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将醒未醒之间,我感觉到有人自背后抱住了我。
我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闭着眼软软地唤了声:“无念。”
那人闻后轻笑一声,一只手臂穿过我的颈后,另一只手在我锁骨交界处摆弄了一会儿。
胸前有淡淡的凉意袭来,我下意识抬手去摸,触到一块冰凉的东西。
我半眯着睁开眼,将那东西送到眼前,原来是一块青白透润的宝玉,不知是何工艺所造,摸起来没有任何凹凸感,却能清晰看见里头刻着一个“念”字。
身后的人将我搂得紧了些,在我耳边轻声说:“从今天开始,它就是你的了。”
从前我一直以为“无念”不是她的名字,只是诸如“绝情”此类的江湖绰号,怎么会有人取名叫“无念”呢?
我转过身,问她说:“这上头刻的是你的名字吗?你真的叫无念?”
“嗯。”她的眼波直白对上我的,胜过世间最美的风景。
想起昨晚的事,我只觉得耳根越来越烫,垂头想避开她的视线,却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我的衣裳还没穿呢!
我猛地一激灵,连忙背过身去,一只手扯着被子盖住自己,另一只手配合眼睛四处搜寻。
我的衣裳呢?该死!她给我扔哪去了!
看她自己穿得整整齐齐的,也不知道帮我穿一下!
无念自然听不见我在心里骂她,笑呵呵地隔着被子抱住我,用一种我认为很暧昧的声音问我:“怎么?凌儿不想认账?”
确认床上没有我要找的衣裳,我短促地吐了口气,小声嘟囔道:“谁不认账了……”
我闷着头说话,完全没有发现无念下了床去。
不大会儿,她拎着套新衣裳回来,放在枕边,柔声对我说:“穿这件。”说完就退了出去,将帘子盖好。
算她还有一点良心。
终于穿戴整齐,我整理了半天心情,还没想好等下该如何面对她,无念就突然钻了进来,侧坐在床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我,“穿好了怎么不叫我?这个时候还发呆?”
我被吓了一跳,不禁低声吼了她一句:“你干嘛?出去啊!”
无念微蹙着眉,一副哀怨的模样,“还说没有不认账?才占了我的便宜,穿好衣裳就翻脸?”
我被她气得脑袋发昏,到底是谁占了谁便宜?我都没有想过要她对我负责这种事情,她居然还要恶人先告状!
我压着火,尽量好声好气地说:“你情我愿的事情,干嘛老是这样说?”
她似乎十分沉浸于这样逗弄我的乐趣,嘴角勾着坏笑道:“听起来有几分道理,那不如趁着你情我愿,我们再来一次……”
说完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抱起来,自己背靠着床头,让我面对着她跪坐下。这姿势倏忽让我想起,她才把我带到千山的那一天。
我整个人瞬间炸起毛来,挣扎着说:“现在我不愿意!”
无念拽着我不肯撒手,耍赖道:“那你就是始乱终弃!要浸猪笼的!”说着,她的手隔着衣料攀到一个碰不得的地方。
我的骨头瞬间酥软下来,用身体抵着她,企图阻止她乱动。
实在哭笑不得,我捂着脸对她说:“光天化日的,你要点脸吧!”
因着十分无奈,我的语气有些哼哼唧唧,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无念顺势印了个吻在我额头,强盗一般笑笑说:“不要!”
我知道她为何笑得这样开心,因为有恃无恐,所以肆无忌惮,怪我对无念的渴望太多,我的身子对她有反应,她自然能知道。
我愤愤地骂她:“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假惺惺地给我找衣裳。”
无念恬不知耻道:“我们凌儿要脸面,光天化日,自然要穿着衣裳好些。”
整个人快要被羞耻感贯穿,我掩耳盗铃般地伏在她肩头,将脸深深埋起来,顺带着把所有难以启齿的声音都压下。
无念不停重复着昨夜曾对我做过的事,动作依旧温柔而耐心。
与她的距离反复颠簸,她对我的留恋和索求愈发强烈,竟让我产生一种她很爱我的错觉。我又有些想哭的冲动,心里空落落的,还奢望她能多爱我一点。
不经意撞上她的眼神,那眸中似有东西在一闪一闪,我痴痴地望着她,想去看清那是什么。
在她凑近了吻我时,我终于看清了,原是我眼中的莹莹泪光。
再次醒过来,已然不知是什么时辰。
无念正坐在床边,闭目养神,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稍微动了动,她便察觉了,立刻俯身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下,“醒了?”
我只觉得浑身发软,腰膝无力,再也没有力气与她对抗,蔫蔫地推了她一下,“你别……我不行了……”
无念一愣,随即舔了下唇,用气声说:“若我还想要呢?”
我干脆破罐子破摔,怼她说:“你去找别人吧。”
说完我就后悔了,若是她真不甘寂寞,立即去找个人过来,我怕是要当场气绝在这里。
好在她还没有禽兽到那般地步,只是笑眯眯地对我说:“起来吃点东西,你快三天没吃饭了。”
无念将我横抱着送回房间,那儿已经备好了饭菜,她嘱咐我多吃点,又吩咐不寒,让她务必在我睡前带我去浴池泡个澡。
路上,我有点别扭,喊着让她放我下来,被人看到了不好。
她却不以为然,问我:“在自己家里,你怕谁看到?”
横竖都是她有理,既然她不怕被其他小情人看到惹麻烦,我管那么多做什么?于是心安理得地被她抱着走了一路。
无念没有陪我吃饭,也没有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只当一晌贪欢,梦醒了,她便又是她,我也还是我。
不寒小心地伺候我用膳,绝口不提我这两日消失的事。
我想,无念送我回来时的暧昧场景,她应当见过许多次,左右在她眼里,我与无念本就是那种关系。
早一点晚一点,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区别呢?
自百里峰归来,我便没怎么吃过东西,这时见着满桌的美食,肚子咕噜噜叫得厉害。
我大口大口地吃饭,补充着体力,也在思考着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宋明尘给我的信息八成是不可信的,可他说的此事与官府有关,却又像是有几分可信,因为我想不到除官府势力之外的,能从头到尾完成这场屠杀,再完美抹杀掉一切痕迹的人。
我自信,无念有能力为我报这个仇,只要我肯处处顺着她,哄她开心,便是有万千兵马阻隔在前,对她来说也只是多杀些人而已。
但我真的要这样做吗?
我似乎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迷茫当中,甚至在想,此国家危急存亡之秋,我是否不该去为了私人仇恨去与官府作对。
待我消了消食,不寒便引路带我去了家里的浴房。
不得不说,无念是很会享受的人,她有钱,也舍得花钱,家里随便一件物什都价值不菲,就连个沐浴的房间也被她装点得十分精致。
浴房隐于院子的最深处,东墙正面嵌着越窑密色瓷板,雨过天青的釉色为室内添了一丝清凉,墙角紫檀架上安静地躺着犀角梳,螺钿漆盒里盛着澡豆,掺了珍珠粉与龙脑香。
十二扇檀木槅子将浴房隔成云山雾罩的仙境,我踩着台阶踏入白玉池中,温润的水波打在瓷壁上,将我缓缓包围,渐渐拂去我满身的疲倦。
不寒跪坐在池边,正在往莲花铜炉中添着瑞脑。
水面浮满了徘徊花的花瓣,在氤氲热气中逐层舒展,混着铜炉中木料的香气,萦绕在房间里,袅袅不绝。
洗得有些久,我渐渐昏沉起来,忽而水面一阵惊动,将我惊醒,接着耳边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凌儿,别睡着了。”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无念。
她是何时来的?我四下瞧了瞧,不寒已然不在屋子里。
我连忙揽了些花瓣在身上,护着胸口,瞌睡全无,急道:“我还没洗完呢,你进来干嘛!”
无念扯了块浴巾,替我擦了擦发尾的水,动作轻柔,声音听起来倒像是个清心寡欲的,“我又不是没看过。”
若是能用腮呼吸,我真想一头扎进水里,找个瓷缝钻进去。
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浴巾,在额头上擦了擦,也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背过身说:“我自己来吧。”
谁知她竟跳进水里,欺身上前道:“算了,别擦了。”
“你……”我瞬间失了语。
还好有花瓣挡着,否则我真是没脸见人。
无念抓着我的手,一脸无辜地问我:“你躲什么?”
只瞧见她,我就开始双腿发软,哭丧着脸说:“再不躲你,我明天要下不来床了。”
无念又向前了一步,将我抵在池壁上,低头看我:“那就不下,我抱你回去。”
没有退路可走,我有些气恼地问她:“你不知道累的吗?”
一双浸了雾气的眸子凝望着我,无念含情脉脉地说:“都怪你从前一直不让我碰,我又那么喜欢你,凌儿……”
我已经不知道该与她说些什么,总不能再说让她去找别人这样的话。
灵机一动,我猛地将无念推开,而后用掌力将水面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在这个空隙里跃身上岸,用浴袍裹住自己的身体。
无念未对我施以防备,向后坠时被呛了一口水,但她反应极快,紧跟着便跳上岸来。
我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想开口安慰她一句,又觉着这本就怪不得我,于是张了张嘴却没说话,自顾自地擦着头发。
无念半仰着头,轻轻甩了甩发丝上的水珠,忽有金铃轻振,为伊人奏乐。
她惯来做任何事都是游刃有余,极少在人前失态,似是认为刚刚发生的事有些丢脸,闷着脸一直不吭声。
那模样,竟有些可爱。
我光着脚朝她走近了些,握了握她的手心,当作是安慰,又小声对她说:“记得让人换水,我回房间等你。”
就连我自己也分辨不清,我说这话时是什么心情,又是什么打算。
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好像愈发离不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