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大多有些封建,遇到一些不寻常的事,总要去山寺拜拜。
沈斯因的父亲也不例外,或许是从早已小根治于思想上的一种信仰了,本心是厌恶的,可他总是下意识的会和他父亲一样,心里祈祷着。
这次也不例外。
大概是老天开眼了,看他勤勤恳恳的信仰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让沈斯因第三次重新活了。
熟悉的感觉——坐在椅子上,脑子的一根筋要炸开似的嗡嗡响。
沈斯因的食指蜷缩了一下,抬眼一瞬间视线里多了一双手。
“你是在找这个吗?”
齐耳女生开口的同时,沈斯因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他接过眼镜戴在鼻梁骨,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谢谢。心里却如洪水卷过,如有人抓着他的心狠狠捏了一下。
死循环?
沈斯因十九岁在都柏林被人调侃书呆子,没见过世面,回国后,一群朋友贴了上来,倒不是他的学识有多好,大多是心里的恶趣味,想整蛊一下他,于是二十一岁的沈斯因见到的“世面”千千万万。
如果要算上这次的“世面”,他觉得拉上他那群朋友来一遍才算刺激。
沈斯因很直白的问:“你怎么称呼?”
他改变不了那个女人的出现,只能提前转换一些事情的发生。
齐耳女生愣了一秒,似乎想不到他突然问这种问题:“葵玉。”
“是我姐姐取的,她说‘葵是太阳,玉是水’。”
沈斯因心里同时默念了一遍。他本还想问,一声不速之客到声音响起:“随便暴露自己的名字是一件不太美妙的事。”
不一样,这和他与女人第一次见面她说的话不一样!
他有些兴奋,或许他能活着出去。
女人的面容凑了上来,和之前一样在他的脖颈处嗅了嗅,“嗯……味道比之前更浓了。”
又不一样。沈斯因的兴奋点达到了极致,在他看来,只要女人说的话与之前第一次见面的话不一样,就可以说明,之后的事情也会有所改变。
女人的目光很直白,完完全全的在看自己的猎物。
“按照这里的规定,在你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我们之间的游戏就开始啦。”女人伸出手比了一个数字,“现在是第三天啦。”
女人从手腕上取下一根黑带,眉眼弯弯,“不过时间是不会因为你而多一天的,你连累了这个小朋友,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这次的躲猫猫,你来找,好吗?”
诚意?沈斯因看不出来有什么诚意。邪恶的想法他倒是看出来了。
他没吭声,女人当然不会轻易的放过他,强制的按住他的肩,摘下眼镜,黑带遮住他的双眼,在他的后脑勺打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眼前一片黑,感官无限放大,女人道:“你需要数一百只猫才能找。”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语气速度需要控制在两到三秒。”女人说,“不能多也不能少。”
这就有点难并且无聊。沈斯因问:“你也是这样的吗?”
女人的声音忽远,“不然呢?”尾音刚落,桌上一震,眼睛蒙住,耳朵格外的敏感,这一声震的沈斯因的耳膜发涨。
“看你有点可怜,拿过来了。”女人道,“你来当猫,我和这个小朋友当老鼠。”
沈斯因伸手去摸桌上的东西,是一把斧头,女人的语气不容反抗,他还想活着出去,他只能在这屋子里陪女人玩游戏。
三个人的躲猫猫,沈斯因懊悔之前没发现有多无聊,经历了才知道。
数猫是很艰熬的环节,好不容易数了一百,起身时又摸不着方向了。
他只能拿着斧头,一步一的摸索。
花费一番波折,终于到了二楼楼梯口处,摸到扶梯上了二楼。这才得以摘下黑带。刚摘下就愣在原地。
他有想过二楼的变化,在心里做足了建设,可显然还没有做足够。
不同于看之前二楼的目瞪眩晕,这次是冷汗顺着脊梁骨爬到脖颈。
走廊变短了,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到尽头,端端正正的两把木椅上坐着两个人。
右侧是个男人,闭着眼,鼻梁架着一副眼镜,顶着一副好皮囊,却又蔓延上寒冰。眉梢的冰渣子还窸窸的掉。
纵使他在有教养,也忍不住爆一句粗口。
哪个没道德的畜生德干的。
如果不是沈斯因好端端的站在楼梯口处,心在跳,他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
或许是那个没道德的畜生秉持“成双成对”的原则,“贴心”的在男人旁边按了个……人。
左侧是个女孩,齐耳短发,脸上的寒冰比旁边的还要重。
木桌上摆着两根断蜡烛,烛火要断气似的忽大忽小。再者是两个墓碑。
“真把我当死人了。”沈斯因自言自语。
连墓碑都立好了。
“早点安排好嘛,省了我日后再去安顿。”女人的声音带笑。
从沈斯因到二楼为止,他始终没有看到人影。现在女人忽然出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女人一直在楼下,亲眼看着他到二楼。
女人一只手架在葵玉的肩上,食指缠绕住她的发丝,抬眼看着沈斯因:“这个小朋友抖的很厉害,你要打算帮助她吗?”
沈斯因没接话:“躲猫猫结束了吗?”
这句话刚落地,女人啧了一声,眼神中藏不住的嗤笑:“要是结束了,你同这个……”
架在肩上的手一路摸到葵玉的脸,直至耳垂,“人早就不在了。”
沈斯因笑了:“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女人:“从这里逃出去的人寥寥无几,对付你这种人我还是绰绰有余。”
尾音刚落,葵玉的声音骤然响起:“小心身后!”
沈斯因猛地一转头,木椅上的男人冲向他,眼还是闭着的,却能清楚的知道他在哪。
好在寒冰还没完全化掉,男人的速度够他来的急躲掉。
男人在他先前的地方一顿,有足足三秒,沈斯因以为他不动了,胸前的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刚要开口,男人动了。
僵硬的脖子转向他时,沈斯因听到了一道清楚的咔嚓声。
“……”
沈斯因看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实在是忍不住了,管不了什么教养,开口骂了一句粗话:“去你爹的!长着和我一样的脸,来打我?”
“分不清大小王了?”
提上斧头当即砍了过去。
咕咚——
一颗头颅滚了一圈落到木椅边,流出的血是黑的,不同于鲜血的铁锈味,散发出来的味道是恶臭,令人作呕。
女人在一旁鼓掌:“杀了自己,有勇气,不过这味道让人有些不适。”
沈斯因冷眼看她。葵玉捂着脸,细小的哭泣声从她指缝里传出。
女人喝道:“哭什么哭,吵死了。”
前一句还是正常的音调,后半句像是要吼破喉咙。
骤然间,狂风卷起,落在木椅边的头颅哐当一响,稳稳的滚到了沈斯因的脚边。沈斯因睁不开眼,耳边的哭声更大。
或许是在高敏感的环境中形成的,耳边有一道厉风,短促,致命。
腹部蓦地一阵痛,他的知觉也忽然清醒。沈斯因猛地露出一双眼睛,对上了漆黑的瞳孔。
微微一怔,越看越像是……用黑色颜料点上去的。
后才惊觉眼前的,倒在地上的是两个纸扎的人。
像,太像了。
沈斯因捂着腹部,当即给面前的纸人来了一刀,“谁画的这么逼真,等我死了,我也找一个。”
黑血汩汩流出,空气中的恶臭味更重了,捏着鼻子也依然可以闻到。
女人冷声:“现在就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女人一只手探上他的肩,女人看着弱不经风,个子小,可她那双手又很长,力气也大。捏住肩渐渐收紧,要戳出一个洞才善罢甘休。
沈斯因疼的长嘶一声,想动动不了,对上白色瞳孔的眼睛,那双眼里的讥笑要溢出来似的,目光太不怀好意了。沈斯因心里一股火,遭的什么孽,死了两次还不够?
伸出左手,一刀下去,砍进了女人的肩。
他忽然想起老道士的声音——死后碰上的事怪稀奇。老生常谈。他当时还在心里嘀咕:搞的好像你碰上过。
老道士碰上了没有,他不知道,可他真碰上了——女人的肩流出黑血,捏住他肩上的手陷进皮肉里,脸上的神情没变。
他问:“你是死人吗?”
女人遥了摇头,嘴角倏地裂向耳朵:“我还好好活着的呢,只不过人肉,人血吃多了,喝多了。”
沈斯因好半天才从牙缝里颤颤巍巍的蹦出两字:“魔鬼。”
女人呵呵笑了,抽出肩上的手,在裂开的嘴角上划了两下,嘴角又恢复了原有的弧度。
她说:“我现在不是魔鬼啊,你怕我是正常的,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怕我。”
沈斯因举起斧头朝女人身上砍,黑血越流越多,溅到他的脸上,身上,脚下。
沈斯因抬眼看时,女人身上冒着血,皮肉绽开,一道一道的口子都有血。
“你到底是谁?”
女人嘻嘻笑了两声:“卡娜诺呀,我是卡娜诺。”
女人的脸凑近了,低声问道:“那你是谁啊?”
沈斯因想说滚,右手忽然一轻,他没有反应过来,女人握着斧头朝他肩上一砍,“以后张点记性呀……”又是一笑,“我忘了,你没以后了。”
沈斯因忍着钝痛,一把推女人,肩上陷入的斧刃也一同拔出,鲜血和黑血混在一起,恶臭味里又多了铁锈味。
女人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她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笑,抓起一旁的葵玉。
葵玉尖叫了一声,脖颈处抵着尖锐的东西。
抵的太死了,葵玉只能半仰着头,根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女人道:“你想这小朋友活的久一点吗?”
葵玉摇了摇头,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完整是话:“不要……管我。”
疼痛占满他整个大脑,沈斯因伸手掐肩上的伤,才恢复了一点知觉。
硬碰硬是行不通的,保不准女人又要发什么疯,砍了十几刀女人也依旧还活着,致命点在哪?怎么去找?
沈斯因垂眼看地上的纸人,从脖子上一刀断了纸人的命,流的血是黑的。纸人只能是女人做的,必然致命点是相同的。
可他刚刚砍了十几刀在女人的身上,女人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样子,以他挥了几刀在她的胸前,离脖子只有几厘米,她肯定会阻止的。
女人微微一偏头:“不说话了?”
又像是故作遗憾的说:“你们人类真奇怪,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竟会如此的……团结。”
沈斯因一笑:“你从哪里看出的?”
女人道:“你拼了命的要救她,她又不让你救。”
沈斯因: “哦。”
“……”
女人皱眉,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
沈斯因心里烦躁,和一个疯子僵持下去他有再多的耐心都会耗尽,女人说的话又莫名其妙,脑子……似乎也不太正常,行动上疯批很,见人就咬。
沈斯因整个细胞都在叫嚣,从嘴里啧了一声。
女人偏头,瞳孔转了一圈,道:“你在不满?”
“没有。”对于死后遇见的不平常的事沈斯因起初还会害怕,恐惧不安,现在只想找到突破口,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思索着你非要拖延时间就脱吧,多一秒对我也有好处。
女人喋喋不休:“你有,我可以看出你脸上的不满,你不害怕吗,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害怕——”
沈斯因听着女人说话间坐在地上,双腿一卷,托着腮,点点头表示继续:“你说,我听着。”
女人的话卡了一半,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想明明前一秒这人还骂她是魔鬼,怎么下一秒就坐在地上一副“你接着说,我认真听”的态度。
只好恐吓道:“这小朋友的命还在我手上。”
沈斯因:“我知道。”语气不咸不淡,没什么起伏。
女人半眯着眼,明显被激怒了,可她实在是找不出这句话的半点缺漏。正要动作,沈斯因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淡淡道:“我承认我斗不过你,我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里为什么没有门?”
女人一愣:“什么?”
沈斯因重新说一遍。
女人微笑道:“我把门拆了。”
“那你是从哪里出来的,把我和这位小朋友绑进这屋子的?”
“这是第二问题,我拒绝回答。”
“哦。”
“………………”
女人把架在女孩脖子上的斧头拿开,咚的一声,说:“少废话啦。”
“要送我去地狱吗?”
“这里就是地狱呀。”女人说完这话,提斧直冲沈斯因,斧刃擦过他的肩,破了皮,风刺进伤口,疼得他长嘶一声。
来不及多想,第二刀正要落下,斧啸声比以往更大,沈斯因只好一个侧身,脚下没站稳一个踉跄退到桌沿边,尖角撞在他的后腰上,猛地一弯腰,看到脚下的斧头的影子又要落下,胡乱之中,他抓起桌上的墓碑,朝女人用力一甩。扯的伤口愈发的痛。
他没来的急抬头,耳边一阵长叫,震耳欲聋。
就着这一声长叫,他睁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