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
虎骑军的援军营寨里飘着烤羊肉的焦香。
赫连豹赤着上身坐在大帐前,油亮的脊背上爬着几条狰狞的刀疤。
"报!"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发现魏烬的侦察队!往、往黑水河方向去了!"
赫连豹一把捏碎手中的羊骨,"多少人?"
"十、十二骑,看装束是精锐......"
"废物!"赫连豹一脚踹翻斥候,"魏烬的人摸到眼皮底下了才发现?"他抓起铁盔往头上扣,"点三百轻骑,老子亲自去会会!"
副将慌忙拦住:"将军,大帅交代过要固守......"
"守个屁!"赫连豹唾沫星子喷了副将满脸,"魏烬敢派精锐侦察,老子就敢剁了他的爪子!"
未时三刻。
小四蹲在芦苇丛里,嘴里叼着根草茎。
他身后十二个亲兵披着草编的伪装,连刀鞘都用泥巴抹成了土色。
"来了。"最年轻的那个亲兵突然绷紧脊背,"东北方向,约莫三百骑。"
小四眯起眼睛,远处的土坡上果然腾起一线烟尘。
他吐掉草茎,从怀里掏出个牛角哨,却不急着吹响。
再近点。
他在心里默数着距离三百步、两百步。
赫连豹的先锋队已经冲到河边,战马呼哧呼哧喷着白沫。
"停!"赫连豹突然抬手,"有古怪。"
河滩上静得出奇,只有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
一只水鸟扑棱棱飞起,翅膀拍打水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小四的哨子终于响了短促尖锐的三声,像某种水鸟的啼叫。
"轰!"
河面突然炸开无数水花,埋伏在浅水区的弓弩手齐刷刷起身,箭雨铺天盖地泼向敌阵。
"撤!快撤!"赫连豹的怒吼淹没在惨叫声中。
他的坐骑被三支箭同时射中眼睛,发狂地人立而起,把他重重甩进河里。
小四慢悠悠地站起来,看着乱作一团的敌骑:"收网吧。"
……
魏烬正在沙盘上调整小旗的位置,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沈安掀开帐帘,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小四得手了!赫连豹中箭落水,被亲兵捞回去时只剩半条命!"
魏烬手中的小旗微微一顿:"我们的人呢?"
"轻伤两个,都在军医那儿包扎。"沈安凑近沙盘,"赫连豹这一伤,援军至少两天不敢妄动。"
帐内的烛火突然晃了晃,魏烬的影子在帐布上拉得很长。
他伸手拨了拨灯芯,火光重新稳定下来:"让斥候盯紧,特别是他们的炊烟。"
沈安立刻会意这是要算敌军人数。
"还有,"魏烬从案几底下拖出个木箱,"把这些分给弓弩手。"
箱子里整齐码放着数十个竹筒,沈安拿起一个摇了摇,里面传出细碎的沙沙声。
"这是......"
"铁蒺藜。"魏烬的指尖划过竹筒表面的刻痕,"撒在东南侧的小路上,那里土质松软,最适合埋这个。"
赫连豹躺在简易担架上,左肩缠着的麻布已经被血浸透。
军医刚给他灌下一碗麻沸散,苦得他直吐舌头。
"废物!全是废物!"他挣扎着要起身,又被亲兵按回去,"老子的刀呢?"
副将苦着脸凑过来:"将军,大帅派人传话,说要您......"
"闭嘴!"赫连豹一拳头砸在担架上,"魏烬使阴招算什么本事!有能耐跟老子真刀真枪干一场!"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传令兵慌乱的喊叫:"不好了!东南侧的小路发现敌军!"
赫连豹猛地坐起来,伤口崩裂都顾不上:"多少人?什么装备?"
"看、看不清......"传令兵结结巴巴道,"只见火把连绵半里地,少说也有上千人......"
副将脸色煞白:"难道魏烬要夜袭?"
赫连豹的狞笑在火光中格外狰狞:"来得正好!传令全军戒备,老子要亲手剁了魏烬的脑袋当夜壶!"
他没看见,传令兵退出大帐时,悄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蠢货。
传令兵在心里暗骂,那火把明显是疑兵,真正的杀招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子时的梆子声刚过,苍梧关外的山风突然转了向。
魏烬站在营帐外,食指蘸了蘸唾沫举到空中,感受着风势的变化。
"将军,"沈安裹着夜行衣从阴影里钻出来,"风向转了,正往虎骑军营寨刮。"
魏烬的嘴角微上扬:"小四那边准备好了?"
"二十个死士都就位了,"沈安压低声音,"每人带了两个火油罐,按您的吩咐混了硫磺和硝石。"
营帐角落,小四正用麻绳把最后一罐火油捆在背上。
见魏烬走来,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将军放心,保证烧得他们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魏烬没说话,只是伸手替他整了整肩头的绳结。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小四愣在原地,将军的手很稳,指节处还有未愈的箭伤。
粮仓的守卫拄着长矛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啄米的小鸡。
夜风送来远处赌钱的吆喝声,更显得这边寂静得诡异。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扎进守卫咽喉。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小四从阴影里蹿出。
他打了个手势,二十个黑影立刻分散开来,悄无声息地摸向各个粮垛。
一、二、三......小四在心里默数着粮仓的数量,狗日的,存粮够吃三个月。
他轻轻拔开火油罐的木塞,刺鼻的味道立刻涌出来。
身旁的死士赶紧捂住鼻子,被小四瞪了一眼。
真矫情小四用口型骂道,又不是让你喝!
火油顺着粮袋汩汩流淌,很快浸透了大半个垛子。小四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的瞬间,他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走水了。"
凄厉的喊叫声划破夜空时,小四他们已经蹿出十几丈远。
身后,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热浪烤得人后背发烫。
赫连雄一脚踹翻报信的亲兵:"废物!连个粮仓都看不住!"
"大、大帅,"亲兵趴在地上发抖,"火势太猛,根本救不了......"
帐外乱作一团,救火的、抢粮的、逃命的挤成一锅粥。
几个慌不择路的士兵甚至撞翻了主帅的旗杆。
赫连雄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传令,全军戒备魏烬肯定要…"
"报!"又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冲进来,"东南侧发现敌军!黑压压一片,至少五千人!"
赫连雄的佩刀"哐当"掉在地上。
中计了他猛地反应过来,烧粮仓是假,调虎离山是真!
同一时间。
魏烬负手而立,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
沈安急匆匆跑上城楼:"将军,镇西军的疑兵已经撤回来了。"
"嗯。"魏烬的视线没离开那片火海,"赫连豹那边有动静吗?"
"探子刚传回消息,"沈安擦了把汗,"赫连豹带着两百亲兵往火场去了,看样子是要救人。"
魏烬突然笑了:"告诉小四,可以收网了。"
赫连豹捂着受伤的肩膀,在浓烟中艰难穿行。
"找!给老子仔细找!"他踹开一个烧焦的粮袋,"肯定有没烧完的!"
亲兵们灰头土脸地在废墟里翻找,突然有人惊呼:"二将军!这、这里......"
赫连豹冲过去,只见废墟下露出半个完好的粮袋,他狂喜地扯开袋子。
"哗啦!"
雪白的盐粒倾泻而出,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是盐赫连豹刚露出笑容,突然觉得不对劲,这盐怎么闻着有股怪味?
小四蹲在不远处的树杈上,数到"三"时,打了个响指。
"轰!"
埋在盐袋下的火药突然爆炸,赫连豹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气浪掀飞。
他最后的意识,是看到自己着火的靴子飞到了树顶上。
炊烟袅袅升起,魏烬正在喝粥。
沈安兴冲冲地跑来:"将军!捷报!赫连豹重伤,虎骑军已经开始撤。"
"噗!"
魏烬突然把粥喷了出来。
沈安这才发现,将军碗里飘着的根本不是米粒,而是被煮烂的纸条。
小四躲在灶台后面偷笑:"属、属下是想把捷报煮给将军吃......"
魏烬抹了把嘴,突然也笑了:"今晚你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