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松枝在暖炉里炸开细响,江鹤儒将鎏金库房钥匙推过紫檀案,指腹在钥匙齿痕上留了三息:“薛家漕船案多亏你警觉……往后内宅账目,便托付你了。”
鎏金匙映着窗纸透进的雪光,似暗夜里一条窄小的黄金路。
前世霜墨碎玉。
祠堂烛泪在沈氏牌位前凝成血珠。她跪呈薛家通敌密信:“父亲!此信关乎江氏全族性命!”
“孽障!”青玉镇纸携风劈来,她护住密信蜷身闪躲,脊背撞翻案上端砚。墨浪泼脏他珍爱的《兰亭摹本》,乌渍蔓延如索命符。
他揪起她衣襟贯向阶下,额骨砸在青砖缝里溅开薄血:“攀咬薛家?凭你也配谈族运!” 枯指掰开她攥信的手——生母沈氏遗落的羊脂玉戒嵌进掌心血肉里,被他狠狠掷在石阶上。
“贱婢遗物,沾你手都嫌脏!”
玉戒碎成三截迸入雪堆,左耳自此塞满呼啸风雪声……
“承父亲重托。”江揽月指尖掠过钥匙,未拾起。金匙边缘划过她凝霜的唇角,那笑纹淡得如冰面裂痕:“只是府库账目清薄,倒显出姨娘往年采买的玉髓炭……价比黄金了。”
半月之间,相府换了筋骨。
账房千册旧档分匣列架,连元和十六年发霉的陈粮都标朱勾账;外院铺面掌柜寅时立雪报账,薛姨娘娘家侄子因虚报丝绸价,被当众扒了锦裘押送顺天府;厨下仆妇交牌对牌,连大厨房刘妈偷运血燕的暗格都被撬出,破棉絮裹着燕窝撒在薛姨娘院门前。
腊月廿三祭灶夜,江鹤儒裹着鹤氅行至跨院。
暖阁漏出澄黄烛光,江揽月执笔身影映在窗纱上。他脚下一顿——十二岁那年她熬三夜绣成《松鹤延年》贺寿,却被薛氏笑“野鹤折翅”,他当众掼进炭盆斥她不祥……
“月儿……”他推门递出袖中暖炉,“雪夜寒重……”
江揽月骤然合拢账册。
“父亲请看。”染墨指尖点过账本朱红,“去岁玉髓炭支出六千两,今冬换寻常银霜炭后,反多采买三成。”她掀开账簿夹页——凤翊宫炭敬票据赫然压着薛家礼单,“倒是省下银子,全贡了姨娘枕边风。”
暖炉“咚”地滚落,炭火碎溅如星。
江鹤儒枯指死死抠紧门框——这不是承欢膝下,是剔骨剥筋!
暖炭烘不化薛姨娘眼底的毒焰。鎏金剪铰碎嫣红窗花,她齿缝渗血:“小贱人掘地三尺……那批夹在粮船里的铁器……”
江怜星正捣着朱砂混药膏,青玉杵撞得瓷钵叮当响:“慌什么?正月二十八她的及笄礼……”胭脂膏抹上素绢剪成的小人儿,“皇后娘娘赐的《女则》金匣昨儿入库了。”
绢人突被银簪扎透喉咙:“开匣诵训时金粉迷眼,跳出条御苑毒蛇……也算给娘娘添份喜庆!”
枯梅枝在寒风中呜咽骤断!
老仆哭嚎撕裂雪夜:“老夫人厥过去了!快请大小姐!”
前世断簪惊魂。
祖母六十寿宴,她捧上亲手抄的万寿经。
诵经至“福寿绵长”处,薛姨娘突指经卷夹层尖叫:“血咒!”
他当众撕裂经卷,泛黄符纸裹着宸王名帖跌落!
“江家怎养出你这妖星!” 铁掌携着罡风劈落,碎玉簪尖扎进耳后血脉……
血线顺着散乱鬓发蜿蜒而下,祖母栽倒薨逝的哭嚎声里,他字字掷地如钉:“即日押去家庙剃度!”
“祖母……”江怜星抚过药钵里暗红膏体,“最疼姐姐。若见她在及笄宴触怒天威……” 青玉杵捣碎最后一块朱砂。
薛姨娘摩挲皇后赐的錾花金匣,阴沉如古井:“毒蛇岂比人心毒?金匣里的东西……”
语声隐入风雪呼啸,窗外“啪嗒”落下带冰渣的枯梅枝。
祠堂烛台新换素蜡。江揽月指尖拂过族谱新增的“沈氏追封一品夫人”金批,停在正月二十八的墨字上。
侍女奉上密信:“薛姨娘院里搜出的药渣,含二钱西域忘忧散——此毒百日可催神智昏聩!”
惊蛰剑穗扫过供台,沈氏灵牌映出墨眸冷光。
她轻转腕间碧玺珠串:“拿对牌去回春堂……给老夫人换方新药。”
檐下冰凌忽坠,碎在青砖上裂开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