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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作者:溪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挹青堂内,香雾缭绕。


    颜彻靠着椅背,华丽官袍衬得他肤色冷冽如雪,几乎和玉扶手融为了一体。


    狭长的凤眸半垂,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情绪。


    “江南盐铁司的账册,拿回去重新核算,三日内送到我桌案上。”


    他声音不疾不徐,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至于平川那几个不老实的盐商。”


    他指尖在案上轻轻一敲:“该敲打的,一个都别漏。”


    官员们屏息垂首,领命退下。


    待众人散尽,屋内只留下鲁贽、邵玉二位心腹。


    邵玉道:“此番江南巡视,大人不仅摸清了大周朝的盐铁经营之弊,顺带将阉党在江南的势力瓦解了大半,可谓收获颇丰。”


    鲁贽亦是难掩激动之色:“是啊,将盐铁之利掌握在自己手里,相当于扼住了郑康安的咽喉,掌握了阉党的钱袋子。有这个把柄在手,咱们这一局可谓占尽先机。”


    他忍不住请示颜彻:“大人,是否需要趁热打铁,联合御史台弹劾郑康安。”


    颜彻淡淡瞥了他一眼。


    邵玉是个有眼色的,见状立马上前道:“颜大人自有安排,我等不该置喙。”


    鲁贽意识到什么,忙垂下头,脸色讪讪:“下官鲁莽,请大人恕罪。”


    不怪他冒失,实在是颜彻的心思太过诡谲。


    有时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有时却喜欢慢慢折磨,难以揣摩。


    颜彻轻抚案上密函,不紧不慢开口:“鲁大人,你可知为何猎人在捕获狐狸时,总要留个活口?”


    鲁贽额头沁出冷汗:“下、下官愚钝。”


    “因为,死去的猎物,怎能带我们找到更多的狐狸窝呢?”


    颜彻唇角勾起一抹清淡弧度。


    “而且,郑厂公辅佐先帝劳苦功高,我们总得给他一些体面,你们说是吗?”


    鲁邵二人被他的威势压的抬不起头,齐声称喏:“是,下官明白。”


    两人领命而去。


    走到门槛,一直沉默的邵玉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疑惑,转身请示。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颜彻的神色:“下官斗胆,恳请大人赐教,不知今日上午大人说了什么,让郑康安那般失了体面?”


    颜彻低低一笑,身形后仰,倚于雕花椅背之上。


    “不过是聊了些他感兴趣的话题罢了。”


    他声音慵懒,带着一股磁沉的威慑感。


    邵玉下意识追问:“比如?”


    “问他那些干儿子们夜里是如何伺候的,又比如,太监吃春药时,是补阳还是滋阴?”


    颜彻说这话时,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双眸仿佛两面涔黑的镜子,冷冷映着旁人的模样。


    邵玉心下直突突。


    跟在颜彻身边这么多年,每次见到他这副模样,他心里都生出一种深深的恐惧。


    颜彻此人,有着病态般的掌控欲。


    他甚至连看人都不超过三息,那双狭长的凤眼总是似笑非笑地掠过,很少正眼瞧人。


    起初邵玉还以为这是文人清高的做派,后来才惊觉其中玄机。


    不与人目光相接,便更容易窥破对方的心思,听到实话。


    而且,他很擅长用三言两语挑起人的愤怒,挖掘他们最丑陋、不堪的一面。


    等对方恼羞成怒时,他已将主导权牢牢攥在手心。


    想到这,邵玉咽了下喉。


    待在这样的人身边,每一刻都像行走在刀尖上,呼吸都要按着他的节奏来。


    他很难想象,若有人试图脱离他的掌控,他会变得多么可怕。


    *


    到了掌灯时分,学堂内一片寂静。


    只一间屋子透出柔和的光,铺洒在青石阶上。


    颜彻款步入内。


    一粉衣少女正歪着身子斜倚案前,如缎黑发柔柔斜垂而下,停在腰际最纤细处。


    她玉手托腮,头一下一下轻点着,显然困极了。


    另一只手握着一支毫笔。


    颜彻走近几步,见桌案上搁着厚厚一沓宣纸,拾起来看了看。


    临是欧阳公的《九成宫醴泉铭》,还有其他大家的书法,多是笔力遒劲之作。


    笔笔认真,却掩不住那股软乎乎的劲儿。


    令颐的琴棋书画皆是他亲手所教,前三样,处处都有他的影子,不说十分像,七八分还是有的。


    可唯独,令颐的字不像他。


    颜彻的字笔力雄劲诡谲,笔锋间透着凌厉,而令颐的字体却是清丽秀气。


    颜彻说是因为她手力偏小,行书走笔间才显得力道不够。


    令颐非常听哥哥的话,之后便日日苦练,甚至偷偷在腕上绑小沙袋,练到手指发颤也不肯停。


    无论什么事,只要颜彻稍加提点,她便会朝这个方向下苦功夫。


    正如颜彻所说,她是个难得的学生。


    少女似是感觉到他的存在,樱唇微启,梦呓般轻声呢喃。


    “祝师姐,不用劝我啦,我再等哥哥一会……”


    颜彻搁下纸,朝她唤了一声:“妹妹,在这儿睡觉,明日怕是要脖子疼了。”


    “哥哥!”


    令颐唰地张开眼,困意消散了大半。


    她慌乱站起身,许是刚睡醒的缘故,清丽的眼睛微微泛红,像只迷糊的白兔。


    “唔……哥哥忙完了吗?我方才在练字,一不小心睡过去了。”


    她揉了揉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轻轻呢喃道:“都这个时辰了……”


    颜彻没说什么,把桌上那些纸张收好。


    令颐不好意思挠了下粉腮。


    “哥哥,这些只是随手练的,写的并不好。”


    他温煦一笑:“无妨,回头我仔细检查,看你有没有进步。”


    “天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不过是平常的话,可令颐不知为什么,觉得每次浔之哥哥说“回家”时,语气都温柔极了。


    大抵是因为,他的眉眼实在占便宜,天生含情,干什么都温柔似水。


    见他迈步离开学堂,令颐提裙跟着他身后。


    庭内月凉如水。


    颜彻负手走在前面,高大身姿如巍峨玉山。


    令颐娇声唤道:“哥哥等等我!”


    颜彻负在身后那只手微微曲起,朝她方向前伸。


    他从不会主动牵她,只会用一个简单的手势温柔地召唤她,或是告诉她:“此处人多,怕走丢就牵着我。”


    令颐走上前,把自己柔嫩的手搭了上去,一点点握住。


    他的手温比她低很多,冰凉的触感如山间凉泉,顺着掌心流淌到少女整个身子。


    小时候她娇气,总说不适应哥哥身上的寒气。


    现在,却是十分想念。


    她低下头,抿嘴偷笑了下。


    见哥哥没有反应,她大胆了些,小手来回晃荡,步子一蹦一跳。


    正自得其乐的时候,颜彻反握住了她,绕过身子把她拉到自己身侧。


    夜色中,他侧首面向她,高挺的鼻梁投下淡淡阴影,说不出的俊逸。


    令颐抬起脸,目光盈盈:“哥哥?”


    她以为自己闹得太过,哥哥在制止她。


    却听他道:“给你从江南带的礼物已经让赵管家送回府上了,回家就能见到,你应该会喜欢。”


    令颐水晶般的眼眸闪出光来,抱住他手臂:“哥哥最好了!”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悠长。


    同文馆外,颜府管事赵福忠和车夫已驾着华盖雕漆马车等候多时。


    马车一动就晃,颜彻牵着她稳稳踏入。


    “小心脚下。”


    “嗯好~”


    颜彻拿了件薄毯铺到她身上,车厢内四处包着软垫,是为了让令颐坐着更舒服。


    车粼粼向前。


    此时已是亥时,街上商贩都收了摊子,落了满地零落的灯火。


    车厢内,兄妹俩一路聊着大半年京城的趣事。


    多是令颐在说,颜彻含笑倾听。


    令颐一遇到哥哥就有说不完的话,连墙角开了一只小花都想给哥哥分享。


    小姑娘说着说着,瞥见哥哥腰间质地上乘的羊脂玉佩。


    玉佩坠着带珠子的流苏,丝丝缕缕甚是齐整。


    她不由想起白天的一幕,声音忽地低沉下去。


    颜彻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问她:“怎么了?”


    令颐摇了摇脑袋:“没什么。”


    她是想起,在彬江那几年。


    那时候,每到除夕那几日她便拉着浔之哥哥去河边逛灯会。


    芳菲姑姑总怕她冷,会给她套上厚厚的大红棉袍,把她乌黑柔顺的长发团成小巧可爱的发髻,年画娃娃似的。


    没有马车,她走几步便耍赖要哥哥抱她。


    依偎在他怀里,摘下一颗冰糖果子喂到他嘴边,甜甜地说:“哥哥吃。”


    再回想今年,只有她一人守岁,一人点的花灯,一人贴的桃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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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垂下脑袋,整个人像一朵打蔫的小花。


    她只是想跟哥哥一起守岁啊……可她不想让哥哥为难……她不应该难过的。


    真的不难过。


    令颐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忍不住拿手去揉眼睛,把眼睛揉成了兔子。


    一旁的颜彻正在闭目养神,似是没有看向她。


    ……


    没过一会,两人下了马车,回到颜府。


    此处高阔典雅,虽地界略偏,然庭院雅致。


    朦胧月光映照下,整个府邸显得静谧异常,一路只见到四五个年岁不大的小厮,垂手侍立。


    穿过垂花门,厅堂门前,家仆们已等候多时,屈膝朝两人行礼。


    “大公子安,二姑娘安。”


    两人步入厅堂,婢子端水盆伺候两人净手,递上刚沏好的云雾茶。


    赵福忠和几个家僮,还有婢女婆子一字排开。


    他们从头到脚拾掇得甚是齐整,垂手而立,等待主子问话。


    颜彻撩了撩袍坐下。


    “这段时间府上可妥当?听说二小姐近来学着执掌中馈,学得如何?”


    赵福忠是个利索精明的掌家人,不紧不慢回道:“禀大公子,一切妥当。”


    “几位年长的丫鬟已至出府之年,小的已按规矩为她们备下嫁妆,新购进几个伶俐的婆子,算是勤谨,待小的调教一番再送去二小姐的明兰院。”


    “二小姐学有所成,宫中赏赐已悉数登记入库,并无差错。”


    颜彻看向令颐,微笑颔首。


    “有进步。”


    令颐捧着脸:“哥哥夸我啦。”


    颜彻又挨个问过去,众人如实回话。


    他淡淡交代:“我回府后府上外事应酬会多些,你们小心听命行事,不可有丝毫疏漏。”


    “今后无论是谁送来帖子拜礼,一律不得轻易入府。”


    众人齐声:“是。”


    颜彻吩咐赵福忠将自江南带回的一应物件入库,又分了赏赐下去。


    他对众人说道:“都下去吧,芳菲、晴雪留下。”


    其余下人皆躬身退下,唯有赵福忠忍不住多看了主子一眼。


    颜彻为人雅淡,在下人面前向来言语寥寥。


    他今日这般吩咐了这么多,怕是……要有什么大事。


    芳菲和晴雪还垂首候着。


    颜彻手里捏着茶盏,掀起玉盖撇了撇茶叶。


    “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有几盒糖食,你们注意控制好分量,莫让二小姐一次食用过多,伤了脾胃。”


    “近来天气转热,二小姐偏爱冰饮,无论她如何撒娇都不许给她提前准备。她脾胃弱,瓜果也不必太早湃凉。”


    两人颔首应是。


    令颐在一旁小声抗议:“哥哥,我身体好着呢,干嘛如此严格啊……”


    颜彻微微一笑,仍是那双温柔的凤眼。


    “若不是你每月那几日都直不起腰走路,捂着肚子跑来找哥哥哭诉,我倒愿意相信你身体好。”


    嗯……那倒也是。


    令颐委屈巴巴撅起嘴,不再做声了。


    芳菲和晴雪对视一眼,无奈笑笑。


    二小姐向来没有男女大防的概念,这倒也罢了,偏偏大公子胸怀磊落,行事言谈全无世俗上的拘谨。


    女子癸水这样的事,两人就这么当着别人的面说。


    颜彻又问她们:“二小姐的倚梦症如何?”


    一旁的令颐紧张咽了咽喉咙。


    回话的是芳菲:“回大公子,大公子不在这段时日,姑娘总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即便睡着了也是发一身的汗。”


    “大夫开的药吃了总不见好,今年换季时病症还比往常严重些,一宿下来被子要换个两三次方能勉强安睡片刻,有时只好白天补觉……”


    令颐着急出声打断她:“芳菲姑姑!”


    芳菲还是继续说着:“姑娘交代奴婢不要告诉大公子,可奴婢们实在担心小姐的身子。”


    令颐赶忙对颜彻解释:“哥哥别听姑姑的话,那几日是因为受了寒身子不适,现在已经没那么严重了!”


    晴雪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半调笑地说:“大公子不知,今年除夕夜您不在府上,小姐做噩梦直哭,一整宿的睡不着,奴婢们没办法,只好带小姐出门看夜戏。”


    令颐脸颊涨得绯红,忍不住去看哥哥的神色。


    颜彻没说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搁下茶盏,敛衣起身。


    “回去看看礼物,收拾好后,来我房中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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