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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雨季不再来(3)

作者:六O七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诸如此类的荒唐事还有很多,你与其他人(尤其宫治)的关系越好,宫侑就越看你不顺眼。宫治最清楚你二人水火不容的气氛,但多数时刻都选择装死,与你交流时神态自若,惹得宫侑更窝火,变本加厉地折磨你。


    有一次你实在忍不住了,课间气势汹汹地冲进他们班,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撑着脑袋打瞌睡的宫侑拎到走廊质问。


    “你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宫侑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反问:“我为什么要针对你,你谁啊?”


    你脱口大骂,只差当场脱鞋抽人,宫侑见状,面上浮出后来你无比熟悉的坏笑。“我怎么针对你了,展开说说。”他道,双手环胸作附耳聆听状。


    宫侑招人厌的例子不胜枚举,譬如在你讲话的时候插科打诨,撺掇宫治不跟你玩,还怂恿角名伦太郎偷录你趴桌上午睡流口水的不雅视频。但这些在你看来都不是最关键的罪状,你在意的,其实是他看你的目光:蛇信子一样,毫不掩饰其中**裸的敌意,只是路过都要被他拽过来啃两个牙印。凭啥!


    你本来就没多喜欢、甚至有点嫉恨身为皮囊漂亮的男性处处享尽优待的他,更别提忍受这份没来由的漠视。想到这里你急火攻心,抬手,对准宫侑的腰就是一掐。宫侑躲不及,被你掐得惊叫连连,又死不认错。走廊上空于是回荡起两个年轻的声音,一个在骂你有病啊掐我干嘛,一个在吼别跑,看老娘我今天不把你弄死。


    直到高三,你与宫侑才生出一点健康的情谊。


    上半学期宫侑很少在校,前桌说他去各大高校联络特招名额了。那时宫治已经决定放弃排球,梦想毕业开一家饭团店谋生。尽管整日陪正常走升学路的你们在校备考,他的学习态度依旧属于“重在参与”那一类,想起来了努力努力,没想起来就趴桌上补觉,很显然,没想起来的时刻占大多数。你抱怨呼呼大睡的他影响到你复习了,宫治才直起身子装模作样地学半节课。那件与宫侑有关的事就发生在高三上期末考试第一天的晚自习,你拜托前桌帮你抽查国文诗句时。他百无聊赖地听你背书,原本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忽地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下亮了。宫治兴致勃勃地说:“翘掉最后一节晚自习,咱们去爬学校后山,走不走?”


    你把脑袋从枯燥的复习资料里抽出来:“谁?你和我啊?”


    “对,就你和我。”


    宫治回得很干脆。你的视线在古诗词与他之间徘徊,半晌,也干脆地丢掉课本。


    “走。”


    虽然天天在一起上学,与宫治单独行动的机会其实非常难得,一想到下节课就要和前桌一起违反校规校纪,你激动得写两道题就得停下来喘口气。好不容易捱到课下,你们交换一个眼神,他先步出教室,你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和渡边悦子打完招呼才飞快赶往后山。但谁也没想到,你最先看到的不是你的前桌,而是大半个学期都没来学校的宫侑。


    “他怎么来了?”


    你不悦地望向宫治,他耸了耸肩,表示努力过了,没办法。宫侑的表情也不大高兴,但他惯爱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你的不高兴明显甚过于他,所以宫侑怪里怪气地笑了。


    “我决不允许你们背着我干坏事。”


    你本来还想问他什么时候回的学校,不过宫治已经在掐表看时间,你只好把一肚子问题咽回去,一手推一个,循着树丛掩映下的小道向山上冲:“别管了,爬!”


    那晚山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你早记不真切了,但你从未忘记有三个少年人在长满倒刺的灌木丛和歪七扭八的树枝间披荆斩棘,前行笑闹。你们放声高歌,跌倒了又爬起,不一会儿,三个人的头发都乱成鸡窝,挂满边缘长着锯齿的树叶。远方的教学楼灯光闪烁,似乎能听到忧心的班主任碎碎念的声音,下山时还正好撞上保安,高瓦数的手电筒照得你们无所遁形。保安大叔没有问你们怎么翘晚自习、怎么不乖,反而说:“山上那么黑,你们三个不害怕吗。”


    宫侑闻言先笑了,也不知哪儿来的脾气,蹦起来朝光源处使劲挥手,惊得你连忙上去拽人。宫侑任你拉扯他手腕,另一只胳膊像挥舞胜利女神的旗帜般摇晃,大叔!我们不害怕,你要不要一起来啊!宫治也听不下去了,边骂疯子边从后往前捂他嘴巴锢他手臂,你们仨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彼此缠绕着跑远了。


    正因这段荒诞不羁的历险记,你对宫侑升起一种稀里糊涂上了同一条贼船的同舟共济之感,他似乎也不屑再与你争锋相投。高中时代的最后半年光阴,你们之间的相处甚至能用友好概括,除了时不时还是会唇枪舌战一番,过去两年的仇视与厌恶好像从未发生过。


    此去经年,宫侑仍坏脾性地笑着,好整以暇地欣赏你对答不上来的窘态。


    可是,高中吵吵闹闹的那段时光,早就离你远去了。


    眼下你静默着,脑海闪过与他、与他们有关的一幕又一幕,大多被嶙峋的岁月磕碰了皮,露出相对陌生的内里。很难用语言描述时隔多年,你再回想起那些旧事的心情。如今你二十二岁,大四,下周三答辩,再有四周就要大学毕业。和全国几十万应届生一样,你被生活的潮水推着向前,每天不是在根据导师似导非导的意见修改毕业论文,就是混迹于各大招聘网站投递简历,哪怕半个月都不见得能收到一封回信。你没什么存款,撑破天兜里也就一万日元,如果退宿前还没找到工作,你只能从五光十色的东京溜回兵库县啃老,美其名曰gap一年(或更久)。你必须承认,宫侑确实有耀武扬威的底气,他作为排球选手被特招进你拼了半条命才考上的大学,年纪轻轻就在全日本乃至国际舞台崭露头角,奖金代言费更是数不胜数。如此一番风顺、名利双收的人生,你还像从前那样艳羡,却丢掉了少年时代幼稚的憎恨。恨与爱都是强力的牵挂,你才不要轻易给他。


    行至分岔路口,你抬首,兴致缺缺地描摹阴雨缠绵中宫侑侧脸的轮廓。真搞笑,兜兜转转,怎么偏偏跟最讨人厌的宫侑扯出一堆瓜葛。


    他送你到学生公寓楼,道别,右手挥过头顶。“晚饭地址一会发你,我得先去换套衣服。”语罢撑着你的伞悄然离去。你目送他消失在视野中,主动将有关想念的那句话抛却了。你没时间陪旧友玩模棱两可的暧昧游戏,更别提这个旧友是宫侑,你宁愿当场打电话向宫治告白、也决不允许自己与其有任何关联的宫侑。


    手机提示音响起,他说:“外面还在下雨,我晚点开车来接你。”


    你不假思索:“今天算了吧,我真得改答辩稿。”


    对话框顶那行“正在输入中”闪烁不停,晃得你喉咙莫名其妙的干痒,突然有些后悔拒绝他。好像这顿饭约冥冥中化身为命运的一个伏笔,你发现了他,却可耻地没有胆量揭晓他。以前呢?换做高中时代的那个你,面对宫侑明显带有暗示意味的邀请会做出什么选择?是趾高气昂地赴宴,高高兴兴去战斗,还是在宫侑吐出那句我很想你时就直接骂他个狗血临头,质问他究竟发什么神经?


    无论如何,总不会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


    你感到疲惫,又十分不甘心,拇指在手机键盘上徘徊。你差一点就要撤回消息,假装无事发生、假装你还是那个十六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用最能勾起他胜负欲的风轻云淡的口吻说,行啊,我等你。


    但宫侑没有给你这个机会,“正在输入中”消失了,他言简意赅地画下休止符,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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