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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圣旨临府——帝恩如刃剖相门

作者:向晚晚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玄色滚金边绢帛展开时,薛姨娘指尖的茶盏“哐当”碎裂!


    “上谕:江氏揽月慧眼识画、诗壮边魂,赐玉版宣十卷,赤金嵌东珠头面一副。特恩准相府女眷三日后赴琼林苑,共赏北疆新贡‘雪域龙睛’。”


    太监尖利的尾音刺破厅堂死寂。江怜星盯着圣旨上“江氏揽月”四字,指甲深掐进掌心——前世这殊荣本该属于她!而今那贱人袖口还沾着宫宴墨渍,竟已得帝王青眼!薛氏强撑笑意塞给太监一袋金瓜子,转身却瞥见江揽月腰间惊蛰剑穗,喉间猛地发哽——这小贱种竟真把御赐之物当腰佩?


    檀木案前,《北疆舆图》凌乱铺展。江相抬眼时,江揽月正踮脚取下最高格那卷《山河志》——那是他亡妻生前最爱的孤本。


    “父亲,”她指尖抚过书脊裂痕,“此书第三卷载‘黑水城暗道’,可解北狄骑兵神出鬼没之困。”


    江相骤然捏紧狼毫!此密卷他藏了十五年,连薛氏都不知所在!眼前少女脊背挺直如青竹,腰间乌木剑鞘与她素衣相撞,竟透出几分亡妻执剑踏雪的旧影……


    “三日后琼林苑,”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如磨砂,“你……跟在为父身侧。” 书案阴影里,他悄悄推过一匣宫制松烟墨——这是前世跪断腿也求不来的认可。


    檀木案上的宫制松烟墨散发着清冽苦香,那乌黑的色泽却像一根刺,扎进薛慈昙眼底。她胸腔里堵着一团浸透酸水的棉絮,闷得她喘不过气——那小贱人!竟真让老爷刮目相看了!那匣墨,连她伺候书房多年都未曾碰过!


    可当江揽月清泠的声音落下,薛慈昙的脸上已瞬间堆砌起一个堪称“圆满”的笑容,快得仿佛排练过千百遍。她甚至先江鹤儒一步迎上去,亲热地挽住江揽月的胳膊,指尖力道却在暗中收紧,像是要捏碎那纤薄的臂骨:


    “哎呀,瞧瞧我们月儿,这真是……天大的体面!圣上钦点赴琼林苑赏花?这可是祖宗积下的福报都落在你头上了!”她声音拔高,带着夸张的欣喜,眼尾的纹路却僵硬得像刻上去的,“怜星!还不替你姐姐高兴?”


    被点到名的江怜星早已起身。她莲步轻移,裙裾如同绽开的荷瓣般漾开轻柔的弧度,脸上更是适时地晕开了两团恰到好处的、羞涩般的红晕。那双总是湿润的杏眸此刻亮得惊人,像含着星辰,盈盈看向江揽月,眼底那淬毒的嫉恨被层层柔光掩饰得滴水不漏:


    “星儿……星儿真为姐姐开心。”她声音甜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仿佛是激动得难以自抑,“姐姐大才,得陛下赏识,实至名归……”


    她上前,极其自然地拿起案上那方带着裂痕的旧砚——正是先前江揽月放回去的那方亡母沈氏旧物,指尖轻轻抚过裂痕,动作亲昵又珍惜,“只是琼林苑贵客众多,姐姐新得了御赐的东珠头面,想必是要戴上添彩的。


    那对点翠镶红宝的耳坠子也极相配,星儿这就去取来给姐姐试试可好?”她目光转向江鹤儒,带着小女儿特有的娇憨,“爹爹,您说姐姐戴上是不是更显贵气?”


    江鹤儒眉心几不可察地微蹙。他当然听得出弦外之音。沈氏的旧砚、那些如今锁在薛慈昙妆奁深处的华贵首饰……


    往事被这看似天真的提醒猝然掀开一角,带来一阵细微的不适。但他目光扫过江怜星满是“真诚”和“雀跃”的小脸,又看看一旁薛慈昙毫无破绽的笑容,再看向江揽月——她面色沉静如水,竟对那方旧砚和耳坠的提及毫无反应,只静静地整理着手中那几张记载北疆要道的珍贵纸页,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份异样的沉静,反而让江鹤儒那丝不适感更重。他避开江怜星问询的目光,沉声对薛慈昙道:“赴宴的穿戴,夫人安排便是。重要的是莫失了礼数体统。” 他强调了“体统”二字,目光却警告性地扫过薛慈昙攥着江揽月胳膊尚未松开的手。


    薛慈昙像是被烫到般,手猛地一缩,脸上笑容却更盛:“老爷放心!月儿是相府的脸面,妾身定当尽心,让月儿风风光光的去,也给相府长脸!”她转向江揽月,仿佛刚才的力道只是错觉,又换上更为“亲厚”的表情,“月儿,这几日就好好歇息,养养精神头。


    宫里的嬷嬷规矩多,姨娘替你好好打点着,必不叫你出半点差错。”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每一句都在重申:你是我精心打造的“相府脸面”,莫要自作主张,一切需在我的掌控之下。


    “有劳母亲费心。”江揽月终于抬眸,声音平和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的目光掠过薛慈昙那张努力堆砌笑容却难掩僵硬的面庞,掠过江怜星那双闪烁着虚假亮光的杏眼,最后落在父亲案头那方松烟墨上。


    那匣御制松烟墨,在她看来,倒比这满屋的虚情假意要真实可靠得多。“女儿只觉有幸得陛下恩典,见识琼林盛景与雪域奇花,不敢奢求其他。”她微微欠身,姿态恭谨却疏离。


    话音刚落,她不等薛氏母女再说什么,便转向江鹤儒,神色认真:“父亲,关于黑水城暗道舆图,女儿方才细看,发现有处标记与孙将军前次的军报微有出入,想记下来再与您细参。”


    她顺势拿起江鹤儒推过来的松烟墨,动作自然而然地收下这份迟来的认可。


    “好,你且记下。”江鹤儒点头,注意力瞬间被拉回军国重事,先前那丝不快被严肃取代。


    薛慈昙和江怜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晾在原地。精心编织的“亲厚”场面话戛然而止,仿佛一拳打进了棉花里。看着江揽月沉静提笔研墨,将她们母女彻底视作无物的背影,薛慈昙一口气堵在胸口,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腮边的肌肉都有些抽搐。


    江怜星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软肉,甜美的笑容僵在脸上,眼底的光芒彻底冷了下来,只剩下冰冷阴毒的寒潭。


    风从半开的窗棂吹入,拂动着书案上的纸页,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也带来院中桃瓣的浅香。偌大的书房,一时间只剩下江揽月执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以及那对母女眼中无声燃烧的、几乎要将空气都点燃的妒火与恨意。


    她们脸上的笑容,此刻正如那被风吹皱的假花,艳丽却毫无生机,徒留脂粉下僵硬狰狞的底色。


    圣旨的荣耀像一道金光,打在江揽月身上,却只映照出这对母女皮囊下愈发深重的阴影。


    琼林苑的雪域龙睛尚未得见,相府的暗流已在这“其乐融融”的书房内翻涌成滔天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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