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温情
一入宫门深似海,自此生死不由人。
姜璃和朝熙帝都心知肚明。没了二十一位在册的妃嫔,五个皇嗣胎死腹还是一个保守的数目。
自刘皇后薨逝,后宫的乱象频生。朝熙帝不作为,曹贵妃压不住,已经开始引起侧目。借由此次大清洗,死了的妃嫔担了许多罪名,有些不一定是她们犯下的,但有人要的就是一个死无对证,也是给前朝一个说法。
且相比前朝的清洗,后宫的动荡根本不值一提。但经此一事,后宫应该能平静安分一段时间。
这其中若说没有朝熙帝的手笔,谁都不会信。真正的聪明人该从中窥探到朝熙帝对后宫的态度——他不会管后宫斗争,闹大了就杀一批,谁被查出谁倒霉。能活下来的宠妃皇嗣才是真正的宠妃皇嗣。
所以,朝熙帝后宫的生存环境其实相当险恶。
姜璃本着姐妹情,不顾忌讳提点姜珊。若姜珊害怕,不愿进宫,爱女的姜勋不会按着她的头逼她。但姜珊无视她的提点,一个劲往朝熙帝的后宫冲……
姜璃祝她好运,然后不客气的在朝熙帝面前给她上眼药。
朝熙帝意味不明道:“确实,死不足惜。”好像在接姜璃的话,说戾太子余孽死不足惜。针对行刺自己的反叛者,朝熙帝这句话委实客气了些,更像暗藏深意。
姜璃仿若未觉,盈盈道:“皇上福泽深厚,必能洪福齐天。”
朝熙帝道:“承表妹吉言。”
两人一时没有再交谈,安静地并肩走着。
这庄子是姜璃精心准备来游玩的。从后院出去是一条河流,倚着一棵菩提树建着古朴的凉亭和钓鱼台。沿着小路而去,不久就到达射箭场,然后是一片茂密的桃花林。山上的气温比平原低些,桃树上仍挂着未败的桃花,极尽盛放的姿态漂亮热闹。风一吹,妃红的花瓣纷扬舞动,沾惹过路人一身。
朝熙帝穿着宝蓝色绣青竹纹的常服,气度雍容沉静,身上头上散落了一些桃花花瓣,平白多了几分风流轻浮。
姜璃忍不住笑了。
朝熙帝拂去花瓣,盯着她看。这是睿安王去后,他第一次见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喜欢看他出糗的看好戏的笑,不善良不甜美,却依然漂亮得如牡丹盛开,明艳逼人。
朝熙帝问:“怎么不种芍药?你不是最喜欢芍药吗?”他对她怀抱芍药,人比花娇的模样记忆犹新。
姜璃道:“谁说我喜欢芍药?我不能换一种花喜欢吗?”
“喜欢桃花?”
“我种了什么花就得喜欢什么花吗?”姜璃奇道,“种桃花只是因为它是这片林子里原有的花,继续种着也合宜。花开了看着也好看。但若单独剪一支放到屋里摆放,倒显得单薄了,我不喜欢。”
朝熙帝道:“确实相当难伺候。”
姜璃没忍住白了他一眼。这天底下最难伺候的人说别人难伺候。
朝熙帝抬手碰了碰桃花绽放的枝丫,动作说不出的温柔清雅,仿佛十分喜爱,连说话的声音都低沉悦耳,似带缠绻:“为什么要置下这样的庄子呢?连睿安都没来过吧。”
姜璃不意外朝熙帝早把这庄子查了个底朝天。这庄子成了他出宫的落脚点之一,尤其在不久前刚经历过刺杀,怎么能不慎重?在满足自身欲.望的同时依然保持绝对的警惕与理智,才是帝皇该有的品格。姜璃宁愿自己的靠山是这样的男人,也不愿他是一个为了某个女人不管不顾的恋爱脑。后者对于至高权力者以及依附他的人来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姜璃置下这座庄子是为了偶尔抛下夫君和孩子,自己玩乐放松用的。古代女人受着礼教的束缚,整天只能围着夫君孩子家事打转,少有自己的私人时间和空间。姜璃毕竟有着文明社会的思想,挺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她身处特权阶级,有钱有闲有想法,自然想方设法让自己过得舒服点。无论出于何种境地,“工作”与生活两不误。
这种想法在当下相当离经叛道。姜璃不打算如实告诉朝熙帝,说了他也不会懂,只懒懒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想做就做。我想做的事,王爷从不阻止我。”她垂首,像回忆起什么,温柔一笑。
朝熙帝是一个掌控欲强的皇帝,或者说,做皇帝的,没有哪个是掌控欲不强的。睿安王府有他的线眼,睿安王与王妃的动向有定期的记录与汇报,放在密档以供查阅。
朝熙帝已经很久没看过关于弟弟与弟媳的记录,因为以前看过,看到的都是他们夫妻俩恩爱甜蜜的日常,某天安王寻了珍贵的首饰/新鲜的糕点/有趣的奇花异草……送给王妃,王妃琢磨出新的食谱与安王共试,从某商人手里购得好马,与安王往西山游玩……两人乔装,偷偷摸摸到青楼、赌坊见识一番……一整本全是乐不思蜀的吃喝玩乐,看得人心头火起。朝熙帝掌天下权,后宫佳丽无数,都没他们过得自在。
若因为这点看不惯而找弟弟麻烦,不免显得朝熙帝小题大做,气量狭小。且相比于给一朝亲王实权,让他为朝廷效力,这点安于老婆孩子热坑头的没志气没出息,倒是再恰当不过。
不过,近来朝熙帝又重新翻起姜璃和睿安王的记录。终于有三分相信姜璃真的不愿进他的后宫,不想生下皇嗣,而不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再看手上的注录,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虽然睿安王去世了,但夫妻俩美好的回忆太多,不经意之间便会想起。这次再见姜璃,朝熙帝已经察觉到她对睿安王去世的伤心忧郁少了许多,但因为服侍了他隐含愧疚,对睿安王的怀念更深。
朝熙帝道:“你在宫外,到底自在些。”
姜璃意外的微挑眉,不禁道:“人生在世,图的难道不是这份自在吗?”
朝熙帝道:“有理。你在这上头,确实比许多人要通透些。”
姜璃没想到朝熙帝会称赞她,听起来还是真心的。她的语气微软下来:“我心里很明白,这都是皇上和太后娘娘赐给我的恩德。”她对朝熙帝有气,礼数上恭敬,说话夹枪带棒,存了一点惹怒朝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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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让他拂袖而去的心。朝熙帝不但不生气,言行还越来越包容,姜璃的气便渐渐消了。还是那句,她很清楚自己一直以来过得如意自在的真正靠山是谁。以睿安王的才能心性,他们与朝熙帝对上不敌人家一合之力。朝熙帝握住他们的生杀大权。如今只剩下她和陆璀,朝熙帝一样能决定他们母子的生死,或者,生不如死。
姜璃不会彻底惹怒他。因为她的目的只是影响他对她的感观、认知,树立一个可以有效攻略他的人设,而非真的找死。
朝熙帝对她的态度终于软和了一点,姜璃很受用,也稍退一步。她的性格吃软不吃硬。
两人在庄子附近闲逛完,回到主屋各自梳洗,然后到正房同坐一桌用晚膳。
正房多了一瓶芍药花。
这个时节的芍药花未到花期,该是含苞待放的形状。这一瓶芍药花是少见的正红色,花朵开得绚烂艳丽,姿态霸道华贵。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①。
姜璃不期然想起这句话。
朝熙帝道:“这几支开得好,放你这里摆着。若不喜欢,待朕回了宫,你叫人扔了便是。”
姜璃沉默了片刻,闷闷吐了实:“没有不喜欢,只是,不想见到这花。”
为何没有不喜欢但不想见?
姜璃和朝熙帝都想起三年前那一束辗落在地的芍药。她满心欢喜抱花而至,与朝熙帝相看,却被朝熙帝推给弟弟,恼羞成怒扔了花。她无法忘记当时的耻辱,不能迁怒别人,她便迁怒了花。
最爱芍药的姜家嫡长女从此恶了芍药。她嫁到睿安王府后,每逢举办赏花宴,芍药这种花都会缺席。
芍药在古代有“花中之相”的美称,即花中的丞相,渐渐又有了“花中皇后”的喻意,只是不如牡丹的名头那么响亮。
可见姜璃曾经对失去皇后之位有多在意,即使有了后来的“自在”,至今依然无法以平常心面对。
朝熙帝道:“那便拿出去扔了吧。”
姜璃摇头:“不必如此,不过一瓶花而已,挺好看的,摆在房里也合宜。”
“不是不想见吗?”
“很久之前不想见,如今再见,又觉得它委实很漂亮。”姜璃释然道,“花从来没有过错,是我着相了。”
两人一同用膳,上了六道素菜。姜璃守夫丧,朝熙帝守弟丧,都在茹素。素菜的汤汁底则按姜璃的口味做。姜璃吃了一口便尝出来了。
朝熙帝挟了一块用黄豆做的素肉放在她碗里,姜璃偏首看他,朝熙帝道:“朕知你的心意,不逼你,你只当睿安之后,多一个人照顾你。”
姜璃心里一动,微微怔忪,说不出话。
朝熙帝知她没有立刻信他,也不多说,淡然用膳,间或给她挟菜。姜璃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接受了,但没有礼尚往来的也给朝熙帝挟菜,守着一条无形的界线。
这一晚朝熙帝没在正房留宿,在侧房就寝。次日姜璃醒来时,他已经离开了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