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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山河故人

作者:苏晓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年初春,南溪镇风和日暖,医馆门前竹叶新翠。


    江川修桥补堤,偶尔教村童识字,言知音带着顾芷眠巡诊、教授乡医。两人未言将来,也不提离开,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已然将彼此写进余生。


    直至那日傍晚,一封从边镇送来的急信打破宁静。


    信由卢越带来,素衣入镇,风尘仆仆。他的眼神在看见江川的那一刻,已有决断之色。


    “将军,北境乱了。”


    朝廷连年征调,边军早已虚耗。如今旧敌借雨季南侵,三县失守,军心不稳。卢越伏地求援:“属下愿听您一声令。”


    江川默然,望向不远处言知音正低头教孩童认草。


    他没立刻答应,只沉声问:“她知情否?”


    卢越摇头:“属下按您所嘱,从未言过。”


    江川点头,缓缓起身,走向她的方向。


    —


    夜里灯下,江川开口第一句不是告别,而是:“北境出了事,我该回去。”


    言知音未惊,只静静看着他,良久,问:“你若不去,会后悔吗?”


    他低头,答得极轻:


    “不是后悔,是不安。山河已碎,我怎安得下?”


    她没笑,也没哭。只是放下手中药盏,说:“那我们收拾下,尽快出发。”


    江川怔住:“你要……同去?”


    她望着他,目光平静而笃定:


    “那一夜,你替我守门,我救人。如今你守山河,我便随你救人。我们不是早就并肩过了吗?”


    江川眼中有光起,像当年雪夜里,那一抹未说出口的“愿你随我走”。


    这一次,她不等他说。


    她说:“我不再送你,我走在你旁边。”


    —


    北行途中,旧部相继归队,虽人少、兵寡、装不全,但每一张熟面孔背后,皆是一段旧义。


    卢越、贾青舟、柴一木……他们一度各奔前程,如今因江川再聚。


    有人问:“将军回来了,那我们还打不打得过?”


    江川未言,顾芷眠却在旁接话:“打不过,我们便医;医不过,我们便守。”


    众人愣住,忽然笑了。


    那一刻他们意识到:此行虽险,却不再孤军。


    他们不只是跟着一个将军,也跟着一个能在危难中站出来、在黑夜中点灯的人。


    —


    在北境废寨中安营之夜,江川与言知音站在旧城墙上远望烽火。


    风很冷,雪很浅,远处村寨仍有星星灯火未灭。


    江川轻声说:


    “这一路,太长太苦,本不该你走。”


    言知音没转头,只回他一句:


    “可你在这条路上,就不苦了。”


    他们的并肩,不再是执念,不是情深不寿,而是一种久经风雪之后,对彼此肩膀的完全信任。


    北境战势虽紧,江川未仓促出兵,而是联民护寨、控水设防,以守代攻。言知音组织民医,建立流动疗站,将多年积累的偏方与下乡经验交付在地。


    二人分头事,日忙夜静,偶尔同桌吃饭,言语不多,目光不散。


    有一夜,顾芷眠偷偷问言知音:


    “你们……这算什么?”


    她笑答:


    “这叫——我过的每一日里,他都在,我就知道自己还在活。”


    顾芷眠沉默良久,叹道:“山河易碎,人心真难。”


    她听见言知音轻轻回了一句:


    “那就守着点,别碎。”


    —


    战事渐稳,朝廷来人劝江川入朝复职。


    他婉拒,只言:“我在此处尚有未完之守。”


    使者冷笑:“你守的是天下?”


    江川淡答:


    “我守的,是信。”


    他转身那一刻,风起灯明。使者未再言语,只目送他回入寨中,火光之下,有白衣女子正执烛迎他,身影与他并行无差。


    疫尽,兵息。北地人家重拾锄犁,田上再有炊烟。


    江川未回京,言知音未再入署。他们一如最初那间简馆——行医教字、修桥种花。


    有一次雨夜,旧部柴一木醉后问江川:“将军,若当年早些再遇一回,是不是这世事都能改写?”


    江川看着檐下雨声,说:


    “不。若早些再遇一回,我们也还是走到这一日。”


    他说得极轻,却极稳。


    因为他们都明白:少年时靠彼此活下去,是情深;中年后仍愿并肩,是知深。


    —


    顾芷眠在医馆门前新立一匾:


    “春水堂。”


    旁人问其意。


    她答:“堂名取自一句话——春水东流,归于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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