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第二学期进行到将近二分之一,各种正式考试的卷纸已经分发了五六张,有的学校甚至都没有留时间安排正式考试,只是草草发下来让我们自己做自己改。
下午第三节课,仙姐允许我搬椅子到虞温旁边坐着听她讲题,我慢吞吞搬过去,偷偷抬眼看了她一下。
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我们之间不愉快的事情,小老鼠一般冲我眨了眨眼睛,流露出一丝窃喜。
“这道题怎么做。”我指着数学最后一道压轴题,有意将话题扯回学习上,不去看她雀跃的脸。
她有些意外翻翻试卷,又看着我:“你前面的都会做了?”
“嗯。改了。”我硬邦邦地回答。
“十一题,十四题,还有这个新语境题,都会做了?”
“嗯……”
我应得有些心虚,抄答案的时候看着这些题的样子好像是会做的,没有演算就直接抄上了。大概也是因为自尊心,不想让虞温觉得自己笨到教不会,所以硬着头皮也回答道:“会了。”
“那你给我讲讲吧。”她说。
我一怔,下意识“啊?”一声,不明白这个“给她讲讲”到底是为了检验我的学习成果还是别的。
“我不会,这两道题虽然是老师讲过的变式,但是算到一半就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样的了。”她快速地把她前面算得过程蹭蹭蹭抄到纸上,然后在第二阶段的得数下面打了一个问号,“我问了一下刘老师,她说这道题出得有点超纲,需要用导数,但是我觉得按照这样算也能推出来。你是怎么做的?”
“呃……你先帮我解答一下最后一道大题吧。”我抢在她前面说。
什么……导数?那不是高二才学得东西吗?我摸了摸鼻子,原来这道题这么难啊。那可不是我应该会的,趁她垂眸给我讲题的空档,我从笔袋里掏出修正带,把黑笔写的用白色盖住,将红笔标了上去。
细长的笔在指尖灵活地飞舞,我心不在焉地听虞温讲着,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眸子垂着,认认真真地用笔尖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我顿了顿,凑近了一点。
“你……”她以为我有哪里不懂的,却不想直直与我的目光相撞,有点恼了,“谢知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呀?”
“嗯?在听啊。你讲到x=y=√2/2了。”
“……好吧。”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下一步是……”
“虞温。”我迫不得已地打断她,“你把眼睛闭上。”
她不明所以,但仍是乖乖闭上眼睛。
我伸手轻轻在她眼睛上方碰了一下,原来真的有。虞温眼睑上有一颗小痣,垂眸时若隐若现,对视时就会消失。
长在这样一张脸上,好像是挺漂亮的。
虞温当然不知道我内心的想法,她又给我讲了两遍接下来的步骤,问我:“懂了吗?”
我:“没有。”
她眉毛微微蹙起来,不高兴地说:“谢知新,你怎么这么笨!”
我扬眉,整张脸都夸张地动了一下,蹬着她,好像在说:“你也敢说我笨?”
可是好吧,在数学方面,好像确实是虞温更聪明一点。
“老师,我想去上个厕所。”
仙姐往这边扫了一眼,“能忍十五分钟不能?”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副很焦急的样子,仙姐盯着我鉴定了半晌,最后选择放行,只不过,“学校最近查得紧,你别在教学楼下面晃悠哈,上完赶紧跑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
从教室后方绕着跑过去,到周蓝祺和我的倒数第二排时,自以为十分有默契地朝她勾勾手指示意。
周蓝祺:?
我:(气音)手机。
周蓝祺桌兜里时常备着部手机,她十分谨慎,一般不往出来拿,体育课和晚一自习除外,她追48女团,要定时给她们超话签到和做海报。
现在我偷梁换柱地从桌兜里顺走手机和卷纸,跑到厕所隔间里,打开某帮帮,咔嚓咔嚓拍了两张,来回翻了翻,果然找到一种不用导数就能解出来的解法。
“哦——原来是这样。”虞温听我说了两句,又立即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番,不好意思地望着我:“谢知新,你不笨了。”
我翻了个白眼:“这就不笨了?”
她讪讪地笑。
“大学生的智商,小学生的情商。”我靠在讲台边上评价道。她立马瞪大了眼睛,轻轻掐了我一下。
接下来是聊闲时间,我碰了碰她胳膊:“今天来找你的那帮男生都是谁?”
“什么……哪有''那帮''啊,明明只有一个。”她试图从细枝末节纠正我,我“嗯哼”了一声,面不改色地望着她。
像审问。
虞温吞了吞口水,“我不认识,好像是C班的……”
“精神小伙。”我草率定了性,语重心长地说,“以后有这样的事,要先让你的朋友知道,知道吗?我要给你把把关,不能让那些人轻薄你,他们配不上。”
虞温抿了抿嘴,像是在憋笑,我打了她手臂一下。
“我是你女儿吗?你这样。”
“啧,我不是怕你遇到渣男吗?”
“我都是高中生了……”她无奈。
“高中生也有傻的啊。”我又拿出仙姐曾经在课堂上讲过的十七岁女生怀孕事件,“高中压力大,很容易陷入不理智的情感冲动中,不许早恋,要好好学习。”
“好好好,别跑偏了。”她想强硬地将话题扯回学习上,但是又一次被我打断。
“对了,你和谢牧是什么关系啊?”
提到来找虞温的男生,我就忍不住想到谢牧。
“年级第一?”
“……他这次好像不是年级第一了吧。”我转过头摸摸鼻子,想了想,“好像是年级第五,哦,比我高七分来着。”
“他……是我妈妈的朋友的儿子。”
“奥。所以你妈妈托他照顾你?”
“嗯,也不是。”虞温纠结着,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认识嘛,刚来附中的时候,只认识他一个。”
“哦~”我点点头,“那就是不太熟咯,最起码没有我熟。”
我就说么,没听说过谢牧对哪个女生另眼相看过,他能喜欢上人就令人挺奇怪的,更不要说什么女朋友了。
虞温那张秀气的脸凝滞了一下,颇为好笑地看了我一眼,还是点点头。
“那你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不知道。你还认识他?”
“嗯?只许你认识啊?我告诉你,我和他是死对头!你反正不许再和他说话。”
虞温是个非常爱笑的人,此刻又我被逗得笑了出来,“什么呀。你多大了?好了我知道了,快看题,我不想再给你讲一遍了。”
“多讲一遍怎么了?仙姐说,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你毕业可以直接当数学老师了。”
光从窗户外倾泻进来,斑驳在教室的走廊之间。虞温顺长的头发束在脑后,冲我微微地笑,浅浅的梨涡都露出来。
好想和她交朋友。
那个念头又冒出来了。
我恍惚了一下,心里忽然被难言的欢欣填满: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啊。这时的我意识到,之前那些勉为其难,那些酸涩的话语,那些故作不在乎不理解的发言,其实都是我对她的关注——我没有那么讨厌数学,听她的声音也并不想睡觉。
原来我一直都想接近她靠近她。
我想永远牵着她。和她做永远的朋友。
晚上测试之前,同学们照常自动把桌子拉开,老师按期中考试的名次来排座位。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周蓝祺一副依依不舍的姿态,到了位置的最末尾。
“……”
一时无言。
“九……十……十一,谢知新。”
虞温站在我面前,眼睛里显而易见的喜悦。
“嗯哼。”我朝她努努嘴。
期中考试我考得不错,全班第三,当然数学还是没考好,不过政治历史题感很强,选择题出奇得高,拉回来不少。
虞温则是文科比较弱,物理也不太优势,考了全班第十一。
还不等我们坐好,仙姐就蹬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推开门走进来,先冲物理老师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然后就将一张纸拍在讲台上,“来一会儿来个人给我把这个贴前面去。说个五一假期的事哈。”
所有人都默默地安静下来,或站或坐地望着她,耐着紧张听着。
“休三天放两天——别喊!最后两天让你们来教室自习的。假期结束两天后的八号就是学校春游,要是不把你们摁在教室两天到下一次月考的时候课都上不完,心都飞了!”
“我草,学校还要脸吗。”坐在虞温后面的沈信安脑袋枕在胳膊上,“高一的假期天数和高三一样多。我多学的那两天能考上北大还是怎么?”
他是朝着我和虞温说的,结果两个人都是看着他沉默不语,没一个人接他的话。
“……”
“啊,”虞温后知后觉,“其实这样挺好的,要不然等假期最后一个晚上还要补。”
我闻言挑了挑眉,“你也会补作业啊?”
“如果是五天假的话,前面做的就会很慢……”虞温不好意思地笑笑。
沈信安啧了一声,“谢姐,你反应这么小啊?”
我没想搭理他,“干嘛,你要起义。”
国大附中的学生家境都算不错,但是像沈信安这样标准的富二代其实很少,临京家境特别殷实的富家子弟大部分都在慈安中学——那里氛围轻松,课外活动多,设施也好。
沈信安爸妈见他虽然不服管,但是脑子竟然意外得好,害怕他被慈安某些风气给污染了,因此毅然决然地把他送到了国附。
因此到现在,他的头脑好像真的意外地干净。
考试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不到四十分钟就写完了。
不是说我物理真的好到这种程度,而是这张卷纸她上周末不仅做过,还被家教摁着讲了改了仿练了两个小时,答案都背会了。
修长的指节夹着碳笔转动,一不小心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我俯身去捡。
发现靠近桌脚的地上,掉着一个小纸团。
脑海中突然想起来周蓝祺考试前和我说过的话:“要是实在不会,我让沈信安传纸条给你。”
“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废话,沈信安物理和我差不多。”
我捡起来拆开,铺平。
上面九个大字。
虞温,我喜欢你。
沈信安。
“……”
我看着纸团沉默了一会儿。
考试很快在大家的唰唰写字中结束了,物理老师叩了叩桌子,用他那磁性而慵懒的嗓音说:“收起来吧。”
虞温收笔入袋,本来要离开的身体忽然顿了一下,我听到她扭过头,一脸疑惑地对着沈信安说——
“沈同学,你怎么考试结束了才让我传答案啊?”
我看着沈信安五彩缤纷的脸,轻笑了一下。
虞温,你怎么这么笨。
————
“沈信安,你糊涂啊。”周蓝祺听了他着急忙慌的解释,咬牙切齿。
“我觉得她挺好的……”沈信安脸有点涨,期期艾艾。
虞温性格沉静单纯,一直找不到机会接近,他本来是想借此表白一下,谁知道把两个纸团弄混了。
他还在想问什么谢知新半天没动作,难道是也不会写。
直到收卷之后虞温问出那句话——
我靠。沈信安炽热的内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沈信安,你给我出来一下。”周蓝祺走到他座位旁,一脸阴沉地说。
沈信安内心凉得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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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怎么这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