼吸微弱的脸,一种冰冷的、混杂着后怕与某种更沉重情绪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没有看白荻,也没有说话。


    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姜嗣腕间那枚狰狞的镯子上。


    那镯子如同活物般闪烁着幽光,每一次闪烁,都像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禁锢与伤害。


    崔决的眼神,一点点地沉淀下来,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火的寒铁。


    他缓缓收回悬空的手,并拢食指中指,将体内仅存的、属于天机阁秘传的、带着星辰本源锋锐之意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凝聚于指尖。


    指尖泛起一层近乎实质的、冰冷的白芒,锐气逼人,仿佛能割裂空气。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他那只凝聚着白芒的手指,带着斩断一切枷锁的决绝意志,如同最精准的铡刀,狠狠地、毫无迟疑地刺向那枚禁锢着、吞噬着怀中人的暗沉手镯。


    崔决指尖凝聚的白芒在距镯体毫厘处骤然变化。


    五指快如闪电,精准地在布满裂纹的手镯表面几个特定符文节点上点、拨、旋!


    “咔哒…咔…嚓…”


    几声细微却清晰的机括声响起。那幽光闪烁的手镯如同精巧的机关被解开核心,暗沉外壳瞬间裂开,幽光熄灭,化作几片冰冷的金属碎片,叮当落地。


    禁锢解除!


    姜嗣的身体在崔决臂弯中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微弱如叹息的闷哼,随即彻底陷入深度昏迷,连破碎的喘息都微弱下去。


    崔决看着散落在地的碎片,眼神复杂难辨。


    这困锁姜嗣、伤他至深的手镯,正是他当年在天机阁时亲手参与设计监制的制式之一。


    讽刺冰冷,沉甸甸压在心头。


    “人我带走了!这里交给你!”白荻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她已迅速检查完周砚和晏清的状况,确定暂无性命之忧。


    此刻,她所有注意力都在濒危的姜嗣身上。


    她示意薛烛上前,两人极其小心地从崔决臂弯中接过姜嗣冰冷的身躯。


    崔决没有阻拦,他迅速脱下自己沾满尘灰血迹的墨青外袍,递给薛烛。


    薛烛会意,用外袍将姜嗣仔细裹好。动作间,崔决的目光始终未离姜嗣苍白如纸的脸。


    “走!”白荻语速极快,与薛烛护着姜嗣,如同两道迅捷的影子,迅速消失在弥漫着血腥与邪气的书房门口,冲入外面呼啸的风雪,直奔异闻司。


    书房内,只剩下崔决、昏迷的周砚、虚弱的晏清,以及满目狼藉。


    刺鼻的硫磺甜香与血腥味混合,令人作呕。


    崔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眼神瞬间恢复成惯常的冷硬与锐利。他不再看地上的镯子碎片,转身走向靠墙昏迷的周砚。


    “王虎!”他沉声喝道。


    一直带人守在书房外、惊魂未定的大理寺司直王虎连忙冲了进来:“大人!”


    “立刻安排最稳妥的人手,护送周大人回房,请太医院最好的御医诊治!加派三班护卫,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周大人!”崔决语速快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是!卑职亲自护送!”王虎立刻指挥人手小心翼翼抬起周砚。


    崔决又走向靠坐在墙边、脸色惨白正努力调息的晏清,丢过去一个小瓷瓶:“这是固元丹,吃了。能动了就去前厅,把你能记得的、关于那个玄尘的样貌特征,事无巨细,全部画下来!越快越好!”


    晏清接过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吞下,桃花眼里没了平日的轻佻,只剩下凝重和劫后余生的疲惫:“明白。那混蛋化成灰我都认得!”他挣扎着起身,被两个差役搀扶着离开。


    崔决这才将目光投向整个狼藉的现场。他走到那枚掉落在地、光芒黯淡的邪神符印旁,蹲下身,没有直接触碰,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块特制的、刻满符文的黑布,小心地将符印包裹起来,系紧。


    又仔细检查了爆炸的焦坑、残留的邪灯碎片、以及张魁那盏未完成的恐怖灯笼残骸。


    “来人!”崔决声音冷冽,“将此间所有物品,哪怕是一点灰尘,全部封存!单独装箱,贴上封条,直接运回异闻司地库!没有本官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现场门窗封死,留下两队人,十二时辰轮守!”


    “遵命!”差役们凛然应命,立刻开始行动。


    崔决独自站在废墟中央,墨青常服在弥漫的烟尘中显得格外孤挺。


    他环视着这片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战场,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玄尘冰冷的腐朽气息和姜嗣鲜血的味道。


    他紧抿着唇,眼中是深沉的思虑和冰冷的决心。


    这烂摊子,才刚刚开始收拾。


    翌日,申时。


    异闻司衙署 - 内室


    浓重的药草味弥漫在安静的内室,姜嗣躺在榻上,盖着厚实的棉被,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平稳悠长许多。


    睡梦中,并不安稳。


    南山层叠的翠谷书阁,在冲天的火光中崩塌!族人惊惶的面容在血色中扭曲、消散!凄厉的狐啸与绝望的哭喊交织!冰冷刻骨的背叛气息如同毒蛇缠绕!


    ……


    悬崖边,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模糊不清),冰冷地推出一掌!身体失重,向无底深渊坠落!寒风如刀割裂神魂!


    ……


    忽地,响起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 “……余孽……当诛!”


    “不——!”姜嗣猛地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眼瞳中充满了未散尽的惊悸与深沉的痛苦,额角冷汗涔涔。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溺毙的深渊挣扎上岸。


    入眼是异闻司衙署熟悉的、略显粗陋的房梁。


    阳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斜斜的光斑。


    已是午后。


    腕间冰冷的禁锢感消失了,只留下一圈深紫色的淤痕和细微的磨损刺痛。


    噩梦的余韵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退去,留下心口沉甸甸的窒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翻涌的情绪。


    推开房门,带着药味的清冷空气涌入肺腑。


    姜嗣裹着一件半旧的素色棉袍,脚步虚浮地走到回廊下。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稀薄的暖意,照在身上,驱散了些许梦魇带来的寒意。


    他扶着廊柱,望着庭院中积雪覆盖的枯枝,眼神有些空茫。


    姜嗣推开房门,裹着素袍走到回廊下。午后的阳光稀薄,带着寒意。他扶着廊柱,望着积雪枯枝,眼神空茫。


    脚步声从转角传来。


    崔决的身影出现。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墨青常服,眉宇间带着连轴处理后续事务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沉静。


    他手里提着一个朴素的食盒。


    四目相对。


    空气凝滞片刻。


    崔决走近,将食盒放在回廊美人靠上:“醒了?白荻说你今日可能会醒。城西老铺的梗米粥,几样清淡小菜,还有她的药膳。”


    “多谢崔大人。”姜嗣声音低哑,目光扫过食盒,落回崔决脸上,“周大人和晏清……?”


    “周大人需长期静养,元气大伤。晏清无大碍,将养几日。”崔决言简意赅,视线落在姜嗣苍白的脸和腕间深紫的淤痕上,“你呢?”


    “尚可。”姜嗣答得简洁,扶着廊柱的手指摩挲着木质纹理。


    沉默弥漫,阳光切割着两人之间的空气。


    崔决的目光最终停在姜嗣腕间的淤痕,眼神深沉复杂,喉结微动:“那手镯……”


    “大人不必多言。”姜嗣平静打断,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眼瞳沉寂无波,“是天机阁的制式。大人奉命行事,职责所在,更何况那手镯是被玄尘修改过,否则以它原来的威力根本伤不了我。”


    语气平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疏离。


    这份疏离,比任何话语都更沉甸甸地压在崔决心头。他沉默地看着姜嗣,墨黑的眼底暗流涌动。


    移开目光,看向庭院积雪。


    “张魁在刑部大牢。邪神符印已封存。”崔决声音冷硬,转回正题,“玄尘逃脱,其背后势力不明。他认得你。‘南山’……是何地?玄尘,又是何人?”


    姜嗣扶着廊柱的手指微微蜷缩。阳光勾勒着他苍白的侧脸轮廓。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穿透时光的沉重:


    “南山……是我族祖地,世代居住。玄尘……”他顿了顿,眼中寒意刻骨,“曾是守护‘藏经洞’的长老。手镯中经过修改后的阵法……便源自南山古籍中对高阶妖物的禁锢阵图。”


    他抬眼望天,声音疲惫苍凉:“他背叛南山,投靠了一个信奉‘夺灵炼神’的古老邪教,南山覆灭的血案,族人魂魄被炼入邪灯……我猜测皆与此教有关,这也是我来景国的原因。”


    “玄尘,不过是一条急于向主子献上‘文气灯油’的恶犬。”


    “而他们的目标……”姜嗣的目光缓缓收回,落在崔决脸上,带着洞悉宿命的平静,“从来就不只是几个书生,或是一位大理寺卿。他们要的,多半是这天下气运,是……”


    寒风卷起回廊上的雪沫。


    崔决站在光影里,听着姜嗣平静却字字惊心的叙述,墨黑的眼瞳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一个隐藏在妖氛诡案之下,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阴谋与黑暗,随着他的话语,缓缓撕开了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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