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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教导有方

作者:夏书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扭头瞥了眼白玉石桌上的酒樽,咬唇下了决心,将它端起,送到自己嘴边,皱眉含了一小口,再回首时,我主动吻上了无念的唇。


    无念很喜欢和我接吻,尤其是在我主动吻她时,她会格外开心。


    许是那酒醉人,我第一次在无念的吻里感受到侵略性,她的气息中有股难耐的急切,似乎要将我口中的每一滴酒都搜刮殆尽。


    脸颊被酒烧得滚烫,我伏在她肩上,将腮贴在她颈间降温,喃喃说:“补偿你了。”


    在剧烈的心跳声中,我听见无念在感慨,“怎么会有人十五岁了,连一口酒都喝不了的?”


    都说酒壮怂人胆,我竟也为自己辩解起来,“一回生,二回熟,我只是从前没喝过,不代表往后也喝不了。”


    不就是半樽清酒,我从无念身上站起来,挽起袖口,将金樽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


    下一秒,被辣得泪眼汪汪。


    我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大概是很滑稽,才会惹无念笑得花枝乱颤。


    她的想法总是跃迁得很快,就只是看着我,突然话锋一转道:“我打算给你寻个师父,来教你武功。”


    岫云宫只以轻功见长,其余招式平平无奇,说得难听些,连民间大力些的武夫都未必打得过,无念大概是调查过我的背景,才会这样说吧。


    她这样强大到令整个武林闻风丧胆的人,应该不喜欢带着个废物在身边。


    我想了想,斗胆问她说:“可以和你学吗?”


    无念似是有些意外,声音依旧似玄泉清冽,“我不会武功,也教不了你。”


    又道:“若是你想学其他的,我倒是可以教你。”


    我没往旁处想,只以为她不愿教我,有些落寞地问她:“什么其他的?”


    她似个强盗般笑道:“忘了?你还欠我个洞房花烛夜。”


    我的脸一阵发烫,垂眸小声道:“我没有说不可以。”


    声音低到连我自己都快听不见,无念大概也没有听清我的话,又或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起身唤了声雪儿,道:“别摘了,回房。”


    又对我说了声:“早些睡。”然后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雪儿跟在她身后,乐颠颠地抱着新摘的花瓣,献宝似的捧给她看,声线清甜,唤她庄主。


    枝丫随着寒风的心意震颤,似是在嘲笑斯人伶仃,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里的难过,却不再是因为她强迫我做了什么。


    直到后来,当我提及她曾做过的强盗行径,她还恬不知耻地说:“喜欢便抢来,有什么错?”


    但事实上,除了将我自花轿外劫走那件事,无念从未真正强迫过我,而我却一直带着成见在看她。


    那日过后,无念当真为我找来个师父,师父名唤问剑,是个约莫不到三十岁的女剑客,眉峰似银钩铁画,星目如炬,颧骨处划着一道齿宽的浅疤,宛若淬火打磨的刃线,却终是瑕不掩瑜,遮不住半分她英气的面庞。


    有时我不禁会想,是否只有貌美的姑娘才入得了无念的眼,又或者她只是喜爱网罗各式美貌女子为她做事罢了。每当这样想时,我又会立刻摇摇脑袋,赶走所有奇怪的想法。


    只因师父说过,习武先修心,若是心不静,便什么都学不成。


    接下来近两年里,我见着师父的时间,远远超过我能见着无念的时间,期间她又带过几位妙龄少女回来,但她惯常带在身边的一直都是雪儿。


    我渐渐认清我对无念的感觉,大抵是带着些痴恋的。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无念再也没有对我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也没有再踏进过我的房间半步,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叫我和师父对打给她看。


    无一例外,每次都以我落败告终。


    我的天赋很差,即便是再高深的内功心法,在我手里都发挥不出什么威力,偏我的记忆力特别好,能将所有剑式和心法背得滚瓜烂熟。


    于是,便成了个绣花枕头,招式完整又漂亮,却只有砍瓜切菜的本事。


    每到这时,无念都会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定不是满意,也不像是失望,我看不清那神情里究竟是什么,我也看不懂她。


    若是她对我失去了兴趣,转而想培养个杀手出来,那么她早该发现自己失算了,我显然不是能做杀手的那块料。


    转眼,我已经十七岁了,同年,无念二十二岁。


    千山的雪终年不化,秋冬冷峻漫长,待到了春夏时节,会短暂地温和几十天。


    一天,无念突然问我,想不想随她下山走走,我欣然答应。


    自从被她带来庄上,我还没有下过山,纵是无念时常不知所踪,我也从没有动过逃跑的念头。比起嫁给宋桓风,我宁可陪在无念身边,即便她心里并没有我。


    从始至终,我没有问过无念,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只是一门心思地听从她的安排。


    无论她要带我去哪,我都愿意跟她去。


    离开的前一夜,无念破天荒地来我房里看我,我正在收拾行李。


    无念进来后,看见我摆了满床的物什,一言不发将它们全丢去桌上,坐到床边对我说:“什么都不必带,家里该有的都有。”


    我本就不知该带些什么,所以才迟迟没有收好包袱,更也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还在担心自己是否能像雪儿那样将无念照顾得好。


    听她这样说,我惊讶地问她:“家里?谁的家里?”


    她看起来神采奕奕,唇色粉柔,牵起我的手,将我拉近了些,“自然是我的家里,我带你回家,与我拜堂成亲,可好?”


    像极了初次见面时,她对我说第一句话时的语气。


    那个时候,无念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我说过话,以至于如此登徒子的轻薄之语,竟令我一阵鼻酸。


    她定是又在耍我。


    我抿着嘴不说话,也没有用动作给她回应。


    我向来不是个志存高远的人,意气也是少得可怜,可毕竟人活一口气,我不想令无念觉着我是个输不起的废物。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也足够十五岁的少女长成大人。既是长成了大人,就该坦荡,输了心给她便输了,只要不让人知道,我还是能昂首挺胸地面对她。


    无念没有非要问我要个答案,而是淡淡地看着我,感慨了句:“凌儿像是长大了些,和从前不大一样。”


    是觉得我更有骨气了吗?我在心里苦笑。


    好奇怪,不熟悉她的时候,我尚能为了求生对她曲意逢迎,如今发觉自己喜欢她,我却骤然间生出几分不值钱的骨气来,真是奇怪。


    人真是太奇怪了。


    我僵直着站在她跟前,不动不摇,像个傀儡般答她道:“是庄主教导有方。”


    听起来是很生分,可近两年的时间里,与她亲近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无念似乎也听出我的逆反,手腕突然用力,将我扯倒在她身上,随即我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内力,似是深渊涌出的寒气,不偏不倚打到床梁上。


    锦幔蹁跹,如花雨般散落,无念不由分说地扯开我领口的,欺身压了上来,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入扣的香气,字句从相抵的唇缝溢出。


    “庄主这就来教导你。”


    她终于对我没有耐心了。


    心痛得呼吸不畅,我的喘息声不堪入耳,反抗的动作却很坚决。


    我似乎没有两年前那般怕她了,又或者说,现在的我,宁可选择被她杀掉的结局。


    事实上,只要无念稍微动用内力,便可以轻易地碾碎我,就像捻死一只蚂蚁,但不知为何,她只是一味用着蛮力在与我对抗。


    骨节被压得生疼,我根本拗不过她,无念将自己的纱衣撕成几条,绑在一起做成绳子,又用腰带绑了我的手,穿过纱绳悬系在床头的梁上。


    她强硬地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她,皱着眉自言自语。


    “虽然两年前你和我谈条件,让我很不高兴,但我实在是很喜欢你啊,凌儿,我等了这么久,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她似乎想看到我像两年前那样,哭着向她道歉,求她手下留情,可我已经不会那样做了。


    两年来的折辱和煎熬,我想我还清了父亲的养育之恩,纵是还不清,就当我不孝吧。


    残余的几片碎纱随意地盖在我身上,薄纱中若隐若现的那个人,与两年前并无太大差别,我倔强地咬着唇不肯求她,声音冷得发颤,“我会自尽。”


    我打不过她,就连立刻自尽都做不到。


    待她如了意,怕是也不会在乎我的死活,即便不堪,也算是个结局。


    所以我根本不在乎她是否生气,最好能惹她暴怒,让我立刻死无全尸。


    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无念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暴怒,她顶着双浸得微湿的眸子,像缭绕在千山终年不散的云雾,轻手替我盖上被子,微微仰着头靠在墙角,银丝如瀑,洒落人间。


    无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怅然若失,又像是在自嘲,“宁可自尽,也不愿同我交好。我本以为你只是没长大,对情爱之事没兴趣,却不知等你长大了,竟变得如此有志气。”


    若她说的是寻死的志气,那我确实有。


    她不是个惯常显露情绪的人,此时看起来竟异常的落寞,仿佛我才是个十恶不赦的采花贼,是我欺负了她一样。


    可只是看着她的表情,我的心就没出息地软了下来,泪珠也不争气地自眼角滚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些,“愿意同你做这种事的人有很多,但我不是。”


    或许我该对无念道声多谢,因为她教会了我一件事,那便是:当你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别人才有可能会尊重你。


    比如这一次,她没有继续强迫我,而是替我解了纱绳,又若无其事地询问我说:“我还可以留下来睡吗?”


    虽不知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我最终还是同意了。


    夜里,她抱我抱得很紧,手搭在我身上,时而不太老实。这不是我第一次与她肌肤相亲,但与两年前我生病时不同,这晚无念的怀抱炽热滚烫。


    如她所说,我确实长大了,开始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也能分清一些奇怪的感受,比如,我其实从不排斥她对我的触碰,又比如,我爱她。


    我向来认为,人是可以为某些原因而放下尊严的,唯独在所爱之人面前,就算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也要选择站着赴死。


    河汉照盈盈,玉臂枕多情,


    孤魂望徵律,长夜恨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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