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特定区域》 第1章 第一章 沈斯因一睁眼,脑子里的一根筋像是要炸开似的嗡嗡响。 他下意识的去推眼镜,手指措不及防的戳中了眼眶,疼的他长嘶一声。 又下意识的去摸索,在桌上半天也没摸着,忽然惊觉发现自己还活着——喜欢飙车,约着的“朋友”飙了一次,好巧不巧死了。 至于说是好巧不巧,七岁那年,他爹带着他到一个老道士算命,那老道士指着他,嗓子里有一团纱布似的,沙沙道:“这孩子命中带煞气,必定有一劫。” 哪个人喜欢听别人诅咒自己?七岁的沈斯因气的发抖,却不能拿老道士怎么样,只能在背后记恨。 这一恨十多年,到现在也就结束了。 那老道士真说的准。 沈斯因心里忖度着。 眼前忽然多出一双手,是个姑娘的手,手掌摆着一副眼镜,声音从沈斯因头顶响起:“你在找这个吗?” 沈斯因抬头一看,是一位齐耳短发的女孩,接过眼睛戴上,说了一句谢谢。 “你睡了好些天了,这里出不去,门也没有,窗口不知怎么的也一样……” 小姑娘越往下说,头低的越低,声音也越小,到最后没声了。 也算是匆匆活过了一世,沈斯因表现的十分镇定。 他环顾四周,房里空间很大,时常有布谷鸟叫声,南边有一道窗口,鸟叫就是从窗口传进来的,窗户上方有一面时钟,显示3:15。让他感兴趣的是立在角落里的一把斧头,斧柄是深色老旧的木制,斧顶很粗糙,上端的斧刃有几块污渍。 其次是右侧的楼梯口,扶手很老式,一直延续到黑暗中隐没,在这空旷的房里实在是很突兀。 小姑娘又道:“这房子很诡异啊,我试了很多办法都行不通,那斧头也没什么用,就是一个摆件。” 她说的很轻,沈斯因莫名有些发麻。 “我睡了几天了?” “三天。” “只有我们俩个人吗?” 小姑娘摇摇头:“不是,还有一个。” 沈斯因心里纳闷:怎么没见着人影。上一秒正想着,下一秒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在他耳边荡开: “按照习惯,最迟第二天你必须陪我玩,现在是第三天了。” 沈斯因没动作——从这声音响起时,胸腔里的心提到嗓子眼里。 他喜欢把一件事物想象成最坏的一面,以此来自我安慰,比如现在,但他很快发现比他所想的要糟糕多了。 那是个女人,个子矮小,素白的面容,短齐发。忽略她的眼睛的话,说是一位七八岁的小孩也毫不夸张。 可那双眼睛是忽略不了的,眼白布满狭长的眼眶,血丝爬上眼白。 女人手里端着一截短蜡烛,她俯身撑在沈斯因靠着的椅背上,靠近他的脖颈,像是嗅了嗅,随后又吐出几个字:“比之前的味道好太多啦。” 沈斯因猛地一转头,对上了一双白眼。 女人看他,明明没有瞳孔,不必在意目光,可沈斯因就是觉得自己的脸被剥开,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只好思索了一番,说:“可能是沐浴露的味道,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不是,是鲜血的味道。” 狗鼻子,这么灵?沈斯因心道,专门拆他台。 “每个生命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比如前几天的几个人,都是腐朽的,和他们的外表一样。当然也有好的,可那都是几年前的了……” 女人说起“几年前”时,面容露出贪婪。 “不过,很可惜啊,她逃跑啦,也算是看了一眼,那味道我现在记得很清楚,是沆瀣, 是妩媚。” 沈斯因没吭声,女人声音停止,烛火跳动了几下立在桌上。 女人又勾唇一笑:“要开始了,现在就举行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仪式吧。” 她说完这话时,取下手腕上的黑丝带,蒙上眼睛,自顾自的道:“躲猫猫。我要开始了,你们要藏好啦。” 沈斯因还没有反应过来,女人就开始数了。 “一只猫,两只猫……” 沈斯因耳边蓦地传来一阵刺耳的咯吱声,他寻声望去,椅子被拉开,齐耳女生站起身,眼眶发红。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的腕处,指缝里渗出血。 齐耳女生道:“我还想活着,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 女人的声音不紧不慢,说到尾字时,还带点延长。沈斯因不知道她数到几会停止,听着女人数“猫”,心跳砰砰砰的跳。 一楼肯定藏不了身,除去桌椅,说是一片废弃空地也没什么不妥,二楼情况又不清楚,自他两眼一睁开,只把一楼便看了个大概,更何况……没什么可欣赏的。 沈斯因对生命没什么敬畏之心,养尊处优,每天过的日子轻轻松松,怎了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就草草了命。 现如今他只想活命。 但这种想法在他上了二楼成了异想天开。 二楼不比一楼好,走廊两边一扇接着一扇的门,石彻起的墙壁上每隔一扇门则会有一盏玻璃罩灯。 沈斯因人还没死,魂先飘上天了。齐耳女生轻轻撞了他的肩膀,道:“你先别站着,我们先进去可以吗?” 沈斯因点点头,“好。”只是一个字,他察觉出有些抖,连着牙齿一起。 门都长一个样,要不是门前有牌子,沈斯因都怀疑自己遇到了鬼打墙。他随便推开一扇门,玻璃罩灯的光源背对着他,他的影子在地板上割裂出轮廓。 齐耳女生在他身后,伸出脖子朝里看,“好黑。” “确实。” “……” 齐耳女生默默闭嘴,她一只脚踏进门,转头对沈斯因说:“你的味道太明显了,那个女人会闻到的。” 沈斯因想说:不至于。 只是没等他开口,齐耳女生伸手在他白色衬衫上一抹,带血的痕迹融进布料里,一股铁血味。 “沾了我的味道就不会了。” 女生笑起时,一颗尖牙抵在唇边。沈斯因低头看了一眼衬衫上的血,出于礼貌,问了一句:“你怎么称呼?” “葵玉,我姐姐取的。不要站在外面。” 闻言,沈斯因进了屋,抵在门后,门透光——木做的,做工粗糙,两块木板用铁链绑在一起,门外的灯光很容易挤进屋里。他不敢用力,怕下一秒那门当着他的面坏了。 女孩蹲在角落,半张脸埋在手臂里,沉闷的声音传出:“我姐姐说‘葵是太阳,玉是水’,我才有了这名字。” 她抬头,问:“你呢?” 和年龄相关,这个问题有些幼稚,可在这无日昏光的地方,却又不一样。 沈斯因嗯了一声,想了一会说:“佚名。” “谁取的?” “自己。” “有什么意义吗?” “没,纯粹好听。” 葵玉哦了一声。 活了二十多年的沈斯因第一次这么不要脸,不过还是有一点良心,没再继续逗下去。 屋里寂静。 沈斯因忽然觉得无聊,又觉得后怕。 逃,逃不出去,至今他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躲在这小屋里,陪女人玩躲猫猫,想想都觉得荒谬。 门透光,也不隔音。女人的脚步声忽然渐近,沈斯因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食指放在唇上,示意葵玉不要发出响声。 门外只听见一声咚,像是木头敲在地面上,随后是尖锐声,那声音磨的耳朵发颤。 沈斯因舔了舔干裂的唇,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前脚移了一小步,便不敢再动了——女人爽朗的笑声蓦地响起。 女人的声音隔着一扇门,笨重的,声线上扬:“傻子才会把别人的血沾上。” “……” 沈斯因不敢吭声,莫名的被人骂了一句傻子,就问生不生气。但他偏偏还真不能生气,女人知道他身上沾上了血,就知道他在哪里,万一激怒了女人,就彻底完了。 他本想和女人讲讲道理。现在是以和平为时代的社会,哪能想着打打杀杀? 但现实很骨感。 女人像是要把躲猫猫环节的最重要的一步慢慢的演绎,她挨个挨个的敲打着门,再说上一句:“是躲在这里的吗?” 明明是四月的天,沈斯因觉得有些冷。 敲了一遍又一遍,女人停留在一扇门前,沈斯因微微低头就能看清一团黑影堵在门缝。 女人语气里带笑穿进他的耳朵里,震的一阵一阵的痛:“是躲在这里吗?” 门外女人的动作滞留了几秒,忽然像是有人咬住她的脖颈,女人发了狂,长啊一声,猛烈的转向门把锁。 沈斯因就躲在门后,听到这动静,吓了一跳急忙退后。葵玉也发慌,站起来不知所措,叫了一声:“佚名!” 沈斯因转头一看,差点忘了自己骗了小姑娘名字。 沈斯因的脚边传来一声响动,他知道是葵玉丢给他的,捡起来一摸,是一把斧头。 他还没有来的急说声谢谢,女人的力道忽然加重了,门把锁快速的转动,只听见一声咔嚓,门里透出一丝光,一个洞口赫然出现。 但很快又被什么东西堵上了,黑暗中,那东西异常的明亮,带白,会动。 瞳孔全白的眼睛在门洞里转动,屋的里里外外看了一个遍,女人的声音异常的沉重又兴奋:“找到啦。” 尾音刚落,女人砰的一声砍坏了门,漆黑的影子拉长延至沈斯因脚边。女人手里的斧头立在地板上,靠着斧尖优雅的转了一个圈。 “你手无缚鸡之力,就别想着反抗了,乖乖的从了,我也好保你有一个完整的骨身。” 沈斯因垂眼,像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女人的话。他抬头,手里的斧头丢在一旁,双手举起,朝女人一步一步的走去。 距离女人一米内,他索性摘下眼镜,扔在地上。他本就生的好看,眼镜对于他起到一种修饰作用。这倒是不是自恋,生在异乡时,有不少人追求他,包括但不限于异性。他对这种全部视为好感,没有接触就展开激烈的追求,在沈斯因看来都是见色起意,说好听点叫一见钟情。 或许是少了约束,出口也有些狂态:“我现在才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不需要什么完整的骨身,都快死了哪讲这么多。” 女人面无表情,盯着沈斯因看了几秒,挥手朝他的肩膀砍去,“那就好,我也懒得帮你重新摆个尸骨出来。” 落刀一瞬间,葵玉的尖叫声响彻二楼。沈斯因的耳朵又一次的受到了损害。 女人变的不耐烦,或许是小姑娘的叫声太过于突然,女人粗暴的拔起了斧头,斧刃沾上鲜红的液体。 沈斯因的下巴溅上血斑,捂着肩膀倒在地上,头碰地。血腥味太重,有些刺鼻。 葵玉又大叫一声,捡起斧头朝女人扔去。女人反应很敏捷,手里的东西一挡,尖锐的摩擦声擦出火星子。 “我在这间屋子砍了多少的人,还挡不住你一个小朋友?” 女人一只手指在斧刃上一抹,抵在牙齿上一舔,那模样太贪婪。 她说:“剩你一个啦,再处理你也不晚,反正你也逃不出去。” 沈斯因的肩上忽然一重,他掀起眼皮,一只脚碾在他的伤口处,脖颈处抵了一个尖锐的东西,又听见女人的声音:“再见了。” 呲拉—— 地板上残留的血迹发出生锈的味道,玻璃罩灯灭了。 第2章 第 2 章 老一辈大多有些封建,遇到一些不寻常的事,总要去山寺拜拜。 沈斯因的父亲也不例外,或许是从早已小根治于思想上的一种信仰了,本心是厌恶的,可他总是下意识的会和他父亲一样,心里祈祷着。 这次也不例外。 大概是老天开眼了,看他勤勤恳恳的信仰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让沈斯因第三次重新活了。 熟悉的感觉——坐在椅子上,脑子的一根筋要炸开似的嗡嗡响。 沈斯因的食指蜷缩了一下,抬眼一瞬间视线里多了一双手。 “你是在找这个吗?” 齐耳女生开口的同时,沈斯因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他接过眼镜戴在鼻梁骨,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谢谢。心里却如洪水卷过,如有人抓着他的心狠狠捏了一下。 死循环? 沈斯因十九岁在都柏林被人调侃书呆子,没见过世面,回国后,一群朋友贴了上来,倒不是他的学识有多好,大多是心里的恶趣味,想整蛊一下他,于是二十一岁的沈斯因见到的“世面”千千万万。 如果要算上这次的“世面”,他觉得拉上他那群朋友来一遍才算刺激。 沈斯因很直白的问:“你怎么称呼?” 他改变不了那个女人的出现,只能提前转换一些事情的发生。 齐耳女生愣了一秒,似乎想不到他突然问这种问题:“葵玉。” “是我姐姐取的,她说‘葵是太阳,玉是水’。” 沈斯因心里同时默念了一遍。他本还想问,一声不速之客到声音响起:“随便暴露自己的名字是一件不太美妙的事。” 不一样,这和他与女人第一次见面她说的话不一样! 他有些兴奋,或许他能活着出去。 女人的面容凑了上来,和之前一样在他的脖颈处嗅了嗅,“嗯……味道比之前更浓了。” 又不一样。沈斯因的兴奋点达到了极致,在他看来,只要女人说的话与之前第一次见面的话不一样,就可以说明,之后的事情也会有所改变。 女人的目光很直白,完完全全的在看自己的猎物。 “按照这里的规定,在你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我们之间的游戏就开始啦。”女人伸出手比了一个数字,“现在是第三天啦。” 女人从手腕上取下一根黑带,眉眼弯弯,“不过时间是不会因为你而多一天的,你连累了这个小朋友,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这次的躲猫猫,你来找,好吗?” 诚意?沈斯因看不出来有什么诚意。邪恶的想法他倒是看出来了。 他没吭声,女人当然不会轻易的放过他,强制的按住他的肩,摘下眼镜,黑带遮住他的双眼,在他的后脑勺打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眼前一片黑,感官无限放大,女人道:“你需要数一百只猫才能找。”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语气速度需要控制在两到三秒。”女人说,“不能多也不能少。” 这就有点难并且无聊。沈斯因问:“你也是这样的吗?” 女人的声音忽远,“不然呢?”尾音刚落,桌上一震,眼睛蒙住,耳朵格外的敏感,这一声震的沈斯因的耳膜发涨。 “看你有点可怜,拿过来了。”女人道,“你来当猫,我和这个小朋友当老鼠。” 沈斯因伸手去摸桌上的东西,是一把斧头,女人的语气不容反抗,他还想活着出去,他只能在这屋子里陪女人玩游戏。 三个人的躲猫猫,沈斯因懊悔之前没发现有多无聊,经历了才知道。 数猫是很艰熬的环节,好不容易数了一百,起身时又摸不着方向了。 他只能拿着斧头,一步一的摸索。 花费一番波折,终于到了二楼楼梯口处,摸到扶梯上了二楼。这才得以摘下黑带。刚摘下就愣在原地。 他有想过二楼的变化,在心里做足了建设,可显然还没有做足够。 不同于看之前二楼的目瞪眩晕,这次是冷汗顺着脊梁骨爬到脖颈。 走廊变短了,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到尽头,端端正正的两把木椅上坐着两个人。 右侧是个男人,闭着眼,鼻梁架着一副眼镜,顶着一副好皮囊,却又蔓延上寒冰。眉梢的冰渣子还窸窸的掉。 纵使他在有教养,也忍不住爆一句粗口。 哪个没道德的畜生德干的。 如果不是沈斯因好端端的站在楼梯口处,心在跳,他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 或许是那个没道德的畜生秉持“成双成对”的原则,“贴心”的在男人旁边按了个……人。 左侧是个女孩,齐耳短发,脸上的寒冰比旁边的还要重。 木桌上摆着两根断蜡烛,烛火要断气似的忽大忽小。再者是两个墓碑。 “真把我当死人了。”沈斯因自言自语。 连墓碑都立好了。 “早点安排好嘛,省了我日后再去安顿。”女人的声音带笑。 从沈斯因到二楼为止,他始终没有看到人影。现在女人忽然出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女人一直在楼下,亲眼看着他到二楼。 女人一只手架在葵玉的肩上,食指缠绕住她的发丝,抬眼看着沈斯因:“这个小朋友抖的很厉害,你要打算帮助她吗?” 沈斯因没接话:“躲猫猫结束了吗?” 这句话刚落地,女人啧了一声,眼神中藏不住的嗤笑:“要是结束了,你同这个……” 架在肩上的手一路摸到葵玉的脸,直至耳垂,“人早就不在了。” 沈斯因笑了:“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女人:“从这里逃出去的人寥寥无几,对付你这种人我还是绰绰有余。” 尾音刚落,葵玉的声音骤然响起:“小心身后!” 沈斯因猛地一转头,木椅上的男人冲向他,眼还是闭着的,却能清楚的知道他在哪。 好在寒冰还没完全化掉,男人的速度够他来的急躲掉。 男人在他先前的地方一顿,有足足三秒,沈斯因以为他不动了,胸前的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刚要开口,男人动了。 僵硬的脖子转向他时,沈斯因听到了一道清楚的咔嚓声。 “……” 沈斯因看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实在是忍不住了,管不了什么教养,开口骂了一句粗话:“去你爹的!长着和我一样的脸,来打我?” “分不清大小王了?” 提上斧头当即砍了过去。 咕咚—— 一颗头颅滚了一圈落到木椅边,流出的血是黑的,不同于鲜血的铁锈味,散发出来的味道是恶臭,令人作呕。 女人在一旁鼓掌:“杀了自己,有勇气,不过这味道让人有些不适。” 沈斯因冷眼看她。葵玉捂着脸,细小的哭泣声从她指缝里传出。 女人喝道:“哭什么哭,吵死了。” 前一句还是正常的音调,后半句像是要吼破喉咙。 骤然间,狂风卷起,落在木椅边的头颅哐当一响,稳稳的滚到了沈斯因的脚边。沈斯因睁不开眼,耳边的哭声更大。 或许是在高敏感的环境中形成的,耳边有一道厉风,短促,致命。 腹部蓦地一阵痛,他的知觉也忽然清醒。沈斯因猛地露出一双眼睛,对上了漆黑的瞳孔。 微微一怔,越看越像是……用黑色颜料点上去的。 后才惊觉眼前的,倒在地上的是两个纸扎的人。 像,太像了。 沈斯因捂着腹部,当即给面前的纸人来了一刀,“谁画的这么逼真,等我死了,我也找一个。” 黑血汩汩流出,空气中的恶臭味更重了,捏着鼻子也依然可以闻到。 女人冷声:“现在就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女人一只手探上他的肩,女人看着弱不经风,个子小,可她那双手又很长,力气也大。捏住肩渐渐收紧,要戳出一个洞才善罢甘休。 沈斯因疼的长嘶一声,想动动不了,对上白色瞳孔的眼睛,那双眼里的讥笑要溢出来似的,目光太不怀好意了。沈斯因心里一股火,遭的什么孽,死了两次还不够? 伸出左手,一刀下去,砍进了女人的肩。 他忽然想起老道士的声音——死后碰上的事怪稀奇。老生常谈。他当时还在心里嘀咕:搞的好像你碰上过。 老道士碰上了没有,他不知道,可他真碰上了——女人的肩流出黑血,捏住他肩上的手陷进皮肉里,脸上的神情没变。 他问:“你是死人吗?” 女人遥了摇头,嘴角倏地裂向耳朵:“我还好好活着的呢,只不过人肉,人血吃多了,喝多了。” 沈斯因好半天才从牙缝里颤颤巍巍的蹦出两字:“魔鬼。” 女人呵呵笑了,抽出肩上的手,在裂开的嘴角上划了两下,嘴角又恢复了原有的弧度。 她说:“我现在不是魔鬼啊,你怕我是正常的,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怕我。” 沈斯因举起斧头朝女人身上砍,黑血越流越多,溅到他的脸上,身上,脚下。 沈斯因抬眼看时,女人身上冒着血,皮肉绽开,一道一道的口子都有血。 “你到底是谁?” 女人嘻嘻笑了两声:“卡娜诺呀,我是卡娜诺。” 女人的脸凑近了,低声问道:“那你是谁啊?” 沈斯因想说滚,右手忽然一轻,他没有反应过来,女人握着斧头朝他肩上一砍,“以后张点记性呀……”又是一笑,“我忘了,你没以后了。” 沈斯因忍着钝痛,一把推女人,肩上陷入的斧刃也一同拔出,鲜血和黑血混在一起,恶臭味里又多了铁锈味。 女人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她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笑,抓起一旁的葵玉。 葵玉尖叫了一声,脖颈处抵着尖锐的东西。 抵的太死了,葵玉只能半仰着头,根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女人道:“你想这小朋友活的久一点吗?” 葵玉摇了摇头,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完整是话:“不要……管我。” 疼痛占满他整个大脑,沈斯因伸手掐肩上的伤,才恢复了一点知觉。 硬碰硬是行不通的,保不准女人又要发什么疯,砍了十几刀女人也依旧还活着,致命点在哪?怎么去找? 沈斯因垂眼看地上的纸人,从脖子上一刀断了纸人的命,流的血是黑的。纸人只能是女人做的,必然致命点是相同的。 可他刚刚砍了十几刀在女人的身上,女人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样子,以他挥了几刀在她的胸前,离脖子只有几厘米,她肯定会阻止的。 女人微微一偏头:“不说话了?” 又像是故作遗憾的说:“你们人类真奇怪,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竟会如此的……团结。” 沈斯因一笑:“你从哪里看出的?” 女人道:“你拼了命的要救她,她又不让你救。” 沈斯因: “哦。” “……” 女人皱眉,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 沈斯因心里烦躁,和一个疯子僵持下去他有再多的耐心都会耗尽,女人说的话又莫名其妙,脑子……似乎也不太正常,行动上疯批很,见人就咬。 沈斯因整个细胞都在叫嚣,从嘴里啧了一声。 女人偏头,瞳孔转了一圈,道:“你在不满?” “没有。”对于死后遇见的不平常的事沈斯因起初还会害怕,恐惧不安,现在只想找到突破口,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思索着你非要拖延时间就脱吧,多一秒对我也有好处。 女人喋喋不休:“你有,我可以看出你脸上的不满,你不害怕吗,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害怕——” 沈斯因听着女人说话间坐在地上,双腿一卷,托着腮,点点头表示继续:“你说,我听着。” 女人的话卡了一半,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想明明前一秒这人还骂她是魔鬼,怎么下一秒就坐在地上一副“你接着说,我认真听”的态度。 只好恐吓道:“这小朋友的命还在我手上。” 沈斯因:“我知道。”语气不咸不淡,没什么起伏。 女人半眯着眼,明显被激怒了,可她实在是找不出这句话的半点缺漏。正要动作,沈斯因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淡淡道:“我承认我斗不过你,我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里为什么没有门?” 女人一愣:“什么?” 沈斯因重新说一遍。 女人微笑道:“我把门拆了。” “那你是从哪里出来的,把我和这位小朋友绑进这屋子的?” “这是第二问题,我拒绝回答。” “哦。” “………………” 女人把架在女孩脖子上的斧头拿开,咚的一声,说:“少废话啦。” “要送我去地狱吗?” “这里就是地狱呀。”女人说完这话,提斧直冲沈斯因,斧刃擦过他的肩,破了皮,风刺进伤口,疼得他长嘶一声。 来不及多想,第二刀正要落下,斧啸声比以往更大,沈斯因只好一个侧身,脚下没站稳一个踉跄退到桌沿边,尖角撞在他的后腰上,猛地一弯腰,看到脚下的斧头的影子又要落下,胡乱之中,他抓起桌上的墓碑,朝女人用力一甩。扯的伤口愈发的痛。 他没来的急抬头,耳边一阵长叫,震耳欲聋。 就着这一声长叫,他睁了眼。 第3章 第三章 沈斯因喘着气,手撑在墙壁上,后背一片湿,肩上的血迹斑驳,他抬眼,女人就站在他面前,直立立的一个人,手中不停的转动斧头。 身后是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两根蜡烛,两块墓碑,左右坐着两个纸人。 没黑血,他纸人的脑袋也没掉,女人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 他刚开口说一个字,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着:“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女人笑道:“差不多,药效时间挺长的,一般来说只要超过了药效时长,那就性命不保了。”她有些赞许,“你脑子还挺灵光的嘛。” 沈斯因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说误打误撞,同时也惊叹自己的运气。 果然老天开眼了。 不过这种运气没持续过久,不知是不是他原本的霉运太多了,女人扔了斧头,在身上摸出一把匕首,耍了一个花刀,刀尖映着蜡烛反射一条白光,不偏不倚地照在了沈斯因的脸上。 他看了一眼,和这把匕首相比,其实他更要偏爱地上的斧头。 是药的缘故,沈斯因有气无力,脑子涨的疼。 女人问道:“这么长时间了,你身边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小朋友呢?” 这话一语道破,沈斯心里惊了几分,走廊里就他和女人,出于本质的担忧,他皱着眉头问:“你把她怎么样了?” 女人不语,摸着匕首的刀刃,好久,才慢悠悠的开口说:“不是说她的名字是她姐姐取的吗?” 姐姐二字,她嚼的很细,很重。 沈斯因大脑迟钝了一秒,随后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和自己呆在一起的,爱哭胆子小的,在黑屋里和他说“我名字是姐姐取的”女生…… 是他眼前一个吃人肉,喝人血的魔鬼的妹妹。 从一开始就只有他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一个活人。他想要拼命的逃出去,在别人的眼里是滑稽可笑的事,至始至终,他都无路可走。 女人对他这副模样很是欣悦,她微微一偏头,道:“你往后看看,看看你身后站着的人是谁?” 沈斯因勉强撑在墙上,冷声道:“有什么用?这里根本没有出去的路,你和她从头到尾把我当猴子一样戏耍,来这里面的人也是一样的,你们还要害多少人?” 女人仿佛听到的什么笑话,“你自己没有本事逃出去怪在我的头上,害人?我害什么人了,他们没有在规格的时间里出去,受到惩罚有什么问题,我吃的人喝的血都是肮脏的。” 沈斯因:“隔着皮肤,血管就闻的出味道,你糊弄我呢?” “那是你自己没本事。”女人道,“你踩在脚下的地板,每一寸都沾上了鲜血,这和你把你口中无辜的人踩在脚下狠狠的揉搓有什么区别,一堆冠冕堂皇的话,我也说的的出来。” 沈斯因听到一半,胃里翻江倒海,身后响起一道女声:“姐姐,和他讲那么多的道理有什么用?” 熟悉的声音,音调却大相捷径。沈斯因靠在墙上,转过头,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楼梯口,端端正正的,穿着白色衣裙,一副典型的乖孩子。 “两个骗子竟然是一个娘胎里的。” “不。” 沈斯因抬眼,葵玉直勾勾的盯着他,又是一声铿锵有力的“不”。 “我不是娘胎里的呀,我是姐姐身上的,是姐姐的灵魂。”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说出来的,可他面前的两位还真不是正常人,因此他也没当回事,道:“好姐妹的就感情不一样,一个姊妹情深,都被说的这么玄乎。” 女人握紧匕首,“你乖乖的,我就换你一个全骨尸。” 沈斯因耸了耸肩,压根不相信她说的话,没把他分尸都已经算是好的了,指望女人帮他火化,骨灰装进骨灰盒里,埋葬……白日做梦呢? “我们之间的仇恨好像很深了,你也不用为我留全尸,毕竟我也不信你。” 他说的很直白。女人道:“那这仇我要先报。” 不由分说的冲向沈斯因,比在幻觉里更快,沈斯因没反应过来,想要躲开时,肩膀上一疼,一麻,原本就没多少力气,现在更是成了树洞里的虫子,任人拿捏。 女人的力度不大,可偏偏就是破了皮的,往外冒血的,让沈斯因呲牙的疼。 他往后退了一步,很快就后悔了——身后那不是吃素的,瞧见他往后退,抓住好时机,捏住他的受伤的肩,力度倏地收紧。 疼。 太疼了。 这比他死了还疼。 死了是疼一时,去了阴间感知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是刺骨冰凉的疼,磨心的疼。 女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脸,笑道:“在我这里,离见到黑白无常有三步,第一步你现在已经感受到了,第二步你想不想知道啊?” 沈斯因别过脸,额上的冷汗冒出,他废了好大的劲才从葵玉的手里挣脱出。 他转过身,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瞳孔太黑了,他几乎是一瞬间想起了在幻觉里,纸人的眼睛,也是这么的黑。 看久了竟觉得有些头皮发凉。 女人的致命点是什么,他忽然想到,幻觉里他到底什么怎样碰到女人的致命点的,在哪里? 两个纸人和女人的血在幻觉里是一样的,什么东西身上会留着一样的血? 葵玉是女人的妹妹,血缘是一样的…… 沈斯因忽然想到了什么,肩上的痛也似乎渐渐减少。 他迅速的来到女人身后,女人一愣,转头想要看清他要做什么,沈斯因摸到桌上的墓碑,女人转过身的一刹那间,他看准时机用力一甩,正中女人腹部。 “啊啊————” 女人长叫贯彻走廊。 扑通—— 女人手里的匕首滑落,腹部一个黑窟窿,四周腐蚀的皮肤和衣服,洞口冒着黑血。 弥漫的恶臭味让人想呕,太脏了,黑血蜿蜒曲折,流向女人四周,一条血路直至鞋尖停止,女生发了疯似的大叫,捂着耳,那模样像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病人,只不过身上没穿病号服而已。 “姐姐死了!死了!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嗓音越大越细,沈斯因拼命捂住耳朵,剩余的声音钻了空,听的不像是一个人发出来的,倒像是动物鸣叫。 女生叫够了,停下,神情有些恍惚,脸上没一滴泪水,沈斯因心道难为你的嗓子了。 女生捡起匕首,握住匕柄一言不发的冲向沈斯因,他还错愣着,哪里料到这突兀,勉勉强强的躲过了一刀。 刀刃擦过他的衣服,破了一道口子,挨着布料的皮肤也麻麻的痛。 他快速的跑到楼梯口,只是余光一瞥,女生握匕首又追上来了。 一楼的空间很大,可又实在空旷,就只有一套桌椅孤零零的搭在那里,想要躲开他身后人的攻击,概率几乎为零。 沈斯因一直觉得女人够疯了,没想到她妹妹还比她疯,这时候在讲什么道理,毫无用处不说,还给自己惹上了身的火。 他不说话是最好的选择。 女生笑的疯癫:“你跑什么呀,一物抵一物你不懂吗?” 我能不懂? 我不跑专等着你来杀我呢? 沈斯因心道。 他没想到自己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在这一败涂地,两个疯子追着他打打杀杀,明明是正当防卫,硬是被说成黑的。 天理何在。 他不敢愣神,女生现在周围都笼罩着阴深的气息。他看着女生手里的匕首,上一刀躲开了,这一刀就跑不开了。 他两手空空和一个有武器的人硬抗,必然会占下风,女生的致命点又是什么? 女生微微一笑:“我不是姐姐,没那么容易死的呀,只要我还在,你就出不去的,这是规定。” 他差点忘了,面前的人不是和他同物种——至少他看来是这样的。 他道:“这破游戏什么时候结束?” “快了,快了。”女生道,“你抬头看看时间就知道了,你还有余地吗,我可以慢慢的陪你耗,就像……在幻境里一样。” 他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四点十五。 窗外的布谷鸟吵的没完,沈斯因听的有些烦躁。 伸手推了推眼镜,他低头着自己的影子,正想下一步怎么做,抬头之间,余光瞥了一眼女生脚下的黑影。 沈斯因先愣了一秒,心头那里忽然像是麦穗扫过痒痒的。 他波澜不惊的抬头看着女生,道:“你姐姐的死,我感到很抱歉。” 女生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手上略显僵硬,“什么……” “你姐姐是你最亲的人,还给你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总是想着你,什么好东西都第一时间分给你,你和她生活了这么多年,两人孤苦无依,长姐如母,现在你姐姐死了,肯定很伤心吧。” 沈斯因一口气说完这话,他看了一眼女生的表情,继续道,“葵玉这名字很好听啊,是你依偎在姐姐的怀里她给你取的吗,你们共同一起生活,感情深厚,你姐姐死了,是我的错。” “闭嘴!说够了吗?” 女生叫道,手里的匕首续一顿发,可指尖的颤抖也越发的明显。 活了大半辈子,沈斯因平常不会把话说的太死,这对别人不好,也对自己不好。但他知道怎么往别人的心窝里捅刀子最深。 一辈子不会好的那种。 沈斯因继续道:“你是你姐姐的灵魂,是姐姐养了你,成了你的躯壳,现在——” 他话没说完,女生的匕首朝他刺来,沈斯因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敏捷的躲开,女生扑在桌上,匕首扎进桌上,她用力一把,不知抽了什么疯,一刀一刀的滑在自己的身上。 血染红了,她的声音凄凉:“你是杀不了我的!杀不了我的!” 不出一秒钟,她刚用匕首滑的伤迅速复合,笑的凄惨又疯狂。 沈斯因往前走了几步:“我当然是杀不了你的肉.体,可你的本体我还是杀不了吗?” “什么——” 女生话音还没落,沈斯因疾速的夺过她手里的匕首,女生反应过来,死死地捏住,他朝下使了劲,刀刃滑了他的手掌心,女生依然死死地捏住不放。 沈斯因强忍着痛,握住女生的手,在她的惊骇之中,直直的往下一滑,刀在地板发出刺耳的尖锐声。 “不————” 一声长啸,黑影分成两半,女生的身体碰到一声爆炸,地板上的黑影缩成一团不知去踪。 一切归为寂静。 沈斯因泄了气躺在地上,缓了几口气,刚站起来,眼前白光一片,脑子也晕了一会。 环顾四周,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没门。 “玩老子呢?”沈斯因骂道。不是都解决了吗,怎么还是出不去。 踢了一脚桌腿,也不知是踢到哪里了,一股电流的丝丝声冒出,随后一道冷不丁的机械音:“承者沈斯因完成任务,大门已开启,新生即将到来。” 什么玩意? 他还错愣着,四面不通风的墙赫然出现一扇门,门口站着一男一女。 两人都穿着一件黑色大衣。 女人戴着一顶黑帽,遮住了大半个面容,只露出了一截下巴。 男人的身量很高,头发有些乱,是那种乱的刚好合适,或许和他的脸有关。 “你好,沈斯因。”男人开口道,“又见面了。” 这是沈斯因第一次见到活人,还是会说话的活人,当即很友好的打了一个招呼:“你们好。” 男人最后说的一句话,他预感不妙。 他想问在哪里见过。 女人忽然嗯了一声,从大衣里拿出一份档案,摸出一只笔,刷刷的写了几个字,头也不抬的问:“年龄。” 刚见面问年龄,这属实让沈斯因有些震惊,转头一想:自己是二十六,还是零。 女人抬头看他:“麻烦快一点,谢谢。” “26。” “为什么到这里?” “死了呗。” 女人手里一顿,抬头看着沈斯因,语气有些严肃:“请认真回答。” “我骗你干什么?”沈斯因觉得这两人莫名其妙,问的问题奇怪不说,穿着也挺丧的,不像是来带他出去的。 女人在纸上些了几个字,收好之后,扶正了自己的帽子,面容出众,脸上没什么表情道:“有潜力,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话听着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错,配合着去调查,沈斯因当然不干:“去哪里,你们谁?” 女人:“介绍一下,每天专门收尸,偶尔接人,这个需要看情况,两种差事不错吧?” 他没看出来哪里不错,遇到邪事了?他心道,后想到自己似乎也是个邪,不敢再想了。 男人朝他走了几步,一副履行公务的口吻道:“请跟我们回一趟庄园。” 男人靠近时,沈斯因闻到了一股黑加仑的味道。 还是有点活人气息的,他心道。 头顶那道机械音又响起:“系统0217根据《承者条约》沈斯因不具备前往庄园规定,幕者顾以和谎报规定。” 沈斯因抬了一下眼皮,面前的人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顾以和从大衣里摸出一张纸,摊开后不知对着哪里,道:“这是启笔。”说完,又放进大衣里。 沈斯因没看清写的什么,落款处的名字倒是看清了——江舟。 沈斯因:“我们……见过吗?” 顾以和淡淡道:“医院,你打伤了我的人。” 他努力的回想,实在是想不出来有这么一出事,当即立断认为这人纯找茬。 女人忽然凑了过来,盯着他道:“医疗费支付一下。哦,对了,这是私人恩怨,和正事无关。” 后半句像是对机械音说的。 “没钱。” “没事。”女人从兜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沈斯因,“打个欠条。” 沈斯因有些忍无可忍了,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事,他深呼吸一口气,道:“我要是真和你们有纠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我一睁眼就来到这个地方,前因后果我都没弄清楚,两个人……不,应该说是两个疯子追着我砍,玩什么捉迷藏——也不是什么正经的,逮着一点机会,就要努力的宣言她们到底有多疯,好不容易出来,结果碰上你们,我这人命中还真是带煞,一点好的没有,全让这霉运搅和了。” 女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情绪——蹙了一下眉心。 她道:“你需要休息,大概是精神状态不好……你别总是咒自己,要是真一语成谶,后悔都来不及。” 得。 沈斯因就算有十张嘴也和她说不清楚,索性闭了嘴,任由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顾以和道:“回去再说。” “不是要收尸吗?”沈斯因问。 顾以和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古怪:“活人收什么尸?” 后知觉反应过来,沈斯因啧了一声,想打自己的心里都有了,他说的什么话。 当真在这里和两姐妹待久了神志不清了。 “走一趟吧,沈先生。”先生两字虽是敬辞,可沈斯因听的却又是另一个意思,他看着顾以和,男人也看他,无奈只好拖着步子越过男人往前走。 楼外的真和这栋楼般配——一条公路,周围杂草丛生,干枯的叶子一团一团。空气质量倒是比楼里好。 女人坐到主驾驶上,放下玻璃窗,对沈斯因道:“上车。” 沈斯因没说话,心里大为震惊。 两个人的长相是怎么坐在一辆不知多少年代的老式面包车里。违和感太重,以至于他看了好几遍才确幸这就是事实。 沈斯因抿着唇,没说话。 腰间突然抵着一个硬东西,顾以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遵守规则,枪不长眼的。” “天理何在?”沈斯因问。 “这地方你还想要天理?”身后的人轻笑,忽然换了一个语气,“上车。” 车子的年龄太大,抖的沈斯因身体上下颠簸,忍住没吐的心理望向窗外,又是一愣。 刚刚他们离开的地方原本的房屋消失了,只剩一片空地,几只布谷鸟在半空中盘旋久久不离去。 “那块怎么空了?” “系统处理了,不再是特定的区域。”女人打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道,“有前车之鉴,好久之前的事了,后来改了规矩,只要接出来的人是活的,他呆着的任何地方都会被系统销毁,也分时间。” 沈斯因想到那对姐妹:“她们也是一样的?” “嗯,对。” 女人笑道:“这对姐妹算是元老级的,你有两把刷子。” “不只有这一个?” “看运气。”女人道,手里的方向盘打了一个弯,车子重重的颠了一下,沈斯因差点吐了出来。 “你是怎么让卡里洛和卡娜诺消失的?” 这两名字陌生,沈斯因捕寻有关字眼,也只想到了卡娜诺。 “卡娜诺是姐姐吗?” 女人点头。 “钟表指向3:15到4:15。天空有些阴沉,但还是能判断是白天,鸟叫是布谷鸟的声音,我们在又北半球。布谷鸟大概是在四月上旬开始唱歌,也就是春天。在阴天,且在室内的影子和在太阳光下的影子有所不同。 “窗户位于南方,窗外又没太阳光,所以光源只可能来自人造光源。光源位于北方,是现在是下午,但她的影子方向是西方,单凭方向这一点,她就暴露了。” 沈斯因说完,口里酸酸的,“麻烦开一下窗。” 女人哦了一声:“不早说,一路忍着。” 皮革味的气味被风冲散,沈斯因感觉好了一些问:“你们一开始就知道她们的结果吗?” 他听到女人低笑的声音,“你猜。” 沈斯因转头,迎着风吹在脸上,耳边割裂的风声暂时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第4章 第四章 蜿蜒曲折的路渐渐平坦,飞驰过到风景也尽显荒凉。 车子灭了好几次才停在一栋庄园前,女人黑着脸的关了门:“碰鬼了。” 沈斯因花了十分钟才接受自己真真切切的还活着,在车上他掐自己的手臂的红印还没消,疼痛也一阵阵的刺激他的神经。并且来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冒出的系统和两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 以及眼前诡异的庄园。 庄园从他的视线看有一个小窗口,黑色窗帘遮的严严实实,除此之外看到的只有一面白墙。庄园后的柏树茂密,没添一点生机,倒是看的更瘆人。 头顶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进去之后,不要乱说话,脸上不要露出多余到表情。” “哦,”沈斯因声音一顿,又在后面补了一句,“谢谢提醒。” “别站在车子旁边,”女人推开斑驳的门,刺耳的金属声倏地冒出,“进来。” 沈斯因跟着两人,绕了一个弯到了庄园后面,一直上了二楼。 进了这庄园里,一股重重的,沉闷的空气压着他,踩在红毯上的脚步声听着很闷,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视线的鞋跟停住,沈斯因差点撞上,没刹住脚,往后退了一步,一声咚的响声。 “小声点,”顾以和压着嗓音,“进去之后不要说过多的话。” 他这一张口,沈斯因原本不是太紧张的神经顿时绷紧,耳边传来敲门声,门露了一角,他余光看到了一角天花板和一个办公桌。 进了屋,沈斯因低着头,耳边的对话声响起: “人带来了。”女人的声音。 “嗯。”这是一个男人,嗓音听着文雅。 “低着头干什么,”男人轻笑一声,“我又不会吃了你。” 沈斯因绷着肩,抬头,视线朝下,余光看到了一抹黑。 沈斯因思索着这里人怎么对黑色情有独钟,耳边又响起了男人的声音:“出来花了多少时间?” 什么时间?他出来还有时间? “四天半,”女人道,“他应该是个……新人,对我们的规矩不太熟悉。,我在车上没和他细说。” “没事。” 沈斯因听到这话时,总感觉有一道视线盯着他,忽然觉得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做的事太缺德了,让他这辈子这么倒霉运。 “苏穆,你带他去包扎伤口。”男人道,“房间你安排。” 他这么一说,沈斯因才感觉肩膀刺痒到疼,本想说一声谢谢,后又想到顾以和说的不要多说话,任由女人带着他出了屋。 从进来到刚才,他还没来的及看看四周,现在看清了只觉得更压抑了。 凡事他走过的地方,没有哪一处不是铺了地毯,复杂的花纹看的头晕眼花,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副挂画。画的也不是什么名人,风景,全是清一色的金属…… 虽不太礼貌,但沈斯因心里还是吐槽了一番:这主人的癖好挺特别,比他爸还古怪。 他至今都忘不了他偶然打开的密室,深不见尽头,玻璃罩着老鼠的标本。 因为这个,他还和他爸吵了一架。 叫苏穆的女人领着他弯弯绕绕了几个转角,停到到了一间房前,低头翻着手里的钥匙:“没有命令严禁私自出来,你呆在哪里就好好的呆着的,屋里有医疗箱,自己找,有换洗的衣服,我想估计没什么用。” 沈斯因点点头,正要感谢,他听见苏穆道:“你是稀客啊。” 沈斯因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还真要放个大炮好好的庆祝一下这个为数不多的运气。 苏穆看着他进了屋,才离开,沈斯因盯着门,认了命往床上一躺。 . 头顶的吊灯亮晃晃,男人倚在桌沿,视线微微一抬,盯着窗户上的人影,道:“医院的事我帮你处理好了,你和苏穆,还有你那个胆子小的弟弟,处罚本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顾以和始终低着头,肩膀略显僵硬:“知道。” 男人道:“剥去你和苏穆主承者,林济承者同上。” . 沈斯因醒来时,脑袋昏沉,一起身,骨头咯吱咯吱的响,倏然扯到了肩膀上的伤,疼得长嘶一声,拖着步子在屋里翻找医疗箱。 终于在衣柜里翻出来,药物杂七杂八,他懒的翻找,摸出消毒酒精脱了上衣敷在伤口处,忍着转心眼的痛,颤颤巍巍的拿了一张创口贴贴在上面。 他刚好穿上衣服,门声响了,苏穆的声音在外响起:“出来,吃饭。” 沈斯因本想应一声,只是话还没开口,他听见脚步声渐远,只好收拾了一下出了房间。 这里地形他不熟,苏穆带他转了几个转角,凭着记忆摸索,到了第二个转角处时,没注意,一头栽在人身上,好在他退的及时,他看清人愣了一下,问:“你不是走了吗?” 差点和他碰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穆,此刻她的头抵在墙上,双手环抱,只是兴致不高,可以说的上是……很差。 “等你。”苏穆转身往前走,“跟上。” 庄园的地形复杂沈斯因已经领略了一遍,路长不说,偏偏它又臭又长。沈斯因心里无聊厌烦,前面的人影子直拉在他脚尖前停下。 就当他终于以为到了时,苏穆转头冲他说了一句:“抱歉,请稍等,我叫个人。” 苏穆手里拿了一串钥匙,摸出其中一个开了锁,房内的霉味直冲沈斯因脑门,苏穆没感觉似的走了进去,开了灯。 门是虚掩着的,沈斯因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况,只能在门口等。 没到两分钟,沈斯因看见苏穆逮着一少年的脖颈,少年涨红了脸:“放开我!除了我哥还没有人这样对我!” 苏穆撒了手,道:“你哥要是在这,会让你闭嘴。” 少年本还想说,看到了什么,眼睛睁大了,指着沈斯因支支吾吾的说:“是是是是你!好哇你,你怎么在这里?” 沈斯因眨了眨眼,从少年的视角看像是一种挑屑,当即不满的声音更大了:“眨什么眼,比谁的眼睛大吗,你在医院打伤了我,害的我被关禁闭,你知道关在乌漆麻黑的屋子里什么感受吗,你试过吗你。” 这是沈斯因第二次听见在医院他打伤了人,不认为是找茬的了——两个人都笃定他伤人,而且他好像碰上伤员了。 苏穆站在中央,用手制止,“关了四天还没关够吗,对同辈是以这样的态度说话的吗?” 少年捕捉到了什么,安静了一秒,随后问:“我,跟他,同辈?” 苏穆:“对。” “为什么?” “你问你自己啊。” 沈斯因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看着少年错愣的脸,转头看向苏穆,刚想开口问时,苏穆转身往前走,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少年瞪了他一眼,转身朝前方的背影跑去:“等我。” 三人就成一排,沈斯因低头就能看见少年的后脑勺,乱糟糟,头顶还有发旋。 跟着领头人走了有些时候,终于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苏穆推门而入,紧跟着少年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飞奔似的跑向里面。 “哥!” 沈斯因刚进去,就看见顾以和提着少年的后颈,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有没有跟你说过,庄园里禁止大呼小叫?” 少年抓着顾以和的手:“我错了,你放开我。” “他还没来吗?”顾以和松了手,顺势坐到沙发上。 没道名,沈斯因猜到他指的是那个男人,说来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那人,他竟觉得他和那男人见过。 沈斯因目光一瞥,看着门口,那里有个挂衣架,刚刚还是空的,此刻多了一顶黑色帽子。 苏穆不知什么时候取下来的,她的发梢有一撮是白色,连着发根一起。 她似乎注意到了沈斯因投来的目光,理了理头发,道:“天生的。” 小心思轻而易举的被揭穿,沈斯因蹭了蹭鼻尖,道了歉。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笑声,紧跟着是一道文雅男音:“久等了。” 他这一出声,沙发上的人全站起来,沈斯因第一次看清他的面貌,和声音很搭配,不过二十出头,身上穿着一件风衣,脚下的皮鞋踩在地板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各位,别站在原地,新来的客人也别盯着我看,我知道自己长的好看。”男人调侃。 沈斯因看他倒不是因为男人说的那样,明眼人野猜的出来男人说的也不是因为那样。 沈斯因一见到男人那种熟悉感如泉水包裹着他,可他明明不认识,这只是他和男人第一次真正意义的见面。 到底是为什么? ... 这顿饭吃的不尽人意,至少在沈斯因看来,手里的瓷碗碰的叮叮当当的响,可没什么胃口,好在男人没吃多久,就起身说了几句客气话走了。 房里绷着一根弦总算松下来了,沈斯因靠在椅背上,对面坐着少年抬眼和他碰了眼,一股火药味散开。 沈斯因不想和一个小屁孩较真——少年十七岁出头,长的没他高,他深疑是不是有人虐待他,平常人穿着的衣服在他身上也是松垮垮。硬说一点好处,大概就是嘴皮子比他厉害。 “看什么啊,我跟你有仇知不知道,这梁子我跟你接下了,比房梁的还高。” 沈斯因和别人吵架就没赢过几回,以前还会反驳,可能是年纪大了,心智成熟了,别人骂他,他也就听着,不是什么龌龊的话就闭嘴,等那人骂累了,他再用他仅剩点的脏话骂回去。 “你害的我好惨,关禁闭就算了……这事怎么可能算,说起来,我可是你三分之一点恩人……” “够了,林济,”林济还要说,顾以和拿了一个点心塞进他的嘴里,“吃吧,你不是喜欢吃吗,关禁闭好久没吃了,都瘦了。” 林济被塞得脸颊鼓起,他嚼了嚼,看着自己哥皮笑肉不笑,只好作罢。 沈斯因耳边总算清净了,低头看着碗里的餐具,一大堆的疑点冒出来: 他们说救了我,是我恩人,可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对姐妹真的和苏穆说的一样被系统销毁了吗? 为什么见到男人会有一种熟悉感? 这里到底是哪里,有这个地方吗? 他觉得很不真实,一切都像是梦。 “你的东西被缴了?”苏穆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缴了,”顾以和道,“在他的房间里被摸出来了,枪不常用,就算缴了也没什么用。” “干了小半辈子,就这样轻飘飘的归零了。”苏穆嘴上是笑着,可手里的汤匙一下一重的敲在碗沿,那声音听上去像是在敲骨头。 沈斯因听的出来她言外之意在说他,他认了,害的一个人丢了工作谁不气,他挺恨自己的,小时候没留住妈,长大后死了,再后来害了别人,他这人真是祸不单行啊。 “哥,苏穆她在禁闭室门口都告诉我了,说我和他同辈了,”林济说到沈斯因时,还不忘看他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的好,沈斯因心道,他也正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偏偏顾以和打了哑迷:“就是你想到那样的。” 得。 这话不如不说。 林济听这话彻底炸了:“你和苏穆也是一样的?!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人关禁闭你们没事呢,接完他就成这样了?” 顾以和简单粗暴的给他解释了一遍,沈斯因听完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火硬生生被男人搞大的。 原本只需要关禁闭就好了,可男人说关禁闭对苏穆和顾以和太轻了…… 沈斯因现在是真想骂人。 叩叩—— 门外霍地响起敲门声,一道男音响起:“少宗让我交给你们一件东西。”