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人回到明兰院。
芳菲和晴雪正在里间铺床,见颜彻抱着人进来,连忙福身行礼。
“大公子。”
颜彻把怀中人轻轻放下。
这么抱着走了一路,他连一丝喘息都没有。
“给二姑娘准备沐浴吧,备水时兑些玫瑰花露。”
“是。”二人齐声。
颜彻起身,腰间被轻扯住。
玉佩绦子和令颐的罗袜勾在了一起。
令颐嘟囔:“哥哥这个玉佩怎么老跟我作对啊?”
颜彻笑笑,伸手解开。
“不喜欢以后就不戴了。”
修长白皙的手从她玉足上擦过。
此时,门外一位新来的丫鬟正好看到这一幕,瞪圆了眼睛。
她倒吸一口凉气,拉着旁边人惊恐道:“大公子是准备今夜留宿在这儿吗?”
那婆子瞪了她一眼。
“没规矩,赵管家怎么教你的?”
“大公子自小就这么惯着二姑娘,批公文的时候还让姑娘窝在怀里睡呢,轮的着你多嘴?”
年轻丫鬟讪讪低下头,不敢多言了。
芳菲和晴雪带令颐去侧间沐浴。
一个时辰后,令颐绞干头发钻进了锦被。
芳菲和晴雪将床帘放下便退了出去。
隔着一层云纱,令颐看到颜彻施施然坐在了她的床边。
“妹妹今晚想听什么?”
令颐道:“哥哥能不能给我讲一个聊斋的故事啊?”
“还听《聊斋》吗,上次讲过之后你可是好半晌才睡着,如今不怕了?”
“那……哥哥给我编一个吧,我想听独一无二的故事。”
令颐糯声撒娇:“好不好嘛?”
颜彻沉吟片刻,道了句:“好。”
他缓缓开口:“在广寒宫里,住着一只可爱的玉兔。有一天,她想要看看人间的烟火,于是偷偷下了凡。”
“谁知,她在山中受了伤,遇到一个赶路的书生。那个书生急匆匆向她赶过来,玉兔还以为书生要伤害她,吓得转身想逃。”
令颐忍不住笑了一下:“后来呢?”
“后来啊,书生每天种胡萝卜喂养小玉兔,和玉兔分享人间的故事,时不时逗一逗她哄她开心,而玉兔也给书生的生活带来了温暖……”
令颐闭上眼,听到小兔子受伤的情节,颜彻却止住了话头。
“剩下的故事,明天再讲罢。”
“现在有另一只小兔子该睡觉了。”
令颐不情愿哦了一声。
“哥哥,我可以留一盏灯吗?”
“可以。”
颜彻起身,将其他灯盏熄灭。
离开房间后,他掩上了房门,坐到了外间的书桌前。
赵福忠早已候在廊下,见主子出来,他吩咐人将公文卷宗拿过来,整齐放在书案上。
不多时,颜彻手持毫笔,刷刷在纸上批卷宗。
赵福忠一边默默伺候磨墨,一边注意着里间的的动静。
不知怎的,他心下隐隐生出些忧虑。
二姑娘的倚梦症这么些年了也不见好,大公子虽面上不显,可只要他在府上,总要亲自守着才安心。
赵福忠不禁又想,大公子这般宠着二姑娘,将来少奶奶进门,怕是要生出不少是非来。
正琢磨着,里间传来少女含糊的梦呓声。
“哥哥……胡萝卜……”
案前,年轻郎君笔尖微顿,俊美的脸上漾出一抹淡笑。
赵福忠见状,抿了抿嘴,将头缓缓低了下去。
罢了,主子一向克制有分寸,哪轮得到他操心。
两人之间的界限,就像二姑娘床前那道帷幔。
颜彻哪怕再宠这个妹妹,也不会越过那道屏障。
……
翌日,令颐醒来的时候,颜彻已经不在了。
她小手揉了揉眼,软糯糯道:“哥哥呢?”
芳菲道:“大公子寅时就入宫了,临走前特意吩咐,不许吵醒姑娘。”
令颐小声嘟囔:“哥哥没有等我啊……”
她还想着能和哥哥一起用膳呢。
从前在彬江的时候,哥哥总会等她一起用早膳,有时她赖床,他还会亲自来抱她起身。
令颐人娇气还嘴刁,颜彻就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他的厨艺正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现在,别说想吃也吃不到,就是两人一起用膳都困难。
啊,好想念哥哥做的饭啊……
芳菲见她小脸垮了下来,连忙柔声安哄。
“大公子虽急着走,可早膳却是一样不落地吩咐厨房备好了,蟹黄小笼包,虾饺,杏仁茶,全是姑娘爱吃的,这会儿还在灶上温着呢。”
令颐“唔”了一声。
想起哥哥昨夜那番话,她心里那一时涌上的委屈便消散了。
她其实是个很好满足的小姑娘,被人哄两句就不难过了。
*
一连数日,颜彻每日都在忙着处理公事,令颐只有在晚上入睡前才能见到哥哥。
颜彻会耐心把她哄睡,再安排第二日的膳食,之后才去处理公事。
初二这日,令颐像往常一样来同文馆,却见馆内已是人满为患,还有不少身穿布衣的百姓。
“祝师姐,今日怎么这么多人呀?”
祝颂然讶异:“今日颜先生开坛授课,整个洛安城都知道,先生竟没告诉你吗?”
令颐瞪大了眼睛。
芳菲在一旁憋笑。
“姑娘,昨夜大公子就同您说了,您当时正专心啃那只炖猪脚,连头都没抬,所以没听见呢。”
令颐如遭雷击。
好像、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哎呀!”
她急得原地转圈:“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能没听到呢!”
祝颂然和芳菲捂嘴笑了起来。
三人穿过熙攘的人群往讲堂去时,令颐忽然瞥见个熟悉的身影。
她高高举起小手挥舞:“羡文师兄!”
年轻郎君正指挥杂役摆放蒲团,闻声回首。
此人面容俊逸,身姿挺拔,虽通身清贵气,却全然没有世家子弟的轻浮感。
笑起来时,剑眉下那双笑眼明亮如星。
学堂里,除了祝师姐,令颐最喜欢的便是宋嘉策,她的羡文师兄。
羡文师兄经常带他们这些小辈出去玩,跟他待在一起永远不会觉得无聊。
宋嘉策挑眉道:“小令颐,怎么你哥哥来讲学,我在这里忙前忙后的,你倒悠闲?还不快来帮我一块干活?”
令颐粉唇微张:“啊?师兄还需要我干什么,我、我现在就干!”
说着她就要去搬旁边的矮几。
旁边一个学子笑道:“令姑娘别听你师兄胡说,他逗你呢,活儿都快干完了。”
宋嘉策故作委屈地叹气:“唉,现在连小令颐都不心疼师兄了。”
说着伸手揉了揉令颐的发顶,把她精心梳好的发髻都揉乱了几分。
令颐连忙护住头发:“师兄又拿我取笑!”
两人打闹了一阵,令颐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师兄,哥哥今日要讲什么?”
宋嘉策摸了摸下巴作沉思状。
“这个嘛……大概,讲某个贪吃小姑娘偷吃蜜饯的故事?”
“师兄!”令颐粉腮鼓起,作势要打他。
两人正胡闹着,却见祝颂然不知何时松开了令颐的手,微笑看着他们。
令颐眨了眨眼。
她总觉得,祝师姐和羡文师兄之间有种说不清的古怪。
在令颐眼里,羡文师兄待人接物温润如玉,谈吐又风趣,像是把浔之哥哥和伯聿阿兄糅合在了一起,所以她非常非常喜欢同羡文师兄相处。
可祝师姐和她恰恰相反。
平日里雷厉风行、快人快语的师姐,每每遇到羡文师兄,就会变得异常沉默。
有次令颐分明看见,羡文师兄不过递了杯茶,祝师姐便不自在低下了头,脸上泛起微红。
令颐想不明白。
莫非,因为羡文师兄是祝师姐最早带的学生?
毕竟,祝师姐教导晚辈一向以严厉著称,连一个错字都要罚抄百遍的。
这么想来,两人见面时拘谨些倒也正常。
令颐目前只能想到这种解释了。
一阵清越钟声传来,人群如潮水般向讲堂涌去。
宋嘉策道:“要开始了,我们快入席吧。”
说罢,他看了祝颂然一眼,祝颂然却径直拉着令颐走了,没有看他。
……
半个时辰后,书堂内座无虚席。
颜彻今日未着官服,只一袭月白镶青长袍加身,衬得他愈发温润清雅。
墨发垂至腰际,只在发尾系了根素色丝绦。
台前围满了慕名前来的人,熙熙攘攘的人群前,他手持书卷端坐在那里,说不出的沉稳静逸。
授课时,声如冷泉漱石,温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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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陶醉。
风华绝代,大抵便是这般模样。
“李生,若正于府衙当值,见儒子落井,当如何?”
御史府的李公子被点名,慌忙起身。
“回先生,当、当禀明上官。”
颜彻道:“差矣。”
“见孺子入井,首先要找救人方法。譬如手触烈火,岂会先思量是否该缩回?此乃良知当下呈现,若迟疑不决,便是失了本心。”
“譬如诸位日日读《论语》,可曾亲见乡野老农如何‘耦而耕’?可曾试过‘三月不知肉味’?”
台下众人齐声:“学生受教。”
祝颂然微微侧身,对身旁的令颐低声道:“颜先生最不喜空谈,常说‘知行合一’才是正道。”
“学而时习之,令颐可懂?”
令颐虽半懂不懂,却还是小鸡啄米点头。
她忽而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扯了扯师姐的袖子。
“就像令颐昨夜只顾啃肘子,今日便尝到‘不知而慌’的后果,这便是‘习’的教训!师姐,令颐说的对吗?”
祝颂然忍俊不禁。
“这倒奇了,我教你三日的文章总记不齐全,偏偏颜先生教的一学就会,还能举一反三。”
令颐甜甜一笑,吐了吐舌头。
只要是哥哥说的话,教的事,她记得比经文还牢。
*
颜彻开始讲学,同文馆内的学子皆是叫苦不迭。
这位年轻的司业大人素以严苛著称,不仅要求学生精通四书五经,涉猎诸子百家,更要求他们六艺皆通。
更令学子们痛苦不已的是,颜彻还时常设置各种实务考校。
或是让他们处理衙门积压的文书案卷,或是命他们为赈灾筹款出谋划策。
一片哀嚎声中,唯独令颐欢天喜地。
对她而言,最期待的不是听哥哥授课,而是能和哥哥一起上下学。
有时颜彻公务繁忙,会提前离开,但只要得空,必定会等她一同回府。
时不时会给她带一包桂花糖,或者琥珀核桃。
这日散学时,暮色已浓。
颜彻整理着案上的文书,对令颐道:“令颐,你先回府,我还要见几位大人。”
令颐撅起小嘴。
“哥哥已经好几日没和令颐用晚膳了,昨日的鲈鱼羹膳房热了三遍哥哥都没回来。”
颜彻闻言轻笑,从一旁拿出个油纸包递给她。
“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收买一个小姑娘。”
令颐眼睛一亮。
是丰乐楼新出的雪乳酪和糯米红豆饼!她跑了好几日都没买到!
她高兴到要蹦起来,接过纸包时却故意板着小脸:“那,哥哥也要记得用晚膳,不然对胃不好!”
说罢,她从袖中掏出个歪歪扭扭的花圈,不由分说套在颜彻手腕上。
柳条编织的环上缠着几朵鲜艳的野菊,歪歪扭扭地编在一起。
这是她今日午后,蹲在同文馆后山折腾了半个时辰的杰作。
“这个送给哥哥,这样哥哥看到就记得吃饭了。”
令颐说罢就抱着零嘴一溜烟跑了。
颜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摇头失笑。
不多时,邵、鲁二人踏入屋内。
近来颜彻一派与阉党相安无事,但两边谁也没松下那根弦。
颜彻道:“郑康安此番吃了暗亏,必不会善罢甘休。你们且将家中老小安置妥当,若他狗急跳墙,还需提前有准备。”
邵玉与鲁贽对视一眼,齐齐行礼。
“属下已做好准备,誓死追随大人。”
颜彻微微颔首,目光不经意落在案角那个歪歪扭扭的花环上。
邵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欲言又止。
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谁放在那里的。
待两人走出屋子时,邵玉压低声音:“颜大人这般人物,偏被个罪臣之女拖累。朝中那些言官,不知在背后嚼了多少舌根。”
鲁贽闻言也是愤愤不平。
“可不是,此事可大可小,若让阉党揪住这个把柄不放,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邵玉轻叹:“颜大人寒门出身已是不易,偏又不肯与世族联姻。”
“崔家,任家,都是能在朝中六部说的上话的大家族,都有意与大人结亲,可大人总是推脱。”
他顿了顿,貌似无意说了句:“若那丫头懂事些,肯嫁入世家大族,也算是知恩图报。”
鲁贽点头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