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今澄后来真的发烧了,但在期末之后,很难追溯是不是合格考那天淋雪的原因。
因为还在等成绩,虽然上课但没多少作业也没有周测,发烧不会影响学习。
她不敢和边兰说,扯谎是吹空调吹得脸红,半夜爬起来偷吃退烧药挨了两天才好。
期末成绩也没什么浮动。卷子出得难自然分低,边兰看排名还稳定在二百出头也就没说什么。
只要不是下滑太厉害,就当小失误。
高三依然是除夕前放假,江今澄早两天放。边兰本想给她找补习班,但卷子发的太多,而且寒假老师不好找就算了。
边缘和许松年前后脚放假,但江今澄一直到除夕才在姥姥家见到边缘。
他烫了头发,但是不好看。像院墙边枯黄的玉米秸秆。
“真没眼光。”
听到她的形容边缘气得嘴都不利索了。
“本来每个人审美就不一样,你之前那花花绿绿的鞋子我也觉得丑。”
但那时她不忍心当边缘面说,就阳奉阴违夸好看。
“单纯是你审美太差了。”
“你才审美差。你让我诚实说,说了你又不高兴。切,我找狗玩去了。”
小狗没找到,可能长大了就喜欢往外跑吧。江今澄捧脸坐在小马扎上看隔壁人家小孩玩摔炮。
不知道谁家的鸡从门前走过三次,隔壁小孩从摔炮小呲花玩到手持加特林,太阳落到被楼房遮挡,边兰终于喊她吃饭。
春节是一年的结束也是新一年的开始。就像公司要开年度总结表彰,家里也要总结过去展望未来。
“首先这一年最好的事情就是咱们这个小家都健健康康没人生病,钱财乃身外之物,毛主席说过,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最后要恭喜边缘考入理想大学,江今澄这次期末也很不错,还拿了三好学生是吧,继续向你哥看齐啊。”
每年到这儿时候,边兰和江建明都会搭腔替她开口。她也没认真听,低头用勺子划浮在羊肉汤表面的油花。
然而意料之中的声音没有出现,这次没人替她搭腔。刚刚还在放窜天炮的隔壁也不放了,屋内没一点声响。
江今澄觉得大事不好,捏着勺子也不敢动,怕碰到碗壁发出更大声音。
她头垂得太低,被碗内热气熏到眼睛,眼球瞬间涌出大量液体,幸而饭桌中间砂锅白汽弥漫,掩住她的神色。
“我继续努力。”
她立刻抬头露出乖巧的笑容。
“对,要继续努力。”
姥爷爽朗的笑声搅动沉闷的气氛,大家各自动筷碰杯,其乐融融。
一直绷着劲儿握勺的手臂终于放松,勺子滑进碗底,江今澄再没偏头去看任何一个人。
吃完大人又聊了会儿,走时日落未尽,开到限速四十的市区已经能看见烟花的色彩。
忽明忽暗,花花绿绿的烟火映在江今澄眼中,又映出这个世界。
耳边边兰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她在饭桌上不尊重姥爷,讲话也不够有条理敷衍人似的,没一点小辈样。
江今澄只应着不反驳。
她有点讨厌过年了,还不如在家写试卷。
因为要洗车边兰和江建明只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她提一篮鸡蛋上楼。
冬天鸡蛋也要放冰箱。边兰的吩咐,江今澄照做。
直到拿完所有,她手都是干净的,江今澄松口气。如果碎了,边兰肯定会怪她不好好拿。
过年家里堆了不少别人送的礼和准备要送出去的礼,还攒了不少大白菜,江今澄提着篮子环顾四周正想找个空地放篮子,门忽地被拉开。
空气有股柑橘香,像刚剥开的青橘,白色橘络的苦涩与清甜汁水相互渗透浸染。
是边兰放在置物架最上面的香水,因开门这阵风急促才卷来这阵柑橘香。
她居然忘了关门。
“谁啊?”
“许松年。”
来人自报家门。
攥竹篮的手顿时失了力气,她把竹篮搁在一箱牛奶上往玄关走。
“有事?”
“放烟花,走不走?”
他似乎没留给江今澄拒绝的余地,手里已经提着袋子了。
江建明开车回家路上,江今澄听了一路广播要在规定区域燃放烟花爆竹,小区里肯定不行,她也不知道哪里可以放。
“你不会是怕被抓,想借我的未成年保护法用吧?”
“怎么这么想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知道她在开玩笑,许松年也不继续和她争,手中袋子抬高一点又问她一遍:“所以放不放烟花?”
“我得问一下我妈。”
电话接通太快,江今澄还以为要嘟几声。
“和楼下小许啊,那你去吧,放完就回来啊,这天黑了不安全,你们一块走。放烟花的地方就在小区出门往南走,那有个小公园,能荡秋千健身,你问门卫就知道了。”
江今澄只说了一句话,江建明在电话那头说了一堆,还有边兰在和别人讲保养的背景音。
“你知道在哪能放烟花吗?”
“知道。”
“我也知道。”
她很幼稚地在没什么意思的小事上和许松年较劲。
“那我跟你走?”
许松年偏头笑着问她。
“那你就跟我走吧。”
今夜无月,星星也稀疏。风吹过来,不大也不冷。江今澄没围围巾,反而之前从不围围巾的许松年系了条黑色围巾。
“你以前不是不怕冷,怎么现在开始围围巾了?”
“可能因为江林不太冷,回了榆海觉得冷。”
“也是,江林毕竟在南方。”
她双手插兜慢悠悠走着,白色塑料袋在许松年另一侧,他手上没什么肉骨头突出来,冻得白里透红。
“要不我提会儿?”
他顺着江今澄视线看向自己左手,很严肃地拒绝。
“哦,那你提吧。”
小区离公园倒是不远,但走到小区东门还挺远的。
“许松年。”
“嗯?”
“大学生活什么样?真的是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管你吗?”
“大学啊,大学就是看课表上课,吃饭睡觉做实验偶尔还会开点会,周末有作业写作业没作业就玩,快期末时候连着通宵几天背书。”
“听着很无聊嘛。”
“就是很无聊。”
江今澄撇嘴想了下继续说:“但比高中好很多吧,我平时有午练周末有周测还有月考期中期末。明明一周学不了什么东西却每周都要考试,有一次没考好还要被批学习退步。”
他们拐到楼的南侧,带花园的一楼两侧都能进家门,老年人喜欢种菜养花。但冬天花花草草也长不起来,花盆土里只有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杂草。
想踢个石子发泄一下,但路边没石子。
“高中就是这样,老师的话你也不用全听,他们每天就来一两节课对四十几个学生,哪知道你学什么样,只能看成绩。”
东门拦车杆起落两次,私家车亮着近光灯往里开,江今澄睁不开眼,干脆低头和许松年说话。
“可我妈也这样想,一考不好就骂我不如我哥。我难道不想考好嘛,像我哥那样的人整个榆海每年也出不了几十人。”
“我理解。”
“不,你不理解。你不理解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和自己天差地别什么感受。”
她昂起头站定。许松年只和边缘是同学,同学和亲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但你也很好啊。”
私家车压着减速带拐弯,车内音乐声不大,隔着车窗能听到鼓点。许松年看向她的视线毫不偏移。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不好。不聪明不漂亮也不会讲话讨长辈喜欢。”
她别过脸,风吹得她睫毛轻颤,声音也闷闷的。
“你很好。你聪明你漂亮你坦率,还有,你也不需要讨别人喜欢。”
“啊?”
许松年脸上冷了下去蹙着眉头看她,随后抿抿唇垂下眸子再抬眼,又是那副温和的模样。
“可人不都希望自己被很多人喜欢嘛?”
江今澄笨拙地解释。
“你本来就很好,肯定会有人喜欢你,不需要迎合别人的喜好。”
她明白许松年意思,人不能活在别人期待里,可过去的十几年里,她收到的喜欢关注都是因为满足别人的期待。
“可聪明一点,漂亮一点,会讲话一点不是更好吗?”
“是好,但如果这样改变让你很痛苦就不好。”
学奥数是好的,学毛笔字也是好的,上补习班提高成绩也是好的,痛苦也是实实在在的。但边兰和她说大家都痛苦,别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她明白父母爱她希望她好,只是有时太过霸道,忽略她的想法,只一味教导她将她打磨雕刻成他们认为的好孩子模样。
吵架时她发誓要逃离这个家,但真的走远又会念起父母的好。
扯不断理不清,徘徊不定。
就像夏天的来去匆匆的太阳雨,摸不透什么时候要打伞,淋到雨会很烦,但一停又会忘记不舒服的感受。
晴雨夹杂,难以剥离。
“你看,你觉得你哥很聪明,但这世界一定还有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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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还聪明的人。不是因为和别人比较你成绩好漂亮聪明才能被认可才值得喜欢,那是别人的评价标准。即便你什么都不符合那你就很差劲吗,当然不是。”
许松年弯腰柔声解释道。他围巾下摆蹭过江今澄袖口,布料摩擦出细微的声响。
“可大部分人都认同这个标准,大家也都努力把自己往这个标准里塞。”
“所以他们把评价自我的标准交给了别人。”
可评价自我的标准握在她手里又能怎么样,她依然需要面对其他人的评价,她没办法改变其他人早已根深蒂固的观念。
“很困难吧,做到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嗯,困难,我有时也会动摇。”
只是动摇算很好了,而她一直接受别人的评价并扮演他们喜欢的样子,她与真正的自己之间隔着万水千山。
“那你觉得你在做自己吗?”
“应该是,目前我做的事情都是我想做的,也有我必须做的。”
“不是我问你吗?怎么变你问我了?”
许松年终于反应过来。
“问问嘛,借鉴一下经验。但你还是和我不太一样,你想考医学院想当医生,有理想有目标,可我没什么想干的,有时候觉得听别人安排也没什么不好。”
江今澄一直觉得理想热爱是很奢侈的存在,有想做的事多稀罕,有清晰的路往目的地走。可她的脚下什么路也没有,眼前也是一片大雾,看不见所谓的未来。
“我学医也只是在不擅长里面挑了一个还行的,其实我也很普通。能意识到别人的标准不应该套在自己身上就是自由的开始,什么理想目标慢慢找就行,会有那么一天的。”
“你之前发给我的照片就很好看,如果不反感可以试试拍照或者其他会让你开心的,只要不做不想做的事就行了。”
“也不对。我不喜欢学习,但学习是必要的。我得好好学习解决温饱才能去想我想做什么。”
还是要现实点,她还没到像哲学家一样思考人生的境界,物质生活条件也很重要。
“嗯,学习也很重要,这决定你在哪里点外卖。”
“喂许松年,你一点都不正经。”
——
没有高楼遮挡打火机点仙女棒要点好多次才能点上。
摇摇晃晃的火苗好几次烧到许松年手。
“别笑别笑,离我近点。”
“行。”
粉色棉服压在黑色棉服上,她还踮起脚帮忙挡风。
火花噼里啪啦炸开,两人默契地牺牲一根点剩下四根。
“你前几天为什么送我苹果?”
“表示友好嘛,我不是说了。”
仙女棒燃得还不算快,光点在石青色的夜色中跃动,像流星坠地。江今澄目不斜视盯着手中的火花。
“我们本来就很好,还表示什么友好,像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来弥补一样。”
“可我送你苹果时候不是很开心吗?”
她偏头看向许松年。仙女棒燃尽,几声嘶嘶之后周遭归于沉寂。夜色朦胧,她眼眸也像染了雾。
“你送我东西我当然开心。”
“那不就行了。”
她弯腰去抽盒子里剩下的仙女棒,许松年掏出打火机帮她点。
依然不好点。
江今澄伸手护住火苗。
火苗摇曳,灼热模糊冬夏边界。他们挨得很近,也分不清边界。
她头发确实剪短很多,勉强垂到肩头,可能因为经常别在耳后,呈现好看的弧度。她很漂亮,笑不笑都漂亮。
江今澄没注意到许松年视线,低头自顾自说着:“其实是你那天问我为什么不搭理你。我回去翻了聊天记录,我真的没有不想搭理你,只是休息时间太短,没法聊很多。看起来像我不搭理你。”
“毕竟每个人对朋友划分的界限不一样。可能我觉得对你和以前没区别,但在你看来就是疏远了。所以想着补偿你一下。”
火苗摇曳不定,江今澄一直盯着摇晃幅度,不知哪里来了阵风,火苗完全向许松年那边压去。
“喂,烧着手了。”
还是说得慢了,他手往回一缩,打火机也差点没拿稳。
“没事吧。”
有事许松年也会说没事,江今澄夺过打火机说:“我来吧,你这反应能力太慢了。”
许松年帮忙挡风,点得就快很多。
火花依然噼里啪啦炸开,江今澄点燃另一只递给许松年。
“新年快乐。”
他说。
说得有点早,但也不一定非要凌晨。
“新年快乐,许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