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猊炉暖香氤氲,众贵女如彩蝶绕向月白蟒袍的裴寒濯。周云峰拎着玫瑰酿壶撞他手肘:“殿下尝尝?此酿配酥皮点心最妙——江姑娘方才用了三块呢。”
裴寒濯指节捏得玉杯泛青,目光却穿花拂柳定在梅窗下——
江揽月独坐光影交界处,银叉三次掠过水晶盏里的玫瑰酥,终是转向角落的杏脯凉糕。前世她因他一句“甜食俗艳”,便戒了最爱的玫瑰酪。
“哐啷!”
广袖似无意扫落整碟玫瑰酥,琥珀糖浆泼污他新袍下摆。
“甜腻碍眼,撤了。”他冷声吩咐侍从,眼风掠过窗畔——她正将凉糕送入口中。
及笄礼至焚香启匣时,礼官捧出皇后所赐缠枝莲金匣。薛姨娘亲开九重密锁,取出的并非《女则》,而是一柄白玉嵌宝梳——皇后特谕“挽发束福”。
前世及笄礼时,薛姨娘呈上宫中“赐福梳”。她执梳篦发才三下,三枚梳齿猝然断裂!
“小贱人敢毁御赐之物!”江鹤儒当众揪她发髻贯向妆台,断齿扎入额角血流如注。
“克夫克亲的灾星!”他将染血断梳砸进炭盆,“趁早绞了头发做姑子!”
此刻江揽月指尖将触玉梳,江怜星忽扑跪惊呼:“梳尾宝珠松了!”素手拂过梳背,金累丝莲纹突“咔哒”错位——梳背暗格弹开,数十毒虻嗡鸣扑出!
“护驾!”裴寒濯厉喝纵身!玄色大氅似墨云展至江揽月头顶——
却见她广袖翻卷如鹤唳,案上清酒泼上云母屏风!执起点燃的辟邪艾草掷向屏间酒痕!
“轰!”
火墙冲天而起!毒虻撞火成灰,焦臭弥散。火焰映亮玉梳暗格内衬——半片凤翊宫金箔粘着蜜胶,正引蜂虻!
裴寒濯僵立火墙之外,看着自己的大氅孤零零落在地上。那火墙跃动的光影中,她冷白的面庞如寒玉雕就。
“孽障!”江鹤儒劈手夺梳砸向薛姨娘,“皇后御赐之物也敢动手脚!”梳背金箔应声剥落,露出薛家库房火漆印!
前世佛堂她攥着生母遗物白玉佩辩解,被他踹得撞碎佛前供瓶。碎瓷扎进掌心时,他踩住玉佩冷笑:“贱婢遗秽,也配供在祠堂?”
玉佩裂开的细纹,如她胸腔炸开的血冰...
此刻他枯掌颤抖指向薛姨娘:“拖去柴房!”转身捧起江揽月的手柔声道:“月儿受惊了...”
她指尖微蜷避如蛇蝎:“父亲当心,蜜胶沾手招蜂。”
暖阁茶烟缭绕。江鹤儒将鎏金暖炉推向裴寒濯:“今日全赖殿下坐镇……”
“分内事。”裴寒濯指腹摩挲杯壁螭纹,目光锁着窗外——江揽月正提笔写《驱虫疏》,惊蛰剑穗扫过带火痕的纸笺。他忽从袖中取出锦盒:“毒虻恐留痕,这盒冰肌玉容膏……”
江鹤儒眼底精光乍现!
他猛地按住锦盒推向女儿:“月儿!还不谢过……”
“不敢劳烦殿下。”
江揽月的声音似碎冰撞玉。她推门而入,剑鞘“铿”地格开锦盒:“臣女卑陋之姿,怎配用御赐之物。”眸光掠过裴寒濯袍角糖渍,恍如未见他为挡虻蜂群烫穿的衣袖。
裴寒濯唇角将扬的弧度骤然凝固。
他倏然收手起身,月白袍摆擦过她脚边:“本王……不过全太后嘱托。”转身时袖中锦盒“咚”地坠进炭盆,烧焦盒盖上双燕衔梅图,青烟如幽魂盘旋。
“殿下留步!”江鹤儒急追,“小女刚得前朝兵械图……”
梅林残雪倒映裴寒濯僵直的背影。
听雪轩内,江揽月剪碎带火痕的《驱虫疏》。
“小姐何苦推却玉容膏?”侍女拾起炭盆里的燕纹银扣。
她以剑尖挑起银扣:“玫瑰酥里撒了牵机粉,他打翻那碟时袖中银扣滚进我茶盏了。”
火光吞噬银扣上“薛记”暗纹,映亮她眸底霜色
——侍女从玉梳灰烬拈出焦黄纸片:“梳柄夹层有字...”
江揽月指尖拂过残迹——“子时三刻”,忽闻更鼓沉沉。
檐外风雪骤急,卷着半张薛家当票扑向烛台,火焰瞬间吞噬“戌时”二字。
当票焦边蜷缩如蝶,依稀可见“鹤年堂”三字。江揽月倏然抬眼——祖母的药方,今日正是鹤年堂所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