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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红衣阎罗殿主

作者:古月千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醉仙楼是京城最高的酒楼,雅间窗外正对着一株百年垂柳。三月的柳枝嫩绿如烟,在春风中左右摇曳。


    顾今朝望着那株垂柳,忽然眸光一凝!柳枝上挂着一枚铜钱,在阳光下泛着灼目的金光。


    “银铃,去瞧瞧那枚铜钱。”


    银铃正要开窗,一阵清风忽然穿堂而过。窗扉无风自开,柳枝轻晃,那枚铜钱竟不翼而飞。


    “郡主好眼力。”


    一个清朗如玉石相击的声音从柳树上传来,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轻佻。顾今朝转头,看见窗外垂柳上坐着一个红衣青年,一条腿曲起踩在枝干上,另一条腿随意垂下晃荡。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袭红衣艳得几乎灼伤人眼。足够诱惑,也极致危险!


    青年约莫二十出头,剑眉斜飞入鬓,唇角勾着似有似无的讥笑,却又给人一种张扬又不失风雅的美,狭长凤眼眼尾微微上翘,在斑驳光线的映衬下青年的睫毛黑而长,琥珀色的眸子流转着危险的光芒。右眼眼尾一粒赤色朱砂痣,给他俊美如玉的面容平添几分妖冶与无情。腰间悬着一柄红色长剑,剑鞘上‘无情’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谢殿主。”


    顾今朝放下茶盏,声音平静如水:“阎罗殿殿主亲自爬树,倒是稀罕。”


    谢逍唇边泛着淡淡浅笑,从怀中掏出那枚铜钱在指间翻转:“听闻康宁郡主活不过十岁,本殿特来看看...”


    他忽然将铜钱弹向顾今朝:“是不是快死了,好提前准备副上好棺材。”


    铜钱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劲风。顾今朝纹丝不动,只在铜钱即将击中面门时微微偏头。“叮”的一声,铜钱嵌入她身后的柱子上,入木三分。


    “阎王亲自收尸,荣幸之至。”


    顾今朝从袖中滑出三根银针,指尖轻弹:“不如先试试我这‘七月半’的滋味?如何?”


    少女笑靥如花,眼眸如星,却无半点温度!


    银针疾射而出,分别取向谢逍眉心、咽喉与心口。谢逍不躲不避,右手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三根银针竟悉数被他夹在指间。他食指上那枚银戒闪过一道冷光。


    “梅三娘的‘七月半’?”


    谢逍把玩着银针,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每月十五毒发,痛不欲生!”


    他嗤笑出声,并反手将银针掷回:“郡主当真舍得给本殿下如此狠辣之毒?”


    银针贴着顾今朝耳际飞过,钉入窗框。其中一根挑断了她一缕青丝,飘飘荡荡落在案几上。


    顾今朝瞳孔微缩!谢逍此人武功高深莫测,心思难辨,方才明明可以直接要了她的命,却故意少了几分力,银针掷向她命门时也故意偏了三分,她垂眸盯着案几上的那缕青丝,让她后背泛起一丝凉意,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谢指挥使对我这般关注,莫非是...”


    她故意停顿,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来,指尖轻抚断发:“对我有意?”


    谢逍大笑,柳枝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摇晃,却始终不断。


    他忽然翻身而下,红衣如一片火云飘入窗内,稳稳落在顾今朝对面。带起的风吹动她额前碎发,一股谢逍身上特有的香气与淡淡的梅子酒香扑面而来。


    “郡主说笑了,郡主乃当今陛下的亲外甥女,又是神武将军之女,本殿可无福消受。”


    顾今朝挑眉,“谢殿主倒难得谦虚。”


    谢逍自顾自斟了杯茶:“本殿只是好奇,一个本该死了五年的人,为何突然回京查一柄十五年前的旧剑。”


    少女双眸深邃幽深,目光直视谢逍:“那是自然,本郡主为何查十五年前的事,谢殿主不是心知肚明,还明知故问。”


    顾今朝注视着他右手食指上的银戒,那戒指内侧寒光隐现,分明藏着利刃。她忽然伸手欲去夺谢逍手中的茶杯,动作快如闪电。谢逍似早有预料,手腕一翻避开她的手指,茶水却半点未洒。


    “郡主身手了得。”


    谢逍抿了口茶:“看来梅三娘不仅教你用毒,还教了你擒拿之一术。”


    “谢指挥使爬树的功夫也不差。跟那爬树的猴子倒有几分相似。”


    谢逍不怒反笑:“康宁郡主果然与传闻中不同,令本殿的好奇心更甚了。”


    顾今朝轻笑着收回手,袖中又滑出几枚银针:“谢殿主过奖了,不妨直说,为何派人跟踪我?”


    谢逍放下茶杯,琥珀色的眸子直视她:“那把神武剑是假的。”


    “我知道。”


    “但消息是真的。”


    谢逍忽然压低声音:“顾白衣可能没有战死。”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顾今朝心头。她指尖一颤,银针险些脱手。十五年来,所有人都告诉她父亲尸骨无存,如今这个初次见面的阎罗殿殿主却说父亲可能还活着?


    “证据?”顾今朝声音微哑,指尖的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谢逍唇角勾一抹讥诮,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荷包。荷包上绣着歪歪扭扭的鸳鸯戏水图案,金线已经有些褪色,但能看出绣工极为生涩。


    顾今朝瞳孔骤缩!


    这绣技她太熟悉了。母亲萧明月最不擅的就是女红,这个荷包正是她当年学刺绣时的练手之作。


    “此物从何而来?”她伸手欲取,谢逍却将荷包收回袖中。


    “腊月十八,北境雪谷。”


    谢逍琥珀色的眸子直视她:“有人看见一个戴银面具的男子将此物交给牧民,托他转交至京城。”


    顾今朝心跳加速。腊月十八正是父亲战败之日,而那银面具...父亲确实有戴银面具的习惯,因容貌过于俊美,怕在军中失了将军的威严。


    “牧民现在在何处?”她逼问道。


    “死了。”


    谢逍轻描淡写地说:“被狼群分食,只留下这个荷包。”


    顾今朝死死盯着谢逍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如同两潭幽深的古井。


    “为何告诉我这些?”


    她缓缓问道:“阎罗殿殿主何时做起善事了?”


    谢逍轻笑,右眼尾的朱砂痣在阳光下如一滴血:“本殿只是好奇~”


    他忽然倾身向前,嘴角上扬,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梅子酒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本该死了五年的人,能在这吃人的京城活多久?”


    话音未落,顾今朝手中银针已抵住他咽喉。谢逍不躲不闪,甚至方才微微扬起的下巴,勾的更甚了,顾今朝将银针往向推,针尖更贴近皮肤。


    “谢指挥使,”


    顾今朝声音轻柔如絮,“你可知这针上淬了什么毒?”


    谢逍凤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愿闻其详。”


    “血见愁。”


    顾今朝一字一顿:“中者心脏骤停,七窍流血而亡,无药可解。”


    雅间内空气骤然凝固。银铃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夏蝉的手已按在腰间软剑上。谢逍却忽然大笑,笑声清朗如山间翠鸟。


    “好一个血见愁!”


    他猛地抓住顾今朝手腕,将她拉近:“郡主不妨试试,看是你的毒针快,还是我的刀片利。”


    他右手食指上的银戒寒光一闪,一枚薄如蝉翼的刀片已抵在顾今朝颈动脉上。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错,一个眼中寒光凛冽,一个眸底兴味盎然。


    “郡主!”


    银铃急得跺脚,“让俺来收拾这个登徒子!”


    谢逍头也不回:“小丫头,你主子没教过你,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银铃气得小脸通红:“你才小丫头!俺今年都十三了!”


    顾今朝忽然笑了。她松开银针,任由它们掉落在地:“谢指挥使今日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一个牧民的故事吧?”


    谢逍也收回刀片,但两人距离并未拉开,两人脖颈上一个是刀片划伤的血痕,一个是银针刺出的三个小血珠。


    谢逍不紧不慢道:“三日后宫中设宴,欢庆东阳公主回京。”


    他的声音如雪山清幽,眸中兴味不更盛:“国师对你很感兴趣。”


    顾今朝眸光微闪。国师上官愁,此人神秘莫测,据说精通奇门遁甲,能窥天机。他突然关注自己,绝非好事。


    “多谢提醒。”


    她微微颔首,声音冰冷如霜:“不过谢指挥使为何要帮我?”


    谢逍直起身,红衣在阳光下如火焰般跳跃:“本殿从不帮人。”


    他转身走向窗口:“只是觉得,让郡主死在别人手里,也未免太无趣了。”


    话音刚落,他已纵身跃出窗外,红衣身影在柳枝间几个起落,消失不见。只有那枚铜钱还嵌在柱子上,无声诉说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顾今朝凝视窗外良久,才轻声道:“回府。”


    回府的马车上,顾今朝闭目养神。谢逍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她平静的心湖,父亲可能还活着?那个荷包确实是母亲的手笔,但仅凭一个荷包,还不足以证明什么。


    “郡主,谢逍的话能信吗?”夏蝉忧心忡忡地问。


    顾今朝睁开双眼:“半真半假。”


    她摩挲着腰间玉佩,对夏蝉与银铃说:“准备一下,三日后入宫的事。”


    银铃啃着糖葫芦含含糊糊道:“那龟孙儿一看就不是啥子好人!郡主为啥不直接毒死他!?”


    “本郡主也想,但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顾今朝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讥诮:“阎罗殿主亲自送上门的情报网,不用白不用。”


    马车刚驶入公主府,李嬷嬷就匆匆迎上来:“郡主,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召见公主和您即刻入宫!”


    顾今朝眉头一紧,比谢逍说的还早了三日,看来是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她们了。


    “更衣。”她简短吩咐。


    半刻钟后,顾今朝换上一袭鹅黄色宫装,腰间系着银丝绦带,整个人如春日里一株嫩柳,柔弱中透着坚韧。她对着铜镜仔细检查妆容,确保苍白的面色被胭脂掩盖,这才随母亲登上前来接应的宫轿。


    东阳公主萧明月一袭绛紫色宫装,虽已年过三十,但岁月并未减损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几分沉稳气度。只是眼角细纹暴露了这些年来的忧思。


    “朝儿,”


    萧明月握住女儿的手,郑重道:“无论宫中发生什么,切记要先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顾今朝点头:“母亲放心,女儿明白轻重。”


    宫轿穿过重重宫门,最终停在了紫宸殿外。


    “东阳公主、康宁郡主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名声,顾今朝随母亲步入大殿。殿内金碧辉煌,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高座之上,文昌帝萧瑾一袭明黄龙袍,面容威严中透着几分儒雅。


    “臣妹参见皇兄。”


    “臣女参见皇上。”


    萧明月领着女儿行礼。文昌帝快步下阶,亲自扶起东阳公主:“明月不必多礼。十五年不见,你清减了许多。”


    他转向顾今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不易察觉的愧疚:“这就是朝儿?都长这么大了。”


    语气中满是感慨:“朕还记得你出生时,只有巴掌大小,太医都说...”


    “皇上。”


    萧明月轻声打断,强压下心中那抹心痛:“朝儿身子骨弱,能否赐座?”


    文昌帝恍然:“是朕疏忽了。来人,给康宁看座!”


    紫宸殿内金碧辉煌,龙涎香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淌。顾今朝垂首立于母亲身侧,眼角余光扫过殿内众人。


    文昌帝左手边坐着雍容华贵的皇后宋凝华,右侧则是满头珠翠的太后沈妙容。三皇子萧凛立于帝座下首,一袭月白锦袍衬得他芝兰玉树。


    “朝儿身子可好些了?”


    文昌帝萧瑾和蔼地问道,目光在顾今朝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


    顾今朝不卑不亢,礼笑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女已无大碍。”


    太后沈妙容轻抚腕上翡翠镯子,似笑非笑:“康宁郡主自幼体弱,太医曾断言活不过十岁。如今看来,倒是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


    殿内霎时一静。萧明月脸色微变,正要开口,顾今朝已轻轻按住母亲的手背。


    “太后娘娘说得是。”


    顾今朝微微福身,声音轻柔似潺潺溪水:“臣女这条命确实硬得很,连阎王爷都不肯收。”


    她抬眼看向太后,眼中七分恭顺三分怯懦,却在无人注意的角度闪过一丝寒光。


    太后眉头微蹙,似乎没料到这看似病弱的丫头竟敢暗讽自己是‘祸害’。


    文昌帝轻咳一声打破僵局:“朝儿能平安长大,实乃天佑我大齐。明月,你们此番回京,就安心住在公主府,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朕开口。”


    “皇兄厚爱,臣妹感激不尽。”


    萧明月行礼道:“只是...”


    “只是什么?”文昌帝关切地问。


    萧明月犹豫片刻,终是开口:“臣妹想请皇兄准许,重查白衣当年战败一事。”


    殿内气氛骤然凝固。顾今朝注意到太后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而站在角落的上官愁则眯起了眼睛。


    “这...”


    文昌帝面露难色:“当年之事已有定论,白衣他...”


    “皇上!”


    太后突然打断:“东阳公主离京十五年,一回来就要翻旧案,莫非是对朝廷判决不满?”


    萧明月不卑不亢,说的话却铿锵有力:“母后明鉴,臣妹只是不相信白衣会那般轻易战败。白衣向来用兵如神,神武军又精锐尽出,怎会在一场雪中全军覆没?这其中必有隐情。”


    顾今朝暗中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文昌帝神色复杂,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而上官愁则若有所思地捻着胡须。萧凛在听到‘神武军’三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此事容后再议。”


    文昌帝摆摆手:“今日设宴是为你们母女接风。来人,传膳!”


    丝竹声起,宫女们手捧金盘玉盏鱼贯而入。顾今朝拿起银箸,夹起一片嫩笋放入口中,口感脆嫩。


    “康宁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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